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加入金鑫保安会当小弟后,江澈就一直在男人圈里生活,对女性方面的生理知识完全没有了解渠道。十二岁以前,虽然他和母亲、姐姐一起生活过两三年,但是谢素蕖因为丧夫与家道中落,身心遭受了双重打击,导致月信缩减。后来日子又越过越艰难,她为了养活一对儿女总是自己忍饥挨饿,营养的极度不良更是让她才三十多岁就提前闭了经。而小江澄又还没有到来初潮的年纪,所以江澈在这方面完全就是零认知。
一场大笑过后,舒眉对江澈上了一堂女性生理卫生课,解释了一下何谓“大姨妈”。他听得一脸匪夷所思地叹道:“什么?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在流血,居然还不会因此失血而死,这也太神奇了吧?”
“是啊,女人就这样一种每月流血一周都不会死的逆天生物,你服不服吧?”
江澈由衷地直点头:“服,当然服。这种独门绝技想不服都不行啊!”
把舒眉送回福音堂后,江澈就直接驱车去了李保山家。
在李保山的书房中,江澈将今晚在安乐酒店偶遇雪玉和周鼎光的事简略地告诉了他。他话还没说完,李保山就已经听明白了,冷冷一笑道:“吴仁义还真是豁得出去啊!为了巴结周鼎光,居然连自己的姨太太都拱手献上了。”
顿了顿后,李保山又不无鄙夷地说:“雪玉也真不愧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出身,说什么从良嫁人后就要安心做良家妇女,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卖肉的贱货。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不惜血本地讨好周鼎光,如果说只是想帮金鑫商社拉关系,鬼都不信。吴仁义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靠山,打算将来好顺利地取代我呢。”
对于吴仁义的动机江澈也是如此设想。贺国铸卸任后,新上任的周鼎光就成为李保山继续拉拢的对象。现在吴仁义不惜让姨太太雪玉去“应酬”周鼎光,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迫切地想把这位处长变成自己的靠山。如果周处长肯为他撑腰,将来他想要取李保山而代之,也就不愁镇不住场子了。
但是对于李保山评价雪玉的一番话,江澈却是不认同的。因为他很清楚雪玉只是在不得已地顺从吴仁义的安排,因为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吴仁义软的不行肯定会来硬的。对付这样一个弱女子,一个心狠手辣又寡廉鲜耻的男人自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乖乖听话了。
一念至此,江澈不禁面露怜悯地说:“山爷,我看玉姑娘的样子,她对这件事其实是很不情愿的。当我问起她这是不是吴仁义的安排时,她都委屈得哭了!”
李保山听得一怔:“什么?你跟她求证了这件事?她还在你面前委屈得直哭——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江澈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被李保山听出了破绽,他有些尴尬地解释:“山爷,我和玉姑娘没关系了。只不过……她……”
虽然江澈拉长着尾声迟迟没有把话说完,但李保山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猜出了真相,问得直截了当:“她是不是喜欢过你呀?”
江澈神色不自然地低下头没有吭声,等于无形的默认,李保山颇感意外地瞪大眼睛“咦”了一声:“她居然对你动过心,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江澈,你这小子还挺有女人缘呢。”
江澈尴尬得有些脸颊泛红,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问:“山爷,现在看来吴仁义确实心里藏奸,暗中在有所图谋。您打算怎么办?”
对于吴仁义其人,江澈其实一向并无恶感。因为他表面上很会做人,永远对人笑脸相迎,从不得罪谁。但这只笑面虎暗中指使刀手来袭击自己和舒眉的事,却让江澈着实恼火。因为这威胁到了舒眉的人身安全。所以,他希望李保山能尽快解决掉这个隐患。
李保山沉吟着说:“没有证据,暂时先不要动他。金鑫商社成立后他就一直在帮我做事,做了十几年,如果没个合适的理由就把他给撸了,只会让人认为是我李某人无情无义。谁会知道其实是姓吴的自己不仁不义呢?——对了,那个叫烟霞的妓…女你找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秘密托新安帮的郑堂主帮我在上海苏州两地寻访过,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我又托郑堂主再让汉口的新安帮徒们帮忙访一访,看她会不会去了汉口。”
江澈所说的汉口就是现在的武汉。民国时期的武汉,是除首都南京外的“沪汉津穗”四大一线城市之一。作为长江流域一带的重要通商口岸,汉口享有“驾乎津门,直逼沪上”的美誉。而任何繁华都市都有着同样繁华“娼”盛。烟霞被吴仁义吓得连夜离开了南京,上海苏州两地或许因为距南京太近,让她也不敢逗留,极有可能乘轮船去了汉口继续卖笑生涯。
当初新安帮有意招揽江澈入伙虽然不成功,但郑安与江澈仍然私交甚笃。对于他的请求帮忙也是一口答应,毫不推辞了。
李保山点点头说:“嗯,如果汉口还找不到人,没准就是已经被吴仁义灭口了。咱们也不能干等,得另外设法去揪吴仁义的狐狸尾巴,还得要让他也不痛快一下。”
“山爷打算怎么让他不痛快?”
