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在满是荒凉的九州上建立起新的秩序,那曾经辉煌的门派也在这无尽的荒芜之中重生。
“你如今要去哪?”
沈玉衡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他如今早就没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反倒是眉宇之间的沉稳让他愈发的动人心魄了起来。
“继续云游四海吧?”
楚天璇饮了一口酒,他如今了无牵挂,四海为家怕是才是自己最后的终结。
“那样也好。”
沈玉衡笑眯眯的看着他,神色之间颇为满足,如今九州已经安定了下来,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似乎已经从那天灾浩劫之中走了出来。
而她亦然不需要奔波,如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观天上云卷云舒,倒是难得的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楚天璇笑了笑,如今他也只是个流浪者罢了,九州还有太多值得他去追寻的东西,亦然有太多值得他去遍寻的踪迹。
想到当年那个姑娘的豪言壮语,楚天璇的眉眼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暮朝暮朝,暮暮朝朝。
这大好河山,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走遍。
沈玉衡饮尽杯中茶,眉眼之间一片祥和。
远方的飞鸟没入山林,天空之中渐渐漫起一层霞光,那梨花渐渐飘落,落在女子的衣襟之上,最后和那纯粹的白色融为一体。
楚天璇看着不知道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的人,忍不住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最后却是轻手轻脚的起身,小心翼翼的离去。
微风轻拂,梨花落在她的眉间,仿佛是许多年前,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眉眼之间的梨色一般。
“阿重……”
呢喃的一声从她的唇齿间溢出,那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之间,她仿佛瞧见的是那熟悉的身影朝着她微笑,朝着她伸出手。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及到他的身体时,一切却都轰然破碎。
只剩下指间星星点点的光点告诉着她,方才她的眼前存在着什么。
睫羽微颤,挂在她睫毛上的梨花随着她的动作飘落下来,沈玉衡伸手挡住有些刺目的阳光,只觉得自己眼前都是一片异样的颜色。
恍恍惚惚,不知道又是几度春秋。
“真是年纪大了啊。”
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梨花抖落下去,沈玉衡无奈的摇了摇头,难不成如今是真的老了不成,竟然能在这个时候悲伤起春秋来了?
“来人。”
她唤了一声,立刻有侍人迎了上来,看起来似乎是已经在外头候着不知道多久了。
“去把斯幽叫来,不不不,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
沈玉衡话说了一半,却又忽然转了想法,如今沈斯幽忙着沈家的事,怕是没有时间来见她。
侍人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玉衡到了书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斯幽不知道何时已经伏在案上睡着,青年眼眶之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日真的给他累坏了。
记忆之中拉着她衣角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的肩膀已经宽阔到足够扛起所有的风雨,他的眉眼已经坚韧到足以在那狂风骤雨之中也不曾动摇。
她在他的生命之中缺席了那么多的时光,然而这漫漫的余生,她终究能够伴在他的左右。
那些缺失的时光,她会一点一点的补给他。
轻轻的给沈斯幽披上薄被,沈玉衡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手中拿着从沈斯幽案上拿下来的书卷,耐心的看起来。
她的前半生从未学习过如何去做一个母亲,然而后半生,她却只会以他的母亲的身份伴在他的左右。
日落月升,远方的天空渐渐被一片墨色晕染,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少年揉了揉眼睛,迷迷蒙蒙的从那梦中醒来。
好像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有母亲那温暖的手掌替他将心中的所有不安都抚平。
“醒了?”
懒洋洋的声音终于让他猛然清醒过来,沈斯幽霍然坐了起来,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双杏眼之中带着几分笑意,一如他梦中那般的温婉祥和。
“娘亲……”
沈斯幽呐呐的看着她,仿佛还在梦中似的。
“嗯?”
沈玉衡挑了挑眉,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娘亲……”
“在呢。”
“娘亲……”
“傻了不成?”
“娘亲……”
少年忽然扑进她的怀里,少年那高大的身躯险些直接把她给扑倒在地,沈玉衡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脊背。
“娘亲,你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沈斯幽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身体,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不会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沈玉衡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那平静的声音终于让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不会再走了,可真好啊。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长大了的少年,终于是忍不住喟叹一声。
从今以后的岁月,她再也不会缺席。
他的漫漫余生,她会陪他一起走过。
番外·上一代的爱恨情仇(上)
胡媚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按部就班的修炼,然后走到一个或者是高或者是低的位置,最后嫁给那个自己自幼就倾心的人,成为他最美的新娘。
她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觉得自己从此只和那些后宅的琐事打交道是什么糟糕的事。
或许实在说起来,她就是那个既能够提刀上战场,也能够一身素衣洗手作羹汤的姑娘了吧。
只是这一切却都只存在于她的梦境之中了。
她遭奸人陷害,两情相悦的未婚夫为了保护她,就连神魂都碎的彻底。
那一瞬间,胡媚以为自己的天都要塌下去了。
握着兵刃的手都在颤抖,滚烫的热泪滴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在她的手背上灼出黑色的孔洞来一般。
“胡媚?”
