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妃不安分在先,居然公然与江炤宁来往。那就随她去,让她自食苦果。
那个蠢货,前世信誓旦旦长年累月地说服他,她小产是江炤宁做的好事。他觉得在理,坚信不疑。可事实呢?
今生他把江炤宁发落到了那个地步,指望她能为自己开枝散叶。
她都做了些什么?
最可能并且有能力害她的人不在京城,她还是小产了。
真正愚蠢得不可原谅。
既然如此,他大可心安理得的迎念柔进门。
前世他对太子妃,始终存着一份亏欠——心里真正爱慕迷恋的是江炤宁,面对着她的柔情小意,便总有些不安,从始至终都因为这亏欠而善待她。
今生重生之后的几年,因为心里存着过多的阴影、筹谋,对女色比前世还淡漠,再加上与她重复前世伉俪情深的佳话只有益处,便从没将目光略过她和江炤宁,去看别的女子。
到了这地步,他自认已做到仁至义尽,从本心里接受别的女子是在情理之中。
谁叫她佟念娆自己蠢,自己不争气。
他与念柔的事情已经定下来,皇后高高兴兴地为这件事张罗着,下月中旬,念柔便能到他身边,长久服侍。
前世,他登基之后,佟家为着皇室子嗣着想,也将念柔送到了他身边。只是念娆在这回事上醋意十足,他考虑的则是除掉燕王夫妇之后再开枝散叶也不迟,是以顺势不去开罪发妻,只碰过念柔几次。
这几日,他去过佟家几次,有三次都有意无意地见了见念柔。
以前当然也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念柔偶尔送他一个精致的小物件儿,他也时不时地赏她一些东西。如今见面又是不同,这件事勾起了他前世一些回忆,让他不能再对这女子等闲视之。
他知道,念柔是真心喜欢自己。相见时,她总是含羞带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举动,似都在倾泻着她的少女心思。
样貌也是很美的。
的确,怎样的女子的美貌,都比不过江炤宁,但是念柔的温柔、妩媚,怕是江炤宁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
那样一个歹毒残酷的女子,温柔风情的一面,于他真是无从想象。
念柔不同,念柔是骨子里就透着妩媚多情。
前世寥寥数次,给他的印象却很深。
如今回想起来,若不是横亘于心的隐忧太重,他一定会跌入念柔的温柔乡里。
除了首次的生涩,之后的念柔都是极容易动情,水做的一般,似要将他淹没。同床共枕的几晚,他总是克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要。
怎么样的男人,才会抗拒摆明了需要自己不遗余力浇灌滋润的女子?
记忆中那可人儿的婉转呢喃百般迎合,让他在此刻周身燥热不已,起了反应。他差点儿就要命人唤太子妃过来侍寝,想想那张冷冰冰的含着讥诮的容颜,便如冷水浇在心头。
算了。
横竖念柔过些日子就进门了,他不能为这种需要与太子妃打破僵局。她全然的低头顺从之前,他绝不会主动见她。
压下心头躁动,他命人点了安息香,辗转入眠。
一整晚,绮梦不断,撩人心魂。
起身到了朝堂,却是噩梦连连——
先前以五军大都督、晋王、吏部为首的等人,齐齐痛斥庆国公受人唆使污蔑太子,大多数人都隐晦地表示唆使庆国公的定是燕王,说什么有些人只能用这种手段才能从是非中脱身,与此同时,还对太子表示了好一番同情,慷慨激昂地表态,说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太子绝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仍是恳求皇帝下旨,严令太子与刑部彻查此事,若是可以,不妨严刑拷打庆国公,让他招认到底是受何人唆使。
居然又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形。
太子周身发寒。
上一次,他只当这些人是趁机起哄,乐得见到他亲手整治陆家、燕王。
现在才明白,那一幕只是为着今日做铺垫。
最要命的就是吏部尚书和江式庾,他们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是吏部左侍郎,明里暗里、京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恩惠。今日他们表态,明日便不知有多少官员上折子附和。
懵懂无知的人看起来,他们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帮他,事实却是在不遗余力地捧杀!
而依附于东宫、佟家的那些官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楚王瞧着这情形不对,仔细斟酌之后,果断表态:完全同意晋王等人的看法,请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有必要的话,不妨传燕王到刑部受审,还太子一个清白。
他也是没法子,只能这么做。这次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皇帝要是依然信任太子,他就可以继续依附东宫,太子要是为此事怪他,他完全可以说是一番好意,没想那么多;而如果皇帝对太子起了疑心,日后倚重的是燕王,那么这件事就能算是他对燕王示好的开端。
说到底,这种情形太可怕了——重臣一面倒的拥护太子,落在皇帝眼里,那可就是自己随时能够被儿子取而代之,甚至于,地位已经被取代——太子都不需要等到他驾崩,已完全将朝堂、天下握在了手中。
要有多心宽的帝王,才能接受这种事?
