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勺。”他说一句,又很快补充,“和碗一套的那种瓷勺。”
“我知道,啰嗦。”她手里忙着,说出来的话不经脑。
沈飞白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微垂的视线轻轻转了一个小角度,有点无奈:“小佑。”
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他一喊她名字,她心就登时跳快一拍。
他但凡有话想说,都会轻轻地喊她一声。他说“给我一个机会”的时候是这样,他说“你知道你是在挑逗吗”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歪脖夹着手机,感觉侧面一条筋脉整个都是绷直的。
他喃喃般询问:“我到底是哑巴还是啰嗦?”
“……”刹那间眼眸睁大,脑神经突突乱跳。
嘎吱——
“啊。”她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声轻呼。
沈飞白心一紧:“怎么了?”
周霁佑把手机从肩膀拿下来,忍着痛楚,幽怨:“脖子扭了……”
沈飞白:“……”
收了线,他转身打算走回演播室。节目刚好录制结束,陆续有工作人员从里面出来,他等的人也在其中,边走边和一个编导说着话,双手在前面不停比划。
他原地等候,直到对方抬头注意到他,他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表示他来了。
对方又和编导继续说了两句,然后迈步朝他走来。
“等急了吧,我没料到录播过程中会出岔子,耽误你时间了。”对方不等他开口,手搭他肩膀,推他出去,“来来来,我们这边说。”
沈飞白欲言又止,默契配合。
两人站到走廊一处拐角。
“江山叫你小白,我也不和你客套,就也叫你小白吧。”
沈飞白目光清润:“雷老师随意。”
雷安不兜圈子,直奔话题:“江山有没告诉你,《今日聚焦》的样片过审了?”
沈飞白实话实说:“说了。”
雷安盯着他:“你什么想法?”
江山不止很早就什么都说了,雷安找他谈话,他过来之前,江山还恶狠狠指着他鼻子警告,到手的鸭子敢让它飞了,以后别跟人家说是他带出来的兵。
他不会让鸭子飞走,今时不同往日,他需要一份成功的事业,需要开始着手于他和她的未来。
他笑意温和,不骄不躁:“随时待命。”
雷安轻悠悠地与他对视,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没吃饭吧,走,我们边吃边聊。”
他向前迈一步,沈飞白在后面看着他,顿了顿:“雷老师。”
雷安回头。
“我家里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您明晚有时间吗,我请客。”
雷安一愣,倒是笑了:“江山说你小子实诚,还真实诚,有急事早说啊,傻愣愣地一直等我。”
沈飞白面不改色,实诚也好,傻愣愣也好,都认了。
Chapter 33
脖子抽筋的感觉就像落枕,酸疼,而且直不起来。
这个时候还谈什么烤茄子,就算直接吃现成的也拾不起胃口。
一路奔出厨房,周霁佑仰头靠沙发,耐心等这股劲儿自己缓和,等着等着,眼睑合拢,睡着了。
朦胧的意识里听到阵阵门铃,她未当回事,思维迟钝、散漫,不愿睁眼。
直到手机响,她猛然察觉不对劲,记忆里好像有一次,也是先门铃、后来电铃。
凭借一股说不上来的意志力,她掀开略显沉重的眼皮,手肘轻抵沙发背一使力,人站起来。
看过猫眼,还真的……是他。
开门,她神情还伴有惺忪睡意,轻轻捂嘴:“你不是说晚上有事吗?”
声音在哈欠下闷闷的。
他一句话不说,伸手过来抚在她脖颈一侧,手心干燥而温热。
毫无防备地又被他烫到,她一下醒了,嘴巴僵僵地问:“不会是因为我脖子扭了就跑过来了吧?”
他在她脖子和肩膀连接处揉捏了一下,眸色漆黑:“这里?”
