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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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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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郡主今日玩得尽兴,心情正好,闻言便摆摆手道:“既是中了暑气,就叫她们坐着罢,横竖我们也要回去了。”这园子她也来过,如今没了牡丹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园子罢了,还不如佑王府的花园。既然已经在湖上宴饮过了,这园子她也不想多呆。
  洗月心中一松,正要转回去打发了许碧等人,忽听旁边一个少女问道:“镇边大将军沈家?不就是近来拿着倭寇之事大肆宣扬,要向皇上请功的那个沈家吗?”
  小郡主却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整个佑王府里就没几个人会谈论朝堂之事,小郡主自然更不会去打听了,当下有些疑惑地反问:“倭寇?”
  洗月认得这是小郡主要好的手帕交之一,右佥都御史家的姑娘司秀文。
  司秀文之父司俨是朝中有名的“强项御史”。先帝在位时,他曾弹劾端王的舅父,一月之内连上六次奏章。端王私下使人去说情甚至威胁,统统无用,甚至连端王都被他以妨碍朝廷公务为由弹劾了一次。
  当时端王军功正著,又得先帝喜爱,舅父却被弹劾得被罢了官,自觉脸面上过不去,便在节庆宫宴之上借酒盖脸,要难为司俨。谁知司俨便是正面对上了亲王,都不曾说半句软话,先帝也只能笑着说他能与当年的强项令相比,将闹僵的场面轻轻抹了过去。自此司俨就多了一个“强项御史”的绰号。
  佑王自己为了不招皇帝的忌惮,恨不得关起门来过日子,可是却不想把女儿也拘在府里。那些手握实权的大臣家里的姑娘结交起来还要忌讳着些,似司俨这样的清流倒是全不必顾忌的。
  且司秀文也是家中独女,自幼与兄弟们一同教养,琴棋书画都来得,只因为是庶出的,在外头便有些被别家嫡女排斥。小郡主自觉自己也不逊那些世家的嫡出姑娘,在这一点上便与司秀文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反而对那些唯唯喏喏的庶出女孩儿有些看不上眼。
  佑王虽是天潢贵胄,却是个富贵闲人,司家与他来往也不算阿谀,亦不必有结党之忧,故而也不禁着女儿。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小郡主有什么邀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秀文。这次生辰,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洗月自也不敢怠慢,忙陪笑道:“司姑娘说的正是,就是那个沈家。”
  司秀文便轻笑了一声,向小郡主道:“可真是巧了,我正想着不知沈家人是个什么模样,今日竟就碰上了呢。郡主可能叫那位沈少奶奶过来见见?”
  小郡主不明所以,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洗月去请便是。只是这沈家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极有名气不成?”
  司秀文眼见许碧已经跟着洗月走过来,便笑道:“郡主在府里怕是不知,这沈家甚是可笑。自到了江浙便寸功未立,眼看着脸面上过不去,便将倭人的癣疥之疾百般夸大,无非是要争军功罢了。如今这名声,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呢。”
  许碧这会儿已经走到不远之处,司秀文的声音又不曾放低,一字字都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就恼火起来,扬声道:“这位姑娘见识着实不凡,想必是去过江浙,见识过倭人劫掠的了?”
  司秀文轻嗤道:“我虽不曾去过江浙,但也听说过东瀛之事。那东瀛扶桑不过一小小海岛,离我盛朝又远,能有多少兵力?岂不就如癣疥一般。倒是有些人,肆意夸大,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许碧报之以嗤笑:“这位姑娘幸好是站在京城之中说这些风凉话,若是将这话说给那些被倭寇劫掠残害的百姓听,说给那些与倭寇死斗致伤致残乃至于牺牲身亡的将士们听,只怕是要挨耳刮子的。”
  司秀文的脸猛地涨红了:“你——”她出身书香之家,平日往来也多是文雅的女孩儿们,说句话都要讲究个婉转,几时听过“挨耳刮子”这样直白无礼的话?
