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氏摇摇头,咬住下唇,说:“李太后……她、她……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白崇礼擦了擦妻子出汗的额头,当她是怕日后有朝一日会见到李太后害怕,笑着宽慰:“我也不曾见过她。不过府中老人都对她敬重有加。若不是李氏一族大仇难保,太后娘娘早就撒手归天,有些苦难死去的人反而解脱,活着的人更为艰辛。亲眼目睹家族绝嗣,就算我这个男子,怕是都有些承受不住。不过日后若是欧阳家外孙登基,镇南侯府身份恢复,你便是我的一品诰命侯夫人!”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璀璨明亮。
隋氏心头一紧,她尚未往自个身上想,脑子里全是白若兰。她有些拿不准丈夫想法,是否在夫君看来,他们的兰姐儿也应该是嫁入高门,甚至当这天下权力至高的女子!
白崇礼将多年挤压的事情和妻子诉说,心情大好。他轻轻拦住隋氏,说:“你刚刚为李家生下一对双生男孩,想必这消息不久就会传到太后娘娘那里,她心里定是感激于你。所以岚馨,你不用害怕,我们要活的好好地,比那狗皇帝多活几年,我能获得的所有全部都是你的……”他轻轻吻了下妻子的眉心,严肃的承诺道。
“哎……”隋氏轻声叹气,早就隐隐察觉丈夫的身份定不一般,却没想到还能扯到后宫里的太后娘娘身上。她犹豫了片刻,依靠着夫君肩膀,轻声道:“兰姐儿的婚事儿若是能拖着老侯爷,你便给我使劲往后拖着……我思来想去,却是不想把她嫁到京城。”
白崇礼一怔,皱起眉头道:“你可是听说……什么?”难不成妻子连李念身世也看出不妥来?
隋氏摇头,轻声说:“你可还记得边城徐记?”
白崇礼用力想了片刻,道:“不是一户很有名的点心铺子吗?你和兰姐儿都爱吃他家东西。”
“不止如此,还做酒楼,茶社,运输……去年买了马场,和衙门一起做关外生意!”
“嗯嗯,你内宅妇人倒是对他家颇有了解么?”白崇礼酸溜溜道。
隋氏白了他一眼,道:“他们家嫡长子你可有印象。”
白崇礼摇头,说:“商贾……不曾关注过。”
隋氏就猜到他不会记得住,解释道:“他们家老爷现任夫人是曾经的大丫鬟。后来生下庶长子被老太太轰出去外嫁,当是死了。后来又不知怎么地被寻回来做妾,然后原配妻子去世后扶正。”
白崇礼不耐烦的蹙眉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你想说什么。”
隋氏浅浅一笑,说:“他们家原配所出男孩叫徐乘风,他同骆家小子关系好,都是兰姐儿小时候的玩伴。现在么……上次妹夫举办骑射比试,他拿了头筹,如今去南域参兵保家卫国!”
“哦,所以?”若不是隋氏坚持要说下去,白崇礼已然想睡觉了。
“这孩子据我所知对兰姐儿有意。他明明很早就开始替徐家跑商,却一定要来参军,这里面深意一想就知。你觉得如何?”隋氏眯着眼睛,声音缓慢轻声。
白崇礼立刻清醒了,他无法置信的盯着妻子,说:“岚馨,你疯了吗?他哪里配得上咱家兰姐儿半分?商贾子弟!当家夫人还是卑贱的丫鬟!照我说给兰姐儿提鞋都没资格!”
隋氏早就料到丈夫的反应,安抚他道:“是啊。可是那又如何,兰姐儿的性子适合侯府吗?”京城那么远,若是老被李太后唤进宫里难免和圣人见面,若是圣人看上兰姐儿……隋氏不敢深想,现如今一件件事情都符合兰姐儿的噩梦,万一李太后一心图谋恢复镇安侯府昔日辉煌,是有可能希望兰姐儿当皇后的,然后她的宝贝儿岂不是应了那场噩梦!
