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桂玲珑道:“我那时不方便见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我若怪你,早就怪了,我若不怪你,永远也不怪你。”徐文傕冷声道,又看清站在桂玲珑身后的楚知暮,愣一下道:“是了,蓬莱王那时人被困住,手下人都不可能护送你,想来是这位楚先生,带你离开了上京。”
“博乐侯聪慧,”桂玲珑道:“这正是我的夫君,楚知暮。”
徐文傕听了这话又是愣住,良久,才冷哼一声,道:“你当日连我都不嫁,却肯嫁给他。玲珑,做得好,做得好啊。你们夫妻俩,真是将我徐文傕推入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这个“夫妻俩”,倒是指的桂玲珑和长孙皓了。
桂玲珑听到这话垂了眼睛,道:“你身份尊贵,我已不想再嫁入高门,找个普通人过日子,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也罢。”
徐文傕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特别可笑的事情一样,盯着桂玲珑双眼,道:“玲珑。你傻么?你的出身、你的哥哥、你的前夫,还有……你这位夫君,会容你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么?”说着看楚知暮,道:“出了龙潭。又入虎穴,玲珑,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地来求我的。”说完退开一步,不再站在两人身前,转而道:“孩子抱来我看看。”
他在武陵便是土皇帝。谁敢不听他话,当下观琴与一个乳母将孩子抱了来,徐文傕看了几眼。问道:“起名了么?”
桂玲珑还在思忖他方才的话语,听到他问,道:“只起了乳名。”
“两个孩子出生时我也在场,算是有缘,若你们不介意。孩子的名字由我来起,如何?”
楚知暮微一犹豫。点了点头,桂玲珑却不禁看长孙皓一眼,发现他双眼盯着前方,似乎在凝神看什么东西。
徐文傕抱过男孩,看了一会,道:“这孩子出世不凡,是云端上的孩子,便字云端,名腾,如何?”说完又抱过女孩,想一想,道:“她出世便平息一场纷争,便名静,字安平吧。”
桂玲珑听到他以自己的封号为女儿的字,不禁抬头看他一眼。却见徐文傕看着怀里的孩子,忽然道:“慕容老先生,本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先生答应。”
慕容颛闻言道:“侯爷有什么事?”
徐文傕道:“我在从上京回来的途中,听闻平常农家的孩子出世,都会找干爹干娘多一份疼爱、依仗,我们虽然是侯门大户,疼爱孩子的心,却都是一样。我想做这孩子的干爹,不知慕容老先生、慕容姑娘和楚先生答不答应?”
这话一说出来,三个人都愣住了,众宾客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十分新奇。
桂玲珑和楚知暮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徐文傕打的什么主意。慕容颛却不知道前尘旧事,答应道:“侯爷宅心仁厚,这自然是好事。”他一说话,众宾客哪有不捧场的理,于是众人一致说好,倒让桂玲珑和楚知暮无法反对了。
长孙皓从头至尾听在耳里,内心十分不愿,此刻却也没有办法。
徐文傕见事成,便笑着入座,与众宾客寒暄。预想中的风波莫名平息,桂玲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时的徐文傕,颇让她想起当日的长孙皓,故作风流,心机深沉,他如此举动,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今日一宴,又勾起刘珃不满、常隌疑心,今后在武陵的日子,该如何过?
暗里风波不平,明面上一场喜宴,仍旧风风光光结束了,结束时亦没什么,唯独桂玲珑送徐文傕出门之际,突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回头看时,却是常陟看着两人,神情古怪。桂玲珑心下不解,却见他迅疾将目光转向楚知暮,不知是什么缘故。楚知暮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她便转身不再理会了。
这场宴会过后,桂玲珑居住的小院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今天常将军来请,明天博乐侯来看,随之带着的,是慕容家的人也分外有礼,连当日对她不怎么待见的慕容雅,也亲自来看了几次楚腾和楚静。
唯一一直没再见面的,是刘珃。
桂玲珑细心回忆刘珃当天说的话,又联想到长孙皓的所作所为,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更不明白。究竟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实在是迷雾重重,让人看不透。
这晚,楚知暮去常将军家还没回来,桂玲珑着观琴送走了慕容婉,正哄着两个孩子入睡之际,突听窗户响动,有人跃身而入,静立在她身后。
桂玲珑心内微震,也不回头,就道:“你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长孙皓道:“我知道今天他不在,所以来看看你和孩子。”说着走到摇篮旁看着一双熟睡的儿女,满脸都是疼爱的神色。
桂玲珑没看到他神情,只道:“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
“来提醒。”
“提醒什么?”
“提醒你注意他,不要跟常家人走得太近。”
☆、56 峰回路转
ps:
说实在的这俩再纠结下去我就写不下去了。。。情节还是速速发展走起!
“你是说楚知暮?”桂玲珑没想到长孙皓竟然来提醒楚知暮,不禁不解地反问。
“没错。”
“为什么?”
