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给缃儿使了个眼色,一道劲风后,屏风骤然倒地,乐正雄睁着双眼,但浑浊的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流出,无声的泪,看起来那般痛苦。
东方容心中一抽,但还是忍住步子没有走上前。
缃儿给乐正雄解了穴道,他缓缓地走到乐正冥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乐正冥被看得心里发毛,但碍于父亲的尊严,梗着脖子,回看了过去。
“尊主。”乐正雄扯动嘴角,但那勉强出来的笑却比哭还难看,他转过身子,道,“解药不在秘阁中,在家父的房中暗格,我这就亲自取来……希望,能赎点儿罪吧。”他看向青穗,那么熟悉的五官,里面的灵魂却不是自己的女儿。
乐正雄走到东方容身侧:“好孩子,你受苦了。”
东方容清泪两行,哽咽着说不出声。
乐正雄接着道:“放心,今后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他说罢,看也没看乐正冥一眼,径直走出大堂。
“嗬,原来你这老匹夫居然还藏着这一手啊。”彩怒极反笑,“秘阁里的解药怕是另一种害人的毒药吧?哎呀,真是不亲手撕了你泄愤本尊心里的这口浊气就出不出来。”彩阴测测地笑着,银色面具一角闪着凌冽的光,骇得乐正冥心中发慌。
但他毕竟是老家主,挺直腰板:“本座还就不信,无色坊的尊主能在乐正世家如此作威作福?!”
“那你可以看看。”彩笑着就走上前,但青穗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彩转身,看到青穗轻轻地摇了摇头:“毕竟是小容的家世。”如果依她之前的性子,绝对不会如此顾忌东方容,但经历一次重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见识过后,坚硬如铁的心肠也慢慢软了些。
若是在这里对乐正冥怎么样,怕是乐正雄再想对东方容好,也是不行了。
彩皱眉,乐正冥这个老匹夫居然敢把心思耍到穗儿头上,就是这样做再多不好的后果,他就是忍不了。彩拍了拍青穗的手背,笑道:“我有分寸。”
“小容你不要多说。”彩抬头就制止了想要求情的东方容,“本尊不会要他的命就是了。”
乐正冥知道无色坊手段惊人,这才知道害怕,但实在腆不下老脸,后退几步想逃开大堂再说。
彩眉心又出现了“绝焰”的七彩印记。
七彩羽毛又剑气凝成,只一瞬间,就悉数没入乐正冥从头到脚七处至关重要的大穴。乐正冥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微微的痒意,想去挠,但好像总搁着那么一层。他的意识全部被那丝痒意吸去,只觉得不是太难受,但这感觉又像是凌迟,一会儿就加剧一分。
“滚吧。”彩随意一挥手,一道劲风就将乐正冥带出大堂,“本尊现在看都不想看到你。”
他抬手,止住东方容的问话:“小容,我不想再提这老匹夫的任何事。”
东方容知道他是真怒了,不过乐正冥做了这么多错事,惩罚一个也是应当。
在等乐正雄这一刻空隙,大堂内简直落针可闻,青穗只觉得头痛欲裂,但害怕彩担心,依旧强撑着。彩看出了不对劲,拉着绣墩坐到她面前,问:“可是不舒服?”
青穗勉强摇了摇头,但双目已经发红,显然是疼得很了。
“小容,你快来看看!”彩心里惴惴的,连忙招了东方容。
“不,不用。”青穗的声音已经疼得颤了,但只是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也不知晕了多久。
转醒时是在马车上,她躺在彩的怀里,而彩正靠着引枕眯着眼。他绝美的眼睛下方乌青一片,看得出没有休息好,想来自己晕倒这么些日子,他一定是不眠不休地守着。
青穗心里暖融融的,虽然手脚依旧无力,但还是推了推彩。
彩睁开眼,对上她的眸子,惊喜万分:“醒了!你终于醒了!”
