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现在能看到也一样。”
江澈并不知道,薛白其实并非粗心忘记了自己有江澄的照片。事实上,她头一回去保安会找他时,就在手袋里装上了照片,准备到时候拿给他看。
意外对江澈动了心后,当天薛白就刻意没有对他提起照片的事,而是故意留到次日再去找他。而第二次找去保安会时,江澈没有时间招呼她。于是她再次隐瞒了照片的事,作为第三次约他出来见面的最佳理由。
江澈接过照片时,薛白注意到了他的手。她从来没见过男人长着如此修长笔直的手指,每一根都有着优美流畅的线条。这样的手,天生就适合弹奏乐器,或是拨动女人的心弦——薛白的一颗芳心,就情不自禁地柔柔一动。
把照片一一在方桌上摊开后,江澈细致地逐张查看。主要是江澄的单人照与结婚照,还有她和薛白的两张合影。
照片上的江澄是一个清丽娇柔的女孩子,笑容甜美,眼神干净,与小时候看起来没有太大差异。结婚照中,她穿着一身西式白缎礼服长裙,头戴珠冠花环,高贵美好如公主。而站在她身旁的一身西式燕尾礼服的新婚夫君程西洲亦英俊如王子。两个人看上去真正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对。
看着这些代表着幸福与美好的照片,江澈的眼睛里既有深深的喜悦,亦有浅浅的伤感。因为在替姐姐感到高兴的同时,他也为父母无法见证这幸福美好的一幕而难过。
江澈全神贯注地看照片时,薛白在全神贯注地看他。她发现他和江澄还是有点像的,尤其是眼睛很像。都是形如桃花的眼睛,眼梢微微向上翘,斜斜飞向鬓角,看起来极优美,是所谓的桃花眼。瞳孔宛如两泓墨色的湖,蕴满琥珀似的辉光。哪怕只是轻轻瞟人一眼,眼神也能十分勾人。
虽然此时此刻,江澈的眼晴并没有看薛白,但她却感觉自己要陷进他那双桃花眼里了。身不由自地、无法自拔地陷落……
如果是平时,以江澈敏锐警觉的观察力,早就发现了薛白对自己忘情的注视。可是这一刻,他只顾着低头细看姐姐的照片,完全没有留意对面坐着的薛白。
“薛小姐,我姐姐的这些照片可不可给我两张啊?”
把有限的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后,江澈才抬起头对薛白说了一句话。那时候,薛白已经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忘情失态,正掩饰地把羞红的一张脸藏在咖啡杯后。
“哦,当然可以了!你想要哪两张?”
“这两张行吗?”
江澈挑了一张江澄的单人照以及一张她和程西洲的结婚照。薛白一边点头,一边不无私心地又拿了一张自己与江澄的合影照给他。
“这张也给你吧,这张是江澄和我毕业前在港大门口拍的,你看她笑得多灿烂。”
江澈自然是收下的,在他看来,他拿走的只是一张姐姐与同学的合影。在薛白看来,却是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张自己的照片。她想,这几张照片他应该会经常拿出来看吧?那样,也就等于他经常都能看见自己了。一念至此,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重新在她的双颊泛红。
江澈看完了江澄的照片后,薛白就拐弯抹角地询问起了他和舒眉的关系。这是她今天约他出来见面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对了,你和舒眉认识很久了吗?”
“不是很久,今年二月份才认识的。”
“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薛白提出的这个问题,令江澈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与舒眉初相识的那一幕。中央饭店的客房里,那个一身浴袍不请自来的女孩子,赖在大铜床上死活不肯下来,还表情怪异地说了不少疯言疯语。大部分他听不懂,小部分可以听懂的地方却让当时的他十分生气,譬如她被保镖拖出客房时乱嚷嚷的一段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未来老婆和孩子他妈。如果没有我,你要打一辈子光棍,还要断子绝孙。这个后果很严重,你一定不想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听了恼怒不已的一番话,如今回想起来却令江澈的心绪况味复杂:如果那些不是疯话,是真话就好了!如果舒眉真能成为我的……不,我还是别奢想这些不可能的事了!
定定心神,江澈尽量轻描淡写地回答薛白:“我和舒眉……就是在中央饭店认识的。”
“是吗?她也是来这里喝咖啡吗?”
“不是,是在客房,她忽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啊!”薛白大吃一惊地误会了,“她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难道她……”
“当然不是,你别瞎猜了。”
江澈可以猜出薛白对舒眉作何揣测,一定误把她当成隐蔽提供色…情服务的暗娼。于是他赶紧打断她,再对她讲述了一遍“悲情孤女版本”。
这个版本所向披靡,让所有听过的人都深信不疑。薛白自然也不例外,愕然地睁大眼睛说:“真没想到舒眉的身世如此坎坷,原本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家道中落后却被狠心的继母卖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妾。她那位继母真是太坏了!还好她自己想办法逃了出来。现在这份教书的工作虽然薪水微薄,日子清苦,但好歹是自由身一个,怎么都比沦为小妾要强多了!”
