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那会户口管得严。我给了五百块钱,先把你落在你大伯家。你上学前班时,趁着入学正好转回来。”
此话一出,对面夏学良夫妻脸色尴尬起来。当初借着那户口,他们可没少要二弟的钱。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二弟铁饭碗钱来的容易,花他点又不是什么大事。
思瑜了然,疑惑道:“爸,就占个户口还得额外给大伯家交手续费?”
夏学良脸上一阵火烧,怒叱道:“小孩子不懂,还是别乱插嘴。”
夏友良护住女儿:“大哥,思瑜一个孩子,你对她这么凶做什么。当初咱们不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占你们家一口人的户口,村里分的地我们不要,一年额外补贴你们一百块钱。要不我把条子拿出来给你看看?还有,你们说那五十万,我这的确有。不过那是思瑜的钱,我们也不能随便动,你得体谅我们俩的难处。”
张田芳终于停下剥花生,瞪圆了眼睛尖声说道:“友良,你和丽芬怎么能这么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养她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家人,难道你赚的钱她就不花。思瑜,做人可不能没良心,难道这钱你非得自己攥着,不管家里人?”
林丽芬忍不住了:“大嫂,我们妮儿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指着鼻子骂没良心。什么叫不是亲生的,我姐的孩子,跟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思瑜感动,给母亲顺顺气,脸色也严肃起来:“大娘,我妈的病砸锅卖铁也得治。不过这钱是我家的,怎么花是我们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张田芳被她的气势压住,嗫嚅道:“好歹你也在我们户口本上呆了五年,咱们亲戚,怎么能这么说话。”
夏学良打住她:“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妮儿可没在你家睡一晚。这事五里村的人都知道,你们不用再提。既然亮亮要念民办大学,丽芬这病我们也不麻烦你们。时候还早,你们回去也不耽误事,我就不留你们了。”
说着他站起来敞开门,提起那筐鸡蛋做请的动作。夏学良和张田芳气不过,但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抢过篮子黑着脸骂骂咧咧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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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人,林丽芬连灌两杯水,扶着脸盆咳嗽着。思瑜收拾好茶几旁的花生皮,给她递过去药。
“妈,气大伤肝,为他们不值得。”
“那些话妮儿别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看我都不生气,妈你还气什么?我觉得比起他们,通风报信看热闹的姚家更可恶。”
夏学良送人回来,打包起垃圾袋:“被坑了那么一大笔钱,任谁都不舒服。”
林丽芬擦把脸:“这家人真没什么好东西。”
“爸,那可不是坑,是赡养费。”
思瑜转转眼珠,借刀杀人,这事一看就是姚梦和白莲的风格。姚家既然能找到他们,那查到大伯家电话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俩人还真是知道怎么给人找麻烦。
如果不是重生回来,对这些事她还真没辙。不过现在,她却不会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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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回房午睡后,思瑜独自来到客厅。拿起话筒,拨出了有些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白军先生么?”
那头声音有些大舌头:“丽丽?小宝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思瑜一阵恶心,白莲这弟弟还真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前世每次见到她,他都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也幸亏她一直“不淑女”,才挡住了他那双咸猪手。
蛇鼠一窝,用他来招呼白莲再好不过。
尖起嗓子她说道:“哼,我听说你姐这次可是得了好大的便宜。”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那样,你姐怎么会把这种好事告诉你。有空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宝贝,唔,听~泥~的。”
那头传来碰杯的声音,思瑜更是愉悦。她运起真不错,赶上了白军招呼狐朋狗友在家喝酒。相信不到明天,白莲就得招呼她的亲弟弟。
挂掉电话,刚站起来,她手肘碰到一堵墙。
扭头,思明正站在她身后。
第13章 说明真相
夏日阳光透过葡萄架照进房内,思瑜扶着沙发扶手,身形稍稍晃动下。
被发现了?
这一刻,她心里忐忑有之,更多的则是放松。一个人背负着前世那么多年的记忆,其中夹杂着杀子的血海深仇,实在是太过沉重和悲怆。
“你又没午睡?”
故作平静的说道,弟弟的性格她了解,聪明又叛逆。这种事,需要他自己去发掘。
“我都听到了,夏思瑜,你鬼鬼祟祟的,究竟瞒着什么事?”
