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走,叫人咋高兴的起来?她老早就有意见了,然而碍于李立风的面子,不好直接给人脸色看罢了。
李氏连忙拉着冬宝走了过去,把手里提着的纸包往高氏手里塞,“给大哥大嫂带了点东西尝尝。”李氏头一次给大哥大嫂送礼物,有些拘谨,又有些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
高氏惊讶不已,看着手里的纸包直发愣,摸里头的东西应该是果子,这一包足有个三斤的样子,得值个一二十个钱。小姑子上门带礼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这……这……哎,你有心了。咱家铺子里啥没有啊,你看你还恁客气弄啥?大嫂又不是外人。”高氏笑着嗔怪道,手里抓着点心包,没有推回给李氏的意思。
李立风过来看到了,立刻皱眉说道:“你买这些东西作甚啊?大哥铺子里都有,等会走的时候带回去吧,你家啥情况哥嫂子都知道,哪会介意这点东西?”
听李立风这么说,高氏顿时就不高兴了,撇着嘴看了眼李立风,她刚只是嘴皮子上客气客气,咋,这么多年才送一回礼,哪抵得上小姑子这些年拿走的?凭啥不能收啊?
“大哥,家里有。”李氏连忙说道,“这是冬宝孝敬大舅,舅母的,收下吧。这么多年了,我这当妹子的,没给哥嫂买过东西,还拖累哥嫂帮衬着……我这心里头……”说着,李氏眼圈就泛红了。
高氏连忙给李氏顺气,亲热的说道:“收,收!妹子你别多想,好端端的不提过去那些事了,你家啥光景,我们当哥嫂子的心里头都清楚,可从来没怨过你也没嫌弃过你。”
李立风叹了口气,既然媳妇都发话要收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让李氏把东西带回去的话了,那不是驳了媳妇的面子么。
高氏招呼李氏和冬宝先坐着,她去灶房做饭,要冬宝和李氏中午留家里吃饭。
李氏连忙推辞,拉着高氏不让她忙活,连声说家里一堆活等着,中午留不下来。
李立风也知道宋家的老太太是个不饶人的,如今妹子没了男人依仗着,只怕日子更难,便没留李氏和冬宝,吩咐高氏给李氏包两斤红糖带走。
高氏高声答应了,然而磨磨蹭蹭的,肉疼不已,实在不想给小姑子送红糖,李氏来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不拿大哥家的东西了,这会上拉住了高氏,不让高氏包糖,两个人一个假惺惺的要去包,一个坚决拦着不让,姑嫂两个在铺子里推让争了半天。
这会上正好是闻风书院的学生下学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二十来个十来岁年纪,穿着长直缀的少年到铺子来买点心吃。
点心有云片糕,麻糖等等,是一早称好包起来的,十个钱一大包,有两三斤重,也能拿粮食直接换点心。
冬宝好奇的站到大舅跟前,看大舅卖糕点,收钱或者是称粮食,问道:“大舅,这些来买点心的都是闻风学院的学生?”
大舅笑着摸了摸冬宝的头顶,点头道:“这些都是。”趁着这会没人,压低了声音对冬宝说:“这些都是家里没钱的,背了米面过来,下了学得自己生火做饭,他们懒的做,要么拿钱买,要么拿粮食换点心,胡乱吃些充饥。”
这当口上,李氏和高氏从铺子里出来了,见两个人手里都是两手空空,李立风有些不高兴了,皱眉看着高氏,问道:“不是叫你给红珍称两斤红糖的吗?”
李氏连忙摆手说道:“不要不要,家里还有,上回带回去的还有,要是家里没有,我这当妹子的还能跟哥嫂作假不成?”
高氏也赶忙说道:“我是要称,红珍咋也不要。”
李立风便不再说什么了。
临走时,李氏问道:“嫂子,常新和常亮咋不在家啊?”