“是啊,她还是很有主见和勇气的,很多女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选择逆来顺受。”
赞叹过后,薛白还有些不太明白地问:“江澈,既然当时你都误会了她,还把她赶出饭店扔去了大街上,那后来你们怎么又会成为朋友呢?”
“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慢慢熟悉后,发现最初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就渐渐成为朋友了。不好意思,薛小姐,保安会那边还有事,我不能坐太久,要先走一步了。”
江澈不愿意对人详说自己与舒眉的来往,尤其是那些私密的个人感觉,所以三言两语草草地带过后就起身告辞。薛白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找不到理由继续挽留他,只能不无遗憾地目送他离去。
42|29。 独家发表
江澈和薛白在中央饭店西餐厅喝着咖啡时,吴仁义正在天香楼与李星南一起吃着花酒。
李星南这段时间的心情很不好,首先他追求舒眉不成功,在佳人面前一直碰壁。接着又在一个日本人面前呛了一鼻子灰,前所未有的窝囊透顶。最后还被他爹李保山叫去狠狠教训了一顿,扬言如果他胆敢再不听话继续跑去纠缠舒眉,就打断他一条腿让他在家躺上几个月,让他没法不老实。
不能怨李保山说出了这样的狠话,因为这个宝贝儿子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了那么多道理只当耳旁风,不但依然打着舒眉的主意,还为了她和一个日本人杠上了。
李保山无比庆幸那个日本人是武士世家的子弟,手上也有两把刷子,所以儿子才没酿成大祸。如果换成一个不懂武功的日本人被李星南下令当街乱刀砍杀,那这个祸就闯大了!哪怕出动他在南京城的所有关系门路估计都没法收场。
被老头子如此大动肝火地臭骂一通后,李星南再不敢阳奉阴违地继续往福音堂跑,只得垂头丧气地认了栽。新女性钓不上手,他只能又去找天香楼的一帮粉头们取乐,天天泡在脂粉窝里打发时间。
这一天,吴仁义特意找去天香楼和李星南一块喝花酒。酒过三巡,他借故把几个妓女打发走,然后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状独自与李星南边喝边聊。他还想继续撺掇这个既轻浮无知又狂妄自大的少东家追求舒眉,最好是霸王硬上弓把她给办了,那样事态的发展就可以如他所愿了。
吴仁义一边劝酒一边说:“南少爷,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英俊小生,家里又有钱有背景,舒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呢?我想她应该只是在故意拿捏作态罢了,心底没准早就已经中意上你了!”
李星南醉醺醺地叹口气,大着舌头磕磕巴巴地说:“她……可不像是中意……我的样子,明明白白地说……让我……离她远一点。这女人……真是铁石心肠,我为了她……又是学洋文……又是送花,她却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
“南少爷,那应该还是你对她下的功夫不够。对女人、尤其是舒小姐这种念过书有学识的新女性,那是一定要下水磨功夫才行,非如此不能抱得美人归。有句话叫烈女怕缠郎,只要男人死缠烂打到底,心肠再硬的女人也会有被缠软的一天。”
“我倒是想缠……可是我爹……已经发了话。说是如果我再敢去纠缠舒眉……就要……打断我一条腿。老头子的话……我……我不敢不听啊!”
李星南忿忿然地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大口大口灌着酒,也是借酒浇愁的意思。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还这么没完没了地往嘴里灌黄汤,整个人已近酩醉大醉状态。
“南少爷,山哥也就是说说而已了,怎么可能真舍得打断你的腿呢。他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山哥也会想办法帮你摘下来的。”
“不是的……他是认真的……我如果不听话……就算不断腿……也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看出李星南似乎想要认怂了,吴仁义决定改用激将法,故意说:“也许山哥说得对,南少爷你是不应该去碰江澈的女人。虽然他已经不要舒小姐了,又另外搭上了一位同样时髦漂亮的薛小姐,但舒小姐到底也是他穿过的‘鞋’,他不会愿意让别人和他做‘靴兄弟’了。如果你……”
吴仁义一番激将的话还没说完,李星南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莫名其妙:“南少爷,你怎么了?”
李星南醉眼迷离地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口齿不清地说:“江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女人……我他妈早就碰过了。”
吴仁义听得面色一喜:“哦,难道南少爷你已经沾过舒小姐的身子了?”
