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牧波、牧江和韩来庆几个都是参加过几次七夕大比,赢得过金竹令、银竹令的。
他们对自己的字都有信心,就算这次考题有些出乎人预料,但书法大比总逃不过一个书字,再差也能拿个青竹令,总不至于当场丢丑。
因此几人的心态也都很好。
至于朱灿就不用说了,他的字就是写的跟狗爬似的,信心还是很足的,根本不存在没有信心的问题。
玩闹过一阵之后,几人一边低声谈笑着,一边等大比的结果出来。
与考场上学子们考好了得意洋洋,考差了懊丧语一样,在铭书楼的一楼,一百庶吉士也正拿着收上来的卷子或笑,或骂,或摔纸。
凌一一身银白甲胄,握剑站在廊道上,目光淡淡的看着院子里的花草,耳朵却听着屋内一众庶吉士的低语声。
“皇家书院竟还有这样的学子,你看看,你看看这学子写的都是些什么?他竟然说打不过盗贼,就送礼把贼给请走,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庶吉士抖着手里的卷子,闷笑着递给边上的同伴看。
边上的庶吉士探头过来扫了一眼,笑道,“这叫朱灿的小子是承恩伯府的庶子,因为生母得宠,在洛阳城里倒也是个有些名气的纨绔,你能指望一个纨绔写出什么锦绣文章来?”
那个庶吉士一听,也觉有理,正想把那卷子扔到标着“弃”字的篮框里,斜横里突然伸来一只手,将那卷子抽了过去。
“凌将军?”那庶吉士惊的跳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做了错事,忐忑的拱手站在一旁,额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边的动静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停了手里阅卷的动作,往这边看来。
凌一表情淡然的展开那卷子看了一眼,眼角不自禁就抽了抽,再看向两名庶吉士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
“方才听得两位大人的低语,本将军便忍不住过来了,不过这卷子既然如此可笑,两位何不将之也呈予御下一观,让御下也跟着乐一乐?”
一屋子庶吉士闻言,顿觉醍醐灌顶,那位原本还想将朱灿的卷子扔进弃篮的庶吉士被一语惊醒,立即举一反三道,“将军的意思是,不只锦绣文章可呈予御下一观,各种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卷子都可以呈予御下御览?”
“有何不可?”凌一淡淡的道:“皇家书院里的学子都什么样,皇上比你们更清楚,这些学子能写出些什么文章,御下又怎会不知?
我想御下出题的初衷,本就是想看看各位大人们的公子小姐会如何应对这种事,你们若是到最后,只呈上最好的几篇文章给皇上,这满院的考生只取几人,御下焉能高兴得起来?
我劝各位阅卷时,不妨将朝中几位重臣子女的卷子不论好坏,全都呈上去。另外如这种可笑的,或悚人听闻的,或惊世骇俗的卷子,也呈几份上去给御下御览,相信御下会更满意的。
一众庶吉士闻言,顿时如梦初醒,纷纷起身冲凌一恭身施了一礼,这才行动起来,将之前扔进弃篮的卷子又重新扒拉出来,照凌一说的将那些重臣子女和各种另类的卷子挑选出来。
“铛铛铛……”依旧是九声钟响,整个考场内外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静等着书法大比的结果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又让众人意外了,因为洪志民并没有站出来宣布大比的结果,而是许文轩领着一个小太监出现在了考场之前。
只见许文轩一甩浮尘,尖着嗓门叫道:“奉皇上口谕,宣解忧公主,韩来庆,温小荷,朱灿,寒彥明……觐见。”
孟彤一听连忙就站了起来,韩来庆也紧跟着站起身,顺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
“朱师兄,皇上召见你呢,你赶紧起来啊。”听到身后传来张轻轻着急的声音,往前走了两步的两人这才发现,朱灿还没跟上来了。
孟彤转头一看不由被吓了一跳,只见朱灿傻了似的呆坐在坐位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朱灿,你没事?”孟彤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朱灿了手腕。
“公,公主,皇……皇上召见我,不会是要治我的罪?”朱灿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抓着孟彤的手,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我就是实话实说了,也没写啥呀,不到于要被砍头?”
“你想什么呢?”孟彤没好气的抬手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重重的一下。
直打得朱灿“哎哟”一声捧住了脑袋,她才道:“皇上召见你,那是你家祖上冒青烟了,回头还不够你出去吹的呀?一会儿皇上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是了,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死不了的放心。”
☆、512谁这么缺德
朱灿顿时感激涕淋,“公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可全靠您了。”
“啧!瞧你那点出息。”孟彤忍住想踹他的冲动,掰开朱灿死抓不放的手,骂道,“就你现在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儿,一会儿皇上见了原本不想砍你的,也一准要改主意的,你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儿去了?”
朱灿苦着脸道:“我这平时……我不是没见过皇上嘛?”
孟彤都快被他气笑了,道:“你再磨蹭,一会儿就真要死了,赶紧起来,一会儿好好跟着我走,我保证你没事的。”
朱灿用力抹了把脸,镇定了一下,抖抖颤颤的想爬起来,却硬是没爬起来。
韩来庆连忙上前一把搀起他,拖着他跟着孟彤往考场外走,一边调侃他,“看你平时都跟缺跟筋似的,怎么去见皇上就这么害怕?你干什么亏心事儿了?”
