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这苏绵绵,到底该说是承了她母亲的性子,还是逆了她母亲的性子。
不过真要说起来,苏绵绵会对工家之术这么感兴趣,还有她的几分原因在里面。
据苏绵绵她娘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折腾,尤其喜欢折腾那些画画的色彩,每当倒腾出一种原本没有的颜色来,就跟做了什么天大的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到处炫耀。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苏家也有钱有闲,能够让她折腾,直到厉南烛带着墨家的学说来了。
一见着《备城门》上写的东西,这家伙就跟鲨鱼嗅到了血一样,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再也没出来过。
想到这里,厉南烛脚下的步子忽地拐了个弯,没有再朝着工坊去。
那苏绵绵是个猴精的,既然想躲着她,哪能待在那地方等着她过去?
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厉南烛随手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厮,问了苏绵绵那位夫郎的所在。
这个小厮显然是认识厉南烛的,在愣了一瞬之后,就笑开了:“夫人正在后院的凉亭里呢,我带你过去!”
许是厉南烛向来与人亲近,这小厮又是个性子活泼,一路上跟小黄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了不少她未来的这些年的事情,还有近些日子里的一些趣事,厉南烛听得有趣,也会应上两句,只是她却总也想不起来,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究竟是记忆中的哪个人了。
她确实,是有许久许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啊。
一到后院,厉南烛就远远地见着了坐在凉亭中的两人。一人身着素色长衫,低眉浅笑,温婉柔顺,一人身穿红色短衣,皱眉咬牙,生气盎然。两人的正中,是一盘尚未完成的棋局。
“你又输了。”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那气质柔婉的男子轻笑着说道。
看着明显年轻许多的另一人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用力地拍在棋盘上,扰乱了整个棋盘:“下次!”他恶狠狠地开口,“下次我一定能赢你!”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厉南烛的嘴角不受抑制地向上扬起。
“这话,多年前我可就听了好几百遍了,”制止了打算出声的小厮,厉南烛走上前去,打趣般地说道,“不知道这些年,是不是又多了好多个几百遍?”
听到动静的两人转过头来,见到厉南烛,皆是一怔,继而赶忙起身行礼:“厉将军。”完了之后,那年纪小些的男子,还不忘补上一句:“总有一天我能赢他的!”
厉南烛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忍不住又打趣了两句。
这个小孩,当初就是凭着这不知道该说是执着还是死脑筋的性子,硬生生地让原本不准备纳夫侍的苏绵绵改了主意,真要说起来,也算是一段趣事了。
“将军是来找绵绵的吧?”由于关系熟稔,安景同也不把对待外人的那一套拿出来,只笑着开口,“她让我告诉将军,东西都放在工坊里头了。”
这些年来,苏绵绵零零碎碎地也制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每一回她都会给厉南烛发了消息之后,就将东西放在自个儿的工坊里,等着厉南烛派人去取,这次自然也是同样。
“嗯,我直到,”厉南烛点了点头,“所以她人呢?”
她难得来一趟,总不能连个面都不见吧?而且既然苏云清刚才那么说了,苏绵绵那家伙,肯定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厉南烛那无比自然的模样太过有趣,一旁的李飞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绵绵不让我们告诉你哩!”
“哦?”厉南烛挑了挑眉,“她去哪儿呢,还得这么遮遮掩掩的?该不会是……”目光好似不经意一般地在面前的人身上扫过,厉南烛的眼中浮现出几丝意味深长。
“绵绵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看到厉南烛的神色,李飞舟顿时就炸了,“她明明就是去皇……呀!”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之后,他连忙闭上了嘴,顺便还狠狠地瞪了厉南烛一眼,一对腮帮子和松鼠似的鼓鼓的,看着有几分可爱。
见没有套出自己想要的话来,厉南烛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几年不见,你变聪明了嘛?”要是以前,肯定就直接说出来了。
李飞舟:……哼!
看了一眼身侧气鼓鼓的人,安景同的唇角也不由地上扬了几分:“将军你就别为难飞舟了,妻主确实不让我们告诉你她去了故时的皇宫。”
李飞舟:……
厉南烛:……
“她也不让我们告诉你,她把工坊里的好多东西都搬那儿去了,”像是没有看到两人的表情似的,安景同笑眯眯地继续往下说,“她也没有说过‘以后那家伙来了我就窝这里了,让她满城找人去吧哈哈哈’这样的话。”
李飞舟:……
厉南烛:……
“我也不知道她所说的地方,就是她自己曾经的寝宫。”说完最后一句,安景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顿时让面前的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沉默了好半晌,厉南烛忍不住转头问李飞舟,“你家妻主,得罪他了?”
不然这人,怎么把苏绵绵卖得这么彻底?
