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薛白格外加重了语气说得一字一顿。弦外之音,她相信舒眉自然会懂得。
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学生,再加上一向骄傲的心性,薛白绝不愿意在一段两情相悦的关系中扮演拨乱生事的小丑一名。因为她很清楚,江澈不爱她,她就已经输了,但输的姿势还不算太难看。但如果她还要不甘心地扮小丑去破坏他们的关系,那就是输人又输阵,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她绝不会那样轻贱自己的。
话一说完,薛白就转身告辞了。而听懂了弦外之音的舒眉,看着那个毅然远去的窈窕背影,由衷地暗中赞叹了一句:这位薛小姐,虽然一时有些犯糊涂,但还是拎得清。也拿得起放得下了。真不愧是将门千金啊!
71|29。 独家发表
在21世纪的时候,舒眉曾经有过比这更多的钱。她父亲舒鹏飞为她办的一张招行黑金卡就有四百万的刷卡额度,作为零花钱任由她支配。但是女儿花老爸的钱天经地义,而此时此刻,江澈主动全部上交的个人财产,则不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令她无法不感动。
扭过头,看着江澈棱角分明的侧脸,舒眉笑眼弯弯地询问:“江澈,你把你的钱全都给了我,就不怕我是骗子一个,会卷款而逃吗?”
“不怕。”
断然地摇了摇头后,江澈又神色认真地补充说:“就算你是骗子,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骗。因为跟你在一起后,我感受到了这十几年从没有过的幸福和快乐。哪怕你是骗我的,那些幸福快乐也值得我倾尽所有去换取。”
舒眉原本还想继续和他插科打诨地开玩笑,因为不想让自己太过感动而哭出来,毕竟欢乐时光并不需要眼泪的粉墨登场。但是,他的话却让她没办法再嘻嘻哈哈,也无力再阻止眸中瞬间蒙上的一层泪雾。
意外发现她的眼圈泛了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时,江澈惊骇地追问:“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我是不是不该假设你是骗子?如果是,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哭啊!”
因为不太懂得女人的小心思,所以江澈对于女人瞬间就能由喜到悲的情绪变化完全理解无能。舒眉好端端地突然就哭了,他本能地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却又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不知该如何去弥补过错,只能是一副急得头爆青筋又束手无策的模样。
这一刻的江澈,与平时那个杀伐决断的保安会会长完完全全的判若两人。处理女人和感情以外的问题,他是那么精明能干。可是一旦沾上女人和感情的问题,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恋爱白痴。
“你没有惹我不高兴了,恰恰相反,你让我太高兴了,所以就喜极而泣了!”
江澈犹不放心地问:“我真的没有说错话惹你生气……”
话还没说完,舒眉干脆利落地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然后满脸晕红地看着他,笑得羞赧如玉。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但江澈却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毕竟,这是第一个来自舒眉的主动献吻。一边回味着唇瓣上片刻之前的那份柔软微温的美好触觉,他一边情不自禁地看着她温柔似水的微笑——这种笑,他只给她一个人,除此之外谁都不给。
此时此刻,有淡蓝的天,有橙黄的夕照,更有绯红的万道霞光,如满天绚丽烟花般笼罩着他们。风一阵一阵掠过树梢,叶子们的沙沙细响宛如低语声,声声都在含笑祝福着一对有情人……
江南六月,雨细梅黄,楝花风中飘砌,蔌蔌清香远。
纷纷如乱丝的梅雨天气中,舒眉与江澈共同撑着一柄油纸伞走进首都大戏院。这天是公余联欢社举办名媛义演的日子,他们是特意前来为薛白捧场的。
义演前一天,薛白特意来到福音堂送了舒眉两张票,大方得体地邀请她和男朋友江澈一同来观看演出。
这些天,薛白一直没有再见过舒眉和江澈,躲在家里谁也不见,自疗情伤。疗伤的结果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接受自己的失败,并决定坦然面对现实。所以,她主动给舒眉送票,用这种委婉表达的言和方式,来表明自己不会再针对她诋毁她、并衷心祝福她与江澈的态度。
对于薛白有心要冰释前嫌的行为,舒眉很乐意配合了。虽然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在爱上同一个男人后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和薛白就曾经如此。但现在薛白既然发出愿意言和的信号,她自然也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地继续别扭下去。
而且,舒眉很高兴可以重新和薛白做回朋友。因为这位有着中性美、亦有着男儿般潇洒豪放气质的将门千金,在她看来绝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所以收到两张戏票后,舒眉一见到江澈,就马上预约他明天下午的时间。有些娇蛮地要求:“有空你要陪我去,没空你也要抽空陪我去——总之咱们一定得去给薛白捧场才行。”
“你和薛白……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她之前还一直怀疑你不是好人呢。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就如同贾宝玉意外发现林黛玉与薛宝钗从昔日的格格不入忽然变成了一对金兰契友般深感迷惑一样,江澈对于舒眉与薛白这两个女孩子之间微妙的变化,也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状况。
“唉呀,女孩子之间的事你不懂,就算解释了你也还是不会明白的,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明天下午记得陪本宫去看戏就行了。”
江澈十分配合地弹袖做了一个清朝小太监的遵从礼:“喳。”
就这样,义演当天,舒眉和江澈双双冒雨来到了首都大戏院,观看南京一干名媛们的轮流登台演出。
薛白被安排为压轴表演,她的演出剧目就是《锁麟囊》中的“春秋亭”那一折。虽然之前在公余联欢社,舒眉和江澈已经听过了她的清唱,早知道她唱腔优美唱功了得。但是正式演出时的扮妆彩唱,她的表演更加令人惊艳,一出场就是满堂彩。
这一折戏,说得是登州富翁之女薛湘灵出嫁之日遇雨,所以躲入春秋亭避雨。薛白扮演的薛湘灵一身大红嫁衣登场,盈盈新妇,风华绝代,美艳得不可方物。不待开唱,台下就已经是举座欢呼,掌声如雷。
赢得了一个挑帘红后,薛白接下来的表演也不辜负她华美的扮相。圆润动听的嗓音,加上熟练的唱腔技巧运用,再加举手投足都一丝不苟的做派。整折戏完成得可谓完美之至,极富艺术感染力。
一折戏演完后,全场掌声雷动,喝彩不绝,风头一时无二。舒眉也由衷地一边鼓掌一边对身旁的江澈说:“薛小姐唱得真好啊!是吧?”
