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休苦笑着点了点头,“朝阳喝了药之后,就开始不断吐血,现在命在旦夕。皇上命宫人带了圣旨来要召你进宫,宫人因一时找不到你,又怕耽误了救治朝阳的时辰,所以才去男院那边找到了我。”
哈哈哈,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孟彤心中的小人无比猖狂的插腰大笑。
面上,孟彤却装出一副傻了的表情,转头看向周敬元,道,“夫子,刘夫子不是说朝阳公主不是会去我的院子里捣乱的吗?”
孟彤说着便似气急的跺了跺脚,道:“我就跟你们说吧,看朝阳公主当时怒气冲冲的样子,肯定会跑去我院子里找我身边人的晦气的,都跟她说了我那院子里洒了毒了,她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呢?”
周敬元也是一脸的懵逼,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可面对三皇子的逼视,他也不能不说话,所以只好叹气道:“看来,是我们低估了朝阳公主的任性程度。”
孟彤的身高不够,看不到人群之外站的整整齐齐的御林军,和那两个奋笔疾书的太监,周敬元又没瞎,自然知道今天这事儿八成是闹大了。
朝阳公主为贤妃所出,朝阳公主任性妄为,闹出了事情,该担心的是刘家才对,他姓周又不姓刘,才不要给朝阳公主背祸呢。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周敬元当即就把朝阳公主给推了出去,急得别一边的刘元虎汗流如浆,却又无可奈何。
周元休的目光从周敬元的脸上,移到孟彤脸上,露出一脸的恍然之色,语气慎重的问道:“如此说来,彤彤你事先还告诉过朝阳,说你的院子里洒了毒,让她不要进你的院子?”
孟彤点头,眼角却透过人群骚动露出的缝隙,突然瞄到人群之外有两个手拿毛笔,正飞快的在一本册子上写着什么的太监。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对于眼尖的孟彤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她心里一突,大概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很顺溜的开口跟周元休报怨起来。
“你那个叫朝阳的妹妹可真是刁蛮霸道你看我如今见的皇子公主也有三位了像你和贤宁公主就挺好的,我昨儿见着贤宁公主时,还故意惹她生气了,可她就是不高兴,也只是哼哼鼻子拿眼睛瞪瞪人而已。
那里会像朝阳公主这样,就跟疯狗似的见人就要扑上来咬人,简直吓死人了。你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区别怎么会这么大呢,可见这当娘的血统不好,当爹的就算再强大,生出来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孟彤说的愁眉苦脸,一副要拉着他说家长,倒苦水的模样,却绝口不提进宫给朝阳解毒的事,周元休心里暗暗着急,深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听着她说的那些话,又莫名的想笑。
不过细思孟彤说的那些话,周元休又不觉心惊,一想到躲在人群后的那两个记事太监,他的头皮就不由的一阵发麻。
这些话要是给皇上看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那样宠幸朝阳?
孟彤可不管朝阳公主以后会不会受宠。
身为皇家公主,受着万民的供奉却不拿百姓当人看,开口闭口直乎贱民,一副看到鞋子上污了屎的厌恶模样。
这种一边享用着百姓的血汗银子,一边还嫌弃赚这银子的人恶心到她了的人,孟彤是最为痛恨的。
皇上派了书吏躲在人群之外记录她说的话,还正合她的心意。既然皇帝又如胡大师兄所说,想玩公平公正那一套,她就把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把朝阳公主抹黑到底,让她彻底不能翻身。
孟彤继续愁眉苦脸的道,“说来也是我今天出门没翻黄历,不然也就不会碰上朝阳公主了。我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骂我是贱民,还要动手打我的皇家公主呢。”
“不过以我身手,自然是不会让她碰到我的了。”
孟彤说到这里时,还有点儿小得意,“我一见她冲过来就赶紧的退开了,我们中间可是一直隔着两丈远呢,她连我的一根头发丝儿都碰不着。不过后来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摔得疼了,还趴在地上,跟个泼妇一样直嚷着是我偷袭了她。”
☆、434慎言
说到这里,孟彤抬头看着周元休,巧笑嫣然的道:“你说你妹妹这说法可不可笑?你是见过我的箭法的,我若真想偷袭她,只用在远处给她一箭就能解决她了,哪里还能容她冲我喊打喊杀的?你说是不是?”
这叫他怎么回答?
答:是?
回头,父皇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答:不是?
