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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的哪里话,阳哥儿出息了我也高兴,哪能不心疼……”阮绅搓了搓手,干笑着应和。
阮母听了他这话心中大不爽快,眼中的冷光刀子一般往他身上招呼,“合着他这个当儿子的光给你争脸面了,你这个老子竟不顾他分毫?既然如此,我看老大对阳哥儿还好些,不如改了族谱,把他记到大房名下去,那信平侯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阮绅闻言一下子跳起来,“母亲,我可就阳哥儿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可全都得指望着他呢!是不是大哥看他出息了,就来您这儿说道?偏心也不带这样的!抢别人儿子,小心断……”
“闭嘴!”阮母见他这个混样,被气得不轻,胸膛一阵阵起伏着,脑门儿也一阵阵儿地跳,“这个家若不是靠你两个哥哥,还能撑下去?你竟说出这样天打雷劈的话来!别的话我也不欲与你多说,你媳妇带到家里那两个女孩,趁早给我送走,没的一股子妖风邪气败坏咱们门楣!你且快出去吧,我是老眼昏花不大行了,也说不得你了!”
阮绅被她轰起来,苦着脸道:“嗨,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您老也不早说明白!儿子也不是故意跟您顶嘴的,您想骂就骂吧,如何说不得我了……”
“三爷,您先出去吧!”王妈妈在一旁看着,不由出言劝道。
阮绅本也不欲在这儿多呆,只惺惺作态了一番,行了礼下去了。
阮母被气得浑身发抖,躺倒在榻上闭着眼道:“这竟是我造下的孽……”
王妈妈叹息一声,走到榻边坐下,给她按摩起来,宽慰道:“您也别太忧心了,咱们府上到底是有出息的多,看看这些小辈儿,再看看跟咱们一块起家的那些公侯伯府,您将来可是有的福可享呢!”
阮母听了她这话,气倒也慢慢顺了,再不言语。
阮绅一路走回去,越想越气,自己竟是凭白遭了一顿无名火!
他快步回到自己院子,见张氏正惬意的品着茶,不由怒上心来。
张氏念了许久阮正轩的婚事,只是整日不见这爷俩人影,没一个可以说道的。见他今日竟回了府,心中一喜,起身就要同他商议。
啪——
阮绅一个巴掌下去,力道十足,张氏脸上登时就有了红印。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母亲今日将我叫过去训了一顿,那两个女孩可是你弄来的?快些把她们送走,没的耽误了阳哥儿的婚事!还叫我白白挨骂!”
张氏回过神来,听了他这话有些心虚,面上却一副委屈模样,“这是什么道理,我难道不是你们家的人?我娘家人就不能来住几天了?”她捂着脸,一脸忿忿,“这可倒好,竟打起我来了!寻常你不回家也罢,一回来就给我脸色,合着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阮绅冷笑,“你也不必同我玩这些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我娶了个破落户就算了,我儿子也得这样?做你的春秋大梦!话我先放到这儿,明日就把她们送走,否则你也给我一块儿卷了铺盖回去!”
说罢,转身就走,张氏被他一通狠话骂的懵了神儿,站在原地半天也没缓过来。
房外,张玉蝶偷偷从柱子后面出来,若有所思。
……
连着许多天没在书房碰见阮正阳,张吴二人没再去书房门口碰瓷。阮正阳以为她们是死心了,去安顺堂时又得了老太太一番暗示,以为不会再来纠缠他,便又回去了。
哪知还没安静半日,便又听见外面方砚的声音,“张小姐,少爷吩咐了不准人进去,诶,诶……”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阮正阳抬眼,张玉蝶正捏着帕子站在那儿,眉目含情,泪眼涟涟,欲语还羞,端得一副盈盈可怜模样。
她走上前,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轻声啜泣道:“阳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就要走了,亲手给你做了一碗红豆粥,你……你能不能尝尝?也算给我留个念想,便是化成灰,我也甘心了……”
她言辞凄婉,原本姿色普通,这么一哭,竟有些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味道。
张玉蝶见阮正阳看着她,脸色微红,喏喏道:“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说,能不能……让他们先回避一下……”
阮正轩站起身,顺手合上了桌上的书,向她走过来。
张玉蝶搅了搅手里的帕子,脸色愈发红了,不胜娇羞。她正等着阮正阳在她面前停下,安慰她一番,哪知——
他径直朝着门外出去了!
张玉蝶无措的手停下来,不可置信地往外看了看,阮正阳已经走出数十步之外。
“阳哥哥!”她一咬唇,急忙追出去,也顾不得擦脸抹泪了。
“小姐,哎,小姐等等我!”
