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人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
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一击毙命,且还是箭中头部而死。
上一刻还在他面前笑谈阔论的人,下一刻就冷冰冰的躺在了地上,生死在瞬间转换,而立于马车顶上的那名少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一刻,这名年轻的大家少爷才有了悔意。
他后悔自己招惹到这么个人,后悔自己为何要听从家丁的馊主意,跑来这里玩什么假扮土匪打家劫舍,更后悔自己的愚蠢,怎么就那么可笑的相信了凭他的身份,这世上没人敢杀他呢?
这世上永远有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的狠人,就算他母亲是出身于兵部尚书府又怎样?就算他爹拥有万贯家财又怎么样?
那少年根本就没有问他的身份,连让他说出自己身份的时间也没给啊……
弓弦的嗡鸣声和骨头被利刃穿透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整个世界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红,然后点点归于黑暗。
等这年轻少爷想明白孟彤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他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少爷!啊……少爷死了,他杀了少爷……”
主子死了,他们却还活着,就算是能逃离这里,老爷夫人会放过他们吗?
眼见自家少爷死了,剩下七八个家丁的心神就崩溃了。
有人于怔愣恍神时,被孟彤一箭穿脑,也有人在看到同伴一一倒下时,受到刺激,尖叫着本能的落慌而逃。“跑,快跑啊……”
“现在才要逃,已经太迟了!”孟彤冷冷的勾起唇角,射箭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箭箭爆头。
是的,她自打知道不能搭商队的顺风车安全离开的这里,就已经在思考着怎么应对这些劫匪了。
从这些人一露面,她看出这些劫匪不是真劫匪,而是高梁镇上的大家少爷假扮的时,看到那年轻少爷那种高高在上,掌握了别人生死,想要践踏别人所有的嘴脸时,看到那个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被大汉押着的小女孩时,孟彤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全留下他们了。
劫匪或许还是因生活所迫,走头无路才落草为寇的,遇上这样的人,对方只要不是杀人魔头,她交出些财物还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安全离开。
大家少爷假扮的劫匪却不然,他们寻求的就是那份刺激,羞辱,戏弄,夺宝,杀人,当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会脑残的视大周律如无物,敢跑到官道上玩拦路抢劫的游戏寻求刺激,那少爷家里肯定就不只有钱那么简单,他还得有权。
大周朝的路引制度,要追踪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特别还是如她这般拖家带口,连跑都跑不快的。
她还没见到大师兄,就跟一个有权有钱的脑残少爷对上,若是被盯上,她倒是可以跑,可春二娘和命不久矣的孟大呢?
想来想去,孟彤都只觉得这样的一伙人只有直接从世上抹去,才不会给她之后的旅途带来烦恼。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既然正面对上了,而她的拳头比较大,那么就只能是这伙“劫匪”倒霉了。
孟彤几下解决了剩下几个想要逃跑的家丁,轻巧的从车顶上跳下来,走到闪电身边轻拍了拍它的脖子,“你们先往前头去,我去找找那个逃掉的漏网之鱼。”
闪电晃了晃脑袋,赤光打了个响鼻,两马乖觉的一起启步,小跑着往绕过一地的尸体,往官道另一头而去,车轮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沾上。
孟彤看着地上那道拐着弯的车轮印,闪身进林子寻了一截枯树叉,两下将地上的痕迹抹去,这才顺着小女孩逃跑的方向进了林子,顺着草木横倒踩踏的痕迹一路追踪了下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到林子深处,孟彤将一直抓在手里的枯树叉丢掉,看着前头大树一边露出的一片衣角冷声道:“出来,我看到你了。”
藏身在树后的人似乎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从树后探出头来。
树后露出的半张脸,让孟彤惊讶的微微挑起了眉。
竟然是日在街上,被其父追赶,摔在她马车前的那个女孩?
而树后的女孩一看清外头只有孟彤一人,也似认出了她,直接就从树后跑了出来,冲着孟彤跪下就磕头,“二丫磕谢恩人救命之恩。”
呃……
孟彤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低垂磕头的脑袋,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
这丫的这样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还让她怎么痛下杀死?这画风不对啊!
“……恩人,您已经救了二丫两次了,就让二丫为奴为婢报答您。”
这下就更下不去手了,这种从灭口对象直接升级成为自己人的画风明显不对啊。
☆、260怎么逃出生天的
孟彤嘴角抽了抽,扔下一句,“我不需要丫头”转身就走。
名唤二丫的女孩一见孟彤走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也连忙跟了上去。
“恩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
“恩人,您慢点儿,我要跟不上了。”
“……
“恩人,我会洗衣做饭,缝衣纳鞋,家里的那些活计都难不倒我,您要不让我侍候您试试?”
“……”
“恩人,您就让我跟着您,我吃的不多,还很会干活,肯定能帮到您的。”
“……”
“恩人,那些土匪恶霸都被您杀死了吗?”
