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轩辕还不是大雪封山,冰泪湖上还没有冰,也没有一个地方叫束陶碑,那时的轩辕还有翠绿的树,鲜艳的花,还是上天眷顾的城市。
那个叫做影孑的姑娘也一直未曾出现,束陶甚至在心底窃喜,是不是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样可真好。
可是心底却难免还是因为自己这样自私的想法而感觉愧疚,毕竟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啊……
然而再怎么愧疚却也比不上自己眼中的身影一分的好。
看见海卿雪,他便觉得哪怕影孑一辈子不出现,也好。
然而就在他以为影孑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时候,影孑偏偏出现了。
“是……你的未婚妻吗?”
听到这个消息的海卿雪面色都白了几分,就连声音都在打颤。
束陶只能沉默以对。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够让自己看起来坚定一些。
然而这沉默却让海卿雪的心都跟着凉了下来。
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没过多久,束陶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之中的影孑。
束陶第一次见到自己那个从小听到大,却从未见过面的娘子。
个子小小的,估计还不到自己的肩膀,手腕细细的,身上的骨头似乎都要穿破皮肤,因为消瘦,眼睛显得尤其大,束陶觉得,这么一个玻璃一样的娃娃,如果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摔碎。
一定,需要好好保护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保护欲,束陶觉得,自己对影孑就是这样的。
看着影孑,束陶总会拿她和海卿雪比一比。束陶觉得,海卿雪是天上的云,飘逸美丽,不可捉摸,影孑就是地上的花,在他的庇护下,健康茁壮的活着。
然而这也只是想象之中罢了,他们的初见却实在不算愉快,对于束陶来说,影孑的角色更加类似于那个狠心棒打鸳鸯的恶婆婆,而不是一个娇软的妻子。
因为影孑的出现,他和海卿雪必须一刀两断,断的干干净净。
这让束陶在心里还是怨着影孑的。
纵然他会给她属于将军夫人的所有尊荣,却也代表着他绝对不会给她将军夫人应当拥有的,属于一个将军的爱。
一直到那个悲白发的出现。
或许是小姑娘终于长大了,或许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博弈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看见影孑那被烧伤的身体,束陶心中的愧疚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最后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偏爱。
此后的影孑只会是将军夫人,将军夫人也只会是影孑。
“束陶哥哥,这是什么,可以吃吗?”“束陶哥哥,你的铠甲好重哦!你好厉害!”“束陶哥哥……”
影孑的生活很单纯,从前她生活的中心是活着,后来她生活的中心是束陶。
哪怕她一直住在将军府里,可是每天嘴里还是离不了束陶的名字,甚至一有机会就要到军营去看一看束陶,然后笑的像只偷腥的猫。
于她而言,束陶就是她的全部。
“束,束陶……”影孑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个人,手里的包袱紧了又紧,到最后还是脱力掉在地上。
束陶看见的就是小小的人咬紧了嘴唇,好不容易有了红润颜色的脸蛋又是一片苍白,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
“我,我打扰你们了……”影孑抹了抹眼睛,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袱。宽大的袖子正好覆盖住那满是伤口的手。
她做了新衣服,想送给束陶。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会有其他的娘子给他送衣服。
影孑又抹了抹眼睛。本以为自己赢了,可是似乎还是输了。
“影孑!”
“……影孑多半是误会了。”
“没关系,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解释?”
海卿雪有些头疼,如今她和束陶当真是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却是个意外,她有关于南海国和轩辕的事要找束陶才会和束陶单独相处,奈何偏偏今天影孑来了。
束陶看着眼前的海卿雪,无奈的笑了笑。
第九百四十九章:华夏战起
昧嗔虽然在这里保护着沈玉衡,但是却也不是对外头的情形一无所知的。
“海外魔域的魔开始行动起来了,如今不羁山的修真者和海外魔域的魔打的热闹,不过对于人族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啧啧啧,不得不说,不羁山这几个女人还真有本事啊,和海外魔域那群变态竟然也能够斗个旗鼓相当。”
昧嗔说着,还吧唧吧唧嘴,对于幽听雪他们能够和海外魔域斗成这样,显然也是很诧异的。
“为何如此说?”
沈玉衡微有不解,幽听雪他们的实力在华夏之中已经算是顶尖,那么海外魔域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和幽听雪他们斗个旗鼓相当?
“小姑娘不会不知道海外魔域那个女魔头吧?啧啧啧,要老夫说,那个女魔头可真是身残志坚,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亏得她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
昧嗔连着摇头啧啧啧了好几声,显然对于他口中那个海外魔域的女魔头颇为不齿。
……听着昧嗔的话,沈玉衡莫名觉得有点耳熟。
长的漂亮的,女魔头。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莫离。
当年的莫离不也是面容姣好的魔君么?
