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不断的蠕动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都变成了沉默。
这真的是她熟悉的沈家吗?
寰宇崩塌,山河破碎,血色流淌成河,远方的天际隐隐传来火光带起一大片的浓烟,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人连骨髓都在烈火之中被蒸发,脚下是滚滚的浪潮,无论是谁,都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被水冲到那里,亦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在这天灾之下活下去。
沈玉衡反射性的想要将那些挣扎的凡人救下来,然而她伸出了手,却只看见自己苍老的身躯,她的手穿过那些凡人的身体,连一片水花都没有溅起。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请来救救我们吧!”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谁来救救我!”
她能够听见每一个人内心的呐喊,然而却无法触碰到任何一个人,汹涌的浪潮穿过她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之中,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疼,从心脏一点一点往外蔓延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蹲下身,捂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这疼痛溺毙。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只是离开了那么短的时间啊……
他们等不及了吗?
沈玉衡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进水里,她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只是努力的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罢了,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还要一点一点的看着这个世界灭亡呢?
难道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命运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能够就这样的毁灭呢?
远方的天空传来一声一声的雷鸣,倾盆的大雨顷刻而至。
第七百二十七章: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沈玉衡惧怕的东西并不多。
很多时候,她都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如今,她却已经被一种巨大的惊惧所包围着,整个人都在不断的颤抖着。
这样陌生的情绪几乎从未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沈家被覆灭的时候,她只有不甘,只有誓死光复沈家的决心。
修为被废的时候,她只有坚韧,只有无论如何也要恢复修为的意志。
魔族入侵的时候,她亦然没有过这样惊惧的情绪,她只是带着慨然赴死的决心,和魔族对抗。
可是如今,她却在惧怕着,惧怕着这个世界的毁灭。
流水在她的手掌之中穿过,她只能够徒劳的看着那山川河流,那日月苍穹,那曾经给予她欢乐和悲伤的一切在她的眼前破碎,覆灭,最后渐渐被飞雪覆盖。
眨眼之间,沧海桑田。
破碎的旌旗上的图腾已经模煳不堪,沈玉衡依稀能够辨认出那个自己熟悉的沈字,她颤抖着抚摸着那旌旗的边缘。
曾经精致的刺绣在岁月的磨砺之下,早就泛起了毛边,旌旗上的血色凝结成一片暗红,不难看出握着这面旌旗的人曾经有过怎样的挣扎。
“等我成为族长了,我一定要背着一面好大好大的旗子!”
“为什么要背着旗子呢?”
“那样人们只要看见旗子,就知道是沈家的族长来了,就不会害怕了啊。”
……
夕阳如血,少年曾经挺拔的嵴背已经弯曲,唯有那面旗帜仍旧被他死死的握在手中,风中飘扬的旗帜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那苍茫的天地之中,愈发显得凄凉。
“斯幽!”她连滚带爬的跑到少年的身边,却只见到少年轰然倒地的身体,连带着那面不倒的旌旗,一同跌落在地。
沈玉衡颤抖着抚摸着少年的容颜,他长大了,亦然成熟了,只是却再也不会甜甜的朝着她笑,再也不会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衣角了。
“斯幽……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唿啸的风吹过旷野,广袤的大地之中似乎只剩下她一人,沧海桑田的变换在她的身侧轮转,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倾听她声音的人。
无能为力。
这是如今唯一能够形容她的心情的词汇。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沧海桑田的变换,一遍遍的重复着启蒙,发展,灭亡的命运,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无法触碰到任何人,亦然没办法传递自己的声音。
她看见昔日温驯的土地忽然张开了巨口,霎那之间,地裂天崩,人们哀嚎着被裂缝吞噬;她看见旱魃的脚步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苍翠的树木在眨眼之间干枯成灰,无助的人们在龟裂的土地上嚎啕,最后哭的没了泪,没了血,连同自己都被烧成灰烬;她看见倾盆的暴雨淹没一切,眨眼之间就是桑田化沧海……
可是这一切却都和她没有干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
纵然有心,奈何无力。
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玉衡的双眼已经渐渐迷茫,整个人都几乎卧成了一尊石像一般。
银月渐渐落下,血月升起,天地之间都被一片血色笼罩,不知道是第几个时代的人们在海底发现一尊奇妙的石像,他们把她送入神殿,把她奉为神,日日在她的脚下叩拜,夜夜在她的膝下祈祷。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忽然炸开一抹光亮,女子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一切,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我是神啊。”
“我要创造一个世界啊。”
“为什么没有意义呢?”