“这个嘛……”
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后,李保山改变主意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江澈,而是改口道:“这个我还得再想想,等想到了法子再说吧。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打发了江澈回家后,李保山召来自己的另一位心腹阿祖密语交代了一番。交代到最后,他阴鹜地一笑说:“吴仁义为了巴结周鼎光连姨太太都主动送上床,而周鼎光居然也笑纳不误。这对靴兄弟既然都这么不要脸,那我就干脆让他们俩都大大地丢上一回脸。”
几天后,吴仁义特别准备好的一套公寓里,迎来了周鼎光的首次大驾光临。
之前在安乐酒店的野合,周鼎光一直不太尽兴。毕竟是公共场所,不能不提心吊胆几分。而在这处“香巢”中,周鼎光就可以彻底放下心随心所欲了。从雪玉进门后,他就一直没有放开过她,两个人活像连体婴似的缠成一团。直到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他们才惊得慌忙散开。
破门而入的是一帮军统特务,因为接到密报说这里有中…共地下党员在秘密活动,所以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结果却看见了一出活春宫,而且领衔主演之一还是宪兵司令部的警务处处长。一时间,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还有几位报社的记者跟着来跑新闻。一看擒拿共…党变成了男女活春宫的戏码,记者们一边群情哗然,一边强势围观,带了照相机的记者更是端起相机对准床上的裸体男女大拍特拍。
87|82。29。 独家发表
听到那一梭子的枪声后,吴才判断出江澈的子弹已经打光了,准备冲出去趁机射杀他。 当然,出门前,他先按照原计划做了一件事——对着李星南开了一枪。
枪战一发生,李星南就吓得一头钻进了桌子底下。原本他胜券在握地觉得,自己只需坐在雅室里欣赏着江澈进门后就被乱枪打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种明显劣势下江澈居然还能以一敌十地展开枪战。他生怕子弹不长眼误伤了自己,顾不上形象不佳地立刻龟缩在桌下,一时间很有些后悔不该亲临这种危险境地。
心底正懊恼着,李星南忽然听到耳畔近在咫尺的一声枪响。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骇然发觉吴才犹在冒烟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与此同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当发现自己胸部多了一个血洞后,他一脸惊骇无比的神色看着吴才哑声说:“你……杀我……”
吴才一枪得手后,看都不看李星南一眼地继续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大喊:“江澈犯上作乱杀了南少爷,大家别让他跑了。”
这是李星南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还死不瞑目地圆睁着一双眼睛。
吴才虽然动作很快,整个人如旋风般迅速卷进了隔壁的雅室,但是江澈的动作更加快如鬼魅,已经先他一步扑出了窗外。
发现江澈跳窗逃离了画舫,吴才立即冲到窗前,朝着窗下溅开的一大团水花开枪扫射。与此同时,另外四名枪手也赶到了,一起聚在窗口朝着画舫下的河面来回开枪。
枪声有如鞭炮乱炸似的连串暴响中,夹杂着楼下客人们不明就里的惊叫声与逃窜声。直到所有子弹都打光后,吴才探出头仔细观察窗外的河水,检验这场刺杀行动的最后结果。
夜幕四垂,秦淮河碧阴阴的水波里,除了漾动的点点灯彩鲜明入眼外,什么都看不见。吴才耐心静候了半晌,也不见有尸首浮上来。他有所意识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没有得手。江澈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这样周密的埋伏居然都被他给跑掉了。
整个伏击计划中,吴仁义虽然为了避嫌没在月来阁露面,可是他就坐着马车等在附近,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得知计划执行得不顺利,江澈居然逃脱了。他大吃一惊之余,立刻下达另一个命令:“马上派人去把舒眉抓起来。”
吴仁义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原本以为可以将江澈和李星南一起除去,谁知道计划居然只成功了一半。他深知江澈这番脱困而去,势必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如果不立刻抓来舒眉,利用他心爱的女人把他引出来杀掉,以后都休想睡安稳觉了。
明月一丸,如珠如璧,清冷地映照着弯弯曲曲的秦淮河。在一处远离繁华河段的水波处,有一个人头突然从水里冒出来。
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江澈,他借助着夜色的掩护爬上了岸,筋疲力尽地跌倒在河畔的青草地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着,并伴随不停地呛咳。月色下,他的脸色白得如半透明的冰,没有丝毫血色。可是在他左胸口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不停渗出来。
之前江澈跳出画舫落水时,虽然即刻就潜游向画舫船底躲避枪射,但吴才朝着河面的一番乱枪扫射还是来不及完全避让,有一颗子弹从后背射入,打中了他的肺。