依晋王这些年来的观察,皇帝没那么大度。要是大度到了这份儿上,早就甩手不干做太上皇去了。他便是出言反对,对上几位重臣亦是人微言轻不足为道,还是免了吧。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
面上平静,心里在滴血。
他心疼小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三年征战,出生入死,落下一身伤病,到如今,竟被这一班混账东西空口白牙的污蔑!
而居心叵测要害小儿子声名狼藉的,是他的长子,是他多年前便册立的储君!
如果不是储君发话,这些重臣何以齐声为太子喊冤?庭逸不在朝堂已久,便是有心,也不可能将这些人拉拢到身边。
感情上,他无法接受,伤心、震怒无以复加。
而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要冷静。
太子是储君,关乎国本,即便是起了糊涂心思犯了错,他也不能在明面上斥责,尤其今日这样激烈的事态,他要是出言驳斥,那么……
他这皇帝是不是就做到头了?
这认知让他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他固然手里有韩越霖、景林这般的心腹,但他们没有干涉朝堂大事的权利。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太子造反,他们能做到的不过是保护他安全逃离。
做主朝政的,不是帝王,是朝堂的一干重臣。若是他们齐心协力,帝王只是个摆设。
要到今日才明白,他也逃不开孤家寡人的运道。
皇帝在这时候,想起的是江式序。
江式序在世的那些年,身在朝堂的时候,与他是君臣,也是至交——反正他是这样认为的。有那样一个奇才帮他出谋划策,那些年他根本不知忧心为何物。
为何走的那么早?
如果江式序还在世,轮得到这般小人在他跟前做张做致?!
他要是气性大一些,这些日子早已被气死好几回。
最可恨的就是江式庾——怎么一点儿其弟的风范、心智都没有?怎么也在这时候义正言辞地维护太子?是他册立的储君,但是谁说过储君就不能犯错了?储君是人,储君的胞弟就该死么?
愚忠!
思及此,皇帝起身,到底按捺不住火气,将龙书案上的茶盏狠狠地摔了出去,阔步走开去的同时,冷声道:“退朝!”
其后五日,皇帝称病不上朝。
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
**
这五日间,炤宁频频去状元楼用饭。
朝堂事态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静静等待这一场自己亲手设下的赌局的结果。
她赌的是皇帝与师庭逸父子情深,赌的是皇帝会因为这件事猜忌太子。如果皇帝选择保全太子,那就只能放弃师庭逸,予以惩戒。
再多的就不能想了,只因为这一件事就想把太子灭掉,根本是异想天开。师庭逸不因为她这险招被灭掉就不错了。
皇家的事,尤其牵涉到储君的事,就没有可以果决利落解决的。
但是,折磨仇人的乐趣就在于时光漫漫之中予以越来越钝重的打击,一下子就把人推入绝境,真没什么意思。
这期间,查佟家那边的人又有新消息传来:
佟三夫人是十九岁出嫁,在出嫁之前,就与荣国公相识来往过;
半年前,便有一名教养嬷嬷教佟念柔规矩,而今做太子侧妃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有专人每日晚间告诉佟念柔行房之术。
这两件事,是予莫手里一名年方十几岁最善听墙脚的男孩子当面告诉炤宁的,说到第二件事,不自在得满脸通红。
炤宁倒是没觉得怎么样,随手赏了他一把金豆子,心里想的却是佟念柔要是一心想把太子服侍得妥妥帖帖,完全可以来找她。
江南花魁莫心儿跟她很投缘,什么都跟她说,私藏的宝贝都让她看过,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次索性让她看手里存着的阴阳交合、媚术的图本。
她那时对那些事懵懂无知得可怜,起初还津津有味地看,并且满腹不解,反复琢磨那些图画,后来总算是开窍明白了,闹了个大红脸。
莫心儿一脸恶作剧得逞地开怀的笑,说迟早用得着。
唉……她认识的一些人真是不容于世的,平日都要比她疯起来的时候还过分。
这回事,炤宁在心里过一过就算了,她在意的是关于佟三夫人的消息。
出嫁前就跟荣国公相识来往,嫁的是荣国公自幼体弱多病的三弟。
荣国公总不会闲到亲自给三弟张罗娶妻的事。
那么……
炤宁眯了眸子,这值得联想的事情可不少啊。
她从不是单纯之辈,尤其在游历之后,对诸事总是俗的雅的恶劣的一并考虑,凡事只要发现一点儿端倪,便会生出千般万般地揣测。
佟三老爷到底体弱多病到了什么份儿上?