眼看着自家小姐跟着跑了出去,丫鬟慌了神儿,在原地打了两个转,跺了跺脚把手里端着的红豆粥放到书房里的桌子上,匆忙也跟着跑出去了。
方砚已经呆了,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书房,喃喃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
却说张氏得了阮绅的警告后,心中暗自惊疑,她知道阮绅向来是个泼的出去的性子,再加上自己入门十数年无所出,到时候真有可能将她一纸休书打发回去。
可张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干了血也不会给人挖个坟坑,她要是就这么被打发回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冷言冷语,否则她也不会想着抬举自己姨娘家了。
且眼看着阮正阳这个香饽饽在自己眼前晃悠,又已经起了意,她怎么也不想放了这块到手的肥肉。
再说按老太太的性格,必定不会给他找个身份低微的丈家。到时候媳妇进了门,她这个婆婆拿捏不住,岂不糟心?
这么一想,她赶紧唤过吴梦雪,嘱托一番,让她务必快马加鞭将阮正阳拿下,否则就将她遣送回去。吴梦雪在阮府呆了许多日子,早已被这通天的富贵迷花了眼,如何愿意?
恰逢盯梢的丫鬟回来禀报,说是阮正阳回了书房。她一喜,赶紧赶了过去,哪知到了书房,却见房门大开,只方砚一人在里面。
她不由怒斥丫鬟,“人呢?你不是说在这儿的吗?”说着走了进去。
丫鬟也是一脸茫然,“刚才还在的呀……”
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吴梦雪自然知道方砚是阮正阳的书童,横眉竖眼问道:“你们家少爷呢?可曾见他?”
眼神儿四处一扫,又见桌上放着一碗粥,还是温热的,便走上前问:“这是他喝过的?”
方砚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正想着应对的言语,哪知吴梦雪端起粥就开始喝——
方砚又懵了。
好吧,反正他家少爷是肯定不会喝的,刚好让吴家小姐给解决了。
……
阮绅从外面回来,哼着小曲儿,敲着扇子,脚步虚浮,眉眼泛红。经过一天的风流消遣,他差不多已经将昨天阮母对他一通教训斥责之后的屈辱感忘的一干二净了。
思量着将张吴二女赶走后,儿子可以赶紧娶儿媳,儿媳可以赶紧生孙子,到时候他就算再没了儿女也是不打紧的。
大哥二哥比他有出息又如何?不及他三代同堂来的妙。
正要去正房里问询张氏一番,经过东屋时却听见里面有些声音。
他心下一动,看院子里此时没人,悄声走过去,戳破了窗纸往里一瞧,当即就红了眼——
他又偷偷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小心翼翼地掩上了……
第26章 臭石头
“当真?!”阮宁一惊,喝到嗓子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猛烈的咳嗽着,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不是嘛!”青杏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您可瞧着吧,现在知道的人还少,再过阵子,只怕三夫人再捂都捂不住了!”
阮宁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她这三叔也着实是个人才,祖母让他把张吴二人送回去,好让大哥哥顺利娶亲,他倒好,竟内部消化了——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不过事实证明,青杏侦察的能力不错,推理却是弱了点,她还真的高估了张氏的业务能力。
不出半日,三老爷睡了张氏远方侄女的消息就在府里传遍了,老太太闻言大怒,气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幸而太医请的及时,没伤到根本。
阮宁匆匆换了衣服赶过去,绣茗正在院子里煮药,拿着个蒲扇扇个不停,被烟气呛得直咳嗽,里面王妈妈正好言劝慰着阮母,见她过来,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忙附耳到阮母旁道:“老夫人,您瞧瞧,宁姐儿来了!”
阮母闻言睁开眼,脸色虚弱,有气无力。阮宁赶忙走上前去,坐到她身侧,握着她的手笑道:“祖母,您可真不够意思,前儿个还答应了我要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呢,这么快就不守信用了!”
阮母眉头微微松了,见她脸上笑意盈盈,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些,“我倒是想多活几年,只是有人不让我省心呐……这都什么事儿,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
反正他已经是笑柄了,多这一个好像也不差什么……阮宁腹诽,然而此时阮母身体抱恙,她也不好再如平日一样说话不忌讳,只话头一转:“大哥哥的婚事要快些准备起来才好,到时候四世同堂岂不快哉?我也念秋月姐姐得紧呢!”
“那两个女人被送走了倒是好说些,信平侯夫人对阳哥儿也是极满意的……你大哥哥不日就要入职翰林院,在这之前办了婚事倒是大好。”
阮宁抚掌轻笑,“那便是了,三婶是个指不住的,您若不早早好起来,误了大哥哥的婚事,只怕他还要埋怨您呢!”
阮母失笑,连连摇头,“你这张嘴呀……”
……
经过几天的休养后,阮母身体大好,因惦记着阮正阳的婚事,又去信平侯府拜访了一遭。原本信平侯极宠爱自己的女儿,思量着阮绅夫妻俩不是好相与之人,还是有些不愿。
阮母便隐秘地跟他们交了底,只要黄秋月入门,便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信平侯夫人最懂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听得此言,立马感受到了阮府极大的诚意,自然没有不应的。
达成共识后,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两家都是家底不错的,聘礼嫁妆都早早备好了,又算得五月十八日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当即就拍板定下了。
黄秋月进门之前,阮母专门将张氏喊过去敲打了一番,命她不准为难新媳妇。张氏只笑着应了,回头就瞥了眼,哼哼,她到底是个正经婆婆,不让她耍威风?没门儿!