一提起两个儿子,高氏就满脸笑容,“常新和常亮在安州给人当学徒,以后除了过年能回家,别的时候都得留在安州学手艺。”
“常新常亮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一定有大出息。”李氏也替哥嫂高兴,孩子有一门手艺傍身,走到哪里都能挣口饭吃。
等李氏拉着冬宝走远了,李立风还抿着唇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妹子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头叹道:“当初爹是走了眼,根本就不该跟宋家结这门亲!”
章节目录 第26章耳光
“老爷子也是相中了宋秀才是个读书人。”高氏在一旁说道。
李立风摇头,“在老爷子眼里,只要是读书人便是好的,读书人就高人一等,可也不看看,宋家人哪有一个是好东西!这些年苦了红珍,也苦了冬宝。”
高氏今天心情不错,小姑子上门还给送了礼物,这叫她对小姑子的印象也大为改观,附和着李立风说道:“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看咱家后头的闻风书院,年年那么多人进去读,考中的才几个?就是考中个秀才还能咋样,瞧宋秀才,还不胜学样手艺。”
李立风回头看向了高氏,叮嘱道:“这话你搁我跟前说说就罢了,回头红琴来了,别在她跟前说这个。”
一提起李立风的大妹妹李红琴,高氏就忍不住哼了一声,悻悻然说道:“你那个大妹子可是能耐人,眼里都没你这个哥哥,这辈子不定还踏不踏这个门哩!”她还想继续说几句,发泄下她对大姑子的不满,然而看李立风面色不虞,才咽下了剩下的话。
李红琴跟胆小老实的小妹妹李红珍不一样,是个胆大泼辣的,跟她这个嫂子十二万分的不对付,李红琴的男人姓张,走南闯北的给人运货赶车,挣了不少钱,家境殷实,然而早些年赶车的时候急着赶路回家,得急病死在了半路上,撇下了李红琴和儿子张云谦。
张家底子厚,孤儿寡母的守着家业惹来不少眼红嫉妒的人,张家一堆族老族少们纷纷打上了孤儿寡母的主意,都想从张家的家业里捞一笔,然而李红琴泼辣胆大,硬是一边供着儿子念书,一边打发掉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亲戚。
即便有李红琴撑着,张家供养了张云谦念书,家底也一点一点的磨的差不多了。因为和大嫂交恶,李红琴是个硬气的,多年都没来过大哥家里了。
“红琴为啥不来家里,还不是因为你!”李立风没好气的说道,“唉,我这两个妹子都是苦命人,年纪轻轻没了男人。红琴还好说,有个儿子守着,将来总有人给她养老送终,红珍可咋办啊?冬宝将来出门子了,她老了干不动活了,宋家哪还容得下她?”
高氏点点头,饶是她对小姑子没什么感情,也忍不住唏嘘,没儿子的妇人有多可怜她是知道的,到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李立风想了想,说道:“等过了今年,你寻个机会问问红珍的意思,愿不愿意再走一家,她还年轻,才三十出头,人又能干,咱们给她寻摸个好人家。”
“我瞧着她怕是不愿意。”高氏摇头,“她放心不下冬宝。”
李立风笑了起来,“又不是让她出了孝期就嫁,过两年冬宝大了,出门子了,她再嫁人也安心,不过这事得趁早打算。爹娘都没了,我这当大哥的得替她谋划谋划。”否则他这个胆小老实的小妹妹,这辈子就真毁在宋家了。
冬宝身上揣着糖和剩下的一吊钱,同李氏往家走时两人脚步轻快,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是高兴欣喜的,身上有了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一吊钱也不多,但总比连枚铜板都摸不出来要强。
李氏今日是头一次带了礼物去看望大哥,以往她都不敢和高氏说笑,总觉得低人一等,如今有了礼物底气足了,腰杆也挺直了,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和体会,想想又忍不住心酸起来,她给宋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得过一文钱,还把嫁妆都贴给了宋家,如今靠着女儿想办法,才能提礼物看望大哥。
还是女儿聪明,真不愧是秀才闺女,进城才一天工夫,就知道了蛇蜕能卖钱,她以后得多去沟子里转转,要是再看到长虫皮就捡回来,慢慢攒起来,还清欠债也是有希望的。李氏想都没敢想过,有朝一日她不靠宋家,也能还清给秀才办后事的欠债。一时间,长久堵在她心口的大石头也变轻了,前路虽然坎坷,但一直坚持走下去,还是能看到希望的。
