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冬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宋家养的公鸡开始嘹亮的打鸣,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冬宝从被窝里爬起来,推开了床头的窗户往外看,天依旧是阴沉沉的,不见有转晴的迹象。
通常李氏都是整个宋家起的最早的,可今天冬宝都起身了,李氏到现在还没醒,冬宝推了推李氏,喊道:“娘。”
李氏依旧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也是愁肠满腹的样子。
冬宝喊了好几声,李氏才微弱的应了一声,眼睛还没有睁开。冬宝察觉到不对,伸手往李氏额头上一摸,有些烫,心里一慌,连忙起床穿衣裳,扶着李氏坐了起来,担心不已,“娘,你病了!”
章节目录 第50章 不起
“我去给你烧热水喝!”冬宝说道
李氏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看了眼天色,吓了一跳,强撑着坐起了身子,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拉住了冬宝摇头道:“不用……”
声音一出,两人都吓了一跳,沙哑虚弱的可怕。
“不用。”李氏清了清嗓子,“天不早了,该做饭了。”
冬宝按住了李氏,“那哪行啊?你都病了,咋也得好好歇一歇,把病养好了。”昨天她和李氏下地干活都淋湿了衣裳,李氏把自己唯一一件换洗的衣裳给她了,自己穿着湿衣裳,这些天又天天发愁睡不好觉,不病才怪。
“你奶……会说的,今天早上你三叔要走,娘得把饭做好。”李氏说道,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吓人。
冬宝手握紧了拳头,想起黄氏盘算着要卖了自己供宋柏读书,就觉得黄氏实在可憎,倘若真是宋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卖掉她一家人就要饿死,黄氏要卖自己冬宝无话可说,可如今仅仅是为了供宋柏读书,宋柏目中无人,回趟家都要雇轿子,花钱大手大脚,黄氏却一句话都没有……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冬宝身体里装的是个现代灵魂。冬宝咬牙说道:“骂就让她骂吧……她不在乎咱俩的命……”说着,冬宝心里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越想越激动,爬到床上按下了要起身的李氏,说道:“娘,你千万别起来,我去跟我奶说。”
李氏吓了一跳,拉着冬宝小声说道:“宝儿,你可千万别犯傻,昨天在你秋霞婶子家说的话,千万不能叫你奶知道啊!”
冬宝扶着李氏躺到了床上,笑着点头,“我先去给你烧热水喝,娘你放心,我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又小声笑道:“我奶那个人,她舍不得你这个能干活的……”
天刚亮,宋家人还没一个人起床。冬宝先去灶房引燃了火,烧了一瓢热水,端给了李氏,叮嘱李氏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躺在床上,不许起床。
这会上宋家堂屋里已经有了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冬宝从院子里捡了几块巴掌大的石头,丢进了灶膛里烧,锅里烧了满满一锅水,灶膛里的火烧的正旺,石头上的水汽很快被烧干了,变得滚烫起来。
冬宝从东屋里翻出来几块破布,用柴火棍把石头一块块的从灶灰里扒拉出来,用破布把石头包起来,趁黄氏还没出来,把石头揣进了怀里,跑回了东屋。虽然包上了几层破布,冬宝还是觉得怀里的石头烫的厉害。
黄氏这会上已经起了身,估摸着正在梳头,在屋子里朝外喊道:“老大媳妇?起来了没有?早上熬菜汤喝,赶紧起来做饭去,别耽误了老三赶路!”