肺有分叶,左二右三,一共五叶,那一枪伤及了江澈左边的一个肺叶。虽然受了伤,但一处肺叶的伤势暂时不会影响到其他肺叶的正常运作,所以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停地剧烈呛咳着,直咳出点点血沫。
趴在河岸上休息片刻后,江澈咬紧牙关爬了起来。他先将衬衫脱下撕成布条紧紧地扎起伤口,再支撑着往外走。路过一户临河人家的院子时,他悄悄摘走一件晾晒在外头的藏青色长衫套上身,然后加快脚步朝着颐和路公馆区的方向赶去。
虽然身上带着伤,但江澈此刻无暇去找医生处理自己的伤势,他急着要赶去布莱特家接走舒眉。
经历了月来阁的枪战,又听到了吴才那一声“江澈犯上作乱杀了南少爷”的喊话后,江澈已经很清楚整件事又是吴仁义在暗中谋划——就像上回陷害俞大维是杀人凶手一样,这回姓吴的又想把自己设计成杀害李星南的凶手。只可惜他不是俞大维,他没有死在乱枪之下,却逃出了生天。可以肯定没能将他当场格杀,吴仁义一定满怀不安,会马上派人去抓舒眉。因为只要抓到了舒眉,就不愁对付不了他。
现在江澈最庆幸的是舒眉此刻不在福音堂,而是在布莱特家上家教课,暂时还算安全。但是如果不能赶在八点半之前赶去接走她,让她回了福音堂,那就要糟糕了。虽然美国人的教堂平时没有人敢轻易滋事,但是摊上这种大事,吴仁义一定会铤而走险地派人进去掳走舒眉。而在颐和路公馆区一位加拿大外交官的家里,他再怎么鲁莽也不敢这样乱来。
吴仁义的确不是一个会鲁莽乱来的人,恰恰相反,他会尽量避免一切麻烦。
因为收买了江澈身边的五魁,舒眉的行踪已经被吴仁义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一周有三晚会在布莱特家上中文课,有专车司机负责管接管送。
在路上拦车——尤其还是拦加拿大外交官的车抓人,吴仁义绝不会冒那种险;而在美国人的教堂里动手掳人,他也会尽量能免则免。所以,他决定从布莱特家诱出舒眉再强行掳走。
得知江澈落水逃脱后,吴仁义立刻带上五魁乘马车赶去了颐和路公馆区的布莱特家,打算以“江澈受了伤”的理由把她骗出来。可是五魁却扑了一个空回来说:“吴爷,开门的女佣说舒眉已经提前回去了。现在怎么办?”
吴仁义满脸阴鹜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立刻赶去福音堂。为了不惊动美国神父,你依旧按原定计划把骗她出来。”
念及舒眉的安全,江澈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一边咳着血,一边拦下一辆黄包车赶去了布莱特家。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敲开大门后,来开门的女佣居然如此答复道:“因为安娜小姐闹肚子不舒服,今晚的课只上了半个小时就没上了,舒老师已经提前回去了。”
顿了顿后,女佣又有些奇怪地说:“舒老师平时在这里上中文课都没有人来找,今晚却一而再地有人上门来找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江澈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追问:“你是说之前也有人来找过她?什么人?”
女佣形容了一下五魁的身高长相,江澈一听更加确定五魁已经被吴仁义收买,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不已的光芒。那光芒宛如利刃折射而出的光辉,锐不可挡。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十分钟前吧。”
一听这话,江澈顾不上道谢就转身匆忙离去。奔下布莱特公馆前的台阶后,他有心想再叫一辆车赶去福音堂,却发现这里根本无车可叫。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身体,勉力在林荫路上小跑起来。
舒眉提前回了福音堂,五魁也知道了这一点,这意味着她将要落入吴仁义之手。这样的危险让江澈无法不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福音堂。
可是他不仅飞不起来,甚至很快连跑都跑不动——后背的枪孔在一阵勉力奔跑中鲜血急涌,血液带着能量迅速流失,让他呼吸困难,心跳乏力,一个眼前发花后差一点就踉跄倒地。还好及时扶住的一根电线杆帮他稳住了身体,整个人虚弱无力地弯下腰呛咳不已。
就在江澈剧烈不休的呛咳声中,街道上有一辆疾驰而来敞篷马车在他身边停住了——那是薛白的马车。
薛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江澈了。
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名媛义演的那次。那一次,目睹了舒眉与江澈之间出乎意料的亲昵甜蜜后,她心里难受了好久。意识到自己对江澈的情意一时半会放不下后,她就决定尽量少见他,想借时间与距离来斩断这缕注定无果的情丝。
然而这个晚上,薛白却在颐和路公馆区意外见到了江澈。当她驾驶着马车沿街而行,远远地看着马路小跑着的那个人影有些像他时,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呢。因为那个身影虽然相似,却全无他平时矫健灵活的英姿。
可是越走越近后,薛白却发现那个踉跄着差点摔倒的身影的确就是江澈。他像是病了的样子,扶着一根电线杆剧烈地咳嗽不已。她立即勒住马缰,利落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他走过去,满脸疑惑又关切地问:“江澈,你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病了吗?”
88|82。29。 独家发表
看见驾车而来的薛白,江澈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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