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吗?”他问道。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还有三个小时天亮,他却不曾再入睡。
第二天,玛格丽特起床时,左手边的床铺还有些余温,她对此并不陌生。帕西诺总是比她先起来一会儿,再他不忙碌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天不亮就起来去处理政事,在午间的时候,会稍微休息一下,据说,这是他的习惯。
玛格丽特一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担心,但他说这是习惯后,她也就不再探究。
她起床,洗漱完毕,穿着便服去同他一起吃早餐。
这也是习惯。
在帕西诺看报纸的时候,她递了一杯柳橙汁过去。
“谢谢。”
“不客气。”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发生,新来的女仆总是会在心里大惊小怪,想着,谁家的夫妻是这样客气的?但时间久了她们就会发现,公爵先生和公爵夫人似乎是世界上最为客气的夫妻了,但他们又绝不是感情不好的样子,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过哪对夫妻能够如此融洽,还有,一些小细节透露出的体贴。
用过早餐,玛格丽特去房间里换装。
她穿了一件黑色丝绒面料的小外套,束腰的款式,下面是蔷薇亮色长蓬裙,露出细白柔嫩的小腿,再搭配着一件黑色漆皮浅口裸靴。
她束起了头发,露出白嫩的耳垂,上面戴着黑色的蔷薇耳环,修长的脖颈裸露着,不戴任何饰品。
镜子里的女子有着稍显苍白的肤色,在化妆品的调配下,肤色变得健康起来,颧骨上打着腮红,让她始终处于一种健康的状态,在选择唇色上,同昨天不一样,玛格丽特选择了蔷薇的颜色,让嘴唇变得闪亮一些。
她的这番精心装扮得到了帕西诺公爵的认可,她微微一笑,随着对方进了马车。
今天,是她期待已久的日子。
那个端坐在王位上的女人,现在,再一次见到这张脸,不知会作何他想。
☆、90|80|1。1
王后作为全国最高贵的女性,当皇帝接见男人们时,作为皇帝的伴侣,自然要接受贵宾们的女眷,下午的茶宴是再适合不过的。
伊莎贝尔王后让茶宴在王宫里最漂亮的花园里举行。
侍女们将茶点和座椅都摆放好,王后和众位夫人优雅的落座。
“您觉得怎么样?”伊莎贝尔询问着自己的姐姐,奥德耶公爵夫人,后者挑剔的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着:“自然是好的,尊敬的王后殿下。”
年轻的王后自从怀孕后,身子更加丰腴了一些,孕妇的痴傻完全没有作用在她的精神气儿上,但斑点依旧无法遮掩,可谁能嘲笑这个女人呢?她优雅端庄,为法国年轻的皇帝孕育了两个子嗣,现在,肚里正有着第三个。
王后冲着自己的姐姐露出一个微笑,奥德耶公爵夫人矜持的喝茶,姐妹俩的战火自从懂事以来就从不曾停歇。
“那位公爵夫人还没来吗?”有人这样问道。
王后正待回答,侍女就已经通报。
“帕西诺公爵夫人已经来了。”
侍女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姗姗来迟的英国外交官帕西诺公爵夫人微笑着走来,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那苗条的身段,独立特性的上下分离的衣裳,修长的脖颈,以及耳垂上闪闪发光的黑色蔷薇都令人惊叹,而有的人,特别是年轻的王后和尊贵的奥德耶公爵夫人,则是猛地攥紧了手指。
伊莎贝尔王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有些失礼的站了起来,急促的喘息着。
“我来迟了,王后殿下。”
那黑发的女子款款行礼,她垂眸,嗓音悦耳,举止之间毫无挑剔的理由。
王后压抑着呼吸,几乎有些颤抖,当她说抬起头来的时候,声音几乎有些严厉,令贵妇人们有些吃惊。
玛格丽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王后,她粲然一笑,饶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她们想要从玛格丽特身上的细节挑剔她的不完美,但到最后也只能扭着手帕埋怨上天的不公。
“尊敬的王后,茶宴是否可以开始了呢?”奥德耶公爵夫人此刻已经收敛了表情,她提醒着对方。
王后方觉失态,她坐下来,立刻露出一个微笑。
“请落座吧,帕西诺公爵夫人。”她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这张脸未曾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未曾在报复后让她享受到无穷的快感。
玛格丽特款款落座,她正挨着一位伯爵夫人,后者冲她矜持的点了下头,然后高傲的端着架子,就像是,她此刻正代表着整个法国的荣誉。
贵妇人们的茶宴几乎不谈政治。
他们举行茶宴的目的,追根究底还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衣服首饰,以及她们出身阶层的一种优越性。
王后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她那因为怀孕而丰腴了不少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落在这个叫做莉娜·斯科特的女子身上。