冬宝连忙应了一声,“知道了,奶!”说完就跑进了东屋,把怀里的石头放到了李氏的被窝里。
“娘,你拿这个放额头上,脸上。等会儿奶要是过来了,我就提前喊一声,你把石头藏被窝里,奶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发热了,起不来床。记住,说话要两个字两个字的说,别一句话说完,这样显得你病的厉害。”冬宝小声说道。
李氏迟疑了,挣扎着要起身,被冬宝强行按着躺下了,有些手足无措,“这哪行啊?宝儿,别闹了,你奶是长辈,这……这哪行啊?”她一辈子孝顺良善惯了,从来没对长辈撒过谎,老实的很,今天为了躲懒而装病撒谎,实在是让她心里发虚。
“娘,你想想,我奶要卖掉我……你还给她掏命的干活?”冬宝匆匆忙忙丢下这么一句,就跑去灶房了,早上要喝菜汤,肯定要摘菜洗菜的。
黄氏口中的菜汤,就是放上一锅水,撒上一把小黄米,等锅里水开了放上青菜和粉条,汤是咸的,就着饼子吃,相当于菜和汤二合一。菜汤里头要放油,因此在宋家,菜汤也算是高档点的饭菜了。
昨天她们摘的菇子,正好洗净了放到汤里头去。
冬宝跑去干活了,李氏躺在床上回味着冬宝的话,觉得心里苦涩的不行。她是不好,没给秀才生个儿子传宗接代,黄氏怎么过分的对待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她对不住宋家。可冬宝没做错什么啊,她是秀才唯一的孩子啊,为啥就非得卖了冬宝供宋柏读书?
她不敢奢求黄氏不再继续供养宋柏念书,她只想宋柏要是能俭省一点,别回趟家都要雇轿子雇挑夫,宋家兴许就不用卖孙女了。以前都是秀才挣钱供他念书,宋柏他咋就不念着秀才的一点好?宋家的人,一个个的咋都这么狠心呢?
眼泪顺着李氏的眼眶往下掉,心酸委屈到了最后就积攒成了愤怒,李氏下定了决心,抽泣着一手捂住了眼,一手拿起了冬宝塞到被子里的石头,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黄氏收拾利索了,把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到了脑后,绑了一个纂,进了灶房后看到只有冬宝一个人在烧水,揭开锅盖一看,锅里滚的是白水,左右不见李氏的影子。黄氏顿时大怒,冲冬宝喝道:“你娘呢?不是叫她赶紧起来做饭吗?人呢?死哪里去了?”
“我娘病了……额头好热,起不来床,我喊她,都没反应……”冬宝从灶膛前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黄氏说道。
黄氏恼了,扔下手里的水瓢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恶狠狠的骂道:“懒不死这个熊婆娘,以为我制不住你了是不是?啊?昨儿下地割了几刀麦子,就当自己是娇客了……”
冬宝被她那有些狰狞的脸色吓到了,慌忙高声喊道:“奶,我娘病着哩!你去看看她吧,烧的可厉害了,奶,你给我娘请个大夫看看吧!”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冬宝对自己的法子也不太自信,怕黄氏看出端倪来,倘若被黄氏发现李氏在装病,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请个屁!”黄氏回头瞪着眼骂道,“把你娘论斤卖了,都不值请大夫的钱!”说罢,黄氏就踢开了东屋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冬宝慌忙跟了过去。
李氏紧闭着眼睛躺着,身体打着哆嗦,脸红红的,阴雨天气里头顶上居然还冒了汗,黄氏撇着嘴虎着脸看了一眼,心下也是一惊,看样子还真是病的不轻,伸手往李氏额头上探了过去。
冬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放上去的瞬间,黄氏就立刻缩回了手,真是烫手!
“奶,奶!我娘咋样了啊?”冬宝拉着黄氏不放手,缠着黄氏带着哭腔问道,“我娘要不要紧啊?奶,求你了,给我娘请个大夫看看吧。”
李氏病了,这让黄氏心里极为不爽,心情正烦闷的厉害,听冬宝在耳朵边哭嚷着,她就来气,一把推开了冬宝,喝道:“你瞎咋胡啥!”又放缓了语气,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娘没事,早上不让你娘做饭了,叫她躺着多睡会儿吧。你过来烧锅,等饭做好了,你给你娘端过去。”
这语气,好似她是个慈善的婆婆,多么的宽宏大量,多么的体恤关爱儿媳妇。
冬宝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黄氏在宋家向来说一不二,以黄氏的个性,若不是确定李氏真病的厉害,起不来床,肯定会直接揪了李氏起床,再言辞激烈难听的骂上一顿。
黄氏没有进一步怀疑李氏,还有一个原因是李氏嫁进来十几年,从来都是老实人,她瞧不起李氏窝囊软弱的性子,像这样的人,怎么揉搓都没事,哪里敢装病?
