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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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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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是活得最为省心的一个人,但是只要力所能及,便会为皇帝分忧。崔鑫心领神会,恭声称是。

    **

    翌日上午,炤宁站在垂花门外,与徐岩说话。

    徐岩正在说道:“章钦说,燕王的确是病得很重,早就该悉心调理,可他这么久也没缓下来歇一歇。你……去看看他吧?”

    章钦现在其实是她的人了。不知道徐岩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已让章钦听命于他。自然,除了章钦,燕王府里还有她几个眼线。偶尔细想这些,不是不觉讽刺心寒的。可又能如何?不这样做,她便会时时怀疑师庭逸很可能就是幕后元凶。该怀念,还是痛恨,她总要给自己一条出路。

    炤宁颔首,“是要去看的。崔鑫来过了,说皇后娘娘吩咐我去探病。”

    徐岩眼神中有喜悦,“那就快去吧,还磨蹭什么?”

    炤宁睨了他一眼,牵了牵唇,“是。我这就去。”身边这些人,都还心存希望,只她最悲观。

    徐岩笑着颔首,“我送你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炤宁置身于师庭逸的寝室。

    这里,是她不曾来过的地方。她熟悉的,是竹林深处的庭院,是红叶林旁的小屋。

    室内陈设简单之至,唯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座椅、一个火炉而已。

    简单得不像样子。

    光线自雪亮的窗纱入室,映得室内很是明亮。

    她站在门口恍惚片刻,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床榻。

    床头的小柜子上,是未喝完的汤药、一杯冷却的水、温茶的木桶。

    卧于床上的男子,面色苍白,眉宇却无一丝痛苦,很是平静柔和。

    炤宁环顾四下,没有座椅,便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他。

    竟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肆无忌惮地回忆关于他的一切。

    没忍住,她握住了他温暖的手。反反复复,没轻没重地抚着、握着。

    曾经的深爱,袭上心头。

    此刻的恨意,亦袭上心头。

    是真的恨。恨他竟如以前的自己,糟蹋着损毁着身体。像以前的她一样,忘记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禁不起恣意妄为。

    何苦呢。

 第022章 窘迫

    第022章:窘迫

    起初,师庭逸睡得很沉,手任她握着,全无反应。

    过了一阵子,他眉间轻蹙,手一下子抽回去,不耐烦地把锦被撩到一旁,翻身向里。

    炤宁连忙起身,给他盖好被子。

    他倒是没再将被子丢开,却语声低哑地吐出一个字:“滚。”

    炤宁哑然失笑。倒是想听话滚回江府去,可是,来都来了,等他醒来说几句话再走也不迟,不然又何必来呢。思及此,转到书桌前坐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四小姐。”侍卫在外轻声唤道。

    炤宁望向门口,“怎么?”

    侍卫这才进门来,捧着的托盘上,有一碗汤药。

    “您看能不能叫醒王爷,让他把药喝了。”侍卫轻声说着,放下药碗,收起小柜子上原先的药碗。

    炤宁跟着站到床前,这会儿才发现师庭逸仪容整洁,昨日的胡茬都不见了,便轻声问了一句:“起来过?”

    “是。”侍卫答道,“一大早就起来了,去正殿吩咐幕僚办几件事,还想进宫来着,结果实在是乏得厉害,回来睡下了。”

    这叫睡下?炤宁心说你倒是心宽,又环顾室内,再问了一句:“婢女呢?”