错不了,她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
王后的心里翻涌着一些情感。
但她不能声张,若她不是有公爵夫人这个头衔,她一定立即将她投入大牢。
玛格丽特自然能够感受到王后的视线,她淡淡的笑着,保持着一位公爵夫人应该有的风度。
女人们的战场从不像男人们一样动刀动枪,她们虚与委蛇的打探着,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将对方直接在空气中肢解,嗅觉像是皇家最好的猎犬,总能嗅出蛛丝马迹。
这场茶宴喝的并不轻松,在结束的时候,玛格丽特随着侍女离开,却在人少的时候,听到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声音。
“您觉得这场茶宴怎么样呢?帕西诺公爵夫人。”
玛格丽特看向面前的女人,几年未见,她似乎完全没有衰老过,眼神还越发的老练了起来。
“是我经历过的最有趣的茶宴了,夫人。”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
“您这套绛紫色的裙子是如此的优雅,我丈夫的母亲在世时就经常念叨这个颜色是如此的好看,她一直渴望拥有那么一件,说是极为衬她。”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脸色略微变了变,太阳穴的皮肤有些绷紧了。
帕西诺公爵的母亲比她可要大一些,而对女人来说,年纪总是意味着衰老,是不能被轻易提起的。但她却无法从字面上挑剔对方的什么不是。
“我得走了,夫人,我丈夫正在等我。”玛格丽特告辞,她那带着笑意的温声的话语,却每一句都有些带刺,像是年纪,像是丈夫这些。
“妈妈。”玛琳娜公爵小姐上前搀扶自己的母亲,这关怀的动作不过是更加使得公爵夫人迁怒了她。
“我可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她冷声说道。
玛琳娜被吓了一跳,嘴唇阖动着,却久久地说不出话。她低垂了头,跟随着母亲离开了,只是,拐弯的时候,视线还是忍不住望向了那个女子的背影。
“真像啊,可那……”她没有想下去,就像以往一样,不去想,继续沉浸在自己拥有的一切中。
她想着丈夫,想着儿子,想着他们甜蜜的家,她是多么幸福啊,别的,跟她此刻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格丽特来到凉亭那儿,帕西诺早已在那等候。
“等很久了吗?”她上前问道,因为瞧见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脸色而感到愉悦。
“不,并没有。”男人摸了摸她的手臂,看是不是有些凉意,在确定后,他说:“走吧。”
“好。”
玛格丽特挽着对方的臂膀,走至了马车那儿。
车夫挥了挥鞭子,马儿嘶鸣了一声,开始跑动起来。
玛格丽特注视着王宫离他们越来越远,在将要看不见的时候,她放下了车帘,而就在这一刻,她的侧影一闪而过,进入了某个人的视线中。
艾利克骑着一匹棕色的大马,他骑的有些快,而在那张脸一闪而过的时候,他那本来专心看着前方的眼睛,突然整个人扭过了身子。
他瞪着那辆马车,他的马还在前方跑着,时间不多了,他不能让皇帝等待。
年轻人扭过了身子,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却不再专注了。那薄薄的嘴唇紧抿了起来,心脏像是要飞出来了一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过往的每一天,他时不时总像是感觉到那个人回来了。
就像是追逐着肉骨头的狼狗一样,每一次,他都义无反顾的追了出去。
但,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艾利克的马儿依旧往前跑着,坚定着目标。
在离皇宫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猛地勒紧了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暴躁的刨着马蹄,乱提着,像是要发泄自己的痛苦和不满。
艾利克有些粗糙的手心都被勒出了血痕。他咬紧了牙关,怒吼道:“回去!”
棕色的大马愤怒的喷了个响鼻,在主人的强烈要求下,改变了方向。
风从他的脸颊刮过去,生疼,但他全然不顾。
纵使第一千次是错误的又怎么样,还有一千零一次。
他的心脏狂跳着,像是要扑出体外。
贵族家的马跟这种经历过战争的马是不一样的,尽管前者雍容华贵,外貌是一等一的好,但到底不过是用来做排场的东西,比不上年轻人坐下的马儿生猛。
十分钟后,艾利克再次看见了那辆马车。
他追上去,不发一言,直到超过了马车,然后,在将近二十米的地方,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战斧一般,劈在了地面上,形成一道人造的高强。
“吁——”赶车的车夫看着这个军官,赶紧让马停了下来,他忍耐着心中的气愤,在心里诅咒着各种脏乱的话语,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尊敬和笑脸。
“您有什么事儿呢?”
“里面的人是谁?”艾利克稳住了鼻息问道,汗水从他的军帽里渗出,晕湿深色的布料。
“是英国来的使者,帕西诺公爵和他的夫人。”车夫老实的答道,并且希望这个年纪轻轻的军官能够满意然后让开,但那人却开口说道,直接越过他,冲里面的人喊道:“阁下不出来一下吗?”