不可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杜绝她的兰姐儿进京,她和夫君护她一世平安。
白崇礼目瞪口呆的看着妻子,他完全无法理解隋氏的想法。白若兰那场梦唯有隋氏清楚,她关于白若兰心底的焦急着实一言难尽。虽然隋氏想要男孩,也拼尽全力生下了平哥儿和安哥儿,这是他骨血的一部分,但是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白若兰在她心里的位置。
夫君不在的时候,是那个小人儿宁肯伤害疼爱她的祖母也要护她,在她生孩子快要失去信念放弃的时候,也是兰姐儿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兰姐儿最珍贵这话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关键时刻,她宁可舍了白崇礼,也不想女儿受到半分伤害。
隋氏垂下眼眸,如今得知丈夫身份,那么兰姐儿的命运就变得多折。还不如就让她嫁给一无所有的徐乘风,因为整个徐家,他们都可以拿捏得住。
况且婚姻生活本就是冷暖自知,好像她嫁给白崇礼,当年也无人羡慕她,只因对方身体不好又远在边城,可是事实呢?也或许因为白崇礼的身份限制了他的仕途,所以她才可以守着这份安宁度日,所以徐家低贱的身世表面不好看,何尝不是安稳的屏障!
白崇礼没想到妻子如此坚定,他不高兴的瞥了下唇角,说:“睡吧,日后再说。”
“不成。你先答应过兰姐儿的婚约必须经过我!不许擅自让老侯爷做主!”隋氏坚持道。
她从夫君的口吻中听得出白崇礼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对身份不在乎。正相反,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待日后一飞冲天,让那些曾经轻贱过她的人倾慕的心思。世事无常,谁知道日后丈夫会不会为了虚荣模糊了眼,做出将女儿高嫁的心思。
白崇礼确实不觉得女儿配李念有何不妥。在他心底深处,深知自个是侯门血脉,那么女儿做皇子正妃再合适不过。所以起初白容容和他议亲,他觉得可行,后来侯爷想让兰姐儿嫁给六殿下,他虽然觉得不满,却也觉得身份合适。男人和女人想法不一样,他总是觉得,这天下可以配得上自个闺女的也就是黎孜念欧阳灿这种年轻俊杰了……
白崇礼拧不过妻子,点了点头,轻声说:“可以躺下了吧,夫人?”
隋氏咬住下唇,点了下头,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
她盯着床板看了一会,终归是抵不过浓浓困意,睡了过去。梦里面,是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颜,还有一身凤冠霞帔的大红色衣裳……
兰儿……她猛的大叫,却听到身边丫鬟们围过来的声音。
“夫人,醒啦?”
隋氏眨了眨眼睛,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明亮得很。
“什么时辰了?”她摸了摸旁边,空无一人。丫鬟绣纷端着热水走过来,说:“都午饭啦。方才老爷过来寻夫人一起吃饭,没想到夫人还睡着。他叮嘱奴婢们不许扰您,就先去看孩子了。”
隋氏嗯了一声,道:“去把孩子们抱过来。”
绣纷应声,转身离去。
没一会,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还有小娃娃的哭声。
白若兰抱着安哥儿,逗弄平哥儿,道:“哭哭哭,还是哥哥呢,害羞不害羞。”
平哥儿一听,仿佛听懂了似的竟是闭上嘴巴,然后没忍多久又咧嘴哭了。
“兴许是饿了?”婆婆问道。
“不晓得,娘亲醒了,让娘亲喂他。”一群人进到屋里。
白若兰将孩子递给婆婆,说:“娘亲,身子不舒服吗?”
隋氏摇摇头,温柔的看着他们,道:“平哥儿哭了?”
白若兰点了点头,说:“两个弟弟性格好不一样,安哥儿就不喜欢哭。我刚刚故意捏了他一下,他嘴巴长得可大了,却是不哭。”
……
“你还故意捏他?”隋氏无奈的瞄了她一眼。
“嘻嘻……”白若兰浅笑,看到旁边婆婆将孩子放在小褥子上换尿布,过去观摩学习。隋氏姐过平哥儿抱在怀里喂奶,说:“吃真是人的本能,瞧这小嘴巴,真有力气。”
白若兰脸上一热,望着弟弟咬住的娘亲部位,小声问道:“我小时候也如此吗?”