    侍卫陪笑,“王爷一向嫌她们烦,不要她们服侍。”

    这时候,睡着的那个蹙了蹙眉,微微侧了侧脸,“滚。”

    炤宁讶然。

    “说我呢,常事。”侍卫轻声道,笑着欠一欠身,语声更低,“稍后给您送来茶点。”

    炤宁颔首,瞧着背对着自己的师庭逸发了会儿呆,唤了他两声,他没反应,便又回到书桌前落座。

    侍卫很快轻手轻脚地转回来,送的是一壶陈年竹叶青,一壶碧螺春,还有几碟子精致的点心。四小姐喜欢的酒,他是昨日知晓的,茶则是茶水房的人告诉他的,至于点心,都说她没有特别喜欢的。

    末了,他如昨日一般地道:“小人就在外面候着。”

    炤宁点头一笑,摸了摸荷包,取出个金锞子,唤住已走到门边的侍卫,“等等。”

    侍卫回身。

    她将金锞子抛向他。

    侍卫下意识地抬手接住,看清楚之后,笑着行礼示谢,这才退出去。

    炤宁手里是一本棋谱,她看过,翻了一遍,百无聊赖起来。倒酒时发现酒是温过的,眉宇舒展开,慢悠悠地自斟自饮。

    消磨了小半个时辰,师庭逸还是没醒。

    炤宁走过去看了看他,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烫。

    这时候,他睡得很不安稳,她小心翼翼地举动亦引得他蹙了蹙眉,却似是无力申斥,无力地挥了挥手。

    “殿下,不能醒一下把药喝了么?”她问。

    他仍是一个摆手撵人的手势,透着虚弱的手势。

    炤宁于心不忍,不再打扰他,多睡会儿总不是坏事。之后,她开始琢磨那张书桌,一格一格拉开抽屉,看到的是一些公文,数封官员、友人写给他的书信。

    右下方是一个小柜子,柜门轻轻一拉就开,里面有一个半尺见方的檀木匣子。

    炤宁把檀木匣子搬到桌面上,摆在自己面前,指节轻敲着匣子,踌躇片刻,仍是决定看看匣子里的秘密。

    打开来之后,看过里面的东西,炤宁心绪很是复杂。

    一串珍珠链,一枚宝石耳坠,一个精致小巧的火折子,数张字条,一叠书信——匣子里有的,不过是这些。

    前三样,是他送她,她又无意间遗落的。

    那些字条,是他们以前命各自亲信或用信鸽传递的。

    留在他这里的,自然都是她写给他的话。

    她一张张看过去:

    四哥,我头疼,疼得想死。

    四哥,今晚带我去状元楼用饭好不好?

    四哥,给你做了新衣服,几时来试穿?

    四哥,花了好多银子给你抢了一匹小宝马,明日给你送去好不好?

    四哥,予莫气得我眼冒金星,快帮我来管管他。

    四哥,我想爹爹娘亲,他们为何不入梦来?

    ……

    炤宁看着看着,鼻子开始发酸。

    那些年,一直唤他四哥,他不要她跟别人一样唤他四殿下。

    原来会做针线,给他做过衣服,只是不愿记得了。

    原来与他说话是不带脑子的,既是“抢”的宝马良驹,怎么还花了好多银子?

    原来是那么依赖过他,关于亲人的话,总是说给他听。

    他是怎样回复她的?真忘了,那些字条不知收到了何处,又或许,哪一次喝醉的时候已销毁。

    她闭了闭眼,查看那些书信的封皮,有几封是她写给他的,余下的封皮簇新,写着“江四小姐亲启”,应该是这三年他写过而无从送到她手里的。

    这是她不敢看的。她把东西一样样放回去,再把一切按照原样收拾好。

    师庭逸连翻了两个身,面朝外只片刻,便又转身向里。

    炤宁听到衣料与被子的轻微摩擦声,举步过去,探身看他的脸色。

    他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漆黑浓密的双眉紧锁着。

    是伤口疼得厉害么?

    服药之后会好一些吧?

