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了挠头,孟彤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再说您当时人还晕着,嘴角又还在溢血,就算我没有能力为您延医请药,但在有能力把您带下山的情况下,我要是不去做的话,我爹和我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人,若是见死不救,是为绝情,可要是一味的心慈善良,婆婆妈妈,连自己都搭进去了的,那就是愚蠢了。
是以祝香伶听了孟彤的话后,眉头挑的就更高了,因为她没有忽略掉孟彤刚刚话里的“有能力”三个字。“什么叫有能力?是说你家里有骡子,可以驼我下山?”
“不是!”孟彤毫不隐瞒的摇摇头,语气非常诚恳,“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我爹和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一向觉得我的命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会在那个时候跑下山牵骡子,是因为我猜测当时黑熊和老虎相斗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其它野兽为了避免秧及池鱼,肯定会远远的避开那里,短时间内不敢再出现在那条小溪旁,所以我才敢再上山。”
“再说,如果今晚我的小狼向我发出了示警,我肯定会直接调头下山,不会再管你的,婆婆。”
“你看着还真不像个孩子。”祝香伶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式坐着,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孟彤笑道:“跟你说话,我总有一种在跟同龄人说话的错觉,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人,还真当你会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孟彤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心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鬼怪来着。孟彤露出孩子该有的执拗和小脾气,嘟了嘟嘴道,“婆婆,我今年九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九岁?”祝香伶的目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可惜,眼睛上下打量着孟彤的身量,语气仍是那么不紧不慢的道:“你看着可不像个九岁的孩子。”
孟彤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以前常常吃不饱,忍饥挨冻的久了,个子长不大是正常的。”
祝香伶的目光扫过孟彤一身全新的棉衣,微笑道:“从你的家境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你的家人会让你忍饥挨冻。”
“那是被赶出来之前的事了,现在算是已经脱离苦海了。”孟彤笑着说完,指了指炕沿的碗,问她,“您要不要喝点儿水?”
祝香伶身体没动,只笑道:“已经喝过了。”
看来是在她回来之前,就起来喝过了。孟彤点点头,又说起祝香伶的伤,“您的身子是不是还很不舒服?今天天太晚了,我明天带您上镇上医馆看看。”
祝香伶淡然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身上带了药,只要再静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孟彤点点头,想到一般人服药都要忌油忌酒忌辣之类的,便问,“您吃的药在日常饮食方面有没有什么禁忌?”
问完了才想起祝香伶晚上还没吃饭,忙又道,“您饿不饿?我家每晚睡前都会把明早的稀饭闷上,现在应该能吃了,要不要给您来点儿?”
“确实是有点儿饿了。”祝香伶摸了摸早已经空了的肚子,也没跟孟彤客气,很干脆的点头道:“那就来点儿,我吃的药没有什么禁忌,你不用担心。”
这样她就放心了,孟彤笑了笑,过去端了炕沿的空碗就往外走,可才走到门边,孟彤又站住了,微微犹豫了下便回头对祝香伶道:“婆婆,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
祝香伶挑眉看过来,问,“什么事?”
孟彤转过身来,一脸诚恳的道:“我上牛背山的事是瞒着我爹娘的,所以我在山上的事还请婆婆为我保秘。”
“若是明天我爹娘问起,您可以推说晕迷了不知情,也可以说咱们是在水田村附近相遇的,可好?”
祝香伶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也没想让孟彤为难,直接答了个“好”字。
“谢谢婆婆。”得了祝香伶的肯定答复,孟彤大松了口气,开心的跑去厨房勺了一大一小两碗清粥,又拿碗去厨柜里夹了一条鱼,半碗猪肠以及半碗猪肺出来,把水囊里装了热水挂在腰间,就用竹筛盛了菜和粥端回了新院。
愉快的陪着老妪吃过宵夜,孟彤周道的服侍着老妪漱口后躺下,便也跟着钻进自己的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86没地方去就留下吧
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祝香伶睁开眼,扭头盯着身边女孩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的脸。
她北行萧国本是想盗取萧国圣宫的绛仙草增加寿命,可惜算天算地没算到圣宫那死老头竟然突破了,她技差一筹被打成重伤。
一路逃回来,她心急回大周,就想从牛背山横穿而过,可谁知路过牛背山的时候她突然伤势复发,行进间惊动了森林里的猛兽,被一只老虎和黑熊给追的差点儿无路可逃。