“我什么亏心事儿都没干!”朱灿没好气的还嘴,“我就是怕皇上怪我贪生怕死还爱财,一个看不顺眼就把我给砍了。”
孟彤和韩来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心说:这厮原来还挺了解自己的嘛。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孟彤回头安慰他,“我估计皇上大概也就是看了你的卷子,觉得好笑,所以想见见你本人。一会儿你见了皇上,他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成了。”
皇帝总共也就召见了八人,考场之前,其他人都早早的赶到了许文轩面前,就孟彤三人拖拖拉拉,到的最晚。
许文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先到的几人却像是料定了孟彤几人没好果子吃似的,全都露出了或幸灾乐祸,或讥讽的表情,唯有其中一名胖乎乎的少女,看着孟彤三人一脸的担忧之色,让孟彤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
单独面皇帝,孟彤可以仗着自己巫门传人的身份,与之随意的攀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守的礼节却不能少。
他们来迟了,自然少不得要与许文轩解释一翻。
“解忧来迟了,望公公莫怪才好。”孟彤笑着指了指还被韩来庆扶着的朱灿,道,“只因我这同伴从未有幸得见天颜,一时激动,才失了礼数,还望公公谅解。”
别人不知道孟彤在皇帝心里的份量,许文轩身为皇帝的近侍,怎么会不明白?
不说她那一身医毒之术,就凭她身后站着的开封府尹胡清云和金吾卫左卫上将军凌一,他也得给孟彤几分面子。更何况他的延年益寿丸还没到手呢,若是皇帝不赏他,他还不得找眼前这位贫民公主要吗?
“公主如此,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许文轩笑呵呵的连忙冲孟彤拱了拱手,丝毫没有那些学子所想的暴跳如雷,或是冷言相待,反而满是激赏的看了孟彤身后的韩来庆和朱灿一眼,笑道,“年轻人嘛,乍一听到皇上召见,有这反应也是正常。”
许文轩这话算是帮孟彤圆了迟来借口,不过却让在场的那些从未有机会得见天颜,却表现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激动”的学子们脸色乍变。
既然如朱灿这样激动到失礼的表现才是正常的,那么他们这些脸不红气不喘的,岂不是才是表现不正常的了?
情形骤变,方才还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孟彤几人好戏的学子,顿时都黑了脸,忐忑不安的低下了头。
孟彤的目光扫过李彦明时微微一顿就收了回来,她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礼貌的冲许文轩微微一笑。
有关外界对孟彤这位贫民公主的猜想,许文轩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别人如何看待孟彤,会不会因此得罪孟彤,可不关他的事,这些学子要作死,他可管不着,他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破坏就成了。
许文轩往左右看了看,一甩浮尘,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随杂家走吧。”
因着孟彤的公主头衔,又有了先前的事情打底,李彥明等几人都没敢先抬脚跟上,而是自觉的往孟彤、韩来庆和朱灿三人的身后走去。
孟彤眼明手快的上前两步,将垂头跟着众人,一步一趋的胖女孩给拉住了。对上女孩受惊抬头的眼神,孟彤温和的冲她笑道:“皇上这回召见的人里头,只有我们俩是女孩,咱们一起走吧。”
那女孩微微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她圆乎乎的带着青春痘的脸上,原就不大的眼睛一下就眯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只大号的加菲猫一样,喜感极了。
孟彤见她乖乖的任自己拉着,欢喜的笑容下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不由心生怜意,便也就拉着她没有放手。
“快看,那个就是皇上新封的解忧公主吧。”临近铭书楼前的看棚,数道女子的嘻笑声传由上头传了下来,“看这土里土气模样,传闻果然不虚,还真是打乡下来的泥腿子呀。”
“哎呀,她要过来了,咱们赶紧离远一点,大老远的我就能闻到那股子味儿了,臭死了。”
三层的看棚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几名女子并没有高声谈笑,可奈何孟彤的耳力太好,别人听能隐隐听到几人的嘻笑声,她却将上头几人的话语都听了个明白。
孟彤本不想搭理这些自以为是的女人,可在她抬头望去时,那说她臭死了的艳丽女子也不知是手滑了,还是故意的,竟然扬手就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桃子往她这方向砸了过来。
“大胆!”孟彤高声怒喝,同时扯着身边的女孩往后退了两步,那颗已剥了皮,还被咬了一口的水蜜桃就砸在了她身前的地上,摔了个稀烂。
“哎呀!”身边的胖女孩扯着裙摆惊叫了起来,“谁这么缺德,在上头乱丢桃子啊?”
