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停!”
“干什么的”司机探出半个脑袋到车窗外呵斥,马路中央一群当兵的手拉着手拦在那儿。
“临检!后面车板打开。”
“怎么回事?我们是京陵部队的,自己人。”
“少废话,首长来了照样检查,赶紧的”那个当兵的说着举起枪,秦凯旋正坐在副驾驶,眼瞅着这架势哼了一声“让他们看。”
后面车上的兵见车子不动弹纷纷跳了下来“咋回事?”
“有啥好检查的,毛都没有一根。”
前面那群本地驻军立刻分成几拨,把车子里里外外仔细搜了一遍,连车底盘都没放过,愣是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找出来,随即目光又扫向了每个人身后背的行军包。
“怎么着,这么屁大点兜你也想看啊!他妈的,老子受够你们这些拐子的鸟气了,之前救灾也就忍了你们,有种的你倒伸个手看看”脾气最火爆的周山把帽子一拽,冲着一个瞪着他的兵就喊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秦凯旋下车走了过来“我们只是回自己的地盘,难道这也得和皖州的武装部打过招呼才能走?”
到底官大几级,光头小兵只好行了个军礼“报告,我们奉命在这里检查车辆是因为仓库失窃,百姓的救命粮丢了一半,所以,所以……”
“所以姓薛的怀疑是我们得逞以后逃之夭夭是吧!这么说他快到了吧!”秦凯旋眯着眼睛看向来路。
“这,这我们也是听令行事,秦营长你看是不是稍微等会,跟我们头见面说清楚岂不更好。”
“行,我不难为你,原地休息!”吼完一嗓子秦凯旋也不理会那个兵,回到驾驶舱闭目养神去了。
本地这些驻军讪讪地退到一边,有些不中听的话也只好左耳进右耳出,谁让他们一点把柄都没抓住呢?
没多会儿薛团长就开着车到了,门还没推开就有人把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薛进皱皱眉头,不是秦凯旋,怎么会这样!
“老秦,不晓得你打算回去,对不住啊”薛进笑呵呵地走过来,秦凯旋心里再不满此时也只好下车冲他敬了个军礼,当然好脸肯定是没有“哪里的话薛团长,我们本来就是过来支援的,我一个大老粗,人情世故确实不大在意,走的时候应该提前跟你打招呼的,你看弄得现在这样,大晚上你还亲自过来送我们,这哪好意思啊!兄弟们,大家可得谢谢薛团长啊!”
“薛团长,爹亲娘亲也不如您亲啊!”
“就是,薛团长又有什么指示,我们就是您的一块砖,您说干啥就干啥,想往哪搬就往哪搬。”
“哈哈哈!”
薛进脸上的笑容僵的就快要挂不住,这帮崽子不是他手下的兵,想管也轮不到他“兄弟们说笑了,既然着急走,那小心赶路,我在这里代表皖州的老百姓,感谢大家两个多月来的付出和辛苦,向你们致敬!”
秦凯旋暗笑他挺会找台阶,也懒得再多啰嗦“立正,敬礼!”待双方都放下手臂才跟他点点头“薛团长,这就留步吧!”
“呵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秦到家替我跟老付带个好,咱们就此别过。”
等六辆车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薛进仍旧嘴角耷拉着站在路边,身后的勤务员晓得他心情糟糕,也不敢上前劝阻,直到有辆小轿车追了上来“团长,粮食有下落了。”
“讲。”
“听说有个神秘人下午的时候在几个聚集点留下不少吃的,应该就是我们丢失的那批储备。”
“立刻回去调查,看是哪个王八蛋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有审出来没,这么多东西是怎么运出去的?”
“审了,还是那套说法,早上开仓放研究所物资时还一切正常,不过经调查天窗确实有拖曳过的痕迹,仓库也有几个留下的脚印,那两个兵应该是无辜的。”
“你别是想告诉我那些袋子是通过天窗运走的吧!那看来我们的同志都是废物养的啊!这么沉的东西愣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就从大院扔到外面啦!”传话的战士头越低越深,下巴已经窝到了胸口,首长的唾沫他已经顾不上擦了,这些理由说出去确实觉得太过牵强。
“现在立刻回去提审那些老百姓,一定要把那个家伙逮出来,不然你们也别披这身皮了,哼!”薛进铁青着脸上了车,在场所有人屁都夹得紧紧的,赶紧追着他往县里开,他们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任他们找来多少灾民问卢秀贞的长相和情况,也没有一个百姓肯说实话的!
与垂头丧气正相反的是,京陵这批兵兴致都很高“看见那个姓薛的脸色没,好像吃了一坨粪哪!哈哈哈!”
“让他不够揍,以为我们跟他一样小人呢!”
“就是。”
“唉!唉!怎么回事,又出啥幺蛾子,咋个又停了捏?”
刘连升也抬起头,他自上车后就没说过话,将刘家屯众人留在皖州始终是他心里最深的愧疚,到了集合时间虽说他早料定卢秀贞来不了,但不得不说还是报着一丝幻想的,也许她真有办法呢!结果现实搞得他多少有点心灰意懒。
“你是谁?拦军车的后果你知道么?”战友严厉地质问着。
“对不起,我找刘连升,你们是回京陵的部队么?”熟悉的语调炸雷似地响在耳边,他嗖地一下跳出车子往前边赶去“是小卢么?”