“那海外魔域的女魔头是什么来头?”
沈玉衡皱眉,她遍寻所有的记忆,也未曾找到一个能够和幽听雪他们抗衡的人,那么那个女魔头,到底是什么人?
“传说本来是九夷族的巫老来着,结果顶不住压力举火自焚了。”说到这,昧嗔嗤笑了一声。
“只不过没几年就不知道什么原因复活了,只是这复活之后就跟个疯狗似的,当年看上了老夫的美貌,差点没把老夫掳去当压寨相公,多亏老夫机智才跑了出来!”
九夷族的巫老……举火自焚……
“她是不是叫莫离?”
沈玉衡打断了昧嗔的自吹自擂。
被看中美貌掳去当压寨相公?多半是昧嗔到处惹是生非,不知道怎么的惹到莫离了吧?
沈玉衡在心底默默的吐槽了两句。
“小姑娘也知道?”
昧嗔顿时有些惊讶,对于女魔头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至少如今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今海外魔域的魔君就是九夷族过去的巫老的。
还真的是莫离。
沈玉衡也是心中诧异。
当时她在青云寨看见火鸦的时候,便在猜测莫离会不会也复活了,而如今看来,确有其事。
只是莫离复活了……那么后羿呢?
她是否还会为了后羿,要将沈玉衡置于死地呢?
沈玉衡不知道。
只是看见那些被自己杀死的魔,她的心中却已经有了考量。
不管知不知道,以后怕是也只能够以敌人的身份相见了。
昧嗔瞄了一眼沈玉衡,小姑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他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神啊……还真是个遥远的存在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走吧。”
沈玉衡迈过那些尸体,转身就走。
“小姑娘做什么去?”
“去见个老朋友。”
沈玉衡耸了耸肩。
既然莫离已经复活,那么他们迟早会碰上。
莫离会轻易的放过她吗?
显然不会。
她会就这样和莫离把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吗?
更加不会。
血海深仇,灭族之恨,无论哪一样,都已经让他们不共戴天。
虽然仙魔之间已经打的热火朝天,然而人族却好像对此一无所知,如今昆仑城之中的各大势力,还在为了争取不羁山的好感而打破了头。
二人下了不羁山没多久,便碰见了个不陌生的面孔。
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当初非要让沈玉衡去提亲的小姑娘。
小姑娘比前些年长开了些,只是身上张扬明媚的气质却没有一丝改变,仍旧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温暖又明亮。
小姑娘的鞭子卷着一个已经半死的人,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就这么拖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往前走,却是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倒是昧嗔看见醉思仙这么凶残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好当年他忍住了说话的欲望,不然怕是当年他就得被小姑娘的鞭子给抽的皮开肉绽!
醉思仙似乎对于沈玉衡印象深刻,一抬头看见沈玉衡的身影,她顿时朝着沈玉衡招了招手。
“那个拒绝我提亲的姑娘!”
听见这个称呼,沈玉衡的动作一顿,醉思仙两步就追了上来,她鞭子扯着的那人本就已经半死,如今醉思仙一加快速度,那人被在地上拖行着爬了好远,顿时又是一阵哀嚎。
怕是再这么折腾一会,就要死透了。
“你从不羁山上下来啦?”醉思仙瞪着眼睛看着沈玉衡,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头还带着几分光芒,只是却不像她第一次见到沈玉衡时那么莽撞了。
毕竟七年过去,小姑娘也成熟了不少,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嚣张任性下去,也是不可的。
沈玉衡点了点头。
“姑娘有事?”
“没事啊,就是看见你觉得心情好啊。”
醉思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顿时让小姑娘整个人都看着惹人怜惜了几分。
无怪她的师兄哥哥什么的都宠着她了。
沈玉衡边上的昧嗔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女人和沈玉衡又不熟,这个时候跳出来做什么?
说她什么都不要,骗鬼呢?
不过摄于醉思仙那鞭子的淫威,昧嗔硬是把话都给收了回去,没敢说一个字。
毕竟他可是对自己这条小命宝贝的很。
“姑娘莫要说笑了。”沈玉衡摇了摇头,对于醉思仙的话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醉思仙扁了扁嘴,她甫一见到沈玉衡,就觉得满心欢喜,只想离她近一些,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的时候被沈玉衡给拒绝了,回去之后还被师兄他们教训了一顿。
第二次好不容易见到了沈玉衡,却从人家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明白白的疏离。
一直备受宠爱的小公主顿觉颇受打击。
“我有好几个师兄,还有好几个哥哥,他们都可厉害了,你要是受欺负了,只要和我说一声,我就能够叫好多人给你找场子,而且我也很厉害的,要是别人这个时候都哭着求着要给我当随从了,你为什么连理都不想理我呢?”
