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已经爬到了山顶上,自然没有随随便便就下山的道理。两个人就沿着山脊一路往南走,想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发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天上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两个人抢救出来的行李里头没有雨具,雨水浸泡过的土壤也格外泥泞湿滑。虽然苏合在路边摘了两片象耳芋的大叶子挡雨,但两个人还是很快就淋得湿透。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冒雨走了百八十米,前边居然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座建筑。
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这竟是一座废弃了的破庙。前院的香炉里头都长满了杂草。正殿已经完全倾颓了,碎砖破瓦掉了一地。西边的耳房勉强还有几片好瓦,就是里头停着一口糟朽的破木头棺材,看得人毛骨悚然。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二人一致决定留下来躲雨。
耳房的西南角有一块地方还算干燥避风,他们便将地上的杂物踢开,又简单地扫了扫地上的尘埃,席地坐了下来。
杜云飞打开行李,查看物品的破损情况。苏合则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却懊恼地发现还是没有信号。
“啧……”他问杜云飞,“你有信号吗?”
“没。”杜云飞停顿一下,难得又多问一句:“想找人?”
“我有个表弟,怕他出事。你呢?”
“都在国外。”杜云飞摇头,又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有烟或者口香糖吗?”
“都有,但要找找。”
苏合抽烟,但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将烟随身携带下了火车。于是他翻遍了身上的几个口袋,又在抢救下的箱子里找了找,然后将一个金属烟盒和一个口香糖塑料罐放在了杜云飞面前。
杜云飞沉默片刻,换了一种更直接的说法。
“我要铝箔纸。”
“天哪!”苏合表情夸张地看着他,“你不是医生吗?”
杜云飞额角的青筋突地一跳:“……我要用铝箔纸生火。”
“喔,早说嘛。”
苏合这才点了点头,又掏了半天口袋,掏出一个巧克力榛果球。他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将外头的铝箔交给杜云飞。
“喏!”
杜云飞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吃糖?”
“我有低血糖啊。”苏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问这么多,还生火不生了?”
杜云飞无语。他接过铝箔纸,又从剃须刀里取出一节五号电池,就动手忙开了。
苏合嘴里嘬着巧克力球,手上也不闲着。他转身走开去,噼啪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堆干木头走了回来。
这时候杜云飞已经成功地用铝箔纸引燃了一堆卫生纸,正好将火种放在木头上。火光融融,很快就带来了温暖和光亮。
杜云飞问苏合:“木头哪儿来的?”
苏合不说话,伸手指了指杜云飞的背后。杜云飞回头一看,那口糟朽的木头棺材已经被他掰下了好大一片,露出里头暗红色的衬垫。
“这你都干得出来?”
“这怎么就干不出来了?”苏合摊手,“就这点木头,还不够咱们烤到天亮的呢。”
说着,他又在火边坐下来,脱下外套垫在脑袋后头,靠着墙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杜云飞主动建议:“你休息会儿,我看着火。等雨停了再动身。”
“我才不占你的便宜,就一个小时。一小时后叫我换班。”
虽然这样说着,苏合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了根烟,然后寻找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眯上眼睛。
“……你这个无赖。”
杜云飞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火堆对面传来。
第7章 你学得是德国骨科吗
凌晨五点左右,雨势暂歇,天边也隐约露出了鱼肚白。
眼看着火堆就要熄灭,杜云飞叫醒了熟睡大约三个小时的苏合。
“说好了换班的,你怎么不叫我。”
苏合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昨晚上没什么动静吧?”
杜云飞摇头:“估计都沿着铁道往南北方向去了。如果没觉察到山上有人,应该暂时还不会追上来。”
昨晚上湿透的衣物已经基本烘干,手头边也没什么食物可吃,他们收拾完行李,又喝了几口泉水便再度启程。
天色越来越亮,山路也比夜晚要好走许多。两个人离开废庙,继续沿着山脊往南边前进。
一夜没有进食再加上缺乏睡眠,杜云飞的体力波动有点大。但他不想被苏合看出来,依旧执着地走在前面。
苏合也不与他抢这领队的位置,继续一路沾花惹草,还一边摘一边和杜云飞搭话。
“野芝麻吃不吃?”
“不吃。”
“这里居然有菜蕨,吃不吃?”
“……不吃。”
“这老虎嘴看起来挺嫩的,还有荠菜,吃不……”
“苏合。”杜云飞忍无可忍,只能停下脚步,“我对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没兴趣。”
“可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苏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谁知道还要在山里转多久?如果现在不注意补充体力,等到事态紧急怎么办。”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巧克力球:“还是你想吃我的救命糖。”
杜云飞简直哑口无言,不过一肚子的窝火却不知不觉平息了下去。
他无奈道:“当初老诚怎么没说你这么烦人。”
苏合却是粲然一笑:“我这是对你负责。把每一个跟着我进山的人安全带出山去,这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
“……我看你是想毒死我。”
杜云飞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苏合也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跟上,一分钟后又开始念叨。
“这山里头还有龙葵啊,味道应该挺不错的,就是种子不能吃,试试吗?”