等看到卢秀贞风尘仆仆地站在国道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天啊!”
“刘大哥”卢秀贞惊喜地眼睛都亮了,天晓得她骑了几个小时车才到了这儿,越等天越黑,越等心越急!
“连升”秦凯旋一抬下巴“她是哪个?”
“营长,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们屯的知青卢秀贞,她想搭我们车回江海”刘连升恳切地看向秦凯旋。
“你,唉!”
“刘大哥,你过来下”卢秀贞拉着他往国道远处的土堆那里跑。
“干什么?”
“帮我搬点东西。”
秦凯旋看见他们突然离开国道,示意后面的几个兵赶紧跟上。
“这个,帮我搬上车子吧!”到了土坡后面,卢秀贞指着地上的五个麻袋“先别拒绝,现在粮食这么精贵,你们总得留点在身边”刘连升和后面的三个当兵的都傻在那里,我滴个乖乖!
“刘大哥,我晓得你心里奇怪我是怎么弄到的,又是怎么运过来的,不想编瞎话骗你,但我得为帮我的那个人着想,你就把为什么吞到肚子里吧!”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得撒无数个谎,卢秀贞害怕穿帮,只好胡诌出来这么个人物,反正相对于她独身逃出那里,有外人接应这个理由听着更靠谱些。
等上了车开动起来,卢秀贞的心才算落进了肚子,刘连升跟她说之前还有临检,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好在有辆代步工具,不然可得困死在那。
可爱的战士们不仅把最里面的位置让给了卢秀贞,未免挤到她还尽量都往外坐,弄得人心里暖呼呼的,问了问车要开一天一夜才能到苏省的边界,累坏了的卢秀贞靠着背包头一点一点地很快就会起周公。
周山听着她的呼吸平稳起来,晓得是睡熟了,手肘子一撞好哥们“你小子行啊!”说着还不忘压低了大嗓门,旁边几个关系好的也都揶揄地看着他。
刘连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是江海人,我们在京陵,瞎胡闹什么?”
“也是”啧啧两声,似乎有点可惜快熟的鸭子扑棱棱又飞了。
车厢安静地只能听见马达和呼吸声,透过后面的车灯刘连升看着卢秀贞泛着光泽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刘家屯的点点滴滴涌进了他的心中,好像已经过去了多年,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些不可追回的美好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吧!眷恋地凝视了最后一眼,刘连升坚定地闭上双眸。
转天清晨,所有人下车休整十分钟,卢秀贞匆匆找了个地方方便,回来发现大家都在吃干粮,刘连升拿着一份过来递给她,晓得时间紧张,她也没推辞,接着大口大口地吞咽,后面秦凯旋看到暗暗点点头,还好是个识时务的,要知道现在各地都限制人口随意流动,带着这么个麻烦,被盯上责任很大的!
时间一到二话没说就是开拔,终于在傍晚到达苏省,可以发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连聊天的语调都轻松不少,到底是自个地盘。
两个多月没回,苏省的边界处已经驻扎了部队,设了查验岗,万幸熟人在好办事,检查的过来时也就是象征性地每辆车看了看,等到卢秀贞这里时,那些五大三粗地兵哥哥二话不说把她往后一遮,过关就是分分钟。
在回营的途中,刘连升和周山陪着卢秀贞先下来,要说周山虽是大老粗一个,但却是孝子,当初晓得营地在这驻扎,就托人把乡下的寡母接到附近的村子里安置了,现在不光是卢秀贞暂时的住处,就连回江海的路线设计也得着落在他身上。
“先跟我老娘将就一下,等看看情况再找地方。”
他们一进镇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大对头,离开这么久打听也需要时间,卢秀贞自然不会反对,跟着往村子走去。
第22章 大海
三个人走到村子附近的岔路时,周山看着不远处背着柴禾的背影试探地喊了声“大海?”
邢大海一转头显见是认出了周山,站在原地没动等他们来到近前才招呼“山子你回来啦!”
“是啊!”周山打量了他一圈,比以前瘦了不少“打柴呢!”
“正好,本来就是要给婶子送去的,既然碰见你我也乐得偷个懒”说着把那一捆整个递过手。
“行啊!兄弟,我老娘没少麻烦你照顾,都记在这了”拍拍胸脯“今天不行,我带战友回来凑合一宿,改天肯定喊你喝酒。”
邢大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刘连升和卢秀贞 ,相互点头示意了下“客气!那你赶紧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音刚落头也不回就朝另一边爬上去。
周山一把扛起东西“快到了,在这边。”
村子就在山脚不远处,普通的农家小院,一声吆喝后周大娘很快从里面跑了出来“山子啊!哎唷!咋这个点回来。”
“娘,可想死我了”农村的房子都大同小异,几间土草房,墙角是茅厕,还有一个牲口棚,没什么特别的“升子是我一个部队的,小卢暂且在咱家住两天,噢!这是刚才路上碰见大海,他给拾得柴禾。”
“啊!你咋不把他带来呢!”周大娘一拍大腿“他回山上啦!”