得,真的是为这。
周霁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倒不是无语的,而是酸胀,仿佛脚下踩了一只柠檬,从脚底板迅速窜上全身的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
“错了。”她微瘪嘴,拍拍另一边,“是这里。”
他那只手没动,抬起另只手,摸在她指引的位置。
两个人面对面,忽然就变成,他把双手分别搭她肩膀的奇怪姿势。并且,还是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中间隔一道低矮的门槛。
“还疼吗?”
他眼中的关切近在咫尺,周霁佑忍不住抿着嘴乐,踮起脚尖,圈他脖子,贴他耳边打趣,嗓音轻轻的:“你是要给我按摩吗?虽然这里没人,但我觉得还是在屋里坐着更舒服。”
热气吹进耳里,沈飞白当即就是一僵。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垂放在她颈窝处的双手捏着她皮肤下的柔软筋络,以及,感受覆于胸膛的淡淡体温和香气,他呼吸变得很慢很慢。
返回客厅,周霁佑打开一盒冰凉薄荷味的口香糖,倒出两颗嚼嘴里,盘腿侧坐沙发,“来吧,帮我按按。”
沈飞白上前坐她背后,掌控好力度,不轻不重地为她按摩。
应该是舒服的,她身体处于放松状态,头还会偶尔轻微晃动。
她很少披散头发,总会扎得高高的,要么盘,要么编。此刻更是随意,直接用一根筷子把长发挽起。
脖子细细的,白得似象牙,修长地一路弯下来,到他揉按的地方,女性的至柔至弱展现无遗。
那样细腻柔软,摸到里面筋骨,好像用力一掐就会立刻折断。
她穿的是非常居家的休闲裙,领口不大不小,边沿位于肩膀三分之一,短袖,她手臂搭大腿,袖口以下细软白皙的两节,手肘尖尖的。
沈飞白微微垂下眼,突然就不敢再继续看了,他怕忍不住,真怕。
幸好,周霁佑忽然破开这种彼此间愈发浓郁的无形气氛,吐了口香糖,找话说:“我想起那次头疼了。”
他呼吸一顿,不必问哪次,因为他们之间就那么一次,并且还是在互相陌生的情况下,他给她按揉的太阳穴。
“你说你那会儿承认累了又能怎样,明明就是在偷懒,偏说不累。”她语气轻松,分明是在调侃,“现在累了吗?累了就休息,不差这几下。”
“不累。”那次也不累。
周霁佑扭转脖子,眼珠瞟过来看他:“你有前科,我不信。”
精巧细致的半张侧脸,瞳仁是清澈的琥珀色,嘴唇是粉润的蔷薇色,说话时,眉梢上扬,活泼泼的,透着独属于她的桀骜不拘。
想亲她,格外的想。
他身影倾覆过来的那一刻,周霁佑诧异地瞠大眼。
干干的唇贴上来,她被他从沙发和头部之间的缝隙里找到合适的角度按住轻咬,后知后觉地想,他有前科,搞突袭亲他也有前科……
他呼吸有些压抑,她觉得自己被罩在一个鱼缸里,三百六十度都回旋着他身体里拼命抑制却依然有一丝倾泻的声音。
她手扶在他肩膀推他,嘴里溢出细碎的抗议:“不要……你让我换个姿势……”
他按着她的手松开几分力度。她搂着他,寻找支点转过身,正面朝向他。
宽厚的掌心压在她后背,把她往怀里按,她双腿挡在中间没法儿贴得更近,腿窝不断挤压,这样的姿势也很难受。她往前蹭了蹭,把两条细长条的腿伸展出去,架他大腿,以一种类似于公主抱的方式坐他腿上。
他舌头伸进来,翻卷、勾动,一点点随着本能。
两人的吻技都在进步,或许进步很小,依然笨得没有章法,但足够了,谁也不会计较谁生涩,都是菜鸟反倒心里特熨帖,那种初吻属于彼此的感觉,有种心照不宣的魔力。
和一般刚恋爱的小情侣一样,一旦渐渐亲上,就像上了瘾,总想试试。试的次数多了,问题就来了。手除了呆板地抱着,还能放哪儿?