“嗯。”青穗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是吞了炭一般,这让她十分不舒服,“去歇歇吧。”
“快到京都了。”
青穗一愣,好像她这一晕,错过了很多东西。
彩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地解释道:“乐正世家那一摊子破事我不打算管,揭了那一层窗户纸已经够好了,全扔给乐正雄,看他怎么取舍吧,只不过这节骨眼上我还是得将小容带着。”
“为了我的毒,辛苦小容了。”
彩凑上前在她脸上香了一个,调笑道:“我的小穗儿,不过是中了一次毒,怎么突然和软了起来?”
“不过是觉得小容这样性子的人难得罢了。”青穗望向窗外,问道,“去东方世家吗?”
“真是心有灵犀啊,不如你说说为夫去东方世家做什么?”彩低头玩着青穗如玉雕成的手指,听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青穗拿起面前紫檀小几上的凉茶,润了润嗓子,道:“要拉叶陵下马,想必要四大世家的家主齐聚才行,只是……璟夜,现在认回父母亲和大哥合适吗?”
彩喜欢这种不用多说就完全明白的知己感,他嘴角的笑意愈加炫目:“合不合适是咱们说了算,我想……叶陵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找到缥缥的下落了?”能让彩如此无所顾忌,怕是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彩赞赏地刮了下青穗的鼻梁:“无秋已经把她救出来了,不过这丫头貌似有点儿不太对劲,说话行事蔫蔫的,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
情愫皱起眉。
彩笑着伸手把她的眉头揉开:“放心,缥缥虽然在剑铭阁的经历被她咬得严实,但她的性子比你还坚韧,就是死也不会将无色坊的事情说出来。”
青穗顿了顿,还是开口道:“素素呢?”
彩的眸色一冷,素素可是第一个背叛他的人,这口浊气可真是经久不散啊。
“死了?”
彩点头:“锦州有报,洺川里发现了她被泡肿的尸体。”
“死不足惜。”青穗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
这也是素素最后一次出现在他们二人的对话中,之后,彩刻意翻过这一页,转身踏出马车,叫了另一辆马车的东方容来给青穗看看。
还没掀起帘子,御凤和东方容的对话就传到耳畔。
彩实在不愿意听墙角,便咳出声来。
“大哥。”东方容掀起帘子,道,“可是姐姐醒了?”
自从乐正世家之后,东方容就自发地唤了这个称谓,毕竟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未免生分了好多。
彩掏出扇子,在她头上一敲:“不能叫姐姐。”
“哎?”东方容往车厢里缩了缩。
御凤知道三师兄的性子,难得地笑了笑没有护短。
“要叫嫂子。”彩撇撇嘴道,“大哥的媳妇当然是嫂子了。”
“对哦。”东方容恍然大悟,走到车厢后面提起小药箱,笑道,“快走吧,别让姐……嫂子等急了。”
“你先去,我跟老四有话说。”彩指了指前面的马车。
东方容看了一眼御凤,笑了笑,放心地下了马车。
彩坐了进去,将折扇放在小几上,斟了一杯茶,道:“玄翊已经知道了?”
“嗯。”御凤点头。
“得他亲自前来。”彩呷着浓茶。
“大师兄在处理教中事务,他要将教主之位传给绿漪,这才耽搁了。”
“倒也不急。”彩缓缓打开折扇,“这样算来,东方家不是问题,反而白家的人拿不准。我那位大哥心眼儿多得很筛子似的。”
御凤没有搭话。
彩也知道这位四师弟最是寡言,便自顾自地吐槽:“从小就没个大哥样,还喜欢摆大哥的谱,算了,本尊还不惜得很他一般见识,再说了,他是白家少主又能如何?此次相邀的是正儿八经的家主,他又不像我的小舅子那般早就当了家主。”
“那该怎么办?”