许文轩闻声回头,一见地上的摔烂的桃子,以及两名少女被弄脏了的衣裙,再看孟彤冷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上头的看棚看,立即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513找事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座看棚的三楼坐的,正是当今皇上的幼弟逍遥王周事轻。这位主儿可是出了名的荒唐,别人干不出拿桃子扔人的事儿,换到他身上还真说不准。
如此一想,许文轩立即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他还来不及上前问孟彤是怎么回事,就见孟彤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冷笑。
看着那个之前还娇笑妍妍,甚至敢恶意的冲她扔桃子的女人,在她喝出“大胆”两字后瞬间白了脸色。看着原本站在这女子身边,与她嘻笑交谈的几名艳丽女子全都一下退离了这女子身边,孟彤冷冷的笑了。
之前皇帝的御銮到时,孟彤曾瞥了一眼。得亏胡大师兄的谆谆教导,让她知道这看棚上坐着的正是皇帝唯一的幼弟,也是大周朝上一代储位之争后,唯一剩下的一位王爷周事轻。
据传,这位王爷自小身体虚弱,太医说他活不过三十。
也因此皇帝对这唯一的弟弟爱护有加,赏赐不断,就算他做了再多的荒唐事,皇帝也不忍苛责。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这位逍遥王放浪形骇,荒唐透顶的性子。
看着出现在女子身后的高大身影,只一眼,孟彤就笑了。
既然有人想要闹事,孟彤也不介意成全他。
将少的可怜的内劲运于丹田,孟彤清脆的声音远远传开,整个考场以及四周的看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御林军,金吾卫何在?那女子是刺客,她试图暗杀本宫,你们还不快上去将人给本宫拿下?”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许文轩急的跺了跺脚,一回头就见凌一不知什么时候竟从铭书楼里冲了出来。
而在凌一的身后,原本守在铭书楼前的御林军和金吾卫,都自动分出了一部分人跟着他快步走了过来。
许文轩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要遭了。
这位解忧公主可是已经许了金吾卫左卫上将军为妻的,未婚妻被人欺负了,凌一上将军自然是要出来给她出头的,这两人对上了周事轻这个混世魔王,今天这事儿能善了才怪了。
看着凌一带着御林军和金吾卫的人蜂涌而来,许文轩也顾不得带那几个学子去见皇帝了,回头叮嘱了身边的小太监一句:“你在这儿给杂家看着。”就连忙提着衣摆往铭书楼里跑去。
那头,清扬、青碧等人一听到孟彤的声音,立即就从所在的看棚上飞身而下,几步就冲到了孟彤身边。几人紧张的将孟彤护卫在其中,上下打量她,急道,“主子,您没事吧。”
孟彤摇头,“我没事,你们先退到一边去,这里一会儿要有好戏看了。”想了想,她又道:“青碧,你先回去,若是夫人问起,你就照实说。凌一也在这边,我吃不亏,你让夫人别担心,在看棚上呆着就成了。”
“哎,奴婢晓得了。”青碧回头看了一眼急急赶来的凌一,冲孟彤笑着福了福身,便很干脆的转身而去。
“怎么回事?”凌一人未到声先到,他的目光在孟彤扯着身边胖女孩的手上一扫而过,便又回到孟彤的身上。
孟彤绣着牡丹的粉纱下摆和白裙上,都被溅上了点点的汁水和碎桃肉,就连她牵着的胖姑娘身上,也被溅上了不少。
凌一的眉头一皱,目光扫过地上摔烂了的桃子,就扭头往一旁的看棚上看去。
二楼看棚的横栏前只立了个穿深蓝丝绸直裰的中年人——当朝首辅王永康,之前应声出来看热闹的年轻男女,早就被这王永康给赶回了看棚里。
凌一的目光没有在王永康身上停留,直接越过他看向了三楼的横栏前的周事轻,以及跪在他身边吓的花容失色的艳丽女子。
“是那个女的冲你砸桃子?”只一眼凌一便明白了事情经过。
孟彤点头,一脸的委屈的跟凌一告状,“我跟着许公公走到这里,就听到上头有几个女人提到我的封号,还说我是泥脚子,臭死了之类的。
我气愤之下抬头看过去,就见到那个女人凶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就把她咬了一口的桃子向我砸过来了。”
凌一抬头看着三楼看棚前的周事轻,冷冷的道:“逍遥王爷,你怎么说?”
周事轻轻挑的笑了笑,颇感兴味的看了眼孟彤,才将视线落在凌一身上,慢条丝理的道:“凌将军,本王的爱妾一时手滑,才让桃子掉下去了,谁知道事情会这么巧,还差点儿砸到人了。”
“既然王爷认了就好办了。”凌一根本不管周事轻的辩解,直接了当的点了下头,冲候在一旁的金吾卫招了招手,道,“来呀,上去几个人,把那个胆敢行刺公主的女人拿了,拖出去砍了。”
“我不要死,王爷救命,王爷救救妾身啊……”跪在周事轻脚边的艳丽女人一听这话,吓的立即抱住周事轻的腿大叫起来。
金吾卫的将士们可不管逍遥王的爱妾嚎不嚎,他们得了命令,立即就冲出数人,如狼似虎往看棚三层冲去。
二楼看棚里的王永康见凌一一开口就说要将人拖出去砍了,不禁也沉了脸,道:“凌将军,就算这女子有暗害公主之嫌,也该交由大理寺查办,你开口就要将人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