    炤宁摇了摇他的手臂,张口欲言,险些唤他四哥,哽了哽,一时间心酸难忍,做不得声。

    她头疼症发作的时候,很多次,他就长久地守在她身边,一面给她推拿头部的穴位,一面说话逗她开心。她往往渐渐放松下来,沉沉睡去,却不放他走,小时候抓着他衣袖,后来有几次是握着他的手指。

    偶尔换季时,她最易患风寒,不要他看望。他不肯依。十四岁那年冬日,病了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迅速地消瘦下去。某一日,他对着她发白的脸、失色的唇,特别难过地说:“要是能让我这小病猫再无病痛,我情愿减寿十年。”

    她听了不免心惊,慌慌张张地捂住他的嘴。那时再怎么大胆不羁,对神佛也是由衷地敬畏,与他都是反复读过经书并且定期到寺里上香的。她生怕他这言语变成事实,叫他第二日去佛前悔过。

    他倒是去了,并且一连去了七日,每日许愿、求签都是请神佛帮她尽快好转、再无病痛,为此自己情愿减寿,替她承担这类磨折。求到的总是好签,说的全是与她不搭边的事,她还是病恹恹的趴在床上。他气得不轻,说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做这种傻事。自那之后,他放弃了寻常人都有的信仰。

    那时的侍卫头领着实吓得不轻,好一阵子看到她都没个好脸色,认定她是名副其实的祸水——这些,是章钦听说过,又与徐岩说起的。

    到如今,她也不信这些了。而他做过的事,不在于有无意义,只在于彼时待她的那份心意。

    她离京前几日,与他一直僵持着,见了他缄默不语。

    他还是担心她的病情,有两晚,他悄然到江府看她,也不唤醒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半掩的帘帐,直到晨曦初绽才起身离开,如常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朝,办差。

    如果当初他可以多一点耐心,她可以少一点倔强,那么……

    也是没有用的。

    关键之处是在陆家。

    就算她曾将一切事情实言相告,就算他全然信任,该出征还是要出征,陆家还是要继续把戏唱下去。

    三年时间,她在已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形下,陆家若再发难,她仍旧难于应付,下场只能更坏——袖手旁观的怎么样都是那个态度,有心帮她的比她还困惑,不能及时找到有力的证据。

    那一场离别,如何都不能免。

    算了。炤宁灰心地叹一口气,想过多少次,从来看不到坦途,还是管不住自己。

    侧转视线,她看住他的颈部。

    他说一直贴身佩戴着那枚吊坠。他不肯归还。

    是真的么?

    她鬼使神差地探身过去,手轻轻地滑进他领口,寻找吊坠上的细细的丝链。

    找到了,她慢慢的拉出来。是黑色与金色丝线编成的,她亲手编成,到这时,已经显得很陈旧,磨损得很严重。

    她找到打结的地方,想要解开。

    她正忙活着,师庭逸忽然醒来,猛地坐起身,眼神锋利、暴躁。

    他忽然起身,炤宁又没个防备,鼻梁被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到,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炤宁哪里还顾得上吊坠,双手忙着去捂住自己的鼻子,身形退到床榻板上,泪汪汪的看着他。

    “宝儿?”师庭逸愕然,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

    炤宁别转身,狠狠地吸着气,揉着鼻子。

    “你怎么来了?”师庭逸探过身形,拉她坐下,须臾间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点儿啼笑皆非,“撞疼了?”

    “你故意的吧?”炤宁闷声闷气地问他,这一下,真是撞得不轻。

    “怎么可能,以为是护卫帮大夫折腾我。”师庭逸拿开她的手,“我看看。”手指按了按她的鼻梁,帮她揉着,“没事,一会儿就好。”

    炤宁眨着眼睛,把眼底因着酸疼泛起的泪光逼回去,心里窘得不行。他一定以为自己要偷回吊坠吧?而事实上,她自己并不清楚那一刻想要做什么。

    师庭逸忍着笑意问道:“你怎么想的呢?”这可真不像是她做得出的事儿。

    炤宁底气不足地道:“只是想解下来好好儿看看。”

    师庭逸绷不住了,笑得现出一口白牙,“梦游呢吧?”实在是觉得好笑,也是实在欣喜于她的到来。

 第023章 心疼

    第023章:心疼

    “唉,早知道就听你的话了。”炤宁语声仍是闷闷的。

    “听我的话?”师庭逸不明所以。

    炤宁吸了吸鼻子,又牵了牵唇,“你叫我滚,我偏要自作多情留在这儿,合该弄成这副惨相。”

    “那不是把你当成那帮混小子了么?”师庭逸歉意地笑,“怎么不把我骂醒呢?”