抱着胳膊,夏思明隔着沙发靠背与姐姐对视。他向来不爱午睡,以前总是溜出去打球,但母亲的病却让他没了那份心。刚准备出来透透气,就见姐姐与陌生人通电话。
“白军是谁,你刚才发嗲的声音好恶心。”
这熊孩子说话能再难听点么?思瑜忍住挥拳的冲动:“白军是白莲的弟弟。”
“白莲又是谁,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哦我想起来了,是昨天来过的那些人。行啊姐,你可真有一套,这招可真够损的。”
“要不我怎么是你姐。”
昂首挺胸,思瑜朝自己房内走去。虚掩下房门,她趿着拖鞋在床上晃悠。心中默念五、四、三、二、一
——
嘭,门被推开,少年冲进来高喊着。
“夏思瑜,你怎么会知道白莲弟弟的电话。这不对,胸有成竹看穿一切的神棍样。在学校里,你想把那个鱼泡眼推下井;昨天下午,你又轻而易举的拿捏住那些人的把柄,要来五十万。
从昨天起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等等,你不会是跟《尼罗河女儿》中的凯罗尔那样……”
思瑜第一次觉得,她这个热爱日漫的弟弟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如此灵光。
“是啊,答对了。”
“什么?”
夏思明大惊,他都听到了什么。这可是二十世纪,无神论的中国。苏联和美国都登月了,那上面根本没有住在琼楼玉宇里的嫦娥,神仙鬼怪是不存在的。穿越这种小说和漫画里发生的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
“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梦游。”
扭头,他机械性的往回走着。这两天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先是妈妈得了绝症,然后早上出去丢垃圾时,邻居阿姨吃饱闲聊,说轴承厂效益不好有些人要下岗,话里话外都是爸爸要丢掉饭碗。
姐姐不仅不是亲生,而且现在还亲口承认,她芯子里已经不是那个朝夕相处十六年,时不时斗嘴的假小子夏思瑜。
思瑜皱眉,接连的压力她和父母都有些难以承受,更不用说芯子里是个半大孩子的弟弟。所以现在,典型的处女座个性让他本能的逃避。
她有些于心不忍,人生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以及叛逆但肆意的青少年时期。但他的弟弟,人还没成年,家中的情况已经让他不得不成熟。
但这种犹豫也紧紧是一瞬间,让他懂事,总比前世浑浑噩噩的作奸犯科,在公安局留下一大堆永远洗不清的案底要好。
“你回来。”
拎着他的衣领,她反手将门插上。直视着弟弟的眼睛,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我弟弟,虽然不是父母亲生,但咱们体内也有着多于八分之一的相同血脉。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夏思明挣扎不开,干脆坐下来,吊儿郎当的问道:“别跟我扯这些,说吧,你是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
空中一排乌鸦飞过,这是什么节奏?思瑜有些迷糊,回忆进屋以来的对话,很快她就发现了症结所在。《尼罗河女儿》可是标准版身穿,跟她这重生有着本质的区别。
习惯了十六年后各种脑洞发达,如今的她竟然忽略了如此简单的问题。
“你五岁那年,跟王江玩得太累,回来躺床上尿了裤子。十岁时,第一次偷了妈压在茶几底下的十块钱,挥霍完后吓得哭着来找我来补上。初一时,给同班女孩子写情书,被人家男朋友暴打一顿……”
“别说了!”
看着面前暴走的弟弟,思瑜也沉浸在回忆里。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这么大了,原先那个倔强的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屁孩,如今已经比她还要高。时光如逝,岁月如梭,唯一沉淀下的,就是彼此之间那份浓浓的亲情。
前世她冲动的舍弃这些,这次她却不会。
“我还是原来的我,如假包换。虽然我也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我活到了2014年,然后一眨眼就重回到现在。所以我知道姚家有什么目的,也知道那些人的联系方式。”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思明头耷拉下去,睫毛掩住狭长的眼睛,看不清他现在在想什么。
“妮儿,你……你在说什么?”
