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兰胆子大了些,敛了气息,悄没声地靠近了大皇子等人。
清风吹过,送来了他们的低语。
“密云宗从此真会听我号令么?”大皇子问道,口气里有些兴奋,又有些迟疑。
“当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回,“主人已下了令,以后我们就听大皇子差遣了。”
“真的?我说什么你们都会去做?”
“当然!”
“如果……我让你现在就去死呢?”大皇子像刚得了玩具的小孩,迫不及待要看看这玩具到底如何好玩了。
人影毫不犹豫抬手就刺,一道暗淡的银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到有东西倒地的声音。
大皇子啊了一声,有些惊慌。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主人不必惊慌,既然您让他死,他便不得不死。”这声音平静淡然,似乎刚才死了个人根本是件不值得注意的小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大皇子有些虚弱地说,“我刚刚是开玩笑……”
“主人还有什么吩咐么?”淡然的声音打断大皇子蹩脚的解释,问道。
“有有有。”刚刚被有人因自己一句话就自刺而死的事实震惊的大皇子竟毫不迟疑地回答了问话,可见这念头在他心里不知盘桓多久了。
“主人请说。”
“我希望,喔不,”大皇子定了定神,换了副口气道:“我命令你们去帮我盯一个人。”
“什么人?”
“后汉将军长孙楷的长子,世子长孙皓。此人现在就在洛滨城内,找到他,盯紧他,不论他做什么,都及时告诉我。”大皇子适应角色适应地很快,命令一溜地下达下来。
几个人影躬身应是,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75 倾情
大皇子在原地又立了片刻,才控制不住地笑了几声,也转身走了。
越来越凉的夜风嗖嗖吹过,溟兰只觉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她沿着自己躲藏的大树缓缓坐了下来,长长呼吸了数声,才稳定了心神。
也是,对一个女子来讲,先是看到一个人自杀,又看到一向温和的朋友变成那副冷血的模样,心理自然一时难以承受。
但更让她揪心的是,大皇子竟然派密云宗的人去盯长孙皓。
她心里的感觉,很是古怪。
在树下坐了好一会,溟兰才起身往树林外走去。透过繁盛的枝叶透露下清清的月光,在少女的脸上如无形的水般荡漾,将她脸上的微笑衬得更加晶莹动人。
走出树林后,她竟然没回居住的小院,而是向洛滨城中去了。
距离柳栈十街之隔,有楼名琼,琼楼。
名字虽起得好,高洁优雅,但世人皆知,琼楼是洛水边上最大的烟花之所。
琼楼的女子,或许比不上上京女子的排场见识,却着实是洛水以南顶尖尖的美人。更妙在南方女子不同北方,临水而居,个个都有一副柔如碧水的情怀,和一副曼如曲水的身子。
故而,来琼楼的男子都万分满意。
也故而,琼楼又名“穷楼”,乃是洛水边上著名的销金窟,白骨洞。来此的男子,散尽家财者有,榨干精血者有,所有的金银与精血,都滋养了琼楼,还有琼楼的姑娘们。
君不见,琼楼楼宇为玉所砌,花树为精血所灌。都是人间极品。
其实琼楼在洛滨,本身也是个极品。
稍有见识的人都会猜,是哪个金主在后扶持,硬是在洛滨这样的小城里创造了琼楼这种逆天的所在。
不过大家也就是想想,没人会认真调查。有心思细琢磨这事,还不如多想想琼楼姑娘们的香艳。
琼楼姑娘,也有个非官方的排行榜的,而榜上第一位,便是笑傲烟花场、声名传千里的笑倾情姑娘。
嗯,听说过倾城、倾国。知道还有种境界叫倾情么?