身前的攻击忽然被化解,那从天而降恍如天神的男人收了兵刃,低头看着她。
胡媚勉强的笑了笑,只是却有泪水不断的往下流。
原来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
“你……节哀顺变吧。”
沈宁远想拍一拍胡媚的肩膀安慰安慰她,然而最后却也只能叹息一声收回了手。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
身为和胡媚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够静静的陪她一会儿罢了。
胡媚垂下头,如今她的脚下只剩下一片废墟,未婚夫形神俱灭,家族中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却只剩下那些叛徒逍遥快活。
她恨,可是那又能够如何呢?
胡媚只是胡媚,她不像沈宁远一样被作为族长培养,更加没有沈宁远那样的天赋,在这样刻骨的仇恨面前,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接受,然后平静的把这仇恨压在心底罢了。
“谢谢你。”
半晌之后,胡媚才颤抖着张口。
“若是我能够早些发现胡家的异常,也许修宁便不至于……”
沈宁远叹息一声,他和玉玲珑虽然成婚多年,然而却也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对于自己的盟友胡家也就疏忽了几分,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让胡家险些灭门。
“这不怪你。”
胡媚定了定心神。
修宁是她的未婚夫的名字。
“要怪,我也应该去怪那些叛徒!”
胡媚忍不住咬牙切齿,她又不是那些不晓事理的后宅女子,对于这些事,她还是看的分明的。
最起码她也不会去怨恨沈宁远便是了。
沈宁远在这个时候肯来胡家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分明是胡家自己的事,她还能够指望沈宁远时时刻刻盯着不成?
“好吧,你如今……”
沈宁远本想说让胡媚先到沈家住一段时间,毕竟胡媚现在自己孤身一人,那些叛徒更不会放过胡媚,要是胡媚仍旧在外的话,未免也太不安全了一些。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浑身的经脉都开始打结起来。
一股邪火开始在他的经脉之中乱窜。
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一般。
沈宁远的双眼顿时都充血起来。
胡媚吓了一跳,伸手在沈宁远手腕上一搭,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是毒。
像是沈宁远这个层次的人,一般轻易不会中毒,而若是能够让沈宁远中招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毒了。
“你撑一撑!”
胡媚连悲伤都顾不上了,匆忙的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往外掏解毒丹,一股脑的就都塞进沈宁远嘴里了,然后拎上沈宁远就御剑往沈家跑。
沈宁远的毒……
还挺一言难尽的。
最起码胡媚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替沈宁远解毒啊!
所以只能先用解毒丹撑着,然后赶紧把沈宁远给送回沈家去。
估计也只有玉玲珑能有办法了。
至于沈宁远为何会中毒,这显然不是如今胡媚能够关心的问题。
快一点,再快一点!
胡媚此时再次怨恨起自己的修为为何如此低下,她若是再强一点,是不是修宁也不会死?
是不是这个时候沈宁远也不必受这样漫长的煎熬?
她不知道。
她只能够不断的催动体内的灵力,让自己的速度更快一点。
只是再怎么说,方才胡媚已经经历了一场战斗,浑身的灵力早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体内能有多少灵力?
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身体,还有沈宁远身上越来越滚烫的温度。
胡媚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沈宁远身上的毒,若是放在人间有个说法,**药。
可是到了修真界,那就是毒。
只要是修士中了,几乎都是没法子解的。
除了双修,所以她才这么火急火燎的带着沈宁远回沈家。
这等时候,除了玉玲珑还有人能给沈宁远解毒吗?