看着孟彤亮晶晶的大眼,他实在昧不下这良心。
周元休只能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左右为难,站在那里急的额头上的冷汗就跟下雨似的往下掉。
孟彤见他这样,就非常善解人意的挥了挥手,道,“算了,我知道朝阳公主是你妹妹,你也不好帮我说话,可既然当初我能从黑熊的爪下救下你和齐子骁,你就应该知道我的能力。
之前朝阳公主骂我时,我都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呢,当真要偷袭她,哪里又只会让她跌倒了事?只不过朝阳公主当时一口咬死了是我偷袭了她,才让她摔倒,所以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她还要上来打我,然后闪电就生气了。”
孟彤指了指一旁,缰绳寄在围栏上的高大俊马,道:“闪电人立起来要去踢朝阳公主,把朝阳公主吓的屁滚尿流的,还好我把它给拉住了,不然朝阳公主今天铁定要成变肉饼公主了。”
“三位夫子过来时,朝阳公主还想恶人先告状,她颠倒黑白的跟周夫子说我要纵马行刺她。”孟彤说着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周敬元。
周元休闻言也转头看向周敬元。
周敬元淌着冷汗冲周元休一揖,拘谨的道:“微臣与其他两位夫子其实一早就来了,因为都是女生,微臣与另两位夫子也不太好介入,因此就站在众人身后看着。”
说着,周敬元擦了擦满脸的汗,才咽着口水道,“事情的经过正是如孟小姐所说那样,朝阳公主颠倒黑白想要诬赖孟小姐,微臣便与刘夫子一起劝她先回住院休息了。”
孟彤适时的接口道:“公主走时很生气,还扬言一定要让我后悔来着。我担心她会去我的院子找晦气,还一再的告诉她,我那院子洒了毒了,让她别去我院里找麻烦的。”
周元休听了这话就只想叹气,以朝阳那样的脾气,孟彤不这样说还好,一这样说,朝阳不去她院子里大闹一场才怪呢。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周元休心底就是突,他深深的看了孟彤一眼,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洒毒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彤叹着气道,“我才到水仙院的那天,就发现院子里藏了许多毒蛇和毒蝎子,后来还发现了小指大的毒蜂。也亏得我有办法对付这些毒物,才没有受伤,我怕有人想暗害我,所以就在院子里洒了毒药以防万一。
这事儿,洪副院长前天应该已经上报给皇上了才对。我前儿也让宫嬷嬷写了信,把这事儿告诉我义父了的。”
想了想,孟彤又道:“我在院子里和院子四周投毒的事,医理科的李彦明师兄也是知道的,他还特地在我住的水仙院四周竖了四个警示牌,警告附近的人不要靠近水仙院来着。”
孟彤说着又忍不住抱怨道,“我早上也让朝阳公主的表哥,刘元虎夫子去追朝阳公主的,不过刘夫子觉得朝阳公主本性不坏,做不出明知自己有错,还跑去我院子里报复的事情,所以我们之后也就放心的上课了。”
孟彤指指一旁的女孩们,道:“我一个早上都在给周夫子做助教,帮忙教师姐们射箭呢,这才下课你就来了,还给我送来这么一个恶号。”
孟彤说完又叹了口气,道,“你说我冤不冤,上课头一天就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亏得义父还把皇家书院夸的跟什么似的,说皇家书院多安全,规矩多严明,说皇家的公主皇子多有涵养,勋贵大臣的公子小姐们多有大家风范。
可结果呢,我到书院的第一天,就碰上了满院子的毒蛇毒蝎,房门上还设了一推即落的陷阱,要不是我小心谨慎,只怕早在推门的那一刻,就被掉下来的毒蜂给蛰死了。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能来上课了,结果还没开始上课就被人骂贱民,还要动手打我。
说什么皇家书院年满十一岁才能入学,朝阳公主不是才十岁吗?
为什么她会在皇家书院里?她要是再晚个一年进学院,我不就碰不到她了吗?
说什么皇家书院规矩严明,这都严在哪儿了呢?我怎么没看到?”
周元休被孟彤洋洋洒洒的一堆抱怨给说的,额上的冷汗一直不停的往下掉,不只是他,躲在人群之后的两个负责记录的小太监,也都记得一头一脸的冷汗。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陛下看到这份记录时,将会如何的暴怒了。
周元休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彤彤,朝阳之所以会提前进皇家书院,是贤妃娘娘求了圣上的恩典,才得以提前体验书院生活的,朝阳她……”
孟彤抱臂嗤笑,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道,“规矩就是规矩,皇家书院的规矩虽然是几百年前的皇帝陛下定的,可正因为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就更不应该轻易被打破。
亏得贤妃娘娘还是以“贤”封位的妃嫔,竟然就为了这种事,求圣上为她破例,当真是其心可诛!”
“孟小姐,请慎言。”远处的刘元虎听得大声急呼。
孟彤转头向他看去,目光淡漠中又带着丝森森寒意,冷然道:“刘夫子,我之前劝你去追朝阳公主,你却对我说不要多虑了,如今朝阳公主中了毒,皇上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我都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慎言?”
刘元虎顿时词穷,只能气弱的道:“孟小姐身为胡清云大人的义女,皇上就是看在胡大人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要了小姐的命的?”
孟彤愤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朝阳公主做错了事,因为你的爱面子,因为你的一时疏忽,就要我来付出代价?”
☆、435凭什么?
孟彤骤然拔高的声音,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吓了一跳,齐齐不敢置信往孟彤看去。
孟彤心头的火气腾腾的往上冒,瞪着刘元虎的目光也变得森寒起来。说来说去,刘元虎无非就是想让她做那个替罪羔羊,让她来背朝阳公主中毒之事的黑祸。
可凭什么呀?!