  许碧截口道:“岂不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位姑娘怕是平生连个东瀛人都不曾见过,却在这里大谈什么癣疥的话,岂不可笑?古有纸上谈兵,今有空中谈倭,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司秀文素来自诩词锋犀利,有乃父之风,怎肯被这沈家少奶奶压倒,冷笑道:“若依你这般说,朝廷要处置诸事,都要亲眼得见不成?那只怕朝中诸公都不必做事,只管到处去巡视便是。”
  然而要说辩论,许碧从来不怕,立刻还口道:“若是事事皆信于人,朝廷为何要设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只管听各地官员奏事便是了。”
  刚才她听洗月管这女孩儿叫司姑娘,就猜她会不会就是那个要跟袁家结亲的司御史家女儿,这会儿便故意拿御史来说事儿,觑着司秀文嗤笑道:“该不会姑娘如此有见识,却不知御史是做什么的吧?还是以为御史乃是风闻奏事,朝廷也就可以风闻断事了?听几句闲话,便当成实证,不加查验妄下结论,朝廷官员若都如姑娘这般,着实可怕。”
  司秀文父亲就是御史,怎可能不知御史的职责?一张清秀的小脸又红了一层,已然有些压不住怒气,冷笑道:“什么闲话!袁大将军镇守江浙十余年,便是与这些海寇周旋,屡立战功,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许碧暗道果然是这个丫头,顿时对她的印象又差了两分,报以冷笑道:“沈大将军亦是镇守西北十余年,打得北狄不敢大举入侵,难道这样人就会说谎?”
  镇守边境,战功累累,这些与说不说谎根本没有必然联系。不过司秀文既然是这个逻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要论起战功来,难道沈文就比袁翦差不成?
  司秀文果然噎了一下,但随即强辩道:“有些人到江浙一年,却是寸功未立;有人却能清剿海匪老巢,斩首数百,却不知究竟谁的话更可信呢?”
  许碧哼了一声:“我不晓得谁的话更可信,只知道这十余年海匪都未能清剿,却不知是谁人之责?”
  司秀文耳根都红透了,怒气冲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茫茫大海,本就出战不易,海匪又熟悉地形,自然是难以清剿。自前朝起,数百年海匪未绝,如何能让人在十余年内便将其清剿!”
  许碧讥讽地一笑:“原来姑娘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知道海匪熟悉地形难以清剿,奈何厚此而薄彼,十余年未竟之功,竟必欲委于一年之内不成?”
  这下司秀文真是无话可说了。她晓得自己是有些失了冷静,说话太急,被这位沈少奶奶抓住了把柄——袁家是镇守江浙十余年,沈家却是才去了一年,拿战功说话,的确是很不公平。
  许碧还在侃侃而谈:“至于倭寇之事,彼虽国小,野心却极大。且正因国小物少,才更觊觎我盛朝。须知饥饿之兽,却比吃饱了的更为危险。姑娘既对东瀛所知不多,还是莫要轻下结论为妙,免得误听人言,自己倒成了笑话。”
  毕竟司俨的名声很好,许碧虽然觉得他“眼瞎”,但看在他硬骨头的份上,还是打算点一点司秀文。倘若能因此搅和了袁司两家的亲事,那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既给袁家扯了后腿,又积了德呢,毕竟袁胜玄这种人,谁嫁他谁倒霉!