周山迷茫地应了一声“对,怎么了?”
“哎!等会再说吧!让两位同志先进去歇歇脚,还没吃饭吧!妈去弄点热食。”
卢秀贞一看冲刘连升使了个颜色,随即跟着周山他娘进了厨房“大娘,我来帮您生火打个下手。”
“闺女,累不累,大娘一个人干的过来。”
“不累,闲着也是闲着,大凉天的坐在炉子边还暖和点呢!”
周大娘一听这样讲挺有道理,转身也开始忙活起来“弄点杂粮饼吧!”
当客人的自然不会挑三拣四,周大娘手脚也很快,这边饼子贴上,那边就从缸子里捞腌菜出来切啊拌啊的,想想又不知从哪又翻出来个鸭蛋,拿刀切成好几瓣,让卢秀贞往屋子里端。
“同志,别客气,来,闺女多吃点”周山的娘晓得儿子能在家住一宿真是高兴坏了,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招待“大冬天的,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委屈你们了。”
“大娘,您坐吧!自家人不用招呼”刘连升赶忙拦住她,再不挡着,就那么几口腌黄瓜,多半都会进他和卢秀贞的碗里。
“好,好,山子你们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晓得,得看有没有任务。娘,我可担心你了,大水过后村里怎么样!”周山大口嚼着饼,连灌几口热汤,舒服地上下看他老娘,本来就没什么肉,所以说不好是瘦了还是胖了。
“哎!大水倒是还好,房子糟蹋了也能收拾,就是这人哪没了吃的喝的可不行,说起来我也是托了你的福,这点口粮还是你们团里送来的。”
“咱这边现在形势这么差?洪涝不是当时就给控制住了么?”
周山他娘压低声音“你走了是不晓得,都讲公家仓库的存粮让造反派把持住了”用手指了指上面“城里可乱着,又开始批/斗这个批/斗那个,听说红卫兵又神气起来了。”
卢秀贞琢磨着意思“大娘,之前发大水的时候,村子里损失严重么?”
“怎么不严重,抢出来的粮食不多,大部分都齁烂在地里,要不家家户户谁还没点底子,怎么会这么困难呢!现在全靠救济粮,吃不饱饿不死的” 三个人听着默然半晌,看来物资短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对了,大海是怎么回事?”
“大海啊!他现在住在山上了。”
“怎么会这样”周山非常吃惊,一顿之后问“是不是他家里那个母老虎搞事?”
周山娘撇撇嘴“之前不是好多人得了那个怪病么!大海昏在那里,那个老东西看他干不了活了,怕脏了家里的地,赶紧找娘家兄弟把他扔到山上,大年根下作孽啊!亏得这孩子命大,自己活下来了,之后他干脆也不下山了,就住在上面。”
“他爹竟然没发话,他可是长子啊!”
“哼!有了后娘哪还有什么亲爹啊!大海心善,这是怕我没柴烧呢!山子,早前你在部队,娘这里挑个水,劈个柴可多亏大海帮衬,现在他遭难你可不能当看不见啊!”
“嗯!我要早晓得就把他带家来了”懊恼地叹口气“过两天,过两天我回来给他送点褥子什么的,等真的三九天山上可不好熬。”
“对,对”娘两个一边吃着一边又聊起了村子里其他琐事,卢秀贞从谈话中多少能听出,洪水是最后才到的苏城,所以受灾面积与皖州相比要小些,自然这边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不少。
转天周山娘再舍不得,儿子还是得一早出发去部队,临走跟卢秀贞约定四五天后肯定回来,那时他们也摸好底知道如何走才最合适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刘大哥、周大哥,丑话说在前面,这日子谁都不容易,我在你家借住,口粮都准备有的,所以你们就放心去。”
“这叫什么?咱哪能算得这么清楚”周山听得挺不得劲,家里条件是不好,但周山娘并没有一点舍不得,这么一说她也很不赞同“闺女,不能这样,来一趟还让你自己吃自己的,太小看人。”
卢秀贞摇摇头“大娘,您人好,我晓得,这个没有什么好多讲,您收留我就够感激的了,做人不能拿人家的好心理所当然。”
刘连升最了解她,拦住周山“好了,咱们走吧!秀贞心里都有数,你过意不去回头捎点她需要的就行。”
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走远,娘两个回到家,卢秀贞佯装从包里掏出把柴刀,冲周山娘说“大娘,我上山里转转,中午不回来。”
“行么!可别走岔道了”周大娘一脸纠结,担心她出事,但也无法,一看这姑娘就不是村里的那些,让她说嘴两句她自己还怕怵头呢!
“放心,我在屯里插队可有年头了,天黑前肯定会回来”摆摆手就沿着小道走了出去。
日子已经进入到十二月底,山上一片萧索,沿着人多的脚印一直往上爬了很久,树木才逐渐地茂密起来,枯草厚厚地叠在地上,踩过去软软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到一些坏死的细树干,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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