“不必了。”
杜云飞停下脚步,伸手指着南边的山坡下面:“有村庄。”
——————
果不其然,就在前方两座山头包夹的山坳里面,出现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山村。屋顶上还按着光伏电板和卫星大锅,一看就知道有人居住。
苏合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朝山村走去,而是掏出手机。
有一格信号!
他不敢怠慢,赶紧拨打表弟的电话。然而电话拨打出去之后,竟连提示音都没有。
他又赶紧调出通讯录里其他的号码逐一拨打过去,全部都无法拨通。
“难道……难道真出大事了。”
“别胡思乱想。”杜云飞阻止他继续自己吓自己:“到村里去,如果真有事,电视广播都会告诉我们答案。”
事不宜迟,两个人继续沿着山脊朝小村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村后的高坡上。
“等下。”杜云飞拦住了急着进村的苏合:“看那边。”
苏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在一座小楼旁边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迹。
“……难道这里也出事了?”
而杜云飞又有了新的发现:“那边有车。”
那是一辆黑色皮卡,反光镜上还绑着红布条,就停靠在距离他们直线距离大约三百多米的街道边上。
有了车,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怎么看?”杜云飞问苏合,“进村还是继续走山路。”
苏合咬了咬牙:“……进村!”
决定已经做出,但在出发之前,他们还必须做多些准备。
苏合身上还带着那把餐车上的水果刀,而这暂时也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防身工具。正好山坡上是一片竹林,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做两件趁手的“兵器”。
拿水果刀砍毛竹实在有些勉强。好在竹林里头现成就有一些倒伏的细竹,他们再将竹竿折断,一头用水果刀削尖,就成成了既轻又结实的竹矛。
手上拿着竹矛,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他们将行李藏在村尾隐蔽的地方,相互照应着就开始去找车。
杜云飞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座小村的确还有人居住。窗口挂着腌肉、门前还摆着装干辣椒的竹匾。只是静悄悄地,听不见半点儿声响。
两个人也不声不响,沿着脚下的青石小路往前走。过了大约三五户人家,忽然听见不远处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
能说话的,应该是正常人!
苏合与杜云飞对视一眼,不用商量,立刻默契地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们拐了个弯,走进一处小巷,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撞上了不想看见的画面——
墙上、地上,甚至是树上,到处都是血迹。再仔细看,还有很多黄黄白白的人体组织。
杜云飞是学医的,忍一忍勉强还能适应。苏合可是学植物的,只能一阵阵地犯恶心。
然儿恶心归恶心,分头行动始终还是不妥。最后,他几乎是被杜云飞拽着拖过了整条小巷。两个人最终一起站在了一进小院落的门口。
说话声就是从院子里头传出来的。
“什么……原来是电视机?!”
小院的门敞开着,院里头搭着好大一个白色帐篷。帐篷里头摆着灵堂,正中央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棺材前面是一位老人的遗像。
灵堂的右手边有一间耳房,里头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视机,正在大声播放着新闻。
不论小院还是耳房里头,也都是一片狼藉,满地的脚印和鲜血。不过,苏合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电视机所吸引了。
这是中央新闻频道,正在播放着紧急新闻。
一种前所未见的诡异病毒,正由南向北席卷整个亚洲。欧洲、北美洲和非洲东部地区也开始感染。截止目前,中国中部、东部和南部的各个省份均已爆发大规模骚乱,局势失去控制。
根据掌握的情报分析,病毒主要爆发于医院、殡仪馆等特殊单位,并且迅速在城市内部传播扩散。国家已经成立紧急救灾中心,呼吁民众不要走到户外,避免被袭击。建议留在室内等待专业救援人员到达。
配合着主播的播报,电视机里出现得是无人机拍摄的视频画面。
多个城市遭遇浩劫,东方明珠、小蛮腰和台北101高楼全都沦陷在滚滚浓烟之中。紧接着镜头切换到了风景优美的H市湖滨景区——柔柳下的湖岸边到处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还有看起来毛骨悚然的“中毒者”在满街游荡。
最后,男主播用沉重但是明确的语气向民众发出一则提示:根据公共卫生部门反复研究确认,感染病毒的人已经完全丧失心跳和正常的脑电波活动,可以认定为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至于尸体之所以还能继续活动的原因,目前还在进行紧张的分析和论证。
但是,这种死亡的状态是不可逆转的。因此,当民众的生命遭受到“中毒者”威胁的时候,可以拿起武器进行正当防卫而不受刑责追究。
“这……真是丧尸病毒!”苏合哑口无言。
杜云飞也双眉紧锁:“H市已经沦陷。现在回去安全得不到保障。”
“就算不安全,我也得回去啊。”
苏合一边叹气,一边揉着头发:“我放心不下我的表弟,要死也得和他死在一块儿。”
“你喜欢他?”杜云飞冷不丁地问。
“……你难道没有兄弟姐妹?”苏合白他一眼,又叹气:“看起来,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分头行动了。我往南回H市,你往北走,去找个安生的地方待着吧。”
“往北走未必合适。”杜云飞却另有一番考虑:“一旦人员大规模集中,物质就会迅速匮乏,各种社会矛盾激化,生命质量必然大大降低,甚至重归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况且目前病毒感染机制尚不明朗,万一在高密度的人群中爆发这种所谓的丧尸疫情,后果不堪设想。”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生命质量,那你想怎么样?”