一笑倾情,说的便是此女一个浅笑,就能让男子倾情。俘获一颗男儿心。
而关于倾情姑娘的故事,更是举不胜举,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过程中,不知被夸大了多少,个个都成了传说。
不知多少闺中怨妇天天咒她死。不知多少大好男儿夜夜梦寻欢。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怎么梦,倾情姑娘依旧好好地活着,该干嘛干嘛,只管活出自己的样儿。
不过这一晚,她心绪难平,难得地迟迟没有入睡。
沐浴过后。松松垮垮着了衣衫,倾情姑娘步入内室,斜斜倚在了贵妃榻上。以手支颐,笑得无限魅惑,看着眼前的男子。
月光照入室内,如浅色的银箔般镀在她曼妙无比的身上,一袭纱衣。在清风中柔弱地起了波澜,欲遮还露。欲露还掩,风情惑人。
她轻轻咳了一声,一直坐在桌前发呆的男子目光终于移了过来,看了好半晌,突然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这话实在是太煞风景。
倾情心里觉得怪怪的,不过她也是极会说话,道:“因为你来了。”
“你早些睡,不然对身子不好。”男子又道。
倾情愣了,他不想……打住令人娇羞的念头,倾情正要再说什么,男子却突然走到榻前,挨了上来。
什么嘛,还不是被她诱惑了,倾情满意地想。
男子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靠近,倾情脸上颈上,都感受得到热热的气息,痒痒的,很舒服,还带了一丝诱惑。
他身上好热,她想。
眼看两人就要吻在一处,窗外的风声忽然大了些,紧接着一阵异响传来,男子怔了怔,转过头去,吃惊地发现外面竟然突然下起了雨。
“真扫兴,”倾情幽幽地抱怨,“方才月色还那么好。”
男子却直起身来,听着雨声,低声道:“真是好天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倾情怔了怔,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有点陌生,但很温馨。
男子却似乎越想越开心了,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
“这里凉,你到床上睡吧。”他道。
倾情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熨帖,轻轻起身,靠近男子的身躯停了一停,才缓缓到了床上。
本以为男子会紧跟上来,倾情在昏暗的床帏里喜悦地期待。
然而过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他过来。
终于按捺不住,素手掀开帷帐,却见男子躺在榻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
窗户没关,雨声幽幽传了进来。配上小风,时不时还有雨丝进来滋润男子一身。
倾情咬着嘴唇看着,心里浮起丝丝失落。
还没有哪个男子,会这样待她。
或许,是他累了吧。毕竟奔波了数天,今天才回来。她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终究还是心疼这个男人的,心高气傲如倾情,也不禁如普通女子般走下床来,为心爱之人关窗,盖被。
本以为他睡着了,却没想到刚走到窗前触着潮湿的窗棱,就听他低声道:“别关了,开着吧。”
“会着凉的。”倾情低声劝,如一个体贴的妻子。
“去睡吧。”男子仍旧低声说话,却怎么也消不去话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倾情又咬了会嘴唇,还是回去睡了。
于是,一幕奇特的情形就形成了,被万人渴望的女子独守空床,男子却独自睡在榻上,淋着雨。
这要是传出去,一定没人信。天底下,竟然有人冷落倾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发生了,倾情在黑暗里咬着唇,不甘如金丝银网,勒着她的心。
若没人闯进来,这诡异的一幕大概会持续一夜。
但……这注定是发生奇迹的一夜。
倾情只听到衣衫簌簌,顿时便觉身边多了一人。
“谁……”刚刚张唇,嘴就被人用手掩住了,男子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如说情话一般,“嘘,别出声。”
紧接着健壮的手臂缠上腰来,一只手熟练地将腰带拆去,衣襟拨开,倾情还不及反应,上身就只剩贴身小衣了。
☆、76 夜乱(周末,加个更)
“世子……”倾情低唤,这未免太急了,一点也不温柔体贴,怜香惜玉。这一声唤得欲拒还迎,魅惑天成,可着实厉害。
男子却恍若未闻,几番动作之下,两人的姿势已经可以使任何看到的人脸红不已了。所谓鸳鸯交颈,缠绵而卧,这是良好的真人注解啊。
是以悄悄潜入室中的溟兰看到这一幕活春宫时,霎时就呆了。血一下窜上脑门,脸色也顿时红艳欲滴。
“你……你们……”少女只觉自己的梦境都被打破,却又觉自己的梦境都被实现。她一向都知道他是这般风流放荡的。
男子仿佛才知道有人闯进来,缓缓直起上半身,笑问道:“你是谁?琼楼的新姑娘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句“你是谁”,让溟兰的心霎时变得好凉。
“我……我……”毕竟是第一次这么面见面,溟兰娇羞了,结巴半天,吐出一句,“你不记得我了么?”
男子怔了怔,抬眼直直看着这明显迷恋自己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是……”他犹豫了好久,才不确定道:“熊……”又皱眉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溟兰?”说完犹自怀疑,只是远远见过几次,好像听常隌提过,实在不能确定。
少女却高兴极了,连连点头,“是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子知道她的身份后,不禁担心起来,熊百弼一向对自己有偏见,他女儿深夜跑到烟花之所跟自己这么说话,可着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我有消息要告诉你,”溟兰急急道:“密云宗的人在跟踪你,澈然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觉腰间一紧,竟……竟是男子揽住了她,两人在空中旋转半圈,就撤回了床上,惊得倾情一声尖叫。
“什么人?”男子喝道。
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黑兜帽的人突然就出现在房间里。
溟兰一眼就认了出来,喊道:“是……是密云宗……”话音未落,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迅疾地朝自己袭来。
男子抬手一抓,银光倏然消失。他手上却瞬间多了三枚银针。
还未来得及细看,突然晕了一晕。
“竟然在针上下毒,”男子强力维持着神智。道:“你不知道她是熊百弼的女儿么?”
“密云宗已经认了新主,就是新主让我们杀熊百弼,我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淡然的声音道。
“倒是训的好狗。”男子讥讽,语毕,抬手触动了什么机关。眨眼床上三人就消失无踪了。
黑衣人竟也不着急,径自也消失了。
琼楼地下一个阴湿黑暗的房间里,两女一男都很着急。
溟兰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刚才谢……谢谢你。”
男子无语,好吧,她深夜前来通风报信让他十分感动。但这么不隐藏踪迹实在是笨得可以,说真的,要不是她这么冒失。今晚本来是安静的一晚。
即便如此,他还是说了句“没事”。要是这种阵仗都经不住,他白混这么多年了。
“世子,现下怎么办?”倾情插嘴问道,“那人还会来么?”