“我、我不知道……”一脸发懵的神情的李飞舟,连话都说得有点不利索了,他顿了顿,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带着点不确定地说道,“大概就是……上次他托人从雁城带回来的桃花酥,被妻主吃了?”
厉南烛:……
男人的报复心啊……为什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默默地把脑子里冒出来的某个人的形象给按了下去,厉南烛坚定地相信,她的婚后生活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然后,她无比果决认真地开口:“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飞舟:……
他是不是也该跟着说一句?总觉得不这么说的话,自己会很危险的样子。
然而,不等他纠结完,厉南烛就很利落地挥了挥手:“你们继续下棋,我找人去了。”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径自就转身离开了,就好像屁股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似的。
眨巴着眼睛往厉南烛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李飞舟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样把妻主偷入皇宫的事情说出来好吗?”
苏家的身份,毕竟还是有点敏感的。
“将军不是在意那种小事的人,”安景同笑了笑,“而且,这种事,由我们说出来,总比对方自己去发现要好。”
所以他才会借着闹小性子的由头,说出刚才那些话来。
李飞舟闻言,歪了歪脑袋,听得似懂非懂的。
“听不懂没关系,”看了他一眼,安景同温声说道,“我们对你的脑子没有这么高的要求。”
李飞舟:……信不信我咬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临安:喵喵喵?
第一更。
《备城门》是《墨子》里面的一篇,里面详细写了攻城守城的方法及其器械的制作,大概可以说是手艺的记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趴】
关于小厮的称呼,我纠结了下,觉得还是用“夫人”最顺耳,反正这里面的“夫”指的是“外子”,女尊国指女人也没啥错。
另,问个问题,如果更六千的话,大家更喜欢分两章放出来,还是合一起放出来?
谢谢麟訾的雷,么么哒~
☆、第53章
厉南烛没花多少工夫就找着了安景同所说的地方; 这地方虽说也算是她的别宫之一,可厉南烛就算来了云城,也多宿在苏府,这云国旧时的皇宫; 也就一直闲置着,除了定期会有人清扫之外; 就连守卫都很是松散; 一路上她就没见着几个人; 清静得很; 也怪不得苏绵绵会把这儿当做躲藏的地方了。
停下脚步; 厉南烛盯着面前那扇紧紧地合着的木门看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果断绕了一圈; 从半敞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她可不觉得; 在这种地方藏着; 苏绵绵会忘了闩门。
屋里的人着一身灰色布衫; 短短的黑发只至耳际,面容看着与苏云清有几分相似。她坐在矮桌前,眉头深锁; 似是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听到动静之后,顿了一下,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一看清来人的样貌,苏绵绵忍不住惊骂了一声; 赶忙把桌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扒拉到自己的怀里,死死地抱着,“滚滚滚!你这个雁过拔毛的家伙,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厉南烛:……
至于吗?她不就是偶尔从这家伙这里拿了点东西回京城,给工部的人研究吗?这么防贼一样防着她是要闹哪样?
“拿了‘点’东西?”一听厉南烛这话,苏绵绵立时就炸了,“你哪次来不是不把我的工坊搬空不罢休的架势?!”
要不是这样,她能这态度吗?
不说别的,就说她弄出了个能够做出更多精细动作的傀儡,分明都给这家伙另外做了一个在边上放着了,结果这家伙非要说什么最初做出来的才最有研究价值,硬是把她屋里所有完成的家伙给带走了——然后再也没还回来过。
那可是她最满意的一个作品!那之后做出来的那些,都比不上当初被打劫走的那个。
“额……”提起这事,厉南烛不由地有点心虚,她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下,“这不是工部的人还没研究完嘛……”
话虽这么说,但厉南烛其实心里头也明白,那玩意儿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工部的那群家伙,疯起来可是连她这个皇帝都不认的——那个被她们称为“天才之作”的东西,她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其实厉南烛不太理解为什么那群家伙会对这种东西那么上心,尽管那傀儡是个人形的玩意儿,但操控起来麻烦得要死,除了能够用来演个傀儡戏之外,半点用处都没有。
“你不懂,”瞥了厉南烛一眼,苏绵绵道,“这玩意儿,用处大着呢。”
那些操控各种动作的机关,拆一个下来,放到其他工具上,那可都是了不得用处。
“难不成那东西还能替人干活不成?”厉南烛是不明白这些的,只是觉得苏绵绵的话有点有趣。
谁知,听到她的问题之后,苏绵绵却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
厉南烛:……
她以为,她自己已经算是敢于想象各种不可能的事情的人了,却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异想天开的。
木头做的东西,再逼着也是死的,怎么可能活过来,还帮人做事?
