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哪有风雅之人,他们说的我都没兴趣。”
江佩仪想到韩越霖,又看看他,不由笑了,“也是。”
二人一面闲谈,一面走向梅林外。
追过来找吉祥的红蓠远远看到这一幕,莞尔一笑。夏泊涛看着三小姐的眼神……有文章呢。她决定不去打扰他们,转身回了玲珑阁,跟炤宁提了两句。
炤宁喜滋滋的,“要是事情能成可就太好了。这样的话,咱们吉祥算是牵线的小月老吧?”
红蓠哈哈地笑起来,“是啊。要是成了,您千万记得让他们犒劳犒劳吉祥。”
“皇上和越霖哥对夏泊涛都很赏识,他与予莫交情也很好。嗳,以前怎么都没想到他是很好的人选呢?”炤宁越想越希望这事情能成。
红蓠打趣道:“只怕韩大人又要不高兴了——他下属做了您的姐夫,估摸着又要让你喊他叔父了。”
“他想得美。”炤宁扯扯嘴角,“我小时候,他总揪我的头发捏我的脸,还总恶作剧吓我——那是长辈做得出的事儿?喊他哥就不错了。”
红蓠笑不可支,“遇到您这么记仇的主儿,他也只能认命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江佩仪亲自将吉祥送过来。炤宁与红蓠神色如常,笑盈盈道谢。
当晚,炤宁心绪愉悦,很快就睡着了。半夜却做了噩梦,梦到自己被追杀,身形动弹不得,生生的急醒了。
醒转之后,她觉出双腿沉甸甸的,蹙着眉坐起来,把伏在腿上酣睡的吉祥抱起来,安置到身侧,咕哝道:“我说我怎么跑不动呢,你这是什么坏习惯……”
翌日上午,炤宁应邀到东宫。
晋王妃、林千惠也来了,太子侧妃佟念柔神色木然地坐在一旁,娇柔的容颜似鲜花失了水分,全无往日的鲜活。
晋王妃见到炤宁,有些讪讪的,说了几句话,见炤宁虽然惜字如金,却无计较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
林千惠与佟念柔坐得近,便有意叙谈,询问佟念柔的近况,只是,佟念柔一概不理。几次之后,林千惠尴尬得很,也便噤声。
等几个人寒暄之后,太子妃对炤宁笑道:“我听说你近日总闷在家里,对外总是称病。之前是担心你心情不好,昨日又听说千惠上门去找你,怕你更心烦,便邀你过来说说话。”
“多谢殿□□恤。”炤宁由衷地笑着道谢。她感觉得出,太子妃随着近期的来往,是将她看做朋友一般对待。
林千惠听了这话,心里很是不高兴。想着表姐这是怎么了?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太子妃转头询问晋王妃:“你看我这表妹如何?”
晋王妃笑盈盈地审视着林千惠,颔首道:“是个标致的人,很出色。”
林千惠起身道:“晋王妃殿下……”谬赞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太子妃已是语出惊人:
“她要是做晋王的侧妃,不给你丢脸吧?”
引得炤宁心里都有些意外,看看眼神戏谑的太子妃,又看向晋王妃。
晋王妃没有人们预料的意外或恼火,安之若素,“我高兴还来不及。”
看起来,妯娌两个是商量好了。炤宁看出端倪,端茶啜了一口。
“太子妃殿下!”林千惠惊惶起来,“我……”想当面回绝,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不满意?”太子妃挑眉,“那么,依着念柔的意思如何?她大病初愈,闷得慌,想让你也嫁到东宫做个伴。”
“不不不……”林千惠慌乱地摇头,“我怎敢痴心妄想,绝没有这般糊涂心思……”
“那你到底是何心思?”太子妃笑意凉薄,“你看中的难道是楚王或燕王?”
