一夜无眠。
待到第二日早上,皇甫北楚到离院,告诉霜子:“老七的病暂时没事了,御医说,需要好好调养。”拍拍霜子的手:“不必担忧了。”
霜子含笑感谢他特意来告知,门口却传来一阵喧闹,薛宾鹤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呼唤着:“王爷……王爷……”
皇甫北楚皱皱眉头,霜子轻声道:“王爷别生气,妾身先出去看看。”
薛宾鹤跪在院子里,身上的衣裳明显换过了新的,就连许久不见梳的头,也梳的一丝不苟,上面插着一些简单的饰品,苍白的脸上,猩红的唇,尤其突兀。
红豆站在后面。冷眼看着薛宾鹤苦苦哀求,一言不发,她的脸颊是乌青的,想必出去了三天,薛宾鹤将所有的怨愤都一次性发泄在她身上了。
见霜子出来,薛宾鹤快走几步。爬起来拉住霜子急切的说道:“是不是王爷叫你出来接我去见他?是不是?”
霜子将她的手拿下来,微笑着道:“王爷叫我问问你有什么事?”
薛宾鹤脸色暗淡了下去了,却又立刻愤怒的无以复加:“我听说那姓葛的神医被王爷抓住了,我要去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如此狠心,给我吃毒药。害得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还在肚子里就死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霜子面露难色,薛宾鹤说话声音那么大,皇甫北楚若是有心见她,早就开门出来,等了这会儿还不见动静。多半是厌烦了她。
薛宾鹤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踉跄着站起身来,想要往里闯,红豆从后面伸手一带,就将薛宾鹤拽了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上。
清水急忙扶住了她,薛宾鹤站稳身形,反手就给了红豆一个巴掌,清脆凌冽:“贱蹄子,造反了吧?当初你见我吃药也不拦着点儿。又向王爷告状,吃里扒外的小贱人,我问明了葛神医,第一个收拾你!”
霜子听薛宾鹤话中的意思,红豆是被她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了,急忙劝道:“姐姐何必为难她,她对你也算是忠心。你这样贸贸然冲进去,王爷只怕更不高兴。”
“忠心?只怕她从未对我忠心过,想必你是不知道。”薛宾鹤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霜子的劝说。只对着屋里大声叫着皇甫北楚。
红豆当着众人的面受此羞辱,并没有一丝不悦,一如既往的冷清而又孤傲,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意的东西。
霜子没能成功安排她与江枫,想着从前二人多少也救过自己,心里有愧,大声道:“既然红豆惹姐姐不高兴,那妹妹打发了她去杂役房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不等薛宾鹤反驳,急忙走进屋里去回皇甫北楚去了。
薛宾鹤不敢贸贸然闯进屋里,只恶狠狠的盯着红豆骂道:“你想从我身边逃开?想都别想。”伸出十指尖利的指尖,将红豆脖子上挠出几条血痕。
清水实在看不下去,却对着薛宾鹤无可奈何,她再疯再闹,也是主子。
不多时,皇甫北楚走出来,看见薛宾鹤,脸上满是厌恶之情,对着霜子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
薛宾鹤紧跟着小跑了几步,终究又怯怯弱弱的停下来,像是顾忌着什么,折身扑过去跪在霜子面前:“好妹妹,你好生跟王爷说说,帮我求求情,行不行,我的孩子,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
霜子冷冷的说:“王爷同意了,叫我带你去,就见一面,以后不许再胡闹。”
薛宾鹤喜出望外,对着霜子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使劲掐了红豆一把:“还不快走?”
红豆被这一把掐的几乎疼出眼泪来,霜子按住薛宾鹤的手:“王爷有令,红豆玩忽职守,导致小世子死亡,罪无可恕,送去杂役房做苦工。”
薛宾鹤嘴唇动了动,抬眼定定的看了几眼霜子,几乎要将她看出一朵花儿来,最终狠狠的咬着牙:“贱丫头,活该!”
红豆几不可闻的朝着霜子点了点头,扶着薛宾鹤回去了。
自薛宾鹤被发落到那个小院子里以来,清水第一次晚上睡觉,没有听见她竭斯底里的咒骂声。
翌日一大早,薛宾鹤穿戴整体,在离院门外带着几分恭敬,等着霜子,霜子并不摆架子,反而小心的扶着她,一如她还是薛侧妃时的模样,口中姐姐叫唤不停。
薛宾鹤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与霜子更加亲昵,对沈雪如大加批判,讲到兴起处,不由得怒骂道:“沈雪如其人,欺人太甚,以后也只有你可以牵制她了。”
霜子没有说话。
要是骂起人来,她心中对沈雪如的爱恨情仇,远远多于薛宾鹤,可以说个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可又什么用?她现在仍旧是楚王侧妃。
薛宾鹤见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越说越激愤,凑近了道:“可怜藤草在她手中当差那么久,居然如此就送了命。”
霜子大吃一惊,面有不解,薛宾鹤得意了,大声说道:“她以为她很聪明,明知道藤草与苏厚有私情,却还想派她到我这里,等出了奸情好嫁祸于我。可惜妹妹你更聪明,识破了她的计谋,叫她无法得逞,最后吃了个哑巴亏。”
霜子攸地发觉,薛宾鹤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绝不是指责沈雪如那么简单,她的目的,是拉拢自己,歌功颂德,再表明同一战线。
果不其然,薛宾鹤又说道:“说起来好笑,那日老夫人寿宴,她拿着个破杯子讨好倾城郡主,欺负我不懂,不也被你一眼看出来,好好给我出了口恶气。”薛宾鹤说着说着,手伸到霜子手上:“说起来,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霜子想着她肚子里还没出世就已经死亡的孩子,还有红豆偷偷摸摸告知自己,可以帮忙拿掉薛宾鹤肚中孩儿的时候,心里一阵酸楚。
她虽然没有出手,却与红豆一起,都是帮凶。
一如她重生开始,联合薛宾鹤,不声不响流掉了沈雪如的孩子。
她做了这么多孽,什么时候才能还清?1若是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她?