越吻越动情,掌心一直定在那一个地方,衣服都被他揉皱了。
停吧,停下来……只能停下,必须停下。
口腔都是干的,两人的嘴唇却都异常红润,他抱着她的腰,她搂着他的脖子,侧脸相贴,谁也不看谁。
周霁佑迷蒙着眼睛,眼前是布艺沙发高高的靠枕边边。
沈飞白下颌低垂,眼帘下,是她挪蹭过程中,裙摆不小心滑到腿根而露出的一片白花花。
视觉冲击得过于猛烈,他撇开眼,盯向茶几侧边沿下的木质地板,一开口,声音沉得发哑:“烤茄子吃了吗?”
周霁佑伏在他肩膀,微怔,没用多大力气,声音很小:“丢厨房里没做。”
他滚动两下喉结,试图润嗓,但失败,“我去做。还想吃什么?”
她退离他肩膀,歪头想想:“如果我说,我现在更想喝红豆薏仁牛奶粥,来得及吗?”
她严肃看着他,他感觉到,目光从木质地板收回,成功避开眼下那块区域,神情温润:“来得及。”
“嗯,那我起来,你去做吧。”她准备收脚,头不经意地一低……
腿,她大腿几乎全要露出来。
两腮倏地爬上热意,额头比方才接吻时还要发烫,光脚就跳到地面去,理理裙身,裙摆顺势滑落,遮住。
她站他脚边,拿眼角觑他,他正不太自然地转着视线望别处。
“你都看见什么了?”她又羞又恼。
他轻轻抿了下唇:“没看见什么。”
他一副若无其事,她反倒在这里跳脚,不爽,特别不爽。她故意走到他视野范围里去,微俯身,直逼他黑樾樾的眼睛,食指勾了勾他下巴颌儿,眼尾一挑,问:“好看吗?”
沈飞白喉咙一下更觉干涩了,说不出话,一个字也说不出。
好看,哪里都好看。
他整个人定住两秒,把她手捉下来,起身从沙发和茶几之间绕出去,稳着声线:“我去煮粥。”
只不过片刻,周霁佑心里的不痛快烟消云散。她嘴角上扬,回头瞅他即将遁入厨房门口的背影,缓缓抱起手臂。
不经逗的人。
烤茄子比红豆薏仁牛奶粥先做出来,他戴着隔热手套将香喷喷烤出的茄子放到餐桌,说:“先垫垫,粥还要再熬一会。”
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注意到他眼神扫过她后脑,她抬手摸摸,摸到一根筷子头,心下了然,斜睨眼横他一记:“你笑我。”
沈飞白看着她:“没笑你。”
她拿话堵他:“那你看什么看。”
他没吭,她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他,他出声提醒:“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霁佑左手握着一双筷子,筷头抵在桌面,不作回应,继续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无奈:“真没笑你。”
她执意于一点:“那你看什么?”还是在给她筷子的时候看的。
睫毛一颤,他低下眼睑,嘴角抿出一个疑似笑意的微小弧度,没说话。
周霁佑揪住证据,筷头在桌上重重一敲:“还不承认你在笑我!”
“不是。”弧度一点点放大,他抬眸看着她,“不是笑你,是觉得……好看。”
中间那一顿,周霁佑不设防地呼吸都被提上来。
“你说我随便弄的这个发型好看?”她看似不经心地问。
“嗯。”
唇角一勾,幽幽望住他:“那腿呢,腿好看吗?”