这话是说给炤宁听的。
炤宁不动声色。
“……”林千惠张口结舌,粉脸涨得通红。
“说说吧。”一直缄默的佟念柔忽然开口,声音如同神色一般木然,没有一点儿情绪,“太子妃殿下会酌情而定,你没选错人的话,太子妃殿下会成全你;选错人的话,那可就难说了。”
“便是我能力不济,还有荣国公和荣国公夫人。”太子妃将话接了过去,“我已命人传信给他们。他们尽快前来的话,你能清清白白走出东宫;他们来得慢一些,你走出东宫的时候,便已与晋王有染,要以侍妾的身份进入晋王府,服侍晋王妃。”
炤宁生出满心笑意。太子妃那句“服侍晋王妃”最狠,分明是告诉林千惠,做了谁的侧妃都一样,得宠无望,被正妻修理便是前景。
姐妹两个一唱一和的,分明是恨不得把林千惠当场逼疯。
晋王妃笑笑的,一副默认的样子。
林千惠急得落了泪,“太子妃殿下,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使得您这般嫌弃,若是可以,能否告知?我会洗心革面的。”
“你错就错在与佟家人来往,还听从他们的吩咐回到京城。”太子妃笑容愈发冷漠凉薄,“我与念柔已在东宫,且与佟家势不两立。这一点,你最好记住。男人我们动不了,对付你却是信手拈来。”
“……”林千惠这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祸上身。
炤宁倒是不担心林千惠的处境。她对太子妃已算了解,心知对方不会三言两语就会决定一个女子的终生。胜之不武的事情,太子妃不稀罕去做。
姐妹两个只是用这种方式郑重警告林千惠,最重要的目的,是等荣国公夫妇前来,明确地表明态度:不论佟家的目的是什么,她们不愿意让他们如愿,会得出手阻挠。
太子妃只是要她来看看热闹,顺道提醒她一些可能发生的事。
这人情很重,炤宁记下了。
在场众人都无话可说,静静等待着。
幸好,荣国公没多久就急匆匆地赶来。
“姑父……”林千惠犹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急急迎上前去,诉说了方才之事的原委,一心要问清楚因何而起。
荣国公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心里,视线却关切地投向佟念柔。
佟念柔察觉到他的视线,还以极为冰冷、怨毒的眼色。
都怪他!
没有这个不堪的男人,母亲不会被人鄙夷多年,落得个自尽的下场;她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念柔……想到自己的名字,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过往种种相加,已在心头根深蒂固,她无法与佟念娆生出真正的姐妹情分,她们会一直相互憎恶。但是没关系,不妨碍她们达成协力报复荣国公的默契。
先让荣国公得到应有的报应,才能顾及别的恩怨。
荣国公对上佟念柔那样的眼神,身形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太子妃没错过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再一次陡然生恨。
第056章 交好
第056章交好
荣国公回过神来,询问面前的林千惠:“是你二表哥让你回来的?”
“是。”林千惠点头。
“他是何目的?”他知道,不给众人一个说法的话,她今日就别想好端端离开东宫。
“他只是一番好意,我……”林千惠垂下头去,“我常与二表嫂通信,说过自己有了意中人,只是很难如愿,为此极是愁苦……二表嫂说现在不比以前,便请二表哥出手帮衬……”
太子妃没闲情听废话,只问自己关心的:“你的意中人是谁?”
林千惠期期艾艾地道:“是……是金吾卫指挥佥事,江家五公子。”
炤宁嘴角一抽。予莫什么时候被林千惠看上了?那怎么行?随后便是不以为然——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托词呢。
太子妃亦是有点儿意外,与炤宁对视一眼,也是半信半疑,但是无意追究真假,扬了扬眉,问道:“是为此,你才去江家找四小姐攀交情?”
“……是。”林千惠语声低不可闻。
荣国公冷眼看着太子妃,“事情已经说明白了,太子妃殿下能否放人?”
“这话倒是奇了,谁说过要扣住她了?”太子妃目光如刀,在荣国公脸上梭巡,“今日的事,只当给你提个醒,你也好,我那两个哥哥也好,最好安生些。不然的话,休怪我仗势欺压你亲朋膝下的闺秀。”
“分明是你胡思乱想!”荣国公面色愈发冰冷。
太子妃笑了,笑得有点儿没心没肺的,“胡思乱想的好处颇多,不定何时,便会误打误撞地将别人的亏心事翻出来。”
炤宁忍不住弯唇一笑。
晋王妃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只知道近来太子妃、太子侧妃跟娘家生了嫌隙,却是想不到,竟到了这种针锋相对的地步。
荣国公吁出一口气,要带林千惠一起离开。
这时候,荣国公夫人匆匆赶来。
太子妃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消散,变得面无表情。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母亲都会有意无意地站在局外,总是晚来一步的那一个。
荣国公夫人径自走到太子妃面前,将手里一封书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是我写给你舅舅、舅母的一封长信,你命人加急送到他们手中。”
“嗯。知道了。您坐吧。”太子妃语气闷闷的,像是平白挨了一闷棍。
炤宁看着有点儿心酸。太子妃这样,与她一度面对师庭逸的情形有些相似。心里怨,甚至恨,却不忍心说出,不想伤害对方的同时,再在自己心上捅一刀。
荣国公夫人忽然落泪,她抚着女儿明显消瘦下去的面容,“我……不多留了,省得你气闷。我已命人收拾好箱笼,等会儿就要去城外的观音庵里,打算在那里了却残生。”
“娘?”太子妃惊讶之余,抬手握住母亲的手,“您这是——”
“我什么都帮不到你,多年来一直如此。”荣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而今想争气些,想帮你防患于未然,可是心性早已变得迟钝,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如此,不如避出去,就算帮不了你,也不会再给你平添烦扰。”
“娘。”太子妃费力的吞咽着,多余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好好儿照顾自己,知道么?”荣国公夫人反手握住女儿的手,切切叮嘱,“何时得空,不再怪我了,便叫人传信给我,我来看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荣国公已是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谁准你离开佟家的!”