原本还想念在曾同为“二丫”的份上,收留这丫头,可现在突然又很想灭口了,怎么办?
孟彤猛然转身,瞪着跌跌摔摔跟了她一路的小女孩,冷冷的道,“我不杀你,你也别再跟着我了,自己回家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
看着女孩黯然脸色和低垂的脑袋,孟彤抿了抿唇,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被爹卖进窑子的第一天就撞了墙,听说没死成给救回来,后来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邻居的大叔大娘们都不愿跟我说,也不让我去找我娘,说那地方不是我一个女娃能去的,说是去了,就完了。”
“这回我爹又赌输了,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卖了,我要是回去,肯定也会跟我娘一样被我爹卖进窑子里去的。”
“我……不想做窑姐儿。”
一句话击中了孟彤心中的柔软处,想到前身和孟大两夫妻的情况,若不是她穿过来代替了前身活下去,春二娘都很可能逃不了被卖去窑子的命运。
孟彤忍不住抬手揉揉眉心,转身继续迈步前行。
二丫抬头看着孟彤离去的背影,失望的垂下头,心里只剩下绝望。
孟彤没听到女孩跟上的脚步声,有些不耐烦转身道,“还傻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走?”
“耶?”二丫惊诧的猛然抬头。
孟彤更不耐烦了,“不是说要给我为奴为婢?”
女孩两眼一亮,大声应了声,“是!”细亮的声音震得满林子里鸟雀四散奔逃。
“跟不上就把你扔这儿了。”孟彤辨认了下方向,转身就走。
女孩笑出一口的白牙,大声回道:“主子放心,我腿脚很好的,能跟上的。”
孟彤摇摇头,也不理她,用手里的弓不时试探着四周的草丛,快步往官道的方向而去。
两人穿出林子上了官道,举目望去,闪电和赤光拉着的马车在视线里已经成了一个小点。
这两懒货跑了一段路后,就不肯再跑了,停在路边悠闲的啃着草,美其名曰:等主人。
孟彤练了一年多的武,又整天在山林里跑,腿脚功夫一早就练出来了,追上马车脸不红气也没喘。
反观身后跟着的女孩,虽然满脸赤红,汗流夹背,喘的跟快要断气了似的,那距离却没落下多少,让孟彤也忍不住侧目。
追上马车,孟彤先去看了看昏睡的父母,见孟大和春二娘仍睡的人事不知,这才放下心来。
摸了摸小狼和狼王的头,转头等要给她为奴为婢的小丫头跟上来。
“你上后头的马车,车厢里有水袋,里侧左手第一个箱笼里有衣服,你自己放下车帘擦洗一下,把衣服换换。”
“我要继续赶路了,等到了歇息的地方,我爹娘就会醒了,我希望看到你整洁的模样。”
女孩跟接受了命令的士兵一般,昂首挺胸的大声应了句,“是!”
孟彤眉心不自觉的抽了抽,开始思考自己收留这么个丫头倒底是对是错?
看着那丫头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后头的车厢,她摇摇头,坐上车辕,驱车离去。
现在时辰虽还早,但官道上常有人经过,前头又是凶案现场,此地实在不矣久留,有什么事都只能留到歇息时再说了。
因孟大和春二娘都睡着,闪电和赤光小跑着,车子走的很平稳,孟彤反倒不必顾忌两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车速倒是突破了自打她们上路起的最高水平,提升了不只一个档次。
一连经过几个村子,孟彤都没有停下休息,以闪电和赤光的脚程,还未到午时就赶上了在路边林子里歇脚的胡正的商队。
“咦?孟小兄弟,你不是说要转回镇上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孟彤故意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哎呀,故管事你是不知道啊,我们遇上劫道的了,幸好我的马老虽老,还跑的够快,不然真可能连命都没了。”
胡正闻言“哦”了一声,孟彤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丝毫惊异的表情,显然他一早就料到了她们会遭遇那伙人,或许商队一开始就急着赶路,本就是为了摆脱她们也不一定。
不能怪孟彤阴谋论心思太重,实在是这个世界,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好人是坏人,也只有时间能给予论断。
“孟小兄弟,倒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那些劫道儿的又是些什么人?”胡正摆出一脸疑重的神色看着孟彤。
“我也没看清那些是什么人。”孟彤摊了摊手,跳下马车,一边急步往后车厢走,一边叹气道:“我看我爹一直咳,就调转了马车往回走,可才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前头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孟彤作出一副惊恐状,看着胡正道:“我一听那声音就吓得不行,急忙调转了马车逃命。”
“后来我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害怕的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衣,手里拿钢刀的人正在追着一个背大弓骑枣红马的男人。”
“我爹、娘当时就被吓晕了,我这一路就没敢停,拼了命的抽马快跑啊。”孟彤心有余悸的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
胡正神色僵了僵,试探道,“孟兄弟能与某在相遇,看来是摆脱了那群劫道的了,就不知那名被追杀的男子是否有此幸运了。”
孟彤一脸惋惜的叹气,“我赶了一路车也没见有人追上来,希望那位仁兄亦有我的好运。”
☆、261不信任
说完,孟彤冲胡正拱了拱后,把车厢里的小狼和狼王赶下车,上车查看了下春二娘和孟大的情况,见两人睡得正安稳,才放下心。
紧跟在孟彤身后的胡正被从车厢里跳出来的两头狼吓了一跳,连带他身后的一众商队成员也都紧张的站了起来。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识的莽夫,狼跟狗还是分得清的,特别是北地的狼体形还要较一般的狼狗都要大的情况下,只凭肉眼就能分辩出来。
胡正双眼紧盯着一脸无辜回望他的两头狼,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孟小兄弟,你这两头狼……”
“哦,这两只是山上野狼下的崽子,我家家养的,很乖的,放心,不伤人。”孟彤转身跳下车,把小狼和狼王重新赶回车上。
胡正的目光紧随着狼王和小狼,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不知孟小兄弟现在有何打算,不如就随我的商队一起走?”