    “我怎么敢。”炤宁目光澄澈,甚至是无辜地看着他,“你就算是清清醒醒时破口大骂,我也要老老实实听着。”

    师庭逸捏了捏她的鼻尖,“打我几下出出气?”语气轻快,心里却是酸涩的。怎么有意无意间,大事小事上,总要委屈她?

    炤宁没能忽略他眼中的黯然,侧了侧脸,“没事了。”随后低下头,见他穿着玄色中裤,一边裤腿卷到膝上,现出薄贴的一角。“把药喝了吧。”她说着已蹙眉,“凉了。”

    “没事。”师庭逸回身端过药碗。

    他服药的间隙,炤宁拉过被子,盖在他腿上。她怕冷,见他穿的少,便替他觉得冷。这样做的时候,再自然不过,随即微怔,颓然苦笑。

    如今一身恶习,无妨,只要她想戒,便能戒掉。而她最可怕的习惯,是他。想要戒掉,怕是不能够了。

    他贪恋地凝视着她的容颜,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那纤浓的挂着细碎水光的长睫。

    炤宁将他的手拉下来,说起自己前来的原由,末了道:“皇后娘娘待你很好。”

    “偏生待你不够好。”

    炤宁微笑,想起身道辞,双腿却不配合,就是不想动。

    师庭逸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凑近她一些,“怎么又喝酒了?”

    “不行么?”炤宁要往后躲,他不依。她有些僵硬,终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衣袖。

    “这嗜好太坏,胃疼起来有你受的。”师庭逸柔声道,“戒了吧?”身体弱的人,总免不得服用汤药,胃就不可能安然无恙。他自来不喜她饮酒,就是为这缘故。

    炤宁唇角上扬,“已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到现在才说?”

    师庭逸慢慢地抚着她的肩,“之前不敢说。”

    炤宁不置可否,转而抬起手来,停在他颈部,“给我看看。”

    “嗯。”他颔首,不动。

    炤宁僵了僵,手指挑起丝链,勾出宝石坠子。

    鲜红的宝石雕篆成桃子形状,一面篆刻着很小很小却很清晰的两个字:宝儿。

    她指尖抚着那两个字的纹路,无声地叹息,“真不知那时是如何做到的。现在不行了,手不稳了。”

    “酒喝得太多。”他说。

    炤宁横了他一眼,“我高兴。”随后拉扯着丝链,“太旧了,不配这个吊坠,你没好好儿对待。还是还我吧?”

    “不可能。”师庭逸道,“不论新旧,是你亲手做的。”

    “当我方才拿走了都不成么?”

    师庭逸笑起来,“你根本拿不走。”顿一顿,又道,“帮忙做条新的好不好?”

    “凭什么?”炤宁瞪了他一眼。不肯归还也罢了,还要她这送礼物的善后,亏他好意思说。

    “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懒得理你。”炤宁要起身,“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瞧瞧能不能偷走。”

    师庭逸索性双臂揽住她肩颈,“别下次了,就今日吧。”

    炤宁挑眉,“今日我没那份闲情了。”

    师庭逸笑着叹息,“那行,你回家吧。”说着松开了她,转身去拿扔在床角的锦袍,“我送你。”

    炤宁没动,忍耐地看着他,遂没好气地抚了他额头一把,“这一头冷汗的出去,回来再添个伤寒症是么?”

    “没那么娇气,加件斗篷就好。”师庭逸把锦袍放在身侧,将中裤归整好,语带清浅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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