声音透着沙哑,嗓音虽然还稚嫩,却有着让人无法轻易拒绝的魄力。
越过马车夫,穿过车门,直直地击向了里面的人的心里。
这声音其实已经并不熟悉了,但那带着倔强的语调,很快就让玛格丽特想起了一个人。
“我来吧。”
“不。”玛格丽特轻声拒绝。
她抬起手,打开了车门,然后从里面出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光线让人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她率先看到的不是对方的脸,而是那声笔挺的军装。
从来都是那个孩子仰视她,而现在,轮到她了。
那还未成年的人从马车上下来,锃亮的军鞋踏在土地上,一步一步是那么用力和迟缓,仿佛是不敢置信,又好像是怕动作急了,一切都会成为梦幻。
孩童圆润的线条现在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少年的纤细如今也被结实和精瘦代替。
容貌同以往一样漂亮,除了眼角那道淡淡的疤痕。
对于艾利克的消息,比起娜宁他们更加难打听到,到后面,尽管她知道这孩子遭遇的一切,却没办法施以援手,直到后来,他出来了,并且成为了法国最为年轻的军官,这其中,遭受了什么,几乎让她不敢想象。
而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三年来,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能从鼻息间观摩出来。
这原来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孩子,现在,却成为了一个被迫长大的年轻人。
玛格丽特的眼睛微微眨动,让一些酸涩的液体给流回去,她淡淡地微笑,摆出友好却矜持的派头。
“早就听闻法国最为年轻的将领了,现在终于见到了,戴维斯上尉对吧,我是莉娜·斯科特·帕西诺夫人。”
她这番话语使得艾利克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这位是我的丈夫,帕西诺公爵。”
玛格丽特在帕西诺上前时介绍道,她一直保持着得体而又不会显得过分亲热的,梳理的微笑,就像是,在这之间,不过是英国来的公爵夫人,同法国最为年轻的上尉,两个最为平常的交流。
冷静、矜持却不乏优雅和赞赏。
☆、91|80|1。1
“帕西诺公爵夫人。”年轻人低声问道,双眼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玛格丽特。
她被这双眼睛看得心脏微微的发疼,面上却依旧要保持得体而矜持的笑容。
“是的,戴维斯上尉。”
“您认识一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人吗?夫人。”他轻声问道。
玛格丽特不知道对方猜出了多少,或者,他那聪明的头脑已经可以猜测到了,又或者,他真的相信了这番话,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只能微笑又残忍地回答道: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她。”
艾利克的嘴唇阖动着,那双手攥了起来,接着又松开。
太多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
他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
但她不承认。
她叫他戴维斯上尉,那个唤他艾利克的女子没有回来。
也许她失忆了,也许她只是假装不认识,可不论是哪一个,他发现,自己都能接受,因为,至少她还活着。
火烧云在天边烧得通红,夕阳的光线打在年轻人的脸颊上,他那紧抿的薄唇突然松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致以歉意,像一位绅士,一位面对淑女才会拿出礼仪的战士。
“欢迎您来到法国。”
年轻人说,同样欢迎了那位公爵,然后,他转身离开,大踏步的跨马上去,接着向着来的方向掉转马头离开了。
道上扬起了尘土,几乎要迷晕人的眼睛。
帕西诺公爵上前一步,揽着玛格丽特,后者轻轻地挣脱开来,独自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响,她说:“我错过了他的成长。”
“至少,我相信,你不会错过他的未来。”
玛格丽特偏头望向对方,男人的下巴线条并不柔和,他生来就不是那种温顺的人,在官场上,尽管话语不多,却没人能够怀疑他的强势,只是,她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最多的就是,那种名为温柔的东西。
“我,”玛格丽特开口,她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说,“我现在,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拥有的人。”
男人抬起手,指腹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
他嗓音平静,不失克制,眼神却专注而又认真。
“加里·帕西诺的姓氏还不够是吗?”
玛格丽特无法回答,而男人代替她回答了。
“不够,对吗?”
“不会太久的,你能重新变成自己,那一天,不会太久的。”男人低声说道,呼吸在她耳畔间,嗓音低沉。她想要回头,但帕西诺轻轻按住了她,然后,唇瓣从耳侧移动至发际,在太阳穴的地方留下一个亲吻。
在一起这么久,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事情,他似乎特别偏爱吻她的太阳穴,脖颈,手腕的地方,而细细想来,那些地方,似乎都是最为具有生命活力的地方。
她的心里有一瞬间怔愣,而他,似乎总是能够猜测到她的想法。
“我爱你。”他轻声说,然后在她给出答案之前吻住了她的嘴唇。
唇与唇之间,她从未觉得有如此滚烫过。
就像是烧烫的炉子,挨到了一起,不管对方有多么冰冷,总能在接触的那一刻,迅速传播出自己的热量,逼着对方一起燃烧。
玛格丽特想:我亏欠了这个男人。
是夜,皎洁的月光挂在夜空中,悠悠地俯视着这一片大地。
在二楼的落地窗户面前,黑发的男人蜷缩着双腿,他啃咬着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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