江澈对此肯定地无以复加:“是。”
瞟了他一眼,她又慧黠一笑地问:“薛小姐人也长得真漂亮啊!是吧?”
这个问题江澈就不那么肯定了,“嗯……还行吧。”
“不是吧?只是还行?你不觉得她长得漂亮吗?”
“我……见她的次数不多,也没怎么注意过她的长相了。”
舒眉半真半假地笑问:“这样的大美女你都没注意过。我说亲爱的,你该不是眼睛里只看得到我一个女人吧?”
像往常一样,对于她的玩笑话,江澈大都很认真地回答:“是——因为别的女人都和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注意她们呢?”
一句玩笑话换来一个如此认真的答案,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萌。萌得舒眉一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这个答案我喜欢,奖励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人头熙熙攘攘的戏院里,颊上忽如其来的吻,让江澈不由自主地一呆。
民国时期,社会风气虽然比起封建王朝时代要开放多了,但是总体上还是偏保守的。公众场所的男女亲吻,在当时可谓有些惊世骇俗。所以舒眉忘情地当众献吻,让江澈无法不呆。
呆过之后,江澈脸上的表情是又惊又喜,双颊还情不自禁地泛开了大团红晕。他有些不放心地左右环顾了一圈,幸好没有人留意到他们之间的“逾矩行为”。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台上再三谢幕的薛白身上,所以这个蜻蜓点水的吻除了在他脸上制造了红潮外,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刀光血影中纵横来去都能面不改色的成年男子,却被大庭广众下的一个吻搞得红了脸,腼腆羞涩得如一位青涩少年。舒眉看得唇角噙笑,眼波流蜜,促狭地继续“调戏良家妇男”:“哇哦,澈GG,你的脸红了,你害羞了——不过你害羞的样子真是萌萌哒!我喜欢。”
再被她这么一“调戏”,江澈的脸颊越发像失了火一样又红又烫,他哭笑不得地问:“你们21世纪的女孩……说话行事都这么大胆吗?”
“你觉得这就算大胆吗?其实我都算是含蓄保守型的女生了,比我更大胆的还大有人在。你要知道,在21世纪,一对恋人在街头旁若无人地拥吻是常见街景,路人们甚至都懒得停下脚步看他们。”
“什么?当街拥吻?”江澈对此实在无法不惊讶,“不是吧?21世纪居然风气开放到了这种地步?”
“那当然,还有更开放的事呢。我告诉你啊……”
舒眉言笑晏晏地对江澈说起了21世纪的风气之开放种种,他一脸匪夷所思地听着。毕竟台上的名媛义演已经完全结束了,他们可以尽情交谈,而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看演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周日蒙各位小主恩准,作者菌休息了一天。今天特来送上甜章一节,加倍撒了很多糖,各位小主甜得开心吧?:)
72|29。 独家发表
在一片如潮不绝的掌声中,薛白已经再三谢过幕了,所有参加义演的名媛们也一一再次出场向观众最后谢幕。
站在舞台中央,一身大红嫁衣的薛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在。但是她的目光焦点,却一直停留观众席上舒眉和江澈的位置。所以之前舒眉的忘情一吻,被她尽收眼底。
虽然薛白一向以时髦前卫的新女性自居,可是舒眉那个吻却是连她都无法不惊讶的行为。看到江澈也被这一吻闹了一个大红脸,而舒眉却是一派不以为然的坦然笑容,她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在薛白的认知,女子主动向男子献吻,要么就是闺房中的私下亲昵;要么就是烟花女子取悦客人的公开狎昵。可是舒眉两者都不是,她在熙攘热闹的戏院里,不假思索地就吻了一下男朋友的颊。按理这种算是有伤风化的行为,可是她却做得那么自然而然,丝毫不会令人觉得不庄重、不自爱。
薛白若有所思地想:真想知道这个舒眉到底是什么来历?和其他女人相比,她真得很不一样呢。
名媛义演结束后,舒眉特意拉着江澈去后台探班,当面夸赞了一番薛白的完美表演。一番赞誉之辞说到最后时,她还脱口而出:“薛小姐,你唱得这么好,我都快成你的粉丝了。”
薛白正在卸妆的手一停,表情迷惑地问:“粉丝?”