“舒眉……我虽然没……没得手,不过……金桂还是江澈……的未婚妻时,肚子里可是……已经揣上我的种了。本少爷……赏……赏了他一顶绿帽子,他……他都不知道……还……还有什么可牛皮烘……”
李星南抱着酒壶边喝边说,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完全醉趴在桌上了。他醉后曝光的这桩旧闻,让吴仁义听得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我还在煞费苦心地想,怎么撺掇着李星南给江澈戴上一顶绿帽子,好让他跟李保山闹翻。没想到这个花花大少居然早就已经把绿帽子戴在江澈头上了,只是大家没看到罢了。好,这下就好办了。我只要放出风声,让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江澈头上扣着这么一顶绿帽子,接下来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离开中央饭店后,江澈并没有驾车返回金鑫保安会。因为保安会那边还有事只是他的一句托辞罢了,他心急于去找福音堂找舒眉,让她也看一看江澄的照片。
那时候,舒眉正独自在宿舍里欣赏着自己上午刚从金门服装店取回来的新衣。一件蓝色条纹的土布旗袍;一件瓷青色的真丝旗袍;和一件月白色的蝉翼纱旗袍。
这三件旗袍均是低领连袖圆摆的式样,古朴典雅,无论质地与做工,都是无可挑剔的上品。与21世纪那些所谓的改良式新潮旗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舒眉最喜欢那件月白色蝉翼纱旗袍。颜色微微冰蓝,质地轻盈柔软,整件旗袍拎在手里飘逸如轻云薄雾,泛着幽幽的暗彩。瓷青色的真丝旗袍是另一番华美,自胸襟至裙摆都滚着很宽的边,宽边上栩栩如生地飞舞着百来只金丝银线绣的蝴蝶。蓝色条纹的土布旗袍则是素雅的极致,素雅如春水的一痕碧蓝。
江澈敲着宿舍的房门时,舒眉刚刚把旗袍在墙上挂好。宿舍里没有衣柜,她只有一个时下百姓常用的木制衣箱,用来贮放衣物很容易皱成咸菜一团。打开门一看是他来了,她一边笑吟吟地把他让进屋,一边兴冲冲地对他秀起了自己的新衣服。
“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的新旗袍。”
江澈进屋后,顾不上欣赏新旗袍,先对宿舍的狭小简陋表示惊讶:“呀,你就住这里呀?这屋子也太小了一点吧?”
“可不,这间宿舍小得像火柴盒一样。以前本小姐在北京……啊不,北平的家,连卧室卫生间里的按摩浴缸都比它大。”
听着舒眉的感慨,不难明白她的生活今昔对比落差之大。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由富到贫的生活巨变一向最令人难以接受。江澈也是经历过家道中落的人,更加清楚这种大起大落的人生况味。所以,他由衷地叹了一口气,并关切地询问:“那你在这间小屋子里肯定住不惯吧?”
舒眉豁达地笑着说:“嗯,老实说,如果一来南京就直接安排我住进这里,我肯定接受无能。但是有过因为无处容身而差点冻死街头的杯具经历后,能有这么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也没什么住不惯的了。”
原本江澈还想着,等舒眉说了表示住不惯的话,他再提出另外租套公寓给她住,没想到她却并不对此牢骚满腹。他不由地菀尔一笑道:“你倒是很想得开嘛。”
“不想开一点不行啊!自怨自艾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自己怄死,那样就太不值了对吧?既来之且安之,我在南京的每一天都要尽量过得开心一点,而不是整天愁眉苦脸。对了,你快看我的新旗袍,漂亮吧?”
江澈顺着舒眉的手指看过去,虽然他并不懂得欣赏女装的优劣好坏,但是挂在墙上的三件旗袍,只要稍有鉴赏能力的人都能看出是上等货色。
而且,当江澈端详着那三件旗袍时,还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舒眉穿上它们的样子,漂亮的旗袍在他眼中就更加活色生香起来了。于是,他发自内心地点头:“嗯,非常漂亮。”
“是啊,非常漂亮!真心美翻了!现在如果可以上网发微博,我把这三件旗袍拍一组美美的照片放上去,一定能收获不少赞。”
江澈发现舒眉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忍不住看着她问:“什么叫上网发微博?”
“呃……Doesn’t matter。”
舒眉马上转移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事啊?”
“我刚刚见了薛白……”
江澈话还没有说完,舒眉就惊讶地打断了他,“啊?你今天又见她了?她昨天和前天都去找过你,今天又找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昨天也找过我?”
“上午我和雪玉一起去金门服装店取的旗袍,听她说的。有位漂亮小姐天天跑去保安会找你,已经成了一大新闻,所以连她都听说了。对了,薛白天天找你有什么事啊?”
江澈如实说了薛白连续三天找他的原因所在,对舒眉他不会有任何隐瞒。舒眉听得暗中思忖:薛白的理由虽然看似充分,但是似乎不像是那么简单。会不会,真的被雪玉说中,她对江澈有意思了?雪玉可谓这方面的专家,她出错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舒眉的心理活动江澈并不知道,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把江澄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她也饶有兴致地接过去,一张张逐一欣赏着。
当发现三张照片中有一张是薛白和江澄的合影,又从江澈嘴里问出来这张合影是薛白主动提出要给他的时,无需再有雪玉的专家鉴定,舒眉自己也基本可以猜出薛白对江澈的心思了:咦,这位大小姐看来真是对江澈有意思了!不然不会主动送一张照片给他。
43|29。 独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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