门口传来父亲沉重的声音,思瑜扭头,四方玻璃窗上是透出两颗脑袋,是本应在午睡的父母。他们瞪大眼睛盯着她,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被发现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以接受。思瑜长呼一口气,心中的包袱似乎放下一半。抬手打开门,她将父母请进来。
狭小的卧室里,一下子坐上四个人有些满当。思瑜干脆倚在写字台边上。
“妮儿,你刚才说什么胡话。”
夏友良问道,他现在脑子还有些懵。从年轻时起,主席一再教导他们要反封建迷信。怎么到他闺女这,发生了借尸还魂这种标准版封建迷信。
“爸、妈,其实我也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们。反正我一觉醒来,脑子里就多了许多事。开始我也怀疑,但随后姚家人来,还有你们说我不是亲生,都跟梦里一模一样。”
夫妻俩点头,思瑜一只手搭在弟弟肩膀上。略去思明的不堪,她干脆将那些年的事一股脑全倒出来。
“那次我跟着他们走了……直到十年后我见到来思诚集团打工的思明,才知道。妈早死,爸也因为太过操劳,没几年去世。”
……
“姚家从没把我当过自己人,最后我儿子死了、身败名裂、还担上了吸毒的罪名。”
“爸、妈、思明,这些事虽然听起来荒诞,但记忆中那些情绪太真实,就跟亲身经历一模一样。”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说到这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那十六年中所发生的事,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存在。
“可怜儿妮儿,真是委屈你了。”
林丽芬热泪盈眶,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思瑜回抱住母亲:“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我肯定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被关起来抽血切片化验。但如果不说的话,那些悲剧真的可能上演,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夏友良站起来:“今天这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抹一把眼泪,她看到从未落泪的父亲,此刻竟是红了眼眶。还有思明,他攥紧拳头,早已没了方才的吊儿郎当。
她知道,自己说出来是对了。
第14章 办棉厂
重生这事,虽然说起来玄之又玄,但真正接受了之后,也就觉得没什么两样。
夏友良和林丽芬就是这么想的,女儿是他们,重生了又怎样?会吃人还是害人,漫说这两点根本就不可能,对他们家来说重生只有好处。
只是可怜了自家女儿,前世被那一窝子虎狼亲戚咬得遍体鳞伤。那些事光听听,就让人打心底里发寒,更别说亲自经历一遍。
“那帮吃人粮食、不化人事的狗东西。”
夏友良气得浑身发抖,思瑜伸个懒腰,倚在在弟弟身上,将全身重量压给他。她将十六年间的委屈一笔带过,只说了重生前一小时的事,父母就已经这样。全说出来的话,他们怕是得分分钟买毒鼠强杀到姚家。
“爸,咱们不用生气,凡事得往好处看。那些年我学会了不少东西,用在合适的地方,咱们家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现在最重要的,一是给妈看病,第二是赚大钱过好日子。”
房内一片沉默,良久,林丽芬站起来:“都不出声干啥,走一步看一步。这天也真够热,我开个西瓜消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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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的机井虽然久未使用,但却没坏。井水凉而不寒,头天把西瓜放进去,等吃的时候捞上来,瓜瓤沁凉甘甜,格外爽口。
三刀切开一个直径二十多厘米的瓜,四人一人一半,围在沙发边拿勺挖着吃。
“爸,滦城这些医院条件都不太好,妈最好去大医院看看。”
夏家四人都是有事直说的性子,并不忌讳这事。
林丽芬吐出西瓜籽,这一会她已经接受了女儿重生的事实:“妮儿你见识多,觉得去哪里看病好?”
思瑜咬着勺子,沉吟片刻:“论医疗条件,当然是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最好。不过那边太远,咱家在那没关系,肯定排不上专家号。
我倒是觉得,滦城旁边滨市的青医就不错。它是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医生都挺专业,有什么新科研技术也能第一时间用上。”
她这并不是无的放矢,在京城呆了十六年,她明白不一定大医院才是最好的。有时候小医院,反倒没有那份浮躁。有八分力出七分半,总比那些十分力出五分的要强。
“青医啊。”
夏友良握住勺子:“杨厂长的弟弟,就在青医。具体负责那个科室,我还真记不太清楚。”
“还有这回事?”
“是啊,妮儿和思明那时候还小,没见过你们杨叔叔。丽芬应该也有印象,他不还当过你的学生。”
林丽芬恍然大悟:“是杨刚啊?”
“恩,就是他,自从杨厂长搬走后,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思瑜心里那点高兴立刻散去,中国是个关系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全赖长年累月的用心维持。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除非感情好或者于己有利,不然谁会整天那么有钱有闲为别人劳心劳力。
无私的劳模永远都是少数典型,现实的利益才是最稳固的人际关系。
“有个熟人总比没有要好,爸,你不是有个现成的人情?”
夏友良蹙眉:“妮儿,你是说带头主动下岗?”
“恩,就是这个。”
“可是我做的财务这一块,如果坚决一些,还是可以留下来的。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是每月的固定收入。做买卖的事我也想过,我上班时间不长,利用业余时间开起来,等过一两年稳了,我再安心辞职也成。有这两手准备,咱们家倒不至于真到捉襟见肘。”
思瑜托着下巴,原来父亲是这么打算的,的确这样对一家最好。前世他之所以辞职,是因为思明不听话,母亲没人照顾吧?就像多米诺骨牌,她冲动下的一走了之,造成了后面的连锁反应。
可是做买卖没那么简单,不全身扑上去,摸清楚各种关节,真的很难成功。
“爸,我合计过办厂子的事。今明两年地里正好旱,棉花产量很高。咱们滦城附近这一片地里全种的棉花,原材料刚好充足。”
“妮儿这是打算,收棉花卖?”
思瑜摇头:“不是,收棉花太累,赚钱也不是很多。我打算开棉厂,最近香港回归,有些国家心里不舒坦,就开始闹腾。东南亚那边已经爆发金融危机,资本市场动荡,多少波及到同在亚洲的日本,用不了多久日元就会贬值。汇率摆在那,比起欧美的棉纺织机床,日产货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