  司秀文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她没少读书,自然知道许碧这饥兽理论有些道理。然而想到那日偶遇的袁家二公子,心里不由得又动摇起来。
  那日她想去书斋挑几本新出的游记,半路上马车却被迎面驶来的车给撞了。她本有些不悦,那边却下来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自言是初来京城不熟道路才令马车相撞,言词甚是谦卑。司秀文从她的丫鬟口中听出这女孩儿也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谨慎惯了,这会儿撞了别家车马,便十分惶恐……
  司秀文自己是庶出,自是难免对同为庶出的女孩儿有些怜惜,见状反安慰了她几句,方知对方姓袁,也要去书斋挑几本琴谱。既是撞坏了司家的马车,袁姑娘便请司秀文坐了她车一同前往。
  谁知在书斋正挑着书,那袁姑娘的兄长倒来接妹妹了,闻听妹妹撞了别家的马车,连忙又替妹妹说了几句赔情的话,且亲自护着马车,将司秀文送回了家。
  恰好司御史并不在家中,便由司秀文的二哥出面,与那袁公子交谈了片刻,方知道他原来是太后娘家的堂侄,如今镇守江浙的袁大将军次子袁胜玄。
  司秀文的二哥与他交谈之后,倒是说他腹中颇有些文墨,并非一般行伍之中的莽夫,倒是投了契。只是碍着司御史正要弹劾沈家,不好与他多做往来,但若在外头偶尔相遇,倒是也要攀谈一番的。
  论起来,司秀文至今也不过只见到了袁胜玄两次,然而那人的神态容貌,却是一想起来便如在目前,竟是记得格外清楚。
  司秀文自小在家中做男儿教养,亲戚中的堂表兄弟不必说,便是司俨一些同年家中的子弟也见过些,然而袁胜玄却与他们都不同。
  那些书香之家的子弟,多数白皙温雅,便是最不羁的少年,也还是文质彬彬的。可袁胜玄却是肤色黝黑,眉目张扬,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似一头年轻的野兽,既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却又带着野性的吸引力。
  司秀文从未见过似他这般的少年郎,几乎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仔细地倾听父亲谈起袁沈两家之争,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沈家起了厌恶之心,是以今日听说来的是沈家女眷,便忍不住想要出言讥讽一二。至于这厌恶究竟有几分是因为看不起沈家争功之举,又有几分是因为袁胜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这会儿听许碧侃侃而谈,司秀文那一颗心在胸中左右摇摆了片刻,终究还是倾向于袁胜玄的那边占了上风。只是若再拿海匪倭寇之事说话显然无用,司秀文蓦然间想起一事,一时间不暇思索,脱口便嗤笑道:“若说笑话,沈家少将军□□母婢,这才是笑话呢。”
  没错,她在听到外头传闻时,对那位沈少将军实在是不齿。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可以势逼人,竟要闹出人命,这便落了下流。想那位沈大将军当年在西北也是战功累累的,怎的竟养出这等的儿子来?都说有其父方有其子,若儿子如此,那父亲之德性也颇可疑,难怪会闹出争功之事了。


第57章 舌战
  如果说之前许碧对司秀文还有那么些许残存的好感——其实也不是好感, 就是觉得司家是受了袁家的蒙蔽,毕竟袁家在江浙装了那么多年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司御史远在京城一时看不破也是有的。
  但现在, 她就对司秀文只有厌恶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好的不学, 净拿着些外头一些带颜色的传闻来攻击人!司家号称把女儿当儿子来教养,原来就是教养得她敢大胆地传这些话不成?
  火气直往上蹿,许碧倒不跟司秀文说话了,只转过头去冲着知雨笑了一声:“到底是大家子的姑娘, 见识也广,连别人家中□□母婢的阴私事都知道。只是这样有趣的笑话, 怎么也从不见你们跟我说说呢?”
  知雨立时会意,忙接道:“别人家的事,奴婢们哪里知道呢?再说就算知道了, 这样话如何能说给姑娘们听呢?若是从前在家里, 奴婢们敢往姑娘们面前说这般的腌臜话,怕不被打下半截来!”
  知晴反应慢些,这会儿却也明白了,跟着便道:“别说是姑娘们了, 就是奴婢都不曾听过这样的事,更不必说听了还要讲给姑娘知道。奴婢虽是个下人, 也知道廉耻,这样的事——啧啧,听了脏耳朵, 说出来就脏了自己的嘴,奴婢才不传呢!”