宋家老小早就听到了黄氏在东屋闹的那一场,也都极有默契的什么都没说,等吃过了早饭,宋柏就迫不及待的要走,黄氏吩咐宋二叔挑着宋柏的行李送他去镇上书院。
两人走的时候,宋二婶躲在西厢房,把窗户撑开一条缝目送两个人出门,吊着眉毛一副尖刻相,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和宋招娣嘀咕道:“啧啧,看看,昨天回来,今天就走,花了五十文钱回趟家!还坐轿子,咱塔沟集谁坐过轿子啊?临走还要你爹送,搁你奶和你三叔眼里,你爹就配给你三叔挑行李的!走这么爽快,老婆子不知道私底下给了他多少钱。他花钱花的爽快,家里穷的吃糠咽菜,死老婆子真是偏心!钱都给老三了,叫大毛二毛将来喝西北风啊!”
“娘,你给咱想个好法子吧。”宋招娣连忙说道。
宋二婶用力点了下宋招娣的脑门,气的骂道:“有啥法子?我教你让你给你三叔说的话,你说了没?说了咋啥事儿都没有啊!没用的丫头片子,白养活你了,真是气死老娘了,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到你们宋家来……”
吃完了饭,冬宝就背了篓子出去,今天轮到她打猪草,林实站在家里口等着她,旁边少了小跟班全子,冬宝几步走了过去,问道:“全子呢?咋不见他?”
林实笑眯眯的拉着冬宝往前走,“谁知道?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神神叨叨的,说要干一场大事哩!”
章节目录 第51章 挨揍
昨天宋老头带着宋二叔和李氏抢收一般割完了地里的油菜,把收下来的油菜堆到了堂屋旁边的西屋。
宋老头是个闲不住的人,吃过早饭后就扫干净了堂屋的地,铺了块布开始用洗衣服的棒槌跪在地上敲打油菜,这同样也是个辛苦又细致的活计。一般庄户人家里,是男人下地收油菜,女人负责打出油菜籽,倘若是地多的人家,就会直接在场里用牲口拉着石磙子打油菜。
“等明儿再弄吧。”黄氏坐在凳子上纳鞋底子,抬起眼皮子瞟了一眼宋老头说道,“明儿冬宝她娘就该好了。”
在黄氏看来,这是女人该干的活计。隔着帘子瞅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东屋,黄氏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满,嘴里说道:“一个个都会拿乔了,金贵的不行,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
宋老头手里的棒槌停顿了一下,并未说什么,又继续敲打了起来。
黄氏撇了撇嘴,几十年的夫妻了,她早习惯了宋老头如同哑巴一般的存在,既然他不肯听,黄氏也懒得和他继续说道。
西厢房里,宋招娣在家跟着宋二婶学针线,宋二婶拿了大毛的一件小褂给了宋招娣,让她把褂子上磨烂的洞给补好。宋招娣刚坐到院子的树下缝了几针,就瞧见村里头的一个叫树根儿小孩站在宋家门口朝她招手。
“招娣姐,你过来。”小男孩朝宋招娣小声喊道。
宋招娣放下衣裳就走了过去,“啥事啊?”