荣国公夫人从容转身,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是替女儿赏你的!”不等他身形倒地,她反手又是一耳光,“这一巴掌,是替那些可怜的女子赏你的!”她不说自己,是知道所有一切是咎由自取。
晋王妃惊得张了张嘴。
炤宁留意到荣国公嘴角立时淌出了鲜血。荣国公夫人终归是习武之人,这两记耳光,打的真是不轻。
荣国公夫人再看了太子妃一眼,强扯出一抹笑容,随后举步离开。
太子妃茫然地跟着母亲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怔怔地出神。
佟念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瞥过万般狼狈的荣国公,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晋王妃看到这一幕,莫名地尴尬,起身强笑道:“没什么事了,我就告辞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语声轻飘飘的:“江四小姐再坐一坐。连翘,把别人都送走吧。”
连翘称是,轻声唤了人来,把荣国公架了出去,其余人等一个个礼送出门。
炤宁起身走到太子妃身侧,迟疑地抬起手来,拍拍她的背,无言地安慰着。
太子妃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炤宁,用力地咬住嘴唇,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泣,以为自己余生对母亲只有失望。可是,在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心头的酸楚无以复加。
母亲只需要一点点付出,哪怕是万般无奈的于事无补的付出,便已让她心疼、心酸。随之而来的,便是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
在这种时候,她害怕孤单,想有个人陪在身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炤宁。
“不哭,不哭。”炤宁抬手给太子妃擦了擦眼泪。
太子妃把炤宁当做唯一的支撑,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先是无声的哭,随后是呜咽,末了便是大声的抽泣。
炤宁一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她当受了重创的小动物一般安抚。
能哭出来总还好一些,怕只怕长期的压抑。
这一日,炤宁首次留在东宫,和太子妃一起用了午膳。
席间,太子妃已经敛去可怜兮兮的痛苦样子,笑容如容颜一般明艳,亲自给炤宁布菜,“状元楼我早几年也常去,饭菜实在是可口。你是经常去那儿盘桓的人,别嫌弃东宫的膳食不佳才好。”
“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可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一人了。”炤宁笑笑地品尝着猴头蘑扒鱼翅,“真好吃。怪不得你懒得去状元楼了。”
太子妃笑意更浓,“你这张嘴啊,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哄起人来能叫人心花怒放。燕王要是顺着你,可就有福了。”
炤宁只是笑。
“吃着合口就好。等你嫁到燕王府,咱们可就是妯娌了,相互串门蹭饭总是少不了的。”
炤宁第一次拿太子妃没辙了,“你怎么总揪着这件事说?”
太子妃笑道:“皇后早就跟我说过了,说皇上现在最着急的事儿就是给你们两个赐婚——宫里都传遍了。”
“哦,那你继续说吧,管我吃饱就行。”
太子妃轻笑出声,“得了,不逗你了,横竖也看不到你脸红的样子。这次还是有事相求,你能帮我找个得力的人么?我想自己手里有些堪用的人,最好是男子——我身边已有连翘、落翘几个,外面的事情还是男子相助踏实些。”
“这个事儿啊……”炤宁思忖着,“我说不准,你也知道,我认识的好些人脾气都很古怪,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把人押到你面前。”
“这一点我明白。”太子妃语气诚恳,“只要你上心些,平日给我留意着就行。一辈子那么长,我等个一两年算什么。”
“那行。”炤宁这才应下,“实在找不到,你别怪我就好。”
太子妃又笑盈盈地把话题扯到师庭逸身上,“我怪你?多说几个月之后,你就有燕王护着了。我有几个胆子敢怪罪他的娇妻?”
炤宁无奈,“……这道凤凰展翅真好吃,你快尝尝。”
太子妃哈哈地笑起来。
炤宁看着她开心起来,也由衷地笑了。
饭后,炤宁道辞的时候,太子妃让她等等,亲自去取出一件首饰,是鸽血红宝石簪子,缀着的是一颗颗菱形的小小的钻石,“我在闺中就专程命人打造了两个,这个送你,另一个我自己留着。你一定要收下,往后我有事求你的话,底气也足一些。”
对于炤宁而言,这两样首饰当然不是最名贵的,但她知道太子妃为何如此。这是作为朋友才会馈赠的一番心意。她郑重地接到手里,“我自然要收下,谢谢你。”又道,“只要有空,你就可以去江府找我,我便是不在家,也会有人告诉你我在何处。”
太子妃满足地笑了。
很奇怪,她们从敌对、相互讨厌的关系一步步走近,变成了朋友。
友情也似感情一样,偶尔会出意外,甚至于难以维系下去。她们都明白这一点,但是,谁要去管以后?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拥有的才是明智之举。
炤宁回到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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