霜子不敢想,狠狠掐一下手臂,告诫自己要狠心。
相国府还那么破落,父亲客死异乡,尸骨未寒,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需要有人来承担,都需要用鲜血,用折磨,用痛苦,来祭奠!
薛宾鹤还在说着什么,霜子冷声道:“到了,姐姐下车吧。”
葛神医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私人府宅不得私设牢狱,王府也不例外,皇甫北楚永远做的很公正。
跟看守打了招呼,霜子扶着薛宾鹤一步一步踏入黑乎乎的牢房。
阴暗潮湿,隐约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恶臭,经过关着人的铁栅栏时,一只只黑乎乎的手从缝隙中伸出来,大声叫着:“放我们出去,我是冤枉的……”
领头的看守大声呵斥道:“再叫拖出去斩了。”
霎时安静一点。
冤枉,谁不冤枉。
人活在世上,岂能不受委屈。
霜子一眼一眼瞥过去,拉着薛宾鹤尽量靠着中间走,小声叮嘱道:“快步走过去,地上和墙根处有蟑螂,别挨着墙壁。”
薛宾鹤疑惑道:“你对这里很熟悉?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霜子苦笑着心想,这个地方,她的确是很熟悉,当年爹爹触怒皇上,就被关押在此地,开始还能打通关节,偶尔进来探视一下,当时她还抱怨说:“这个地方过于阴冷,总有一天,会救爹爹出去。”
可没等到她的营救,爹爹就被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至此天人永隔。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让爹爹关在此地,即便艰苦,却也总有见面之日。
心怀感伤,霜子没有回答薛宾鹤的话,走到拐角处,自觉的站到对面,看守将牢门打开,便乖觉的站在一边,警惕的望着动静。
想必皇甫北楚早就安排好了睛望向别处。言情那些守卫根本没有跟进去,只是又将牢门关上,眼或w;;薛宾鹤弓着腰进去,不多时就传来尖锐的叫骂和哭喊,混合着葛神医低沉的嗡嗡声,在阴森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恐怖。
五十五章 疑影迭起
霜子也不想听见薛宾鹤凄厉的质问,又往前走了两步,想着看守站在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脚下就感觉踩到一只软软的东西。
伴随着“吱吱的”乱叫声,霜子发觉是一只老鼠,急忙松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嗖一下窜的无影无踪。
霜子吐出一口气,耳畔却响起一句悠悠的叹息:“夫人胆量过人啊。”
借着昏暗的光,霜子看向牢房里面,却是一个满脸胡子、眉毛、头发都快长到一起的老头子,嘴上随口回答道:“不过一只老鼠而已,有什么胆量可言。”
“话可不是这样讲。”老者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老夫在这里关了三年多,前来探监的人不计其数,你是唯一一个踩到老鼠没有尖叫的女人。”
霜子微微一笑,不再搭他的话,却感觉脚被人抓住,老头子仰面躺在牢房冰凉的地上,黑手黏黏的,拉着霜子的鞋跟,小声道:“老朽宋儒青,夫人可否给老朽家里人带个口信?”
霜子听到这个名字,身形一顿,正准备拔开的脚停住了,轻轻动了两下,站直了并没有反抗。
只感觉绣花鞋侧面被塞进去什么东西,霎时又无感,并不是很硌脚,便猜到应该是字条或者绢布之类。
不动声色的将脚抽离出来,霜子站直了背对着老头子那间牢房,小声道:“宋大人放心。”
老头子听到她称呼宋大人,激动的热泪盈眶,来不及说什么,守卫已经带着薛宾鹤哭哭啼啼出来。
霜子赶紧迎过去,薛宾鹤不顾有守卫在场,满脸怒色对着霜子质问道:“他居然说给我的是珍珠粉?怎么可能是珍珠粉?若是珍珠粉,好端端的孩子。又怎么会死掉,出现中毒的症状?”
霜子听她说得信誓旦旦,小声问守卫:“葛神医审问过没有。”
守卫面露难色,终究还是回答道:“还没有提审。”
霜子点点头对薛宾鹤说道:“没有提审,那他咬死不承认也是有的,否则你轻轻松松问了出来,他不就死定了?”
