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颜武走了出来,看到坐在一边的颜月夕,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他今日原本就是怕杜清羽坏了事,特意放下身段重新回到凝翠苑,只是却万万没想到,几杯水酒下肚,整个人便恍恍惚惚,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将军,妾身本不该扰你清梦,只是事关夕儿的名节,故而请吴麼麽请了您过来。”杜清羽嘴角挂着满是嘲讽的笑容,对颜武说到。
颜武缓步走到杜清羽身旁,坐到椅子上,看了看颜月夕,扭头看向杜清羽说:“深夜将我唤来,究竟为何事?”
杜清羽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道:“将军歇息后,有下人来报,说夕儿被歹人掳走。妾身看将军日夜操劳,不忍打扰,又担忧夕儿的安危,便自作主张安排人紧急营救。所幸所有歹人皆被就地正法,夕儿也被安全救回。妾身逾矩了,请将军责罚。”
“夫人辛苦了,既然夕儿已安全回府,时辰也不早了,便早点回去歇息吧。”颜武没想到会被杜清羽发现,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暂且按下。
杜清羽听完颜武的话,微微笑了笑说到:“将军,经由此事,妾身自觉这些年对夕儿的照顾真是不够周全,故而刚刚自作主张让下人将我们隔壁的醉月阁整理了出来。
虽说之前让夕儿住静园是将军的意思,但是现在夕儿渐渐大了,住那么偏,妾身照顾起来也多有不便,将军,你觉得呢?”
杜清羽说的一派真诚,颜武却仿佛生生吞了个苍蝇一般,吐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虽然知道颜月夕若是搬到醉月阁,他便很难再做其他安排,可是此刻他却只能顺着杜清羽的意思。
“那便照你的意思去办吧。”颜武沉声回到。
得到颜武的回答,杜清羽对着吴麼麽点了点头,吴麼麽便领着几个丫头婆子,扶着颜月夕离开了凝翠苑。
不过片刻,屋里便只剩下了颜武和杜清羽,颜武抿了一口茶水,看了看杜清羽说:“时辰不早了,赶紧去歇息吧。”
杜清羽看着颜武起身离开,开口道:“她的女儿便这般重要么?你宁可牺牲了我和我的儿女,也要保全她的幸福?”
杜清羽脸上满是悲伤,颜武背对着杜清羽站在门口,始终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说:“现在不都已经回来了么?我去书房了,你也赶紧歇息吧。”
颜武说完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室冷风和微微颤抖的杜清羽。
颜月夕自从被送到醉月阁后,看起来仿佛比之前过的好了许多,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和过去都是天壤之别,甚至比颜月影都还要好。
为此颜月影和杜清羽闹腾了好几次,可不管她怎么哭闹,杜清羽都还是不曾改变想法。
但颜月夕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明面上她看似过着正经嫡小姐的生活,身边丫头婆子一大堆。可事实上,她已经被彻底的软禁了起来,饮食起居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从不曾放松。
颜月夕颇为无奈,对于未来自由的生活都还没来得及憧憬,那种叫做自由的空气都还没来得及多呼吸两口,便彻底的与之告别了。
三日后,果然如颜武所说,颜月夕将提前嫁进睿王府的圣旨毫无意外的颁了下来。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颜月夕说不出悲喜,心里一片空白。她没有任何的经验可用来参考,也不知道这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可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已成定局,无可改变。
而一直因为颜月夕搬了住处耿耿于怀的颜月影,在圣旨下达后,足足盯着颜月夕开心了很久。
若是睿王不曾呆傻,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要娶亲怕是让一众适龄女子心碎不已。可现下皇城盛传,睿王已经痴傻到不如三岁孩童,更有甚者说原本貌如冠玉的睿王,因为中毒,连容貌都发生了改变,变的丑陋不堪……