隋氏点了点头,说:“都一样的……”
白若兰无语,却是有些难以置信。
隋氏望着女儿黑溜溜的眼睛,笑着说:“你比他们两个可厉害,那哭喊声能让全府上下都能听的清楚。而且一岁抓阄的时候,你居然去摸了把匕首,吓得你祖母念叨莫不是小子投错了胎,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呢。”
白若兰脸颊通红……亏她刚刚还让安哥儿笑话平哥儿。
“不过常人道,小孩子小时候越是顽皮,长大反而乖巧。咱们家姑娘就是呢,如今水灵灵的可不是个大美人儿。”有嬷嬷插话道。
隋氏扬起下巴,很是得意,说:“恩,我家兰姐儿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出来,天生丽质。”
白若兰已经不想说话……
“哎呀,平哥儿尿了。”隋氏皱起眉头。
白若兰上千帮忙,叨叨着说:“这小祖宗,上面吃着下面拉着……倒是不闲着。”
隋氏笑了,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嗯嗯,弟弟聪慧,懂得一心二用。”白若兰调侃道。
隋氏望着一双杏眼笑起来魅惑动人又不是纯真的女儿,忍不住看了又看,她的女儿真是太好看。
白若兰和母亲一起逗弄了弟弟玩一会,然后两个小家伙又开始打瞌睡,便交给奶娘。
“真是无趣,又要睡了。”白若兰撇了撇唇角。
隋氏笑道:“奶娃子可不是吃了睡睡了吃,你瞅着他过了百天,你烦人的时候。等会走了,更是精神头特大,淘着呢。”
“娘亲您是拿我做比较吧。”白若兰嘻嘻哈哈的说。
“那是自然,你小时候最粘人了,还淘气。”隋氏捏了捏她的手,说:“和我一起吃饭吧?”
“恩,我中午也没吃呢。”白若兰吩咐丫鬟起菜。
“你爹出门了?”隋氏问。
白若兰点了点头,道:“王大人休息,发了帖子过来,爹就过去了。”
“嗯嗯,你爹到时和王大人投缘。”
白若兰给她倒了杯热水,说:“可不是么。都是簇拥风雅的人儿。咱们边城毕竟武夫多一些。”
隋氏笑了,想到丈夫身世,暗道明明是老侯爷之后,却被养的过于儒雅了。靖远侯特意去隋家给白崇礼挑媳妇,其心意果然巧妙。一直隐世的隋家,也会随着李家再次从头来过吗?毕竟蹈光隐晦的好几代了……
若是再起,首先必须保欧阳家外孙登基,这世上在军中最有威信的三个姓氏已然联手,靖远侯爷可真是好算计!就连那曾辉煌一朝的李太后,也必须先送昔日政敌的子嗣登基,才能让镇南侯爵位重新显世。圣人自作聪明,还以为太后娘娘和欧阳皇后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呢……他怕是想把当日设计谋害镇南侯一族的屎盆子扣在靖远侯身上,可惜李太后早就知道一切。
“对了娘亲,我未来舅母您给舅舅相看了吧?”她想起舅舅嘱托之事,笑道。
“你这话题转的倒快。”隋氏白了她一眼,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多言,瞧你那嘴角,真是没有一点女孩家的样子。”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迅速擦干净。母女二人用完午饭,白若兰脱了鞋爬到母亲床上,说:“娘亲下面还疼么?需要上药吗?”
隋氏脸上一热,说:“自有丫鬟负责,你未出阁的姑娘问这些干嘛。”
“想给娘亲分忧么。”白若兰蹭了蹭母亲肩头,懒洋洋地说,她索性靠在母亲肩膀处半眯着眼睛假寐,没一会就睡着了。
隋氏摇了摇头,吩咐丫鬟帮她给白若兰摆正,盖上被子。她自个也躺了下来,看着女儿毫无瑕疵的容颜,感慨岁月如梭,记忆中的小女娃好像平哥儿这般大小,一转眼都谈婚论嫁。午后,温暖的日光洒满大地,隋氏扯了扯唇角和女儿一起入睡。
她的贴心小棉袄,就永远的呆在她身边吧。她绝对不会让兰姐儿的噩梦有实现的机会。
白若兰醒了的时候隋氏正闭着眼睛,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回到小院子里看到墙角下站着白衣如雪的李念。昨晚下了雪,此时整个院子都银装素裹,他有一身白,搭配着墙角处探出来的红梅,特别应景,仿若是一幅水墨画。
“兰兰!”