薛宾鹤一听也合理。急忙捋下手中的镯子往守卫手里塞:“给我好好折磨他。叫他说实话为止。”守卫自然是推拒着不敢收。
霜子出了牢门,眼前一片光亮,才发觉薛宾鹤拿着的,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便接了又重新给她带到手腕上:“你别急,有王爷看着呢。倒是你这镯子,是你压箱底的嫁妆,别轻易就为这么一点儿小事送了人。”
薛宾鹤哭累了,也不反驳,只听话的收下了。
霜子叹息着摇摇头,回到离院,吩咐清水送了一些银两过去,给薛宾鹤傍身。
看来薛之前。是真的决意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用时如获至宝。无用是弃之如履,不仅仅可以是丈夫对妻子,也可以是父亲对女儿。
世间上总有些利益熏心的人,罔顾人伦亲情。
霜子无能为力,只能略尽绵力。尽力照拂,连带着另外一个受害者,红豆。
红豆被调去杂役房,日子便好过多了,有了霜子的叮嘱,苏大总管也各方面很是客气。沈雪如气得嘴都歪了,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皇甫北楚在离院点头同意了的。
脱下鞋子,霜子掏出来一团揉成一坨的粗布,想来是从贴身的中衣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已经从白色油腻成黄色,满是污垢,上面褐色的三个字:“黄书真。”
霜子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一直念叨着,清水进来,笑着道:“哪里弄的块破布,中间乌泱泱的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大块血迹干掉了呢。”
血迹?霜子略有所思的看了清水一眼,突然笃定道:“这就是用血写的血书。”
清水闻言一惊,急忙围过来看了一会,才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霜子便将今日在牢房所遇讲了一遍,临了叹气道:“宋大人,是当年因为结党营私一案,与相国大人一同被抓起来的党羽,后来相国大人被发配,他却一直关在牢里,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
清水叹气道:“霜子,没想到你与傅余家的渊源如此之深,连这些事情、人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霜子一直想找个时机将傅余婉死后重生之事告诉清水,却总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悠悠的说道:“若是我告诉你,我与傅余婉,本来就是一个人,你会相信么?”
“怎么可能?”清水哈哈大笑说道:“你跟楚王妃长的一点儿也不像,我又不是没见过她,性子也差了很多,楚王妃是个善良温柔又贤惠的人。”
霜子沉默了,又将手中那块布翻来覆去的看,清水见他看得起劲,分析道:“黄书真应该是一个人。”
霜子点点头,但是这个人是谁?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清水看她犯难,提议道:“莫不如让雷虎查查?”
霜子摇摇头:“近期动静大的事情别安排他们,皇甫北楚接收了薛之前的亲卫队,现在正差人练手呢,别撞到枪口上。”顿一顿又说:“最好,能永远也别再出手了。”
清水赞同的点点头:“他们每日东躲西藏的,委实辛苦,难得过几天安稳日子。只是没了他们的帮助,以后可怎么办?”
霜子笑着道:“总有办法呢,能让他们的身份正常,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当初,是我带他们进了暗卫这个行当的。”
清水诧异道:“你?”
“对。是我。”霜子站起身来关上门,郑重的拉着清水坐下:“前几日让你顺着当年皇后难产的事情去查,查出结果了吗?”
清水笑着道:“这又是不是什么隐蔽的事情,我找手上长期联系的那些老宫女老太监们随口一打听,就弄明白了,只是这几日薛宾鹤闹腾的厉害,想着也不是很紧要,倒是没告诉你。”
霜子点点头:“这事情的确不难查,你先说。”
清水看她一脸隆重,倒是不好意思再笑了,告诉霜子,皇甫北楚十二岁那年,皇后怀孕九个月,他在御花园里跑跑跳跳,不小心撞到了当时正在赏花的皇后,立刻就动了胎气,羊水破了,皇后要早产。
后来御医全部都过来了,各种安胎药一副一副的灌进去,却丝毫不见起色,产婆们大声嚷着皇后大出血,孩子是生了,可是生下来就气息微弱,乳母抱过去喂了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
御医们细细查验过,孩子的确是先天不足,难产时又卡得时间太久,皇后听闻后悲痛欲绝,眼睛都快哭瞎了。皇上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要将北楚杀了给小儿子赔命,灵妃娘娘跪在太极殿门口好几个月,求皇上宽恕皇甫北楚的无心之失,毕竟那时候的他,也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轻重。
皇上怒火持续了很久,灵妃娘娘就一直跪着,据说双腿膝盖都跪烂了,皇上才渐渐心软。灵妃娘娘自请发落去冷宫,以弥补教子不善的罪过。
皇甫北楚寄养在另外一位妃子的名下,皇上对他无比厌恶,从没有给过好脸色。
清水一口气说完,笑着道:“你问这些过往干什么?”
霜子凝神想着:“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我知道你想说皇后生产时大出血的状况,太过于巧合,是不是?”清水随口问道,挥挥手:“初时我听见他们这样讲,也是吓了一跳,立刻联想到这件事情,却怎么也想不通。”
清水分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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