若是病重到了不能人道的地步,便不该娶妻误人终生。
假如真就是到了那个地步,而荣国公还是给他娶妻,娶的还是与自己来往过的女人,那……
炤宁吸进一口气。她拍了拍头,心里斥责自己只要有由头便要把人往死里埋汰,嘴里却吩咐红蓠白薇等人尝试着去查。
这件事相隔岁月太久太久,查起来需得费一番功夫。但是没关系,多久她都等得起。
只要是与太子有关的人的是非,只要那个人让她生出怀疑揣测,她就不会放过。
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扳倒太子的力证。
皇帝称病的这五日,炤宁出门的时候,带的人手数目一如往常,但是贴身服侍的丫鬟则换成了紫薇紫竹。
紫薇紫竹是一母同胞身世飘零的姐妹,看起来都是柔柔弱弱,全不似身怀绝技之人。但是,她们恰恰就是身怀绝技,全不输红蓠白薇。是在炤宁在外的日子里,两姐妹与她结缘,死心塌地地追随。
更换贴身服侍的人,炤宁是有意为之。她是清楚,有件事情就要发生。
这一日上午,江予茼找到了玲珑阁。
丫鬟婆子根本不让他进门,都还记着他做过的好事。
炤宁听得通禀之后,到院门外见他。
江予茼竟是深施一礼,“四妹,我来给你赔罪。前几日一直忙忙碌碌,又听说你也不得空……”
炤宁扯扯嘴角,“免了。有话直说。”
江予茼笑了笑,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听说四妹喜欢状元楼的酒菜,我已命人在那儿订了雅间,连订了三日。不知你何时能赏脸前去?我跟双亲说了此事,他们都赞成我给你好好儿地赔个不是,到时候佩仪也能前去作陪。”
炤宁想了想,“我跟三姐同去,你记得命人付账便可。记得,我不想看到你。”
江予茼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是应当的。就按你说的办,这三日你跟佩仪只管结伴去那里用饭,我不会去烦你。”
“嗯。”炤宁转身,“好走,不送。”
当日,炤宁与江佩仪真就去了状元楼用饭,要了一桌西湖菜,一壶善酿。
善酿之所以是状元楼最贵的酒,一来是这酒最宜搭配着西湖菜享用,二来是状元楼的西湖菜做得近乎原汁原味,酒与菜两相衬托之下,价格自是水涨船高。
江佩仪平日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很少有这种出门用饭的机会,打心底高兴。姐妹两个边吃边谈,氛围很是轻松。
江佩仪告诉炤宁,她近日打发了几名不踏实的丫鬟,征得大夫人同意之后,亲自挑选了几个踏实勤勉的补上缺。又说起了周静珊,“一得空便找我说说话。她跟顾鸿飞的事,还没个结果。她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始终没跟她说个准话,由着她得空就去顾鸿飞府里闹腾。要是总这样下去……不该嫁也得嫁了吧?”
炤宁笑应道:“或许是晋王觉得这亲事结了有益处吧?”晋王拿得出手的官员,也只有周静珊的父亲。
江佩仪叹息一声,“应该是这样。”又笑,“这样一来,最头疼的就是顾鸿飞了。”
“他那种人,其实应该娶个母老虎,动辄抡着鞭子要他跪搓衣板才好。”
江佩仪闻言笑了起来。
两人连续两日都一同去状元楼用饭,到了第三日,江佩仪要陪大夫人回娘家——安国公夫人的生辰到了,她们过去道贺,少不得盘桓到很晚。
炤宁与大夫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但对方家还是没什么好印象,是以只是选了件贺礼请大夫人捎过去,自己午间、晚间还是去状元楼用饭。午间找了程雅端作伴,晚间则是独自一人。
就是这一次,出了点儿事情。
炤宁带着紫薇、紫竹刚走进雅间,一身酒味的方云起闯进门来,随行的两名小厮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方云起只是一身酒味,脸上、眼中都无醉意——是故意在身上撒了些酒。
炤宁悠然落座,并不惊慌。
方云起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近前,笑微微地道:“你那名身手绝佳的丫鬟呢?”
他问的是白薇。上次陆家命人当街行凶,红蓠在马车里陪着炤宁,白薇则在外面与一班护卫、四名二等丫鬟抵挡。白薇精湛的身手,给他留下的印象极深。
炤宁不理他。
“你也太大意了。”方云起自顾自地道,“以为陆家将要倒台,便没人打你的主意了?”他瞥过身形瘦弱、怯懦地站在一旁的紫薇、紫竹,“你今晚在这里出事,怪不得别人。”
“我要出事?”炤宁一笑,“何事?”
方云起道:“你每日来这种汇集了三教九流的地方,被好色之徒盯上了,身边又无得力之人保护,被人轻薄了去。恰好我也在这里用饭,出手相助,只可惜那人功夫不错,逃走了。你为了报答我的恩情,只能以身相许。”
他倒是会自说自话。炤宁挑眉,“安国公可同意?”
方云起笑起来,“方府、江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你不论怎样,江府都会为你撑腰。燕王便是因为你与江府生了嫌隙,也是没法子的事。况且他现在自身难保,再与江府起冲突,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时机选的不错。”炤宁笑问,“只是,你这理由不够好,谁为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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