冬宝不知道一路上母亲的想法,她想着沅水镇上的大舅,在她看来,大舅是个明白人,他自己开着铺子,生意不坏,手里有些小钱,看大舅妈那一身光鲜利落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大舅没亏待过她,大舅很清楚,自己的家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媳妇儿子比其他亲人重要,妹子的日子过的差,他也只给包些礼物,接济她的程度不会影响自己一家人的生活。
哪里跟宋秀才一样,恨不得把媳妇孩子都卖了“孝敬”父母兄弟侄子。要是宋秀才脑子有大舅一半明白,她和李氏的日子就不会难过成这样,秀才爹也不会落的连办后事的钱都是借的。
还有沅水镇上的闻风书院,那么多学子的饭食没有着落,要是能在闻风书院附近开个小餐馆,不愁没有生意。只是开餐馆要租赁门面,还要置办碗筷桌椅,这些都要钱,冬宝想想有些犯愁,她如今全部的资产,就只有身上刚到手的一吊钱。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了塔沟集,如今刚刚到中午,除了几个闲汉蹲在村口闲聊打屁,村里人大都刚从田里忙完,准备回家吃饭。
李氏推开了宋家用树枝编成的大门,没想到刚进大门就瞧见黄氏站在廊下,虎着脸看着她们两个。
冬宝心头诧异,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没到中午,又不是回来晚了,怎么黄氏又不高兴了?
“回来了?”黄氏问道,那话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的。
李氏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婆婆了,如今回来的还算早,又不耽误做饭,怎么就惹到她了?
“娘,我去做饭。”李氏低眉顺眼的说道。
黄氏不吭声,阴沉着脸色盯着她们,慢慢的从廊下走了过来,走到了李氏跟前。
冬宝看这老太太愤怒的眼里都能喷出来火焰了,连忙说道:“奶,大舅铺子里挺忙的,也顾不上招呼我们,我们去了就回来了,没带……”
她想跟黄氏解释为什么这回去大舅家没带回礼,然而没等她说完,黄氏就抡圆了胳膊,跳起来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李氏的脸上,把李氏的头打的偏了过去。
“你这个丧良心的贱妇!吃里爬外的东西!”黄氏扯着嗓子嚎骂开了,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模样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李氏生吞活剥了。
西厢房的帘子刚才掀开了,听到黄氏打李氏的清脆巴掌声,还有黄氏不堪入耳的叫骂,掀开的帘子立刻又合上了。
冬宝没说出口的话咽在了喉咙里,回过神来后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氏,眼里喷涌着怒火。
“你能耐了啊!我早就说过你心思最歹毒,你爹娘咋教你的?怪不得死这么早,养出你这种下三滥的野鸡,活该早滚去死!我那可怜的大儿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脏心烂肺的毒妇?”黄氏指着李氏的脑门,骂的口沫横飞,犹自觉得不解气,手指恨不得戳到李氏的眼睛上去。
野鸡是塔沟集骂女人最难听的话,意思是私娼,妓。
以前黄氏再发火,骂人再难听,也不会打人,更不会捎带上恶毒的“问候”李氏早逝的双亲,今天不但打人,还一副要活生生吃了李氏的模样。
李氏捂着脸站在那里,发髻也被打散了,披头散发的,头发都被眼泪糊在了脸上,木然的一声不吭。
冬宝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猛然跑了出去,站到了宋家大门外,面朝宋家扑通一声跪下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趁机挠乱了自己的头发,抓了地上的灰往脸上摸了几把,扯着嗓子哭叫道:“奶,我错了!你别打我娘了,奶,你要打就打我吧,打死我都行!奶,求你了,你别打我娘!奶,我以后中午都不吃饭了,求你了奶,别打我娘了!”