江澈与舒眉交往已经有一阵子,已经了解她如果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肯定又是21世纪的火星话。不过这句火星话实在很令人莫名其妙,他听得一脸糊涂地问:“为什么是粉丝不是面条?”
舒眉赶紧笑着解释:“粉丝是英文 ‘Fans’的谐音意思,表示我是你的戏迷呀!”
薛白明白地点点头:“哦,这样啊!谢谢。”
三个人正笑谈着,有个西装革履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走过来,微笑着对薛白说:“珊珊,首都饭店的庆祝酒会已经预备好了,一大帮人在等着庆祝你的演出成功呢。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要不要一起参加?”
舒眉认出了这位年轻人就是上回陪薛白一起出席汪家长子订婚酒会的那位男伴,只是不清楚他的身份来历。
薛白站起来,微笑着为他们作介绍,“这位是陈重,他父亲陈焯以前是首都警察厅厅长,现在调任为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总务厅厅长。陈厅长和我爸曾是粤军同袍,所以我们两家算是世交。陈重,这位是江澈,他姐姐就是我在香港大学关系最好的同学江澄,这位是他的女朋友舒眉。”
陈重礼貌地一一与江澈、舒眉握手,再次含笑邀请道:“为了庆祝珊珊演出成功,我特意在首都饭店安排了庆祝酒会。不知两位是否愿意拨冗参加呢?”
掉过头,江澈以目光征求舒眉的意见,自然而然地一切以她为重。薛白瞥见了,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酸,眼光一黯。纵然对于感情上的失败,她已经豁达地想开了,也打算放下了,但是那个情字如丝絮浮游心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掸干净的。
舒眉察觉到了薛白眸中的黯然神伤,知道江澈与自己的亲密关系仍会令她难过,立即决定不去参加庆功宴,随便找一个借口推辞说:“陈先生,非常感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和江澈一会儿还有事要办,去不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Have a wonderful time。”
从首都大戏院出来时,天地间依然一片梅雨丝丝,远远近近的街景都笼在如织雨雾中。江澈一只手举着油纸伞,一只轻揽着舒眉的细腰,两个人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舒眉边走边说:“那个陈重我以前见过他一次,就是参加汪文婴订婚酒会的时候,当时他陪着薛白一同出席。我猜他一定喜欢薛白,正在追求她。”
“是吗?”
江澈这方面是木头疙瘩一块,完全看不出情海的波澜起伏,不过他对此却也不是太感意外了。
“陈重如果喜欢薛白也很正常。他们两家是世交,他们两个人应该从小就认识,很容易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对吧?”
“嗯,他们的关系肯定很熟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陈重管薛白叫珊珊——那一定是她的小名。不是十分亲密的关系,绝不会这么熟稔地叫小名的。”
珊珊的确是薛白的小名,因为她在家中排行第三,父母就给她取了一个小名三三。后来因为三三太不女性化了,就改成了谐音的珊珊。
江澈不明白这其中的来历,有些迷惑不解地说:“名字叫薛白,小名却叫珊珊,好像有些风牛马不相及呀!为什么会这么取呢?”
舒眉笑着说:“父母取名时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比如我的小名,乍听起来似乎和大名也毫不相干,事实上却是大有关系的。”
江澈一听,马上很上心地问:“哦,你也有小名吗?叫什么呀?”
“你猜?”
“这怎么可能猜得到呀?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舒眉想想也是:“好吧,那就直接告诉你,我的小名是——笑笑。”
“笑笑。”
喃喃地重复一遍后,江澈一边想一边说:“这个小名的确与你的名字大有干系。因为‘舒眉’两个字在字面意思上就意味着舒展眉头、代表心情舒畅开心的意思。心情好自然就会笑口常开,所以你父母取的这个小名十分贴切大名了。”
舒眉很惊喜:“哇,你居然猜中了我这个名字的寓意。我的大名和小名都是我妈取的,我妈说,她对我没有什么过高过大的期望,只希望我这一生都能‘展眼舒眉开怀笑’——所以她为我取名舒眉,乳名笑笑。”
江澈由衷地赞叹道:“你妈为你取的这个名字真好。”
“对了,你有没有小名啊?”
“没有。”顿了顿后,江澈又说:“不过,我除了姓江名澈外,父亲还曾为我取过一个表字——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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