“……”
那抹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收拢,直至……微微僵住。
周霁佑顿时又心里舒坦了,扬起手臂将别在后脑的那只筷子抽出来,用手腕上套着的皮筋重新扎发。
边扎边说:“才洗了头不想用皮筋勒出印子,做饭头发又老散下来,就拿了根筷子暂时先固定。你倒好,居然笑话我。”
筷子拔出的一瞬间,灯光下泛着金色光泽的柔顺长发旋然散开,起初像绽放的花骨朵,而后又像重力展开下的柔韧绸缎,沈飞白黑亮的眼底被划下久久不散的弧线。
“没笑话你。”他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好看,发型好看,腿……也好看。”
周霁佑两只胳膊还扬在脑后,对上他深邃灼热的眸光,懵了。
脑子里嗡嗡的,胸腔里也砰砰的。他真的说出来,她反倒没了逗他的乐趣,又有点像在发烧的感觉。
他不经逗,她呢,把自己给逗进去了。
半斤八两。
Chapter 34
接下来的日子,周霁佑察觉沈飞白似乎比以前忙碌,再加上她也开学了,两人一周见面的次数不多,多数是他过来,做顿饭一起吃。
她看着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偶尔会有点发愣。
人前,这双手端正摆放在镜头前的主播台;人后,这双手洗菜、烹饪、刷碗。印象里,只要他在,她没碰过厨房一星点油水。
她觉得不好,可偏又享受这种被悉心照料的感觉,索性便随他。
他洗碗不喜欢戴手套,有塑胶阻隔,单靠眼睛看,可能会忽略掉一些凸起的颗粒,他更相信指腹的探寻感,摸一摸,能摸出哪里没洗干净。
周霁佑脾气硬,说:“不干净我用的时候再洗一遍就是,多大点事。”
潜台词是:手要保护好。
沈飞白没说话,细细领悟了会,笑了。
他最近忽然很爱笑,抿着唇,微微地唇角扬一扬,不露齿,不肆意,和大家闺秀似的。
周霁佑看着心痒,伸手用食指指腹提起他两腮,人为作用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盯着他,左右看看。
觉得不好看,手很快放下来,耐人寻味地说了句:“果然还是要看气质。”
沈飞白微怔,不是很理解:“怎么了?”
周霁佑摇头,一带而过:“没怎么啊。”
在旧日时光的打磨下,他开始逐渐散发一种沉静温润的气质,假若不了解他的过去,谁还会把他和贫穷内敛的农村少年联系起来。
那些逝去的,没能无情地击垮他,注定会一步步成就他的吧,周霁佑想。
当晚沈飞白走后,她躺床上和景乔聊天,将和沈飞白一起商议的结果告诉她:“他说没必要请客,你表妹自己凭实力进去的,他只是随手之劳。”
景乔在电话另一头笑:“你家这位谦虚了啊。我表妹也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有准备的人没有机会,再怎么准备充分那也是白搭。所以关键呐,还是他提供的机会重要。”
倒是个会说话的人。周霁佑回:“是你表妹谦虚了。”
景乔只在中间负责传话,其他不管:“反正就这么说定了啊,别再拖下去了。不就吃个饭么,又不叫你们掏钱。”
周霁佑没吱声,如果的确只是吃个饭倒也没什么,怕只怕殷勤得过了头,是别有目的。
她和沈飞白一说,既然对方执意请客回谢,何况又有景乔这层关系存在,他也没再推辞,答应下来。
周霁佑作为家属陪同,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就像……她是他的贤内助,是他背后的女人。
很奇怪,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她常常会想起回来北京的这五年,不长不短,和她一路呼吸同一个城市空气的人,却始终只有他。
以前都会把自己看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哪怕雷安夫妻将她视为干女儿一样地关照,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基本什么事都自己担。好在运气不算差,没生过大病,小病不超过两次,一些麻烦琐事也都能自行解决。她从未感到孤单,更不会生出孤独感。大概是因为早已习惯的缘故。
现在一回想,诸多感慨涌上心头。
过去的五年,她和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在相依为命,他们之间是存有一根隐形纽带的。
与他并排坐在餐厅内,对面是景乔和她表妹张琪,他旁若无人地为她布菜,都是她喜欢的,她觉得他们这根纽带似乎不知不觉拧得更紧。
景乔咬着筷子,笑眯眯瞧他们。
表妹张琪拿手肘撞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