黎孜念见她回来,急忙迎了上来,说:“不是说午后就回来了?怎么耽搁这么长久。”他目光定定的落在白若兰身上,右手本能的攥住了她,说:“天冷,我给你捂捂手。”
白若兰一怔,眼看着这不要脸的人两手伸出来将她的两手合十握在手心处。
他低垂着眼眸仔细看她,平日里都是黑灯瞎火见着,偏偏今日特别亮,远处的天边仿佛都被白色覆盖着,眼前穿着大红色袄裙的女孩皮肤细致,面容可爱的令他浑身都痒了起来。
他看着她,就这般站着,胸口处溢满道不明的甜蜜……
“你、你傻站着干什么。”白若兰脸颊通红,怕是院子里的丫鬟们早就看到了,却没人敢吱声。她想推开他,却因他的目光太过闪亮,有些舍不得。
黎孜念脸上热热的,他把她的手按在自个的胸口处,说:“兰兰,你摸。”
“摸什么啊。”白若兰恼羞,这坏蛋。
“我心跳啊……特别快。”黎孜念腼腆的说:“好像快跳出来了似的。”
白若兰看着他傻兮兮的样子,撇开头,道:“无聊!”话虽如此,她却有些动容,谁不希望自个是别人心底最在意的珍宝呢。
“那、我们进屋里去?”黎孜念蚊子声道:“让我好生抱抱你,明个就要走了。”
白若兰脸颊通红,犹豫了片刻,说:“那还是外面站着吧。”进屋后又要被他吃豆腐!
黎孜念眼底流露出几分失望,说:“白伯父上午又催促我尽快回南域。”
白若兰撇撇嘴,她爹又不傻,还不知道他日日窥视于她么?
“你我二人毕竟尚未定亲……”白若兰小声说。
黎孜念急了,道:“你是埋怨我动作慢吗?可是京中都知道我要娶你了,就待一道圣旨。”
“圣旨?”白若兰迷惑的望着她。
黎孜念自知失言,慌乱道:“为了给你更多体面,总归是让圣人亲自发话更好看?这样肯定好多女孩都羡慕你,日后你在京中行走也有面子!”
白若兰失笑,说:“说的好像你在京城很受欢迎似的!”
黎孜念扬起下巴,认真道:“那是当然……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嫁给我呢。”
白若兰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哦,那你快去娶吧。我可不想要个日日有人惦记的男人。”
“啊!”黎孜念吓坏,急忙否认的说:“我都不理他们的。我只要你。”黎孜念的手劲加大,声音低沉道:“真的,兰兰,这世上谁都不及你好看。”
白若兰挑眉,说:“以色侍人者最是无用,我总会老的……”
“那我也老了,我们还在一块。”黎孜念胸口堵堵的,他摸了摸白若兰的头发,好像她若是变老他想想就会心疼似的。
“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这个样子。”黎孜念目光灼灼,一字一字的说着清晰。少年的话,听起来真是稚嫩美好。白若兰脑海里平添的生出这句话。
她没来由的有些痛心,悠悠的说:“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黎孜念微微一怔,摇摇头,说:“不知道。”
“嗯嗯,我也不晓得。”白若兰眯着眼睛,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说:“所以更想过好当下。”
黎孜念身心一震,她的明眸善目映衬在暖阳下有些刺眼,他仿佛就要抓不住她,身体深处好像被什么切割的特别难受,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说:“我知道永远,我的永远就是和你在一起,在一起的日子。兰兰,答应我不许喜欢别人,不要对别人笑,更不要觉得别人比我好……”他的身子轻轻颤抖,白若兰微微叹了口气,李念说是她的小叔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