长孙皓微一迟疑,还是回答道:“常将军是前朝遗臣,被皇上猜忌,他跟他们走得太近,容易受牵连,也容易牵连你。我想你还不想这么快被皇上知道在此吧?”
桂玲珑呆一呆,道:“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所谓,如今我已嫁人生子,皇上还能再派我去和亲不成?”
长孙皓看她一眼,道:“拓跋琊日上次求婚失败回去后,如今北金又蠢蠢欲动,以承汉没有诚意求和为由,要再开战事。”
桂玲珑听了一愣,道:“这只是借口,国家开战,从来都是为了攻城略地,获取利益,关我什么事?”
“道理上的确是这样,”长孙皓道:“可是朝里有些糊涂人,已经建议皇上速速找你回去,好搪塞北金了。”
“胡闹!”桂玲珑气道:“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被皇上发现你在这里。但凡一个人将你在这里的消息传回上京,朝里便会有人兴风作浪,到时不仅你倒霉,楚知暮也不会好过的!你想想看,你失踪与楚知暮失踪是同一时间,后又成婚生子,皇上能放过他么?”
“皇上……会这么心狠手辣?”桂玲珑想起那个一向待自己还不错的皇兄,问道。
“就算皇上舍不得,”长孙皓移了移目光,道:“太后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桂玲珑想起苏太后的神情模样,心里一寒。当即点头答应。
“现下情况,你们还能在药师谷待一阵子,”长孙皓道:“不过还是要提早打算,以防万一。”
“我明白。”桂玲珑看着两个孩子,心思全挂在了他们身上。
“我看你与他相处得……甚好,”长孙皓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硬着心肠说道:“若他能照顾好你,不搀和常将军之事,与他平平安安过一世,未必不是件幸事。”说着转过头去。不再直视桂玲珑。
桂玲珑闻言盯住他,忽然笑道:“这是怎么了?世子爷,新婚之夜你怀疑我与长孙皖私通。还生了那么大气,现下却开始劝我与别的男人共度此生了?果然是你早就心有所属,如今得到了想要的女人,便余者皆可不顾了?又或者我已是别人的女人,你可以弃若敝屣了?长孙皓我问你。当日北金的事,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一时兴起?逢场作戏?”
“玲珑!”长孙皓打断她道:“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桂玲珑心里发狠,嘴上更不留情,连珠串道:“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在欺负我!从头至尾,你根本就一丝真心也没有……唔!”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却是被气恼上来的长孙皓一把强抱住。堵住了嘴。
过了好久,桂玲珑才捶打着嚷道:“你放开我!无赖!”
长孙皓占了便宜竟还一脸凶狠,道:“不放!让你嘴巴不老实!”
桂玲珑挣脱不开。又羞又怒,气恼道:“你就是个流氓!白天装得那么好,本质上就是个禽兽!你放开我!”
长孙皓听了这话竟笑起来,道:“没错,我就是个流氓!玲珑。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把我逼成一个流氓。还说不说那些话了。嗯?”
桂玲珑毫不服输,强硬着态度道:“都是实话,为什么不说?”
“什么实话?嗯?我若骗你,会千里奔驰,去为你报复金面人?”长孙皓越说越气,一只大手掐住桂玲珑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咄咄道:“我若骗你,会三番两次,冒着危险来提醒你?”
两人隔得如此之近,声息相闻,桂玲珑渐渐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嘴上还是道:“你若是没有骗我,会写下休书休了我?你若是没有骗我,会去娶刘珃?哼,你们早就……啊!你干什么!”这一声惊叫,却是因为长孙皓手愈加不老实起来。
“你真是要气死我了!”长孙皓手臂用力,将桂玲珑紧紧扣在自己怀里,道:“我真想剖开你的胸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我……我这么做,还不都是……”
“都是什么?”桂玲珑等的就是这句,拖拉了这么久,终于快要逼出实话来了。
“都是……”长孙皓突然松手,恨声道:“都是为了你好!”
他这么一松手,桂玲珑不禁后退了几步,虽然早就猜到是如此,但真正看着他、听着他说出来,心里的喜悦与激动,仍是如巨浪般呼啸而至,瞬间盈满心间。
下一秒,桂玲珑便无法自控,一把便抱住了长孙皓。
长孙皓吓了一跳,道:“玲……玲珑?”