总之,坊间关于睿王花彦钦有着各种离奇夸张的传闻,可究竟真相如何,却并无几人真的了解。
☆、27。第27章 夺命婚礼 上
颜月夕婚期提前的圣旨颁下没几日,颜武的册封圣旨就来了。颜武被封为忠国公,听起来无比尊贵的名号,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颜武将从此彻底告别武将生涯,兵权也将不复掌控。
颜月夕被禁在醉月阁,对于醉月阁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因为婚期的提前,婚礼所有流程的时间都被压缩。但不论怎么压缩,到底是皇家婚礼,即便睿王爷已经傻了,可圣上的重视程度却丝毫不见降低。
颜月夕被看的很严,杜清羽专门从娘家找了两个教养麼麽,美其名曰训练仪态。可颜月夕深知,这是唯恐她逃跑,给颜府带来灾难。
两个教养麼麽一胖一瘦,一个看起来笑容可掬,一个始终严肃冷淡。可无论外表如何,对颜月夕的训练都毫不手软,连吃饭睡觉都不放过。
颜月夕活了这些年,从来没被如此监视过,连睡觉抱着被子都被严令禁止。绣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却被两个麼麽隔离在一边,不许靠近。
颜月夕一开始以为,自己对外是个聋子,又听不到又说不出,这俩麼麽训练两天怕是就放弃了。可她显然低估了所谓教养麼麽的能力。
两个麼麽从进入醉月阁便没讲过一句话,任何事情都是亲自示范,颜月夕照着做,若是做不对,两个麼麽便一直盯着她做,直到动作规范优美为止。
颜月夕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明明就是要嫁给一个傻子了,学这么多礼仪规范有什么用。
颜月夕在漫长的煎熬和监视下,憋着不敢说话,迎来了自己的婚礼。
头一天便有妇人来给颜月夕开脸,颜月夕疼得乱七八糟,一度担心这种行为会不会导致她本来并不明显的汗毛,日后反而长的气势汹汹。
第二天一早,颜月夕便被早早的拉了起来,屋里呼呼啦啦涌进来一堆没见过的人,拉着她各种整理装扮,颜月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脸在镜子里变的越发不忍直视。
对于婚礼,颜月夕大概曾经有过隐隐的想象。她希望自己能穿着婚纱,能走一次教堂,可现在白的如同僵尸一样的脸,周围一片嘈杂,却是几个意思?
颜月夕对于古代的婚礼流程丝毫不清楚,她只能呆呆的任由一旁的喜娘等一众人将她拨来拨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鞭炮声传来,颜月夕猜想应该是新郎来迎亲了吧,可是睿王那样的情况,迎得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外面究竟是什么景象,颜月夕一点儿也不知道,而整个人除了觉得头上凤冠好重以外,没有任何自己将要嫁人的喜悦和紧张。
终于,要出门了,原本出门前母亲都该给女儿叮嘱点什么,新娘都该落泪表达对娘家不舍等等。
可一来颜月夕听不见,二来杜清羽能坚持到办完婚礼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再虚情假意的表达一番对颜月夕的不舍,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而本有好多话想要叮咛的颜武,此刻被杜清羽一双凤眸直直盯着,看着颜月夕一身喜服,纵有万千叮咛,却终究化作一个深深的凝视。
于是颜月夕便冷冷清清、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虽遮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好在绣心一直在一旁陪伴,倒也踏实安心。
一切看似循规蹈矩的进行着,看热闹的一派喜气洋洋,当事人却云里雾里,毫无真实感可言。
然而,一切的顺畅,却在新郎新娘拜堂之时,戛然而止。
原本颜月夕是老老实实的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拜堂来着,可不知道代表花彦钦的人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回事,颜月夕盖得好端端的盖头忽然间就被对方给碰掉了。