不过祝香伶被迫逃回大周时的满腹郁气,在她醒来之后再次见到孟彤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人一生的得与失很难说的清楚,抢不到绛仙草续命,她将命不久矣,可也正是因为她被那死老头打伤,才会急着想横穿牛背山回洛阳,这才会让她在牛背山上遇见这个孩子。
有天姿的孩子祝香伶生平见的不少,可像孟彤这样智勇双全,心智又宛如成年人般的孩子,她却是生平仅见。
孟彤的奇特在于她不但有着远超她这个年纪的机智,冷静,心机和城府,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心怀大善,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不怕她将来长大了会走歪路。
这是祝香伶第一次对人生出收徒之心,据她观查,这个小丫头的对人情事故的练达程度,甚至已经不能再被称作是个孩子了。
只可惜小丫头已经九岁了,错过了最佳练武筑基的时间,想要将本门的内功心法练到极致已经是不可能了。
祝香伶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在某人的胁迫下收了个大弟子,小丫头以后内功学不学好也没什么打紧的。
祝香伶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因被某人逼迫着收徒,她是怎么闹得鸡飞狗跳,虐得某人直想杀人的。
孟大和春二娘都是热心的老实人,知道祝香伶的伤势需要卧床静养,不但对女儿救回来的老妇人要留在家里住没有半句怨言,反而时时嘘寒问暖,照顾周到。
于是祝香伶便就这么安心的在孟家住了下来。
家里多了个祝香伶,孟彤怕她的伤势反复,也没敢再往山上跑。
因此她赚钱的路子就变成了每天天一亮,她就跑到林子和山脚处转一转,检查布下的陷阱有没有猎到东西,再顺手打些山鸡、鸟雀什么的。
等太阳一出来,孟彤回家吃了饭便套上骡车,在车厢里摆上两个大水桶,然后就赶着骡车到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河里去钓鱼去了。
巳时未,孟彤就会收工赶车去镇上把鱼和当天打到的猎物一起卖掉,然后直接回家吃饭。
午饭之后,孟彤就不再出门了,和春二娘在家门口的林子里割些青草野菜回来喂兔子和骡子,然后一起到祝香伶的屋里一边闲聊一边做针线。
如此相处了半个多月,祝香伶的伤势好转,终于可以下地走动时,她也终于把孟彤给观察了个仔细,同时也把孟家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
春二娘心思单纯,祝香伶跟她熟悉起来之后,简直是问什么,春二娘就答什么。
祝香伶养伤期间并没有见过孟大,不过知道孟大的身体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心里对于怎么让孟彤拜师便有了主意。
这天晚上吃饭时,祝香伶没再让孟彤给她送饭,而是亲自到主屋向孟大和春二娘慎重的谢过了收留之恩。
“婆婆你太客气了,出门在外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呢?”孟大温和的笑着,“俺家人少,您来了之后,彤彤和二娘才总算有了个说话的人。”
这话说的,好像祝香伶没来之前,她跟春二娘就不说话了似的。
孟彤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去拆自己爹的台,也笑着对祝香伶道:“婆婆,您要是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就安心留在俺家。”
“俺家虽然没什么钱,一日三餐也只得些粗茶淡饭,但也总好过您一人在外漂泊的强。”
从这些日子的闲聊里,孟彤已经知道祝香伶是个孤家寡人,她不知道大周有没有江湖,但想来会武功的这一类人应该也是自成体系的。
想想前世电视里的那些江湖人士,平时喜欢独来独往,到老了处境就变得很可怜了,是以孟彤才会诚心邀请祝香伶留下。
孟大和春二娘也相继出声,邀请祝香伶就此住下。
孟大道:“本家长辈不太待见俺们一家人,因此家中也没有长辈坐镇,婆婆若是不嫌弃俺们这里清贫就留下,家里房舍都是现成的,以后只要有俺们家一口吃的,就肯定不会叫婆婆饿肚子的。”
春二娘是最希望祝香伶留下的,她活这么大都没有女性长辈和颜悦色的跟她说人生讲道理的,她在祝香伶的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味道,因此特别不希望祝香伶走。
“婆婆,您就留下,俺家彤彤能干,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俺家不怕多您一双筷子的。”
孟彤立即在旁笑着拍胸脯,道,“咱家加上婆婆也才四口人,俺利害着呢,赚的钱子足够让大家以后天天有肉吃了。”
“好,既然你们不嫌弃我老太婆,那我就留下。”
祝香伶看着孟彤,目光里满是欣喜和欣慰之色,道:“不过我也不想做个白吃白喝的废人,老太婆我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一手医术倒还勉强拿得出手。”
“以后彤彤就跟着我学医辩药,以后长大嫁人了,不能出去打猎了就在这乡间做个医女,也是能赚得银子度日的。”
孟大和春二娘一听祝香伶竟然还懂医术,而且还愿意传授给自己女儿,不由大喜过望。不待孟彤说话,孟大就欢天喜地的催促她道:“彤彤,你还不赶紧跪下拜见师傅。”
春二娘对别的都一窍不通,唯独这医术师承之严谨,她却是知道的。
曾经因为孟大的病,陈金枝为了节省药钱,还特地想花点小钱请行脚大夫教春二娘辫识药草,好让她上山给孟大采药,把药钱给节省下来,结果后来却被那行脚大夫给臭骂了一顿。
☆、87怪胎
春二娘记得很清楚,当时那行脚大夫是这么说的:医之一字可救人也可杀人,所择之徒非聪慧之人不选,非心慈之人不选,非大胆之人不选,非谨小慎微之人不选。
而且救人之术都是得师傅手把手教的,所以有法不可轻传之说。