“等等看吧。”男子无奈却又沉着道。
“唉。真是倒霉,大好*的。弄成这样。”倾情娇滴滴地抱怨,意有所指。
“躲一躲就没事了,密云宗不会明目张胆地搜人的。”溟兰急道。
“唉,可怜啊,世子这么劳累,连想睡个好觉都不成。”倾情侧面攻击,溟兰一时不敌,无语了。
男子听着两人对掐,翻翻白眼也无语了。女人啊,就不能消停点么,真想好好睡一觉啊,那天睡醒了,还钻到床帐里抱了温香软玉,可真是令人喜欢……
唉,隔了这么久,都没有她的信来,不知她又在想什么了,弄得他有些惴惴的。
正自胡想,互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听到有人大喊:“有人密报,在这里看到了前些日子失踪的长孙世子,特来搜查……”
“竟然劳动了官差?”倾情讶道。
“这倒有点意思,”长孙皓摸着下巴道:“我竟不知道密云宗还有这本事。看来承汉还真有不少隐藏的暗桩啊。”
“现下可怎么办?”倾情忧虑道:“若是那人告诉了官差我们躲在这里……”
“你是不能不在的。”长孙皓说了一句,倾情就觉自己被带的飞起来,径直又回了床上。
“帮我拖延他们一会,你行的。”长孙皓在倾情耳边低语几句,挟着溟兰迅速跃到窗外,却并不立即离开,只往院中扔了几块碎瓦,又哎呀叫了一声。。
“那里有动静!”
“有人在那里!”
官差呼呼喝喝,一时都往倾情房间来,长孙皓瞅了个空隙,无声无息,飘飘跃到了对面屋檐。
有人似乎觉察了抬头看,却只看到了个一闪而过的白影,隐约还是个女子。正惊疑时,倾情房间里传来了异声,都是“哇”“啊”之类。
顿时有更多人朝倾情房间奔去,微有所觉的人被扰乱心神,一时也不认真追查了。
唔,貌似还是倾情姑娘房间里的旖旎景色,更诱人些。
趁着大多数人分散心神,长孙皓不慌不忙,带着溟兰飘远了。
到得一处无人的所在,长孙皓将溟兰放开,道:“外面乱糟糟的,你快回家去吧。”口吻如教训不听话的女孩。
“密云宗的人已经知道了我给你通风报信,我爹他恐怕会查问我的。”溟兰担心道,她从小到大极少忤逆爹爹,不想今夜做出这等事来。
长孙皓叹了口气,道:“若是你爹问你,你就说是骗取我信任吧。”
“你是要我做你的暗桩?”溟兰愣了一下,道。
长孙皓无奈地点点头,“千万不要说你……说你真正的目的,不然你爹恐怕不会放过我。”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溟兰歉疚道。
长孙皓摇摇头,“没什么。”
“你放心,回去我就告诉爹爹,我担心澈然行事太过偏激,所以故意来提醒你,你信任了我,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套出不少消息。”
“如此甚好,你快去吧。”他实在期望这个麻烦尽快消失了。
☆、77 夜乱(二)
溟兰叹了一声,又心生喜悦。以后,就可跟他有更多接触了吧?哪怕是以这种怪异的身份。
依依不舍地走出几步,溟兰又担心地回转了来,问:“你中了毒,怎么办?”
“不妨……”对这么一枚清纯美少女,长孙皓真心很无语,正欲胡乱打发了了事,却又晕得更厉害了。
“这样不行,我不能放着你不管。”少女幽幽的声音,是长孙皓在落入一个柔软怀抱后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半个时辰后,溟兰欲哭无泪。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找大夫。即使她想用强,逼大夫来看顾,也因为几家药房附近游荡着官差而不得不放弃。
看来密云宗的人连中毒的事都想到了。
这可怎么办?溟兰无计可施。
正愁苦间,附近突然传来脚步声,溟兰忙敛气屏息,唯恐是密云宗的人搜来了。
“今晚可真折腾啊。”一个男声唉声叹气道。
“可不,这么晚了,还要洗澡水,真是的,这些大户人家,规矩真是多。”
“嘿嘿,规矩,这可不一定。你看那个小妾的狐媚样,指不定是要玩什么花样呢。”
“呸,胡说。”
“怎么是胡说?侯爷这么晚不去陪正妻,反而跟小妾在一起混,可见这小妾手段高超,迷得这位博乐侯神魂颠倒了。”
“啊?若这是真的,侯爷的正妻,也忒可怜了点。”
“听说是刚娶的,不怎么得宠。”
“但规矩做得挺足啊。”
“那是因为她来头大,她啊,听说是药师谷慕容家的人。”
“哇,这么厉害。”
“哼。还有更厉害的呢。你看到另外那个如夫人没?听说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