看到厉南烛面上那少有的呆滞的神色,苏绵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的意思当然不是让那些傀儡人活过来,而是如同操控诸如纺车之类的东西一样,帮着人们更轻松地做到一些事情。毕竟人形的东西,比起那些只能起着固定作用的玩意儿来,要灵活得多,能做到的事情也更多。
当然,目前的这些傀儡,显然还达不到那样的程度,只能用作赏玩之物,可苏绵绵相信,总有一日,她脑中的那些预想,都会成为事实。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和厉南烛说的。不管怎么说,看到这位行事跟土匪似的皇帝陛下,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不是?
把桌上能揣兜里的东西都一个一个塞进了怀里之后,苏绵绵才抬起头来,看向厉南烛:“找我有事?”
“你女儿让我来的。”被苏绵绵那一连串的动作给弄得眼皮跳了跳,厉南烛好不容易才压下到了嘴边的话,出声回答。
“我女儿?哪个女儿?”苏绵绵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马上反应了过来,“哦,你说云清啊,我上次确实把事情和她说了来着。”
“什么事?”在苏绵绵的对面坐了下来,厉南烛捡起一个掉落在桌脚边的小玩意儿,有点好奇地观察了半晌。
这东西大概两个拳头大小,一半是个木盒,一半是个花儿样的东西,那木盒上,还有个把柄样的东西。
握住那把柄转了两圈,那三片花瓣样的东西就转了起来,一股凉风从上面吹到了厉南烛的脸上。
“我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你可以拿回去让工部的人看看。”看了厉南烛手上的东西一眼,苏绵绵说道,“这东西就夏天的时候图个凉快。”但还是得自个儿摇那个杆子,和普通纸扇没有多大差别——还不方便。
至少在苏绵绵的眼中,这就是个没啥用处的失败品。
“这些东西,工坊里都有一份。”顿了顿,苏绵绵像是在提醒什么一样,加了一句。
厉南烛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你说你发现了什么?”
“嗯……我暂时还没想好名字,反正就是上次倒腾新的颜色的时候,发现几种东西混起来点着之后,会发出很响的声音,而且还能伤人。”虽然只有些微的灼热和痛感,但那一瞬间发出的声响和光亮,却可以起到不少作用——尤其是对于那些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人和动物来说。
便是苏绵绵不解释这东西可能起到的用处,打了那么多场仗的厉南烛也能想到——若是遭逢骑兵的时候,把这种东西一扔,对方的马匹必然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失控乱窜。
而这玩意儿能用到的地方,远不止如此。
苏绵绵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在和厉南烛说了自己是怎么发现的那目前还没起名的东西,以及其制作方法及不同用量的效果之后,就很干脆地下逐客令了。
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性子的厉南烛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她却也没有立即告辞,而是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苏大人,”不等苏绵绵开口询问,厉南烛就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既然你觉得这玩意儿没啥用,那就送我吧,我不嫌弃的,就这样定了,你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告辞!”
被这么一长串的话给砸懵了,等苏绵绵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苏绵绵:……
尽管她确实觉得厉南烛拿走的玩意儿没多大用处,但是,为什么现在她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超级想把某个人拖回来揍一顿的有没有?!
嗯,果然,她还是再换个地方吧——这次绝对要换个那家伙找不到的地方!
看着那厉南烛翻进又翻出的窗户,苏绵绵默默地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不知道自个儿在苏绵绵黑名单上的名字又被加粗了许多,厉南烛把从某人那里打劫来的东西放下之后,决定按苏云清所说的,先休息一会儿。
虽说她确实早已习惯了长途跋涉,可身子也会如常人一样感到疲累,是以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等到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云霞已经被夕阳给染成了艳红。
“哟,时间刚刚好嘛。”就算她之前没有吩咐侍从这时候来喊她,也没什么问题。
弯了弯唇角,厉南烛的心情显然很好。
穿好衣服,又就着侍从端来的水洗了把脸,厉南烛乐颠颠地朝外走去,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走出多远呢,就迎头撞见了往这边行来的顾临安。
见顾临安的眉宇间少了几分白日的倦惫,厉南烛不由出声笑道:“看来临安休息得不错?”
“确实,”顾临安应道,“休息得很好。”柔软的床铺,比起狭窄的马车来,着实要舒适太多。
厉南烛闻言,面上的笑容更盛:“来找我的?”
一行人当中,只有她和周若离的房间在这边。
“对,”顾临安没有否认,温声说道,“我听闻这云城今日夜里有庙会,不知南烛可愿陪我一起出去逛一逛?”
他说着,一双微弯的眸子看着厉南烛,其中蕴着醉人的笑意。
厉南烛:……诶?
完全没有想过顾临安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