现在祝香伶愿意教孟彤医术,怎么能不叫春二娘欢喜呢?“彤彤,你还愣着干啥呀,赶紧过去给婆婆磕头啊。”
这个神转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大呀?孟彤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娘,俺……”
“俺啥俺,叫你给婆婆磕头,你没听到吗?”春二娘难得霸道一回,一把拎起孟彤的胳膊,就推掇着她往祝香伶那边走。
孟彤被春二娘推掇着跪到地上,赶鸭子上架似的给祝香伶磕了三个响头,认命的叫了一声,“徒儿拜见师傅。”
祝香伶也没想到孟大和春二娘对她会医术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事情变得这么顺利,顿时让她笑的嘴都合不拢,忙伸手把孟彤拉了起来,笑道:“好,好,以后就跟着师傅好好学医识药。”
孟彤见祝香伶笑得满脸褶子都跟朵盛开的菊花儿似的,心里那种被坑了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不过现在头也磕了,师也拜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孟彤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扬起笑容,把春二娘推回凳子上坐着,催促大家吃饭,“俺们光顾着说话,饭菜都要凉了,大家赶紧先吃饭,有什么话俺们吃了饭再说。”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孟大和春二娘一听,连忙笑着招呼祝香伶,道:“对对对,俺们先吃饭,先吃饭。”
“婆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您多吃点儿啊。”春二娘说着又连忙帮着给她夹菜。
祝香伶和孟彤有了师徒关系,一家人相处起来就更显亲近了。
饭后,孟彤扶祝香伶回屋,等走进新院,确定她们两人的说话声不会被孟大和春二娘听到之后,孟彤才低声问祝香伶,“师傅,您是不是很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祝香伶虽然知道孟彤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话听着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想偏。
好在祝香伶也无意隐瞒孟彤,只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你爹你娘明明都是老实人,怎么偏生就会生出了你这么个怪胎呢?”
“谁说的?”孟彤喊冤,“您会这么说,那是您还没见识过我爹精明的时候,我爹那人平时话虽不多,说话也和和气气的,可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一想到孟大那隐藏在病弱身体下的精明,孟彤禁不住就打了个抖,语速极快,显得有些紧张的道:“我要是有什么不想事不想跟我爹我娘知道的话,就得绞尽脑汁把借口想的天衣无缝,不然回头准会被我爹知道的。”
这时候的孟彤,看着倒真有了那么点儿孩子气,祝香伶斜睨了她一眼,淡笑不语。等两人进了屋,孟彤扶着祝香伶到炕上坐下,又往炕洞里添了些柴禾,这才拍拍手站起来。
“彤彤,你先别忙着回去。”祝香伶叫住她,指了指炕沿,轻声吩咐,“坐,师傅有话跟你说。”
“哦!”孟彤依言在炕沿上庄正坐好,就听祝香伶道:“你见过为师施展轻功了,应该知道为师是武林中人了?”
原来大周也是有武林的!孟彤挑着眉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祝香伶便继续道:“为师要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体因为幼年糟蹋的太利害了,底子太薄弱,又错过了最佳的筑基时间,即使现在好好补养,其实也已经难以将本门的内功心法修到极致了。”
“就算是勉强修练,这辈子也只能让你身体强健些,力气比普通人大些罢了,倒是为师一身的医、毒之术,只要你肯用心学习,未来定然能取得一翻成就的。”
孟彤想着祝香伶身受重伤,那天在林子里还跑赢了老虎和黑熊,一跺脚就飞上了近三米的大树,就肯定祝香伶所说的本门功法肯定是极为利害的武功。
她眼冒金星的问,“师傅,我要是努力学习本门的心法,以后在林子里能不能如您一般跑赢老虎,一跺脚就能飞上树梢?”她根本没把祝香伶说的,她没办法把本门功法修到极致的话放在心上。
祝香伶微微一笑,道,“内功和轻功是两种不同的功法,不过轻功也确实是需要有内力支撑才能练成的。你只要勤加修练本门的内功心法,想要飞檐走壁倒是不难的。”
孟彤顿时露出星星眼,脑子里完全不受控制的自动YY起来。
轻功啊,那是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东西?这种神技一旦武装上,绝对是狂拽帅气吊炸天,冷艳高贵非主流啊,有木有?
想想电影、电视里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衣袂飘飘的大侠们,什么凌波微步,踏雪无痕,草上飞水上漂,一苇渡江云中燕,孟彤激动的不行,一腔的雄心壮志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师傅您放心好了,徒儿一定会努力用功的。”
祝香伶的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看着小徒弟手握成拳,激动的小脸涨红的模样,突然觉得头有些痛。
轻功一道不过是武功中的末流之术,武林中人用来赶路或逃命的微末伎俩,怎么就能让自家冷静机智的徒儿激动成这样呢?
这是没出个大山,没见识的关系吗?她刚才话中的重点明明是医毒之术好不好?怎么自家徒弟的关注重点跟她话里的重点儿完全背道而驰了呢?
可不管祝香伶怎么头痛,生活还要继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