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越彦苦笑。
知道宋松安鼻子灵,没想到他都特意换了一身衣衫,还是被他发现了。
“这次越彦运气稍差,被分到了臭号……”
“这还特意换了新衣衫仍是如此,可见臭号之威……”
“李伯父当初着实辛苦……”
谢越彦不动声色的顺便暗中恭维了李爹一把。
可谢越彦被分到臭号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李爹和宋松安惧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特别是李爹,他是在臭号呆过的人,深知那臭号的威力,他好歹还能三天出考场一次,越彦竟然是在会试上遇到的臭号,那可是要呆够足足九天啊……这运气……也是逆天的背了啊……
“这九天你是怎么过了的啊?!”
李爹失声道。
“算了……还是先回家在细说吧……”
李爹是太过震惊了,随后反应过来了,这个时候还问什么啊,当然是上车回家洗漱吃饭休息啊……正常人考上九天都受不了,何况越彦在臭号熬了九天。
这不曾打开过的新衣衫都沾染了臭味,足见谢越彦吃了多少苦头。
能在臭号旁呆了九天,还面不改色,真是后生可畏!
唉……
若不是那么工于心计,这体格棒棒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马车自然是李雁回提前让人租好的,只有一辆。
虽然,谢越彦有心不上,怕自己身上的味道冲到李爹和宋松安两人,奈何,俩人死活不同意,硬是把他扯了进去。
“这个雁回,咱们住的离贡院这么近,还租什么马车?!走回去不就得了……”
李爹心里享受着李雁回的孝心,心里甜滋滋,嘴上还要抱怨一下。
宋松安早已吃透李爹的这一套,压根就不接茬,满心都是孕中的娇妻,心中惦念。
只有谢越彦十分有兴致的接着李爹的话,把李雁回的孝心夸了又夸,把李爹哄得服服贴贴,眉开眼笑的。
其实李爹不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当你和别人聊得尽兴的时候,你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别人的情商比你高……
三人回到家后,在门口就见到了出来迎接的等候多时的众人,一阵兵慌马乱。
李雁回的第一眼当然是落在李爹的身上,有些瘦了,还有些憔悴,脸色也不好……心疼的上前搀扶李爹,转身时,如春水般的杏眸不自觉的就落在了谢越彦的身上。
谢越彦精神倒是尚好。
还有一丝慵懒之意,只是神情颇为委屈落寞。
李爹这边有她嘘寒问暖,宋松安那边有大着肚子的小姑围着忙前忙后,只有他孤单单的一个人站在最后无人问津。
李雁回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如雨丝般缠绵的眼神在谢越彦的身上转了两圈,欲眼还休。
谢越彦眼神柔暖。
他看懂了李雁回眼中未说完的情意,懂得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说,一会抽空儿会去看他。
宋松安自有小姑照顾,与李爹和谢越彦打了招呼后就回去洗漱沐浴吃饭睡觉去了,李爹自然也被李雁回搀扶到了西云院,谢越彦只能独自一人,带着小海和花佳回了听雨院。
一路上小花佳都在不停的说着这几天他们不在,府上发生的事儿。
当听到李雁回竟然被接到敬武公主府呆了八天时,谢越彦停下了脚步,神色微动,道:
“雁回小姐,这八天在公主府过得如何?!”
“公主府的人都特别喜欢雁回小姐呢,小姐回来时还带了一堆公主给准备的礼物……”,小花佳兴奋的说。
雁回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很少有人会不喜欢雁回。
敬武公主……
大肃掌握十万军权的大公主……
“雁回小姐有没有说这八天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谢越彦声音轻缓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
“雁回小姐好像是说因为帮着敬武公主的神枢军做了一种速食的面食,所以,才呆了这么久才回来……”
花佳挠挠头。
谢越彦不在的这些天,她天天混在西云院,上下都混熟了。
李家小姐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去报道了。
刚才出来接少爷时,她还混在西云院那个梯队呢,若不是见了少爷,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是哪个院的人了。
“速食面?!军粮?!”
谢越彦从最初的惊讶,转为端凝,最后眼神柔和,唇角含笑。
他的雁回……
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军粮对于军队有多重要,哪怕是个不会打仗的人,也是知道的。
皇帝还不饿差兵呢……
更何况敬武公主是那么一个爱兵懂兵之人。
那些赏赐算什么?!