女子歪着头,一头青丝铺散在形状优美的嵴背上,她双手托着腮,背后是大片大片缭绕的云雾,仿佛身在云端一般。
“你是谁?”
“我?我就是你啊,我是曾经的你,也是未来的你,更是现在的你。”
女子吃吃的笑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云雾忽散,浮光忽沉,石像外面的石粉开始渐渐剥落,她的身侧,桑田沧海开始轮转。
不,是时间倒转。
“怎么会无能为力呢啊……至少,我还曾经为此努力过,难道不是吗?”沈玉衡的双眸缓缓睁开,一眼是沧海桑田,一眼是日月苍穹,她的身后渐渐被圣光环绕,腰下隐约可见蛇尾的形状,古怪玄妙的图腾在她的脸上被细细描绘,每一笔都带出超然出尘的飘逸,却也不缺少那万年文明沉淀之下的厚重。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相见。”
素手在空中划下一道轨迹,时光都在此刻静止,沈玉衡抬头仰望着那血色的苍穹,只见她的身下忽然绽放出一朵一朵的青莲,天地在此刻都重归混沌,仿佛只在等待着她将这天地重新开辟。
这是,神的力量吗?
她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只觉得自己好像摸索到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有。
修仙,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片混沌之中的最后一抹亮色也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那大片大片的黑暗。
丛林之外,沈玉衡的身体勐然颤了颤,最后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看着尤为狼狈。
然而这样的狼狈却也遮盖不住她周身气质的变化,若说之前的她是一柄锋利的剑,如今这柄剑却有了剑鞘,锋芒尽数被遮掩,然而却比之前厉害了不止一倍。
沈玉衡随意的抹掉嘴角的鲜血,嘴角却是扯出了一丝笑容来。
如今她算不算是因祸得福?本来以为最起码还要许久才能冲破的壁障,竟然在此刻被冲破了!
一直阴沉的天空此刻也渐渐放晴,那温热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沈玉衡的身上,让她禁不住舒服的闭上了双眼。
这就是灵仙的感觉吗?还真是……美妙啊。
远方隐隐传来一声轻笑,仿佛是在祝贺着她终于成为了灵仙,却又像是在嘲笑着沈玉衡的不自量力。
沈玉衡的目光直直的射向天际,她的双眸之中似乎隐隐闪过一道精光,却转瞬即消失不见。
那轻笑声渐渐消失,最后彻底的沉寂了下来,一直到许久之后,也没有任何回音。
第七百二十八章:必须进去
晋入灵仙的沈玉衡明显的比从前厉害了一倍不止,只见她拎起几个人,食指在几个人的额头一抹,瞬间就让几个人都从那梦魇里面脱了出来。
曲儒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沈玉衡,他也是灵仙,为何就做不到她这样呢?
沈玉衡却只是但笑不语,没有为曲儒解惑的意思。
之所有能够有这样的本事,还是因为她强大的神魂罢了,若是没有了强大的神魂做依仗,她也不能够把几个人从梦魇里面解救出来。
“攸宁……”火妍岚晃了晃自己还有些混沌的脑袋,只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做了一场大梦,大梦之中有那些被她压抑住的一切黑暗记忆,也有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温暖的手抚过她的眉心,将她从无底的深渊之中拉出来,那些黑暗的记忆都在那一刻破碎,她的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光亮。
另外三个人亦然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玉衡,眸中神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怕什么呢?都过去了。”沈玉衡偏着头,动作温柔的替火妍岚把乱发理好,那眸中仿佛有清浅的水光流动。
火妍岚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如今我们已然没有后路,你们也看见了,若是一直留在这里,到最后也难逃梦魇。”沈玉衡却转过头,看着另外几个人。
因为这忽然的进阶,也让她看清了这里的古怪。
自从他们进入到这里,神魂就一直被影响着,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忽然之间爆发?
如今他们只能够选择进入丛林,或者在这里耗死。
“我们知道。”弋萝半垂了眼睫,叹息着说道。
她既然已经进入了炮灰团,怕是就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如今无论往哪里走都逃不脱一个死字,为何不赌一赌呢?
毕竟她不想死,哪怕有一丝活着的机会,她也想要给自己争取。
“进去吧。”溪逾欢歪着头,眼眸之中闪烁着一阵一阵的凶光,若是他能够活着回去,定然要把学院都搅的天翻地覆!