桂玲珑却已经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又捶打他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不早说!呜呜……”
哀哀的哭声里,掺杂着悲伤,却也有喜悦、安慰、欢欣。
长孙皓还是第一次看她哭成这样,心里心疼起来,不禁长叹一声,环臂抱紧了她。
两人这一抱,便抱了许久。
最后,直等桂玲珑哭够了,长孙皓才轻轻扶她起来,怜惜地看着她一双美目,已哭肿成了桃子。
心里无比爱怜,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来,快坐下。”
桂玲珑任由他扶着坐下了,才捉住他手道:“你为什么这么做,都告诉我,好不好?说出来,哪怕我不能帮你,也比这么瞒着,造成这么多误会强。皓,我已经一年没见你了,若还要分别,我……我……”
长孙皓本来还想瞒着她,但看她如此,实在是再也忍不下心来,便坐在她身边,神情严肃良久,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玲珑,这事情若告传了出去,长孙皓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我曾发下重誓,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人,否则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说完看着桂玲珑,拧紧了眉头道:“尤其是你,若告诉了你,数万条人命,可能就会毁在我长孙皓手中了。”
☆、57 开诚布公
桂玲珑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也是吓了一大跳。心底略略一犹豫,就不想让长孙皓继续说下去,这么想着看了长孙皓一眼,却又心疼起来,想道,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不知已有多久,做事身不由己,对人不能开诚布公,连对着自己都不能说真心话,心底不知该有多么难过。而且夫妻二人,若不能坦诚相见,过了这次,下次免不了还是要吵,不如赌一把,求个一辈子心安。
这么一想,她便攥紧长孙皓的手,道:“我对天发誓,绝不泄露你今天对我说的任何一个字。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抬眼看到一双儿女,冲动上来,又狠心道:“便教我的儿女,也……”话未说完,却被长孙皓抬手阻住了,看着她道:“不要连他们也带上,我信你,即使你不赌咒发誓,我也一辈子信你。”
这句话算不得甜言蜜语,但一说出来,不知为什么,桂玲珑就是觉得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长孙皓自己愣了一愣,也情不自禁绽了个微笑。一时间,两人心意相通,只觉人生之中,再没有比这时更放心、更安心的时刻了。
长孙皓双手十指紧紧扣住桂玲珑十指,思索良久,终于开口道:“玲珑,简单一句话来说,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他双手越扣越紧,扣得桂玲珑差点就要张口呼痛时,才听他绷出两个字来:“造反。”
“什么?”桂玲珑太过吃惊,下意识就想把自己双手挣脱出来,但长孙皓死死扣住她手,就不让她松开,也不许她退缩。
桂玲珑只觉长孙皓双手也在微微颤抖,低头看时,只见他因双手太过用力。骨节都现出青白色来,仿佛心的虚弱。
她霎时就明白过来,长孙皓对她、对一个皇室公主吐露这个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当今皇上,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啊!
“皓……”说不清是震惊、还是震动,桂玲珑喃喃地只吐出这一个字来。
长孙皓却在极度紧张之后,突然全身虚脱似地放松下来,他故作随意地一笑,道:“对你说了,我的身家性命。一生荣辱,就在你手里了。”说着松开十指,轻轻摩挲桂玲珑被夹痛的小手。
桂玲珑心里真是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不要说她本来不是刘玲珑,就算她是刘玲珑,真要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也一定不会背叛长孙皓,去向薄情的太后告密的。
她双眼完完全全对上了长孙皓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长孙皓难得温柔地笑了笑,拿起她手放在自己胸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说的时候无比紧张,现下说出来了。反倒觉得轻松了。好像说出这秘密的后果,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问心无愧么?”过一会又笑一声。道:“冒一冒险,终究是我赌赢了。玲珑,你愿意为我背叛母兄,我真是……真是……”一把将桂玲珑拢入怀里,抱一会又嫌不够。又亲了一会方罢。
两人正心意交融,毫无间隙间。忽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观琴声音响起,“姑爷,是你回来了么?”
屋里两人听到这声吓了一跳,如偷情的人一般慌忙分开,长孙皓跨步一跃,就往窗外走,身形即将消失之际,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犹豫一下,此时脚步声已经响到屋门口,他再没时间,只好先溜了。
桂玲珑看他安然离去,才胡乱理理衣衫整整头发,回头时楚知暮已经开门进来了。
一股酒气迎面袭来,桂玲珑不禁皱起眉头,抬眼正要说话时却吓了一跳,楚知暮突然向前踉跄了一大步,差点就要把她推倒在榻上。
“你……你怎么了?”桂玲珑还从未见过楚知暮如此失态过。
“我没事,”楚知暮的声音镇静地丝毫不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你还好么?”
“我也没事,”桂玲珑努力整理好神色,道:“我一个人待着,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哈,哈哈,”楚知暮边笑边摇晃,道:“玲珑,我今天……听说了一件奇事。真的是奇之又奇,再奇怪也没有了。”
“什么奇怪的事?”桂玲珑心绪不宁,问道。
“玲珑,你听说过……”楚知暮走近桂玲珑,弯下身在她耳边道:“听说过亲兄妹*,还怀了孩子的事么?”
他这么轻轻地在桂玲珑耳边说话,那缕缕气息和怪怪的嗓音直把桂玲珑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忙躲开一点,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你真的……没听说过么?”楚知暮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正常,好像是一本正经地在问她,又好像是确定知道她在撒谎。这怪得不能再怪的态度,着实让桂玲珑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