知道他不愿去北方,苏合竟然觉得有点开心,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地看着杜云飞。
“按照你的理论,全世界沦陷都是迟早的事儿,难道我们要躲到南极去?”
“当然不用去南极。”
杜云飞竟也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只要一块相对安全封闭,又可持续耕耘、自给自足的地方。任何生物包括病毒在内,都自有天年。只要我们一直活下去,也许可以等到危机过去的那一天。”
“活得久的才是赢家?”
苏合重复着他的意思,竟然也开始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究竟要到哪里去寻找一块相对安全封闭,却又能够自给自足的地方?
苏合细细寻思一阵子,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也许有个地方……会是不错的选择。它在距离H市两个半小时车程的海边,是个植物园。如果能够到那里去,至少生存不是问题。”
“植物园?”
杜云飞提出关键问题:“一个植物园,能不能经得起大规模的丧尸冲击?”
“这个植物园建在一个叫做佛光岛的近海小岛上,地理位置非常偏僻。其实,佛光岛曾经是一座狭长海岬的最尖端。但后来因为地震、冲蚀和台风等因素,狭长的海岬中部坍塌成为海峡,佛光岛也由此诞生。
“民国时期,有一个大财阀首先在岛上建立了私人植物园,专门帮助西方的探险家转运远东的植物到欧洲,也引进栽培了一些西方植物。二战期间,岛被废弃。直到半个多世纪之后,人们偶然发现了这座岛屿的秘密,于是又在古海岬的位置上修建了一座跨海大桥,将佛光岛和陆地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听起来的确有些传奇,杜云飞再度与他确认:“真的可以在那里长期生活?”
苏合的眼睛仿佛闪闪发着亮光:“虽然我只是个研究植物的,可在我看来,那应该会是个易守难攻的避风港……不过,仅有你我两人肯定不够,所以还要找人,更多的人。”
也许是被他充满了自信的表情说服,杜云飞稍作沉吟,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和你去这里。”
“好。”
苏合眼睛弯弯,露齿一笑:“那就请多多……”
“关照”两个字还没有出口,他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捂住了杜云飞的嘴,压着他躲到了门边的墙后面。
原来,院门口走进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丧尸,正左右张望着。
难道是听见了电视的声音?
苏合心里兀然一惊。而杜云飞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两步过去一把拔掉了插头。
小院子归于死寂,丧尸也立刻失去了方向感,仿佛有些困惑。
“看起来,这玩意儿是真的没脑子。”苏合小声发表感想。
“看他腰上。”杜云飞也悄声道。
苏合这才发现,丧尸腰间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遥控钥匙和一条红布条。
“绑红布条的,应该是新车。”杜云飞接着猜测,“很可能是那辆皮卡的钥匙。”
“这只有试过才知道。”苏合紧了紧手里的水果刀,“干掉?”
“弄死它?”杜云飞还是有点犹豫。
“你究竟看没看电视,这货已经死透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它不能动、不能动!”
几乎是咬着杜云飞的耳朵说完这一大串话,苏合又推了推杜云飞的肩膀:“上啊!”
“你干嘛不上?”杜云飞冷眼看着他。
“我这不是……”
苏合张嘴欲辩,冷不丁地听见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传出了一串提示音。
这个时候,来电子邮件?!
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在院子里打转的那个丧尸,突然就朝耳房这边冲了过来。
“就你事儿多!”
杜云飞狠狠瞪了苏合一眼,抄起削尖的竹竿两步上前,先是一竿子将丧尸逼退到墙根,又一下捅进它的右胸。
苏合看得目瞪口呆:“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比谁都狠。你太可怕了!”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