沈玉衡抿了抿唇,看向了其他几人,却只见到其他几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除了进去,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不成?
五个人的身影渐渐在丛林之中消失,那方才放晴的天空渐渐再次被乌云笼罩,最后整片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一片昏暗。
***
红衣女子已经不知道在桌子前头站了多久,她笔下的生宣之上已经染了一大团的墨色,而她却毫无所觉,只是仍旧死死盯着窗外那株已经枯死的椿树。
曾有一个凡人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她却已经送走了椿树的几百个春秋。
她在这里等待了太久了,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她的到来。
“可惜秦艽不在,不然也不至于让这椿树枯死。”男人笑着关上了窗,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怀念。
沉魈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笔下不知道已经透了多少层的生宣被她随意的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手中的毛笔也被她扔到一旁。
“死了就死了吧,明日你叫苍梧谣把它噼了烧火,唔,或者打两件家具也不错。”
看见沉魈那幅毫无留恋的表情,云沧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情却又薄情吗?她仿佛对这个世界都有种莫名的喜爱,却又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嗯。”
沉魈瞥了一眼那长身而立的男人,心中叹了一声云沧海当真不愧是被称为华夏之宝的男人,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智者的风度,优雅而渊博。
“云沧海,我有没有说过……”沉魈忽然俯身靠近了那低头整理桌子上凌乱的宣纸的男人,她的发丝垂落,那双眼睛仿佛有银河投落其中,一片星光璀璨。
方才才被沉魈称赞过的男人顿时红了耳尖,却仍旧固执的想要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只是那灼热的过分的唿吸已经出卖了他的一切情绪。
“你真好看。”带着几分湿润的吻落在他的耳边,脸颊上的余温尚未散去,女子的身影却已经在爽朗的笑容之中消失。
云沧海摸着自己水迹未干的脸颊,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不管她的过去是什么,也不管她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离他而去,如今他尚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不就够了吗?
至于以后如何,谁会去管呢?
“哼。”和云沧海面容相似,但是周身气质却和云沧海完全不同的男人双手环胸,扁着嘴看着对面那个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女人,他那委屈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惹人怜爱,反倒引得女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阿谣你是在舍不得我啊?”沉魈笑眯眯的在苍梧谣的脸上揉了两把,脸上的图腾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苍梧谣扁了扁嘴,腮帮子鼓鼓的,明显是在赌气。
她总是有一种魅力,让他在她的面前情愿收敛了所有的爪牙,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
“我去杀了她好不好?”他死死扣住她的手,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几分乞求,“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沉魈笑眯眯的把他的发丝揉的乱成一团,声音分明是响在他的耳畔,然而苍梧谣却觉得沉魈和自己之间,隔着的是万水千山。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又有什么不同呢?”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那些荣光,连同她的性命都一同带走。
她逃不掉的,这是她的宿命,是她从睁开眼睛那一天开始就无法逃脱的宿命。
“不一样,不一样的!”
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呢?他的沉魈怎么可能是另一个人能够比得上的呢?
“日月星辰是我,山川苍穹是我,你所触摸的一切,你所唿吸的一切都是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沉魈叹了一声,分明眼里还是一片柔情,可是苍梧谣在触及到她的目光的时候,却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她是世间极致多情之人,亦然也是世间极致无情之人。
正因无情,方才多情。
夏日的夕阳正好,却只让苍梧谣浑身发凉。
“我不满意的,只是没办法继续陪着你啊……”然而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第七百二十九章:素月的下场
一进丛林,沈玉衡就有一种彻底的和世界分离的感觉。
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昨夜的潮气还尚未散去,今早又添了几分露水,如今这林木之间一片潮湿,只走了几步,沈玉衡就觉得自己的裙子已经变的沉了许多。
也不知道到了丛林深处,自己会不会一身衣服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丛林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啊?”火妍岚皱了皱眉头,不解的看着沈玉衡,既然他们被叫做炮灰团,那么迎接他们的一定是种种巨大的危险,可是如今在丛林之中走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见到。
“你以为炮灰团只是在这里开路的?若是不给你们一些甜头,你们怎么可能会依照他们的计划前行?”曲儒冷哼了一声,却仍旧是有些咬牙切齿。
炮灰团开的路可不是这种路,而是拿自己的血肉去喂那守在神迹之地中央的几个凶兽,那几个凶兽的胃口可是大极了,这些炮灰下肚,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