彩眨了眨眼:“自然是用骗的咯。”
御凤忍不住无语了一把,果然三师兄还是三师兄,当初他们四人里面,大师兄老成持重,二师兄难以亲近,三师兄古灵精怪,现在看来大家好像都没有变。
仿佛回到了昔日旧时光,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马上,他们就要刀剑相向,不久的将来,不是他们死就是叶陵亡,水火不容,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御凤对叶陵的恨意突然比以往更加强烈,如果不是叶陵的欲/望,不是他的野心,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好好的,但……如果不是叶陵,他也遇不到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堂对峙
“不知这位血銮教的大护法阁下,所说之言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叶陵轻蔑地扫过御凤,又走到玄翊面前,含笑道:“而剑铭阁的大弟子又怎么会认贼作父,当了血銮教的前任教主呢?”
玄翊睁大眼,他对叶陵知道他的底细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来之前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自然把血銮教的教主之位传给了绿漪。只是这一切发生得这样快,他又是怎么知道?
不过,很快玄翊就知道了答案。
另一名青衣小厮从彩的随从队伍中走出,赫然就是血銮教中和东方容颇为熟悉的张平旦。他本来是被绿漪派来保护玄翊的,此刻却对着叶陵鞠了一躬:“阁主,属下不辱使命,在血銮教卧底数年。”
轰——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震住了。
所谓正道人物都惊于血銮教,毕竟在中原,血銮教已经被妖魔化了,而正道大弟子做了血銮教教主,这是他们决不能忍受的事情。
另一方面,包括彩在内的人也不太舒服。
如果张平旦是卧底,那么他所做的绝不是戳穿玄翊身份这一件事情。
“很好。”彩“啪啪”拍了几下手,“真是精彩啊阁主,敢问一句,如果不是你指使御凤卧底,他为何要偷钥匙?”
叶陵一笑:“难道还不明显吗?自然是血銮教想要入侵中原。”
“但御凤已经亲自向乐正世家归还了钥匙。”乐正雄虽然震惊,但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深信不疑。
“嗬,这有何难?”叶陵转向乐正雄,“今天他们的目标是本座,给乐正世家漏点甜头混淆视听而已。”
叶陵真是巧舌如簧呢。
青穗抬起头,道:“是吗?难道叶大阁主真的没有觊觎钥匙?”
“没有。”叶陵面不改色,答得坦荡。
“包括东方世家?”
“当然。”
青穗淡笑道:“阁主还真是做戏的一把好手,如果找出东方世家秘阁的钥匙该如何?”
叶陵也笑道:“请便。”
他很自信,钥匙在自己身上,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有能力搜他的身。
“搜身多麻烦。”彩扇了扇折扇,“不如本尊将另外两件事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到时候再有仇报仇,有冤抱冤嘛。”彩对青穗使了个眼色,青穗微微颔首,腕间的冰蚕丝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第三件。”彩的眸色突然凌冽了起来,“东方世家少夫人苏丝楹便就是死在剑铭阁门人的放火之下。这件事,想必阁主也不会认的。”
东方佑是以少夫人的丧仪为苏丝楹送的棺,这些世家家主都知道。
而此时东方佑双目猩红,一字一顿地确认:“丝楹原本与世无争,这世上要灭她口的人只有叶陵!”
“哦?”彩抢先在叶陵狡辩之前问道,“少主此话怎讲?”
“丝楹的父母被叶陵抓住做人质,要让她进东方府盗取秘阁钥匙!”