孟彤迅速在心里横量了下当下的局势,斟酌着自己说出多“重”的话,事后可以不受太严重的惩罚。
可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胡大师兄,孟彤脑子一个激灵,就决定先让嘴巴痛快了再说。
有事师兄扛着,真扛不住了就把拿那枚供奉令拿出来救命,总之只要不死,大不了全家打包回靠山村当野人去。
于是,孟彤点亮了所有的愤怒技能点,瞪着刘元虎就骂开了,“你刘家的血脉当真是恶心至极,出个刘丞相之女蠢不可及,害了一家老小的姓命不算,出个朝阳公主,混合了陛下的真龙之血,竟然都不能扭转这种蠢病。
明明告诉过她我那院子里有剧毒了,她犯错不改,还闯我的院子想找我的下人报复,她哪里是刁蛮娇纵?分明是看不起我出身民间,不拿我和我的人当人看。
身为一国公主,受万民供养却视百姓为草芥,简直狼心狗肺。这要是换做别人,皇上只怕早就拍桌子让人拖出去砍了,偏她命好生做了皇上的女儿,皇上为了遮羞只怕还要反过来弄死我呢。”
孟彤越说越“生气”,小脸都气红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索性今天就说个痛快。你刘家生的女儿不贤不慧,迷惑的圣上朝令夕改,等于陷皇上于无信,更改老祖宗定的规矩,等于陷皇上于不忠不孝。
为了让朝阳公主早日进入皇家书院结交人脉,让皇上用信誉和不忠不孝做代价为她破例,简直罪大恶极……”
刘元虎又惊又恐的连连向孟彤做揖,“孟小姐,孟姑娘,您息怒,别再说了,在下求你了,别再说了……”
孟彤才不会听他的呢,一张小嘴噼里啪啦的不停,“……平时说的如何忠君爱国,如何体贴爱重皇上,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已之私,陷皇上于不忠不孝,无信无义的境地?
你刘家娇宠女儿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教养出这等自私自利,骄纵跋扈的女儿,连累的到你们刘家自己也就算了,还连累我小小年纪就要丢掉性命,简直可恶可恨!”
孟彤的话简直字字诛心,偏四周众人还不能说她什么,毕竟谁碰上这样的糟心事,只怕情况都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一大早被朝阳公主又是骂,又是喊打喊杀了一通,现在还要上被传召入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出来。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只怕都会怒极攻心,破口大骂吧。
刘元虎听得又气又急,却因为有周元休和人群之后的一众御林军,以及两名记事太监在,而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以为孟彤不知道那两个记事太监的存在,因为周元休走入人群时,故意暗示了四周的女生围拢在他身后,遮住了远处的御林军和太监的身影,在众人的眼中,因为以她的身高,除非她有透视眼,不然是真不可能看到远处的太监和御林军的。
可谁叫孟彤的眼尖呢,只透过人群移动露出的那一点缝隙,只一眼就看到了最该看的。所以也就有了她先是对周元休诉苦,后来又再大骂了刘元虎一通的一翻举动。
周元休不自在的直咳嗽,“咳咳,彤彤,听你的丫头说,你那院子里的毒,只有你能解,你若是能解了朝阳身上的毒,或许父皇不会怪罪你也说不定。”
“那万一皇上要是怪罪了呢?”孟彤绷着小脸,一脸不愤的道:“再说了,要是等我把朝阳公主治好了,贤妃娘娘在边上掉上两滴眼泪,皇上又要赐死我怎么办?”
周元休连忙陪笑道,“怎么会呢,皇上金口玉言。”
孟彤抱臂冷哼,一脸的不信,“金口玉言的皇上改了祖宗的规矩,还破例让朝阳公主进皇家书院了呢。我书读的少,你少唬我了。我师傅说了,皇上就是这大周朝的天,他老人家说啥就是啥,他要是反口要杀我,你能劝得住他?”
周元休抹着满头的冷汗无言以对,四周的一众少女和三位夫子全都噤若寒蝉,他们早就被孟彤骂人的气势,和那些胆大包天的话语给吓呆了。
诺大的一个西校场,明明站了这么多人,除了风声和马声竟然落针可闻。
周元休为难的纠结了半晌,看着一脸倔强的孟彤,无奈的劝道:“彤彤,无论如何你还是先进宫一趟吧,皇上传召,你若是不去就是抗旨不遵……有什么话等进了宫再说,你义父也在宫里,不会有事的。”
听到大师兄也在宫里,孟彤先是一喜,可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周元休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周元休若是一早就告诉她:大师兄在宫里,她根本不必站在这大太阳底下,浪费一堆口水,为自己脱罪。
所以说,周元休这人其实也挺有才的。孟彤不禁恶决的猜想:难道周元休也不想让朝阳那么快的解毒吗?
心里想归想,孟彤却也没忘记回答周元休,道,“好吧,不过我要回水仙院取药箱。原本朝阳公主若是没有乱服药的话,我只需一颗解毒丸就能给她解毒了,现在不知道御医们给她喝了什么,才造成她吐血不止,要是药性起了反冲,又生出什么新的毒素来的话,我就不能保证能不能治好了。”
“那是自然,咱们这就先去水仙院取药箱。”周元休满口答应,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