……
“婆婆,请用茶。”黄秋月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捧茶,白嫩的脸上透出一片绯红,发髻已换成了妇人样式,更添几分成熟婉转。
张氏讪讪接过茶喝了,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恭坐的阮正阳身后,两个嬷嬷站的恭恭敬敬,一个面上含笑,眼里藏刀,一个神色威严,气势摄人,另外还有四大金刚,个个笑得如沐春风,姿态规矩无一不严。
她把茶杯递给黄秋月,用帕子轻轻抿了抿嘴角,又将准备好的红包放在丫鬟托着的茶盘上,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安静如鸡,不再言语。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她身上,她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视,脊背挺直,连腿都未曾动一下。
今日二房已经出阁的阮安也回来了,黄秋月敬茶完毕后,她便引着她挨个认了家里长辈,平辈,小辈。收了一堆红包,又散出去不少东西。
阮宁收了个金兔子,阮宜收了个金老鼠,刚好对照她们的属相,旁人见了,都道这新媳妇是个有心的。
阮宁把玩着手里的金兔子,手感细滑,做工精致,十分喜欢,旁边阮宜凑过来小声道:“大嫂不是出身侯府吗?我瞧着她带的丫鬟婆子竟不差咱们府里半分……”
阮宁闻言把兔子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信平侯只这一个女儿,平日教养生活都按最好的来,自然不比咱们差,更何况……”她扫了眼张氏夫妻俩,声音又小了些,“若是我家闺女有这样的公公婆婆,肯定也得把最好最厉害的给她带去,要省好些糟心事儿呢!”
“真不害臊!”阮宜脸红着乜斜她一眼,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先说起孩子的?
阮宁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很无辜。其实她这种说话方式,在说明文里有个名称,叫举例子,本意是为了说明情况事理。
之后便是中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顿饭,完事儿就各回各院,各找各妈。
黄秋月低眸垂首,嘴角氤氲出笑意,跟在阮正阳后面作小媳妇状。阮正阳不动声色,举止间对她却多有维护,想是对这个媳妇满意得很。
阮宁本想找黄秋月叙旧一番,看他们小夫妻这幅亲热模样倒不好去打扰了。
恰逢阮维今日无要紧公务,去寻范乐贤先生对弈。因着黄秋月入门,举家欢庆,今日阮正泽二人免了课业,范乐贤先生便闲了下来。
阮宁没有妈可找,又对这位让大哥哥和爹爹都交口称赞不已的老先生有些好奇,便跟着自家爹爹串院子去了。
今日敬茶的场合范老先生不适合去,阮府专门给他准备了极丰厚的饭菜。阮宁跟着去时,他正酒足饭饱坐在石桌前,手握一卷书观看。
范老先生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看起来是个极有风骨的老头儿,让阮宁顿生好感。
他见阮维过来,先起身作揖,两人寒暄一番便坐下了。
他们二人是极好的棋友,范老先生叫人将桌子给收拾了,又吩咐了孙子去屋里取围棋。
阮宁瞧了瞧院子,暗自纳闷儿,以前她来这儿也没什么感触,如今怎么觉得很有气质,难道这就是文化人的属性加成?
院里有一间耳房被范先生收拾作了书房,阮宁站在外面,只见里面挂了满墙的书画,书本也摆了满架,十分好奇,便想进去瞧瞧。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书房,也不好孟浪了,便跟范先生行了个礼,道:“先生学识渊博,想必藏书也不少,不知能否让我进去看看?”
范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三小姐若是有兴趣,尽管去看,无妨!”
得了他的准许,阮宁也就不矜持了,缓步进了书房。入门先是一张倚窗而摆的案桌,外面窗棂支了起来,阳光透过纱屉子透射进来,光线温暖适意。桌面上散放着几张大字,字体端端正正,最是规整不过,只捺折钩提之间有些暗藏的锋利。
想是老先生孙子练的大字。
又看向书架,见上面摆了满满的书,不由咋舌。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书不比现代,可是金贵得很。
她细细看去,十分手痒,便想抽出一本来瞧瞧,哪知还没动作,一道清冷的声音就传过来,“别碰。”
阮宁回头,范景同正负手站在门前,双眼微微眯起,眼风刀子一般飞向她伸出的手。
“那个架子上都是孤本,坏了可就没了。”
她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又觉得他这幅语气实在讨厌,喏喏道:“不碰就不碰,我还不稀罕呢……”
范景同眉头深深皱起,一道玄真纹像是深深刻在眉间一般,倒去了几分少年的稚气,又指着另一个书架,“这些书随你看,只是也要小心着,都是我祖父多年的积攒……”
撇撇嘴,阮宁把书架上的书自上到下扫了一遍,除了儒家经典,无外乎是些史书兵书,对她来说十分无趣。
又看了眼范景同,他仍自站在门前,一身玄青布袍挺括平整,竟无一丝褶皱,逆光处面上投出阴影,敛额皱眉,活像阮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
阮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