跟你们一起走?万一半路被卖了怎么办?
孟彤表面客气心里却在冷笑,经过了之前的事,她可是不敢再相信这姓胡的了。
“我爹身子不好,路上走的慢,跟着胡管事您的商队走,只怕会拖慢你们的行程,我还是不麻烦了。”
孟彤说着又冲胡正抱了抱拳,道:“我爹娘还晕着,我还得赶到前头去给找个大夫看看,胡管事,咱们今后有缘再会,小子这厢就先告辞了。”
“请!”
胡正满脑子都是两头体形硕大的狼,虽然满心舍不得让孟彤就这样离去,却也无法强硬捥留。
“请!”
直到孟彤的马车走远,胡正身后的一名手下看胡正还在那里遥望孟彤离开的方向,不由好奇的凑上前问:“头儿,你盯着那小子离开的方向看啥呢?那小子有问题?”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怪怪的。”胡正低着头沉吟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果断的冲那手下道:“六儿,你骑马原路返回去看看,那徐家的怎么说都跟咱们有点儿香火情,那徐家少爷可别真遇到什么硬茬,给交代了。
“头儿你就别瞎操心了,那徐家少爷在这条路上扮土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身边那伙人虽然不咋地,可吓唬几个小老百姓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他们又只劫落单的人,以我看安全着呢。”
胡正不耐烦的瞪眼,“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名叫六儿的大汉吓的猛一缩脖子,再不敢吭气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六儿没敢耽搁,骑上马就往来路飞奔而去,胡正命商队众人原地休息,静等六儿回来。
一个时辰之后,六儿就回来了,只是那脸却是惨白惨白的。
胡正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倒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六儿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他扯着胡正的袖子,两眼发直的道:“头儿,真给你说对了,徐家那废材少爷这回是真碰上硬茬了,二十多人一个没跑儿,都被杀了,全都是一箭爆头啊,高梁镇的官差都出动了,正在找凶手呢。”
胡正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看着六儿道:“你跟官差遇上了?”
“啊!”六儿点头。
胡正忍不住皱起眉,“那你可跟官差说什么了?”
“我把那赶车小哥的话都跟官差说了,杀徐家少爷一伙人的,一准就是那小哥口中那个骑枣红马,身上背着长弓的男人。”
六儿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想起当时现场的情景,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喃喃道:“头儿,你是没看到那现场看着有多渗人,那些箭全都是插在人脑袋上的,那徐少爷这回可算是惹上狠人了。”
胡正闻言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听了那姓孟的小子的话,就觉得可能有不实之处,又总觉得心神不宁,这才特意让六儿跑了一趟,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原想把孟彤一家扔给那徐少爷做个人情,谁知这姓孟的一家倒是命大,他们没死,反而是姓除的那伙人被人给干掉了。
其实孟彤的身上也一直都背着把弓,但无论是胡正还是他手下商队里的人,都没有把杀死那徐家少爷一行人的杀手,跟孟彤联系到一块儿。
胡正是在听了六儿对那些人的死状的形容之后,就直觉否定了孟彤身上的嫌疑,而其它人则是不信一个才来十岁的孩子,能一举干掉二十多人。
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孟彤有那么强的臂力和精准的箭法。
孟彤驾着马车飞奔了四五里地就听到了路旁林子里有水流的声音,她没有犹豫,驾着车便往林子里驶了进去。
孟大今天有些咳,她得先停下好好给他检查一下,等没问题了再上路,再说二丫的存在也要告知爹娘。
夏末时节,正值蛇虫鼠蚁繁茂的季节,一般的路人是不敢在这样的林子落脚的。
孟彤也是仗着自己学了一身医毒知识,又有不少药品在身,才敢驾着车直入密林。
胡正招呼众人启程赶路,心里还想着赶上先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