盖头掉下来的一瞬,尽管颜月夕觉得自己已经被诡异的白面妆画的面目全非,不似真人了。可场上看到她的人,却还是着实被颜月夕深深的惊艳到了。
人人都知道曾经的护国将军,现在的忠国公有个又聋又哑的女儿,却很少有人知晓那长居深闺的女子究竟是何样貌。
然而,今日这一场连新郎都不曾出席的婚礼上,一个个观礼者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却意外的看到了这样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于是,场内竟不由自主的出现了霎那的凝固。绣心短暂的愣了一下,便连忙捡起盖头给颜月夕重新盖上,可是,却终究还是迟了。
那张脸配着一身红色喜服,不仅惊艳了众人,还瞬时如一剂猛药,狠狠刺入一旁阴影中的黑眸。
绣心盖好盖头后,尚未礼成,忽然大厅内一袭白色身影,手持一柄利剑,银光一闪,便顷刻间直逼颜月夕而来。
颜月夕虽盖着盖头,可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寒意。
颜月夕本能的扯下盖头,只一瞬,剑光已在咫尺。
大厅内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而上前的人当看清持剑者的容貌后,纷纷像被点了穴一样呆愣在原地。
颜月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真正的新郎相见。
花彦钦着一身月白长袍,黑色的长发恣意的散在身后,本就清冷的目光,此刻仿若渡了寒光。
颜月夕只一眼便觉得有问题,那眼神有问题,可究竟根源为何,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花彦钦身形极快,剑剑致命,颜月夕顾不得其他,脚步如飞四处闪躲,虽略显狼狈,但是总好过婚礼当场就毙命。
绣心见观礼的人一个个跟看戏的躲在一边,顾不得尊卑大声喊了起来,她不怕被惩罚,可她怕小姐受伤。
在绣心的大喊下,场上的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可尽管侍卫纷纷上前试图保护颜月夕,阻止花彦钦。
可一来花彦钦功夫颇高,一般的侍卫根本没有能力制服,二来侍卫们即便出手,却也没人敢真的对花彦钦如何。
场面尴尬的诡异,绣心看着被重重叠叠的喜服拖累的几乎要摔倒的颜月夕,心里急的要命,却束手无策。
☆、28。第28章 夺命婚礼 下
颜月夕顶着沉沉的凤冠,拖着复杂累赘的喜服,行动严重受到制约。若不是周围侍卫穿插其中,加上花彦钦似乎因为中毒的关系,招数步伐略显混乱,她恐怕早就命丧剑下了,即便不死怕也受伤不轻。
但是颜月夕却忽略了,她能够有如此快的身法,其实全拜重九之前教授她心法所赐。
局面越发混乱,颜月夕看周围侍卫一个个想出手又不敢出手的样子,趁着花彦钦被拦住之际,心知只能自救了。
颜月夕犹豫片刻,正在考虑怎么能在不伤害花彦钦的情况让自己脱险,可花彦钦已经挣脱侍卫,一剑劈了过来,喜服顷刻便被划出长长一道口子。
眼见下一剑又要劈过来,慌乱中颜月夕竟然以令她惊奇速度将原本怎么都穿不好的衣服脱了下来。
而喜服脱下的那一刻,花彦钦的剑也堪堪到了颜月夕面前,颜月夕本能的闭着眼,心想这下完蛋了,怎么都躲不过了,不死就得毁容了,可剑却并没有真的劈下来。
明明凌厉的剑风都已划过,可剑却稳稳停在颜月夕面前一寸之处,四周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颜月夕小心的睁开眼,花彦钦之前透露着疯狂的目光已经平复,看着颜月夕的眼神异常复杂。
颜月夕微微呼出一口气,绣心早已冲了上来将颜月夕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满是惊悚的看着花彦钦。
见局面终于得到了控制,一旁一直候着的两个小厮连忙上前,将花彦钦搀扶了下去。
而大厅里早已被刚刚的纷乱搞的乌七八糟,桌椅倒了一片。
这样的情况下婚礼已经无法再进行,颜月夕也被送进了准备好的洞房,而剩余的流程也皆被取消。
颜月夕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大大的雕花婚床上,看着绣心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周围检查了一圈见并没有其他人才开口道:
“绣心,我今天算是丢人到家了。”颜月夕一边说一边扯着中衣甩甩,满脸的郁卒。