显然不能。
“放我下去。”
沈宁远的唇边都是血迹,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他如今的理智都要被那股邪火给冲垮,只有靠疼痛让自己清醒几分,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犯浑。
可是怕是却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撑一撑,我马上带你回沈家。”
胡媚咬了咬牙,如今到沈家还不知道有多远,可是她绝对不可能把沈宁远放下去。
可以说,若是没有沈宁远,怕是胡媚这条命都要交代出去了,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丢弃在荒野自生自灭这种事,胡媚还没有没良心到那种地步。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面又摸出来不少丹药,什么清心丹解毒丹清凉丸都一股脑的塞进了沈宁远的嘴里。
能挡一时是一时吧,只盼着玉玲珑能快点到,不然怕是她可能就得和沈宁远一起暴尸荒野了。
然而沈家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哪怕胡媚把自己所有能拿出来的丹药都拿出来了,却也没办法挡上太久。
沈宁远身上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给烤焦了一般。
他的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脚踝,一双眼睛几乎要爆出来似的。
胡媚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双眼睛之中,已经看不到一丝清明,仿佛是魔鬼的双眸一般。
那不是她熟悉的沈宁远。
胡媚咬了咬牙。
“你撑一撑,玲珑还在沈家等你呢,还有小玉衡,我们马上就能到沈家了。”
提到玉玲珑,沈宁远的目光顿时恍惚了一下,然而却也只是一下罢了,瞬间,他的双眼就又被一片红色所笼罩。
番外·上一代的爱恨情仇(下)
他的手死死的扣着胡媚的脚踝,让胡媚都以为自己的脚踝已经被捏碎了一般。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来自于沈宁远的压力和身体之中渐渐逝去的灵力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要坠下去一般。
近在咫尺的天空离她越来越远,胡媚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坠。
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她低头,看见沈宁远那双和魔鬼无二的眼眸。
“修宁……”
胡媚颤抖着,她的身体就像是在风雨之中飘摇的一叶扁舟。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她的手脚都被沈宁远死死的制住,完全失去理智的沈宁远像是一头野兽一般,伏在她的身上不断的喘着粗气。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她没有。
滚烫的肌肤和她的身体相触,纵然胡媚拼了命的反抗,却也无济于事。
她的脑海里胡乱的想着那些过往。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和沈宁远玩过办家家酒的游戏,沈宁远是丈夫,她是妻子。
可是那也只是小时候,童言无忌罢了。
她和沈宁远绝对不会走到一起,她清楚,沈宁远也清楚。
他们之间只会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而不会有一丝丝的男女之情。
胡媚和玉玲珑的关系并不差,甚至说,玉玲珑可以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女性好友之一了。
平心而论,她是很喜欢玉玲珑的,甚至对于玉玲珑和沈宁远最后成婚,还生了个女儿这件事,她也是由衷的祝愿着的。
可是如今,她却成了自己最不齿的背信弃义之人。
这算是背叛吗?
胡媚不知道。
她躺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失却了灵魂一般。
要不要以死谢罪呢?
玉玲珑对她那般好……
可是当回头看见那个七窍都是血迹,浑身的灵气空荡荡的沈宁远的时候,胡媚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不能死。
今天的事她已经对不起玉玲珑了,若是她死在这里,那么沈宁远还有活路吗?
没有。
那么玉玲珑又该怎么办?
胡媚颤抖着将自己散乱的衣衫穿好,背起地上的沈宁远,跌跌撞撞的朝着沈家的方向跑去。
***
“玲珑,我,我对不起你。”
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胡媚跪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愈发的显得凄凉起来。
她面前的女子墨发高髻,周身自然带着一种不凡的气质,自然不是旁人,是如今沈家家主沈宁远的夫人,玉玲珑。
“胡媚……你起来吧,你未曾对不起我。”
玉玲珑的声音有些低。
说不怨吗?
怎么可能。
毕竟沈宁远是她的丈夫不是么?
可她却更清楚的明白,此事压根怪不到胡媚的身上。
胡媚一个黄花大姑娘,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难不成还要反过来责怪胡媚不成?
她真正应该怪罪的,是那些敢暗算沈宁远的人。
胡媚却执拗的不肯起来。
她不管到底如何,然而如今的事实是,她确实对不起玉玲珑。
“我知道你觉得你对不起我,可是难道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无非是迫不得已罢了,胡媚,你要清楚,我确实是在怪你,可我却也更明白,怪你有什么意义呢?”
“无非就是让我自己堵得慌罢了。”
“更何况难道我怪罪了你,就能够让这一切都抹去吗?”
“不能。”
“所以你在这里和我请罪一点意义都没有。”
玉玲珑叹了口气,胡媚的性子她不是不了解,胡媚对修宁痴心一片,如今没有以死谢罪,已经是难得了,若说胡媚是那种在未婚夫尸骨未寒之时便移情他人之人,玉玲珑第一个不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