树根儿指着宋家后面小声说道:“我刚在你家后面的树上看到一只猴子,这么大,金毛的!”树根儿用手比划了一下,还咽了咽口水。
“真的?”宋招娣惊讶不已,“没准是山上跑下来的。”塔沟集的一面靠山,倒是有人在山上打到野兔野鸡的,然而猴子却是招娣头一次听说。
“你快来看看,我过来的时候猴子还在那儿哩。”树根儿拉着宋招娣就往外走。
宋招娣犹豫的回头看了眼西厢房,要是她娘发现她没老老实实的补衣裳而是跑出去玩了,不定咋骂她。
“你再不去,猴子就跑了!”树根儿催促道。
宋招娣内心挣扎了一下下,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农家孩子极少有玩乐的活动,猴子可是稀罕东西,这会儿不去看怕是看不着了,也就看一眼的功夫,不会耽误补衣裳的。
“我去看看,你可别哄我,要是没猴子我就拧你!”宋招娣朝树根儿威胁道。
树根儿嘻嘻笑道:“你再不去就真没了!”说罢自己先往后跑了过去。
宋招娣生怕去晚了猴子被树根儿粗手粗脚吓跑了,连忙拔腿跟了过去,刚跑到宋家后面的院墙处,却找不到了树根儿的人影,附近的树上别说猴子,连个鸟影子都不见。
“好你个兔娃子!”宋招娣气的要捋袖子,“敢哄我,拧烂你的……”
话音未落,咬牙切齿的宋招娣就被一股大力从背后推倒在了地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背上就挨了一棍子,像是被树枝一样的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宋招娣又惊又怕,抱着头往前爬,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娘!娘!有人打我!”
洪栓子和全子两人像小老大一样站在那里,小手一挥,身后的七八个男孩子一拥而上,按着宋招娣就是一顿猛揍,用手用脚用牙齿。虽然这些小男孩都不到十岁,单个的话论力气是绝对打不过已经十二岁的宋招娣的,可七八个人一起上,宋招娣只有挨揍的份。
昨天下了不小的雨,地上泥泞不堪,宋招娣滚了一身的泥水,脸上也糊了一脸的泥,睁不开眼,被揍的哭爹喊娘的,声音十分的凄厉。
宋二婶正坐在床上打盹,手里还拿着给大毛纳的鞋底子,被宋招娣的求救声吓的一个哆嗦醒了过来,鞋底子上的针就扎到了她的手上,气的她高声骂道:“你这死妮子,又作啥妖?赶快滚回来!”
宋招娣听着她娘的骂声,哭的更厉害了,“娘,我要被人打死了!”
宋二婶听着声音不对,有些不安,宋家出了个秀才,在塔沟集一向是受人尊重的,除了她那婆婆的嘴臭不饶人,得罪了村里的几个老太太外,也从未跟人结过仇。她想去后头看看,可自己挺着肚子,又怕真是黄氏的仇家报复她们,便走到了堂屋,腆着脸陪着笑,央求黄氏去后头看看招娣到底咋样了。
黄氏十分的不耐烦,她早听到了宋招娣在后头鬼哭狼嚎,压根没放在心上,此刻宋二婶求上门了,只得放下了手里的鞋底子,怒气冲冲的出了门,骂道:“一个两个都学会作妖了!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到头福没享到,还要伺候你们这群鳖孙!”
宋二婶顶着骂,陪着笑脸,一句也不敢顶撞黄氏。
黄氏出了院门,大踏步的往宋家后面走,刚拐过弯到了后院墙,就看到一群小男孩围着招娣揍。
“干啥啊?”黄氏一声暴喝,捋着袖子上前走。
小孩子们最是机灵不过了,立刻一哄而散,还有几个调皮的,临走朝她吐舌头做鬼脸。
黄氏气的两眼发直,叉腰瞪眼骂道:“烂手烂脚的龟孙王八蛋!回头就叫狼撕吃了你!”
她的骂只对脸皮薄,知道廉耻的成年人管用,小孩子才不理会她,嗷嗷笑着跑光了。
宋招娣从泥地里坐了起来,眼泪鼻涕混着泥巴糊在脸上,身上也满是泥水,哭的一抽一抽的,“奶,他们……打我!”
黄氏嫌恶的看了宋招娣一眼,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间格架而已,挨打的是宋招娣,又不是她的宝贝孙子大毛二毛,她不心疼,也懒得去管这么多。
“他们为啥打你啊?”黄氏没好气的问道。“我瞅见里头有洪栓子,你咋招惹他们了?”
宋招娣也很茫然,她和村里这群男娃一向没什么接触,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洪栓子了,哭了半天摇头道:“我不知道……奶,肯定是他们家生冬宝的气,才打我的!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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