  她反应虽慢,说话却比知雨更刻薄,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一副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的模样,拿眼梢去夹司秀文。
  这一番话虽然不是对着司秀文说的,许碧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在场众人谁不知晓是含沙射影?有几个女孩儿,便偷偷地笑了起来。
  虽说都是小郡主的客人,可这一群二十几个女孩儿,里头也是分门别类,有三六九等的。有些女孩儿家里父兄只做个小小官儿,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地奉承小郡主,生怕略得罪了一些,累及父兄前程。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看着司秀文眼红——虽是庶出,却也与嫡出的差不多,且还得小郡主青眼——这会儿见司秀文吃瘪,有些平日里就瞧她不顺眼的,便挤眉弄眼起来。
  司秀文一句话说出来,也自悔有些失言。这样的话的确不是她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该听该说的,只是平日里与兄长们谈论外头的事谈论得多了,这会儿又是急着压倒对方,顺口便说了出来。
  凡人做了错事,若能糊弄过去也就罢了,最怕被说破。许碧若是发气与司秀文争吵这□□母婢之事是真是假,也就无人会觉得司秀文失言了。且这等事如何分说得清楚?便是逢人就说沈云殊对丫头无意,难道人就会信不成?还是要把那丫头拉出来,逼着她自承是想勾引少爷却未遂呢?
  这等桃色事件,就如那沼泽一般,凡踩进去就别想能干干净净,就算拔出脚来,也得带上一腿的泥,若多走两步,便陷得更深。因此许碧压根不接司秀文的话,转而将话题扯到司家女孩儿的教养上,不但是另辟战场,且把战火烧到了对方身上——桃色事件难以分说清楚,你司家女儿的教养就能说清楚了吗?
  九炼初时恼怒,却不能去跟别家的姑娘对嘴,只能干生闷气。这会儿却是乐开了花,暗想少奶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瞧着娇弱得仿佛说话声大点儿都能把人累着,没想到竟如此——剽悍!
  再看司秀文,已经被挤兑得眼圈都发红了。九炼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少奶奶,这位可是强项御史家的小姐,听说家中是最有规矩的……”
  许碧瞄了一眼这一肚子坏水儿的小子,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早听说强项御史家里把女儿也当儿子教养,原来——如此啊……”
  知晴在这种时候总会灵感迸发,当即掩了嘴道:“原来当儿子教养,就是天天说这些啊……”
  她虽掩了嘴,声音可并没有放低,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又有几声嗤笑传来——这会儿说的不是司家女儿的教养,已经说到儿子身上了,原来御史家的儿子们,就整日谈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莫不是强项御史平日无事,也净爱打听别人家后宅里的阴私?
  司秀文听得出利害,顿时一张脸由红转白,怒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沈家为争功谎报军情——”
  许碧立刻打断她:“谎报军情?司姑娘这话从何而来?朝廷尚未就此事下个结论,司姑娘怎么就知道了呢?莫非是从令尊处得知的?要不怎么说司御史神通广大呢,这消息你可知道?”最后这话却是问九炼的。
  九炼立时便道:“小的不知。少将军这些日子都在兵部,也没见兵部的大人们有什么话说,倒是听说皇上还不曾决断呢。”
  “皇上都不曾决断,司御史这里倒已然决断了?”许碧嗤笑一声,“敢情这朝廷都是司御史说了算了……”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最后可能还是会对沈家不利,但既然现在朝廷还没有明旨,她就能拿来辩驳司秀文。御史不是阁老,并没有对朝中诸事定夺之权,说司御史能决断朝政,这才叫诛心呢。要说上纲上线,司秀文还真别跟她比,十几年的新闻报道,难道是白写的吗?
  司秀文猛然发现自己又说错了一句话,竟然被许碧往自己父亲头上扣了一顶更大的帽子,纵然是强项御史都未必承担得了,当即脸色更白了:“这不是我父亲决断的,是朝中——”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司御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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