醉思仙不解的看着沈玉衡,从没碰壁过的小姑娘连着在沈玉衡这里碰了两次壁,如今是不死心的想要碰第三次。
番外·束陶碑(下)
PS:今天也是一篇正文一篇番外
他喜欢海卿雪没错,可是,他已经有了影孑,从小到大的信念一直在告诉他,如果有了影孑还去喜欢海卿雪的话,是不对的,所以,哪怕喜欢,他也只是放在心底,然后让它一点点发酵,腐烂。
因为他是束陶,所以他不能做抛妻的事情。
而今天,海卿雪起身的时候被绊倒,他只是扶了一下,却没想到,影孑正好进来。
影孑早就不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她的心思比从前敏感,然而却也比从前深沉不知道多少。
于是,解释,争吵,不信任开始在他们之间蔓延。
束陶知道影孑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哪里,可是对于影孑的喜怒无常却渐渐的已经感觉到厌烦。
哪怕是再深刻的感情也抵不过岁月的磨砺,更别说他们之间,所有的只是责任,而不是情。
上次的误会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对于束陶来说,少年时看不懂的心机如今想来显得浅薄又可笑,他看得见那个姑娘做出的努力,可是却也对姑娘展现出来的心思渐渐的厌倦起来。
他要的是一个将军夫人,而不是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一直到有一天,蚩尤忽然打来了。
怀孕的影孑却不能够就那样孤零零的留在城主府,然而他所能够拜托的人却少得可怜。
所以在将影孑托付给海卿雪之后,他毅然决然的走上了战场。
却未曾想到,这一走,便是永别。
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想了许多。
有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岁月,有海卿雪如花的笑颜,然而更多的,还是那个叫做影孑的姑娘的喜怒嗔痴。
一颦一笑,都像是一段风景一般动人。
想要学舞长枪却拿不动长枪的,偷吃点心被他发现眼珠乱转的,在每一个夜晚悄悄在他脸上印下晚安吻的,还有最初那个瘦瘦小小,连看他一眼都会红了脸的……
每一个影孑,在他的脑海里都清晰的可怕。
他想起,榆瞒曾经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影孑和海卿雪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他说,他会救海卿雪,然后陪着影孑死。
因为影孑是他的娘子。
那时的他还没有遇见影孑。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如果真的只能救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救影孑。
因为影孑是他的娘子。
影孑是束陶的娘子。
束陶祖祖辈辈都是死在战场上,祖祖辈辈都是一等一的战士,也祖祖辈辈都只为一人倾心。
束陶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喜欢的人早就变成了影孑。
年少的那丝悸动早就随云烟飘散,影孑才是他心里最珍贵的人。
他爱她,爱到他的骨血里都刻满了她的名字。
可是无论如何,他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或许还能够在阳光下微笑,或许能够找一个良人度过余生,而他却只能够沉睡在那冰冷的战场遗迹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后来他的眼睛终于闭上,只剩下一缕精魂不散,在那轩辕城之上凝视着所有的繁华和苍凉。
轩辕城破,漫天的白雪纷纷扬扬,上天眷顾的城市一夜之间成为荒城,冰泪湖有了冰,大雪山有了雪,鲜花绿树都不见了。
一夜之间,繁华不再,苍凉如斯。
后来他也曾看见那坟前长出的新芽,像是十几岁少女天真无忧的笑颜一般。
也像极了他的影孑啊。
他束陶,一生对得起轩辕,对得起大义,却唯独负了影孑母子二人。
后来轩辕多了个地方叫做束陶碑,应龙常常坐在束陶碑下,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他喜欢他的父亲,因为他是个英雄,英雄到连敌人都愿意为他树碑立传,可是他也讨厌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冷血最无情的人。
榆树的枝干和束陶碑相映,守护着地下长眠的玻璃娃娃,应龙有时会想,母亲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可是应龙想不出结果。
那一战之后,还活着的老人常常告诉应龙,曾经的轩辕是多么美好,美好到应龙不敢想象。
终有一天,我会重建轩辕!
少年站在束陶碑下,立下誓言,从此,轩辕城里多了个应龙。
也许哪一天,轩辕真的会变成那般模样也说不定,毕竟一切,都是未知。
许多许多年后,那个渐渐在岁月之中湮灭了姓名的男人孤身在那河中撑着竹篙,将所有妄图逃离忘川的魂魄都打回去。
他在那奈何桥下,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离开又归来,像是生生世世不尽的轮回。
他也曾盘膝坐在桥头,认认真真的数着自己的手指过日子,就像是曾经孤身一人守在将军府之中的影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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