怕是雁回的封赏还在后头呢……
他的雁回啊……
谢越彦长叹一声,就算不用他,也一样可以为自己挣得一身荣光。
雁回离贵女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名门了……
小花佳不明白少爷站在那儿,怎么的脸怎么变来变去的,但是,她知道能让少爷这样的也就只有了李家小姐了。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西云院玩吧……”
谢越彦去沐浴了,他沐浴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小海被他打发到了门外,小花佳直接扔到西云院了。
浴房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浴汤。
热气腾腾,里面还放了可以清洁去异味的豆蔻……
浴房里还燃了安神有助于放松缓解身体疲劳的熏香,带着淡淡的一缕花香,馨暖人心。
谢越彦本就爱洁。
贡院这九天,虽然他不说,但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谢越彦整个人泡在浴汤里,不禁惬意的长吁了一口气,鼻间总算没有那股子让人反胃的味道了。
小海还在浴房外喋喋不休着,“这浴汤和熏香都是出自李家小姐之手,和李老爷的是一样一样的……还有啊,少爷,您可不能睡,李家小姐还在公主府学了一味汤,可都亲手炖了几个时辰了……”
“您要是睡着了,可就吃不着了……”
“啰嗦!”
浴房内传来了谢越彦的笑骂声,虽有倦意,但还算精神。
有了期待,谢越彦接下来的行动明显加快了,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异味,绞干了头发,出了浴房。
“少爷,吃食已经准备好了……”
小海很是殷勤的将谢越彦引他去了餐桌旁。
餐桌上的东西不多,很是简单。
一碗晶莹剔透的碧梗米饭、一碗口蘑火腿汤、一份芥菜豆腐羹、一份清蒸萝卜狮子头。
简简单单两菜一汤。
却都是谢越彦爱吃的。
“难为这个时节,她想到了芥菜……”
“清火去燥,又甘甜新鲜……”
在号房里呆了九天,囫囵着吃些汤汤水水,面条油饼,真就想这一口软糯弹牙、热乎乎的米饭和青菜。谢越彦特别喜欢将狮子头拌饭吃,只是这么吃有些不文雅,他都很少在外面这么吃的。
可是,没想到李雁回居然发现了。
反正没有旁人看着,谢越彦将一颗狮子头搅碎拌饭吃,又特意喝了那碗李雁回特意给他们做的口蘑火腿汤。
果然唇齿留香,鲜香无比。
“这火腿还是公主府特意送来的……”
“足足五大条火腿呢……”
小海在旁边笑呵呵的补充。
少爷吃得好,他们这些下人就开心。
谢越彦确实吃得无比的满足。
风卷残云一般的将这两菜一汤都吃光了,这才幸福的放下了筷子。
第170章
会试阅卷是在第一场考试结束后; 就已经开始的。
通宵达旦,不分昼夜。
收卷官根据考生所习经书分类,分类后送至弥封官处弥封,将试卷写有姓名处盖上关防印记; 再送往眷录官处进行眷录。
眷录官眷录好后; 会有对读官一人读副本,一人读原本; 两人一组,一字一句仔细对照; 确保万无一失。
对读确认无误后,原本会另行封存保管。
而十八位同考官看到的则是无姓名无标记的眷本; 也就是幅本。
十八位同考官会筛选黩落劣文; 挑出优卷; 并用紫笔写下评语。若是他们选上去的试卷被取中了; 那么他们就是那位士子的座师了,这将是天然的官场人脉; 因此,没有考官会大意。
几乎每位考官都憋着劲儿的挑出自己中意的试卷,并在评语上大力推荐。
更是希望自己送上去的卷子里能出会元。
为了这个目标,十八位考官每个人无不是擦亮双眼; 精神奕奕。
偶有审得妙笔生花之文; 激动处不禁拍案而起; 引得它人羡慕嫉妒。
同考官曹峰正不苟言笑地审着手的试卷; 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别人送选的考卷一张又一张; 可他这里竟是半个都无。
是不是所有劣文都跑到了他这里来了?!
看着笔下这看似绵花似锦实则不知所云的玩意,曹峰正努力不让自己发脾气。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
“好!”
“飘逸遒劲,清丽芊绵,风华掩映!”
“好文!”
坐在曹峰正对面的同考官拍案道。
“我这篇也不错……”
“清腴丽则,风雅正宗,好句穿珠啊……”
与曹峰正并排而坐的另一同考官也摇头晃脑,不甘示弱的抚须笑道。
曹峰正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可双目中的怒火都快把手中的卷子烧出两个洞了。
无视那两人脸上的洋洋得意的表情,曹峰正将手上的试卷扔到黩落的劣文堆里,又默默的打开了下一份试卷看起来……
由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逐字逐句,全神贯注。
当看到“岁稔人相语,诗情咏剑南。乐从言外想,声早个中含。农事关心切,乡音入耳谙。丰穰占甲子,豫悦慰丁男。鸟忆耕中苦,鱼欣说梦甘。黍华赓束皙,麦穗话张堪。旧约同称凶,余功更课蚕。何如闻击壤,帝泽万方覃……”时,不禁拍案叫绝……
“清言霏玉,以淡取神,雅人吐嘱……”
“好文!”
“好文!”
曹峰正憋气了这么久,总算轮到他出一回风头了,顿觉神清气爽。
一抬头,正对上周围人暗含较劲嘲讽的眼神。
“哼!”