十岁女孩的声音尖利而明亮,很快压过了黄氏的粗噶的大嗓门。此时正是村里人扛着锄头回家吃饭的时候,宋家门口很快引来了一群人围观,看着里头指指点点,秀才死了也就两个月,这凶婆娘就开始打媳妇虐待孙女了。
不少人都问冬宝这是咋啦,冬宝不吭声,反反复复的高声哭叫,“奶,我再也不吃家里的饭了,我出去要饭,挖野菜,再也不浪费家里粮食了!我错了,我不吃窝窝了!奶,你卖了我给大毛二毛换白面吃吧,求你别打我娘了!”
黄氏气的满脸通红,指着冬宝眼露凶光,喝骂道:“你个丫头片子想翻天是不是?赶紧给我爬回来,打不死你!”
这会上隔壁林福,秋霞婶子带着林实和全子扛着锄头回来,听到宋家这么大的响动,大实扔下锄头就往宋家门口跑去,秋霞婶子等人也赶紧跟着跑了过来。
看着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冬宝,林实满是心疼,拿袖子给冬宝擦了擦脸,强按捺住火气,拉着冬宝进了宋家的院子。
秋霞婶子跟着进了院子,把木着脸站在那的李氏扶到了一边,她是个直脾气的,冲着黄氏就开火了,“大婶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咋打人啊?”
章节目录 第27章原因
黄氏被一群乡里乡亲围观着指指点点,又听冬宝在那里高声哭叫,添油加醋的嚷嚷,恨不得让老宋家那点事嚷嚷的全天下人都知道,早就气的脸红脖子粗了,死丫头片子瞎嚷嚷啥,好像她打李氏多狠似的,不就扇了这恶妇一嘴巴子么!
此刻秋霞婶子气晕了头,直来直去的质问,叫她更觉得没脸了,当下也不给秋霞婶子面子了,耍起了横,指着秋霞婶子叫道:“咋?我管教媳妇教训孙女,碍你老林家啥事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林福?”黄氏看向了一旁沉着脸的林福,高声叫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咋管教媳妇的?由着她出来给你们老林家丢人现眼啊?赶紧领你媳妇回家去!”
林家是宋家几十年的邻居,黄氏对林福还是比较客气的,至少没恶语伤人。在黄氏看来,秋霞婶子这样的媳妇真真是该打一顿休回娘家去的,多管闲事不说,男人没发话她都敢开口,老宋家的媳妇就不敢这样!
林福皱着眉头,站到秋霞婶子前头,对黄氏说道:“大婶子,咱们两家是多少年的邻居了,远亲都不如近邻,您说这话可叫人寒心啊!村里头多的是教训不听话犯了错的媳妇的,可人家都是关起门来说教,您这当院里就打人嘴巴,算啥啊?大伙都在,您给大伙说说,冬宝和秀才娘子犯啥错了。要是真犯了错,大伙饶不了她们,帮着您老人家教训她们!”
像大多数乡间朴实的汉子一样,林福说话声音不大,却十分沉稳有力,一个字一个字的叫人听的清清楚楚。
要是林福跟秋霞婶子一样直脾气的质问她,以黄氏暴躁不愿意吃亏的个性肯定嗷嗷叫着骂回去,然而林福这么问了,反而把黄氏给问住了,好一会儿支吾不出来一句话。看热闹的人开始不耐烦了,叽叽咕咕的议论着。
“肯定是老婆子心里有火,逮着媳妇孙女撒气哩!”
“秀才娘子平时干活多麻利,冬宝那么小,割猪草扫猪圈啥活不干啊,鸡蛋里挑骨头!”
听着这些议论声,黄氏恼了,急中生智,涨红着脸跳着脚指着被林实和秋霞婶子扶到一旁的李氏和冬宝,叫道:“她们不孝!”
“不孝顺?咋个不孝顺法?”林福笑道,拍了拍自己袖子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