“啧啧啧。”彩夸张地叫道,“我说,叶大阁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利用老弱妇孺可是有损剑铭阁的名声的哦~”
叶陵咬了咬牙,依旧面不改色:“无凭无据。”
“要证据啊,那好说,本尊还以为叶大阁主又要拿出东方世家少主的话不可信的陈词滥调呢。”彩瞥了叶陵一眼,知恨得叶陵压根痒痒。玄翊因为有黑历史,所以他的证词自然可以含混过去,但东方佑却不行。
彩微微一笑:“丝楹姑娘,出来吧。”
叶陵一震,看向盈盈走过来的女子,女子卸下面上薄纱,赫然就是应该被烧死的苏丝楹!正如张平旦给彩的震惊一样,苏丝楹的生还也让叶陵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苏丝楹拿出一块紫檀令牌,声音纤细但却充满坚韧:“这就是当日叶阁主给我的信物!上有剑铭阁阁主的印章。”
今日围观的人不在少数,当下窸窸窣窣地已经开始私语了。
“叶陵!我爹娘清清白白一世,最后竟被你这种歹人活活烧死!人在做天在看,今日就叫你血债血偿!”苏丝楹字字泣血。
叶陵还想说话,又被彩打断:“叶大阁主别急嘛,本尊还有最后一件事,说完再‘鸣冤’也不迟。”他的笑很是炫目,但眸色冰凉似铁:“慕老盟主。”他看向慕钧天,道,“令妹之死是否还是悬而未决?今日叶大阁主的声名已经岌岌可危了,你还要死撑着吗?”
慕钧天皱紧眉头,心中真是七上八下,慕碧灵的死应该是和剑铭阁有关了。
且不论当日那名陌生男子点出这一疑点,就看今日这局势,如果无色坊所言是真,那叶陵好像真的在觊觎四大世家的东西,而慕家不过是他的一步棋子,以叶陵的性格,怕是可以做出来毁掉慕家而打垮东方家的事情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轻易妥协:“本座不知道尊主的意思,家妹之死自然悬而未决,那又和今日之事有何关系呢?”
“有何关系?”彩哂笑,“凶手本尊都帮你骗来了,你还不感激本尊?”
“如果本座没有猜错的话。”叶陵阴测测地道,“无色坊也想把这件事扣在本座头上。”
彩笑道:“叶大阁主真聪明。”
叶陵眯起狭长的眼,彩却拍了拍手掌,随从中有人扔出来一个麻袋,麻袋中有东西在蠕动,看模样应该是一个人的样子。
彩揭开麻袋口的绳子,里面的人连忙爬了出来,是木茗!
木茗颤抖着道:“阁,阁主。”
慕钧天上前一步:“你不是碧灵的贴身丫鬟吗!”
彩笑道:“慕老盟主你终于明白了吧?此人名叫木茗,是五行剑侠木嵘的嫡传弟子,这我无色坊可做不了假。她自然最了解慕碧灵,随意胡诌一封信逼死令妹,又有何难?”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叶陵还没来得及得到木茗被抓的消息,他就被诓骗到了这里。
“难道阁主还能否认不成?”彩摇了摇折扇,“大不了让剑铭阁的门人一一来对峙嘛,总有人认识她的。”
叶陵的拳头被攥得“嘎嘎”直响,但他确实反驳不出来。
显然还没有完,彩又笑道:“阁主被本尊骗到这里原是有两个目的,第一呢自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你伪善的皮,第二自然是无色坊要在剑铭阁里面做点事了。”
叶陵眼皮一跳。
“阁主前脚刚走,梓芬就被救了出来,想必……现在就要到了吧。”
救梓芬的人由无色坊和血銮教组成,只有金阳和土阑二人根本就阻挡不住。
彩话音刚落,青儿等人扶着梓芬就走了进来,青儿笑得舒朗:“尊主,属下幸不辱命,梓芬姑娘被救出来啦,比想象得轻松多了!”
梓芬一眼就看到了玄翊,二人相拥而泣。
“为了阁主之位囚禁小师妹七年之久,阁主的心肠还真是硬呢。”彩又揶揄道。
“不好!”东方容突然大叫一声,跑到玄翊和梓芬面前,但那二人均是又哭又笑,居然嘴角渐渐渗出黑血……
御凤心痛欲裂:“大师兄!”
东方容连忙掏出银针施救。
叶陵扔掉手中的软囊,狰狞道:“该死!”张平旦的目的自然不是戳穿玄翊身份这么简单,他早在送给玄翊的药里面下了蛊,而梓芬一直捏在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