绣心笑着帮颜月夕仔细取下凤冠,说到:“奴,啊不,我今天真是吓坏了,不是传言睿王爷现在不及三岁孩童么?今日怎的这般厉害,分明是要取小姐性命的样子。”
绣心一边说一边抚了抚胸口,一脸的后怕。
颜月夕耸了耸肩膀,摇了摇头说:“谁知道呢,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情颇为诡异。”
绣心绷着眼睛看着颜月夕,满脸的好奇。
颜月夕顿了顿,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说:“我今天发现花彦钦一开始看着我的时候,就跟完全不认识我似的,可之前我见过他,不是那样的,后来他离开的时候,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看我的样子。
他要杀我的时候,完全跟着了魔一样,眼睛都跟隐隐冒红光似的。”
颜月夕说完还夸张的哆嗦了几下,以显示自己今日真的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睿王府内观礼的宾客也都纷纷离开,而关于睿王的传言此后又多了一条,睿王爷时而呆傻如三岁孩童,时而狂躁如蛮荒野人。
一番折腾后,颜月夕又饿又累,主仆二人没说多久话,便有一个打扮颇为讲究的麼麽敲门走了进来。
颜月夕看麼麽的装扮,便知道这麼麽恐怕在睿王府也是颇有些身份的人。她今日刚刚过门,虽一切都乱七八糟,甚至连礼都未成,可自己在睿王府的日子怕是还长,于是颜月夕拦住刚要行礼的麼麽,微微笑了笑。
王麼麽见这新进门的王妃虽说有耳疾,听不到说不出,形容却优雅端方,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心下便喜欢了几分。
于颜月夕见过礼后,王麼麽便跟绣心交代了几句,而后便安排已经守在门口的丫头端上了膳食。
颜月夕一早便一口饭也不曾吃,加上之前一番惊心动魄的折腾,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王麼麽此举甚和颜月夕的心意。
颜月夕尽量的控制着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粗鲁,这时候她忽然有点感谢杜清羽给她请的两个教养麼麽,让她再如此饥饿的情况下仍然能优雅的起来。
王麼麽一直在一旁带着微笑看着颜月夕用膳,见她举手投足都沉稳得体,心下又满意了不少。
用过膳食后,王麼麽笑着又对绣心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小丫头带着颜月夕去沐浴。
颜月夕屏退了几个小丫头,只留绣心在一旁服侍。颜月夕泡在满是花瓣的木桶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向她袭来。
明明前一阵睿王花彦钦还要取她性命,可此刻颜月夕躺在花彦钦王府里的浴桶里,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不踏实?
就仿佛她本来就该属于这里一般,哪哪儿都透着安心。
颜月夕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而睿王府另一侧的书房里,花彦钦却紧紧锁着眉头,思考着今日里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本不该出现在婚礼现场的花彦钦,不知道为何听到颜月夕进入睿王府后便怎么也按捺不住心里跳动的火苗,于是便悄悄隐在暗处。
可花彦钦却万万没想到,当颜月夕的盖头落地的那一瞬间,那一身红色喜服配着颜月夕那张绝美的脸,铺天盖地的红色袭来,花彦钦顷刻间大脑里便一片空白,脑中只回响着一个声音,那就是杀了她。
回到书房后,花彦钦再试图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像忽然疯了一般只想杀了颜月夕。
虽然理智一直提醒着花彦钦他必须要除了颜月夕,可当前世毒害他的真凶在今世被他揭晓后,他便开始有了隐隐的怀疑。
花彦钦怎么也想不通,他视为父亲般的皇兄会真的加害于他,并且在他假装中毒后,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治病为由来试探。
或许花彦钦早就明白,只是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