曹峰正得意的微微一捋胡子,非常矜持的提笔认真写上评语。
这种事情,这几天,天天在十八房同考官之中上演。
其它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还算不得什么……
真正的大头还在主考官那一关。
源源不断被选上的试卷被送到了主考官大学士卫白易、礼部尚书徐东的案头。
虽然大部份已经被十八位同考官黩落了,可是,能送到主考官案头的就都是有几分斤两的,而名额实在有限,主考官还是得再继续黩落一部份才行。
这个时候,对投对主考官的喜好,就尤其的重要了。
两位主管官各有各的喜好,这时候就要赌一点运气了。
但是在众多份文章之中,还是有几篇给两位主考官留下深刻印象的,只可惜这卷子是副本,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有号码。
两位主管官定下了各自心仪的试卷后,二十二日,各房考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
今天是填榜的日子。
主考官会将试卷号填入草榜中,填好后,外廉会将原本墨卷送来,锁上门,将副本和原本一一对号,经查无误后,将副本和原本捆起封存,待二十三日的正式填榜。
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两位主考官在上面看着,由着底下的人做的。
三月二十三日。
众人再次齐聚,开始填榜。
先是填的是乙榜。
三月二十四日。
开始填甲榜。
第六名至第十八名的名次决定权在主考官的手上,但是五经魁是由两位主考官和十八位同考官一起商量的,同考官在此时是有权反驳主考官选定的经魁的。
所有历届经魁都是众人皆认同的试卷。
明天就要放榜了。
可是,这次五经魁的人选名次迟迟定不下来。
十八房同考官一个个吵得如同乌眼鸡一般,两位主考官坐在上首,面沉似水。
“这份试卷为何当不得第四名?!”
同考官翰林院翰林孔源将试卷拍在主考官徐东的面前,拍得“啪啪”响。
这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份试卷,竟然被主考官徐东黩落了,这让他如何能服气?!
徐东有些肥胖过度,坐在大堂上首的椅子上颇为不舒服的拧了拧身子,这十几天他已经是相当的不耐烦了,心中有事,只想快些交差,他想要拉拢的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他抬了抬厚重的眼皮,哼哧道:“这人的名字与本官相同,犯了本官的忌讳,黩落他又如何!?”
“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徐东哼哼唧唧不悦的说。
看着脑满肠肥的礼部尚书徐东,孔源气得胆都要气炸了。
圣上早已经废除了对于主考官家讳的避及,只需要避讳当今圣上的名字和一些特定的字即可,可是,如今这徐东又提起这点,分明就是自己心里不爽而已。
只为了自己一时的不悦,就误了一名考生的前程,气量狭小、其心歹毒。
“呵呵……”
“长孙无忌魏国无忌人无忌我亦无忌。”
孔源愤恨的反讽道。
当今圣上也是,就算是再宠爱徐妃,也不能让徐东插手为国选材这种国之大典啊。
他们其它几房提上的五经魁人选都被黩落了下来,选的都是他中意的人,这怎么成?!
这是为国选材的大事,不是他拉拢结党营私的时候。
“你!”
“放肆!”
徐东睁大一双眯眯眼,脸上肌肉抖动,怒斥孔源。
孔源毫不畏惧。
“我也想问一句……”
“为何这丹嘉城谢越彦举子的文章也当不得五经魁,就被黩落了?!”
“他的文章里可没有忌讳……”
曹峰正上前一步站在孔源的身前,怒目圆睁。
他手上分到的试卷大都无用,唯有这人的文章惊才绝艳,有问鼎会元的可能,他对这篇文章可是抱有很大期许的,谁知抄榜时一直不见他的文章,问了眷录人才知道竟然是被徐东给黩落了。
这么一篇好文竟然被黩落了,曹峰正真想问一问徐东是不是眼瞎?!
徐东听到谢越彦的名字,细长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他可是前朝罪臣之子,这样的人如何能在我大肃当官?!”
前朝罪臣之子?!
众同考官们面面相觑。
曹峰正心神剧震。
这谢越彦怎么会是前朝罪臣之子?!
这……
这如何是好?!
若真就是这么黩落了,那人的才学……太可惜了……
曹峰正一脸的纠结。
一直在旁敛目低垂默然不语的大学士卫白易,突然开了口……
“既然是前朝罪臣,又与我大肃何干?!”
“徐尚书……”
“你该不会是还心系前朝吧?!”
这话可太诛心了!
礼部尚书徐东可是前朝的重臣,这么憎恨这个前朝罪臣之子,莫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心?!
一时间,众同考官望向徐东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晦涩不明。
曹峰正精神一震。
“你!”
徐东脸胀得如同猪肝色一般,身子都在发抖。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他是前朝降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前他前朝重臣的身份。
现在这个卫白易是往他肺管子上戳啊……
此言要是传出去,被其它皇子的母家听到,那么他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甚至还有可能危及宫中的女儿和皇孙。
对啊!
是前朝的罪臣又不是他大肃的罪臣,凭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