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脸上的汗怎么也流不干。
手心处传来一阵疼痛,沈玉衡费力的睁开眼,却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瞧不清楚面目的小孩子用干枯的小手捧着她的手,咔嚓一口咬在她的手心,殷红的血液顺着她掌心的纹路而下,滴落在地上。
无暇顾及那小孩子,沈玉衡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识海,努力的用神识把那些怨气驱赶出去,可那怨气太多,赶了这个便顾不上那个。
她没想到,宁锦的怨气居然那么大!竟然能趁她不备钻进她的识海……
一层一层的怨气绕在她的四周,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给吞噬一般。
滴答。
水滴从被拂落在地的茶壶嘴里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正巧落在那银色小兽的嘴里,小兽头顶一根长长的尖角,仰着头,张大嘴巴等着茶壶里的水继续掉下来。
等到小兽喝饱了,方才打了个饱嗝,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前蹄抬到胸前,后蹄像人腿那般放开。
小兽一身银色皮毛,身形似羊却不是羊,一双银蓝色的眼睛盯着沈玉衡瞅了半天。
“咦,她是犯了什么错了?让我来好好看一看。”小兽自言自语的说着,四蹄落在地上,摇摇晃晃的往沈玉衡的方向走。
它那尖角实在长的过分,走几步便撞到青石板边上,直接把它撞的翻了个个,在地上拧了好半天才把自己给翻过来。
小兽抬起前蹄揉了揉摔到的耳朵,却又一个重心不稳,再次啪叽摔倒在地。
偏偏它的角还搭在青石板上,身子往下摔倒,差点把它的角都给带断,小兽痛的嗷了一声,银蓝色的眼睛瞬间被雾气弥漫。
“呜呜呜,隗知讨厌你!臭石头!”带着哭腔对着石板一通控诉,自称隗知的小兽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着。
直到它的尖角顶到沈玉衡的身体,它才停了下来。
“隗知只是看看你犯了什么错哦,绝对不干别的!”一只前蹄扒在青石板边缘,隗知举着另一只前蹄,似模似样的保证。
然后它闭上眼睛,开始感受沈玉衡的神识。
“凭什么,明明是我救了你,是我先认识你,凭什么最后得到你的人是月蓝!”
“他不爱我,为什么不爱我啊!”
“苏远之!你!”
“她就是一个内门的师姐,你们不认识,不认识的!”
“苏远之!你给我回来!”
“月蓝,这是你逼我的!”
第二十五章:筑基!
只要是修仙的人,没有没有心魔的。
从入仙门到大道终成,心魔这东西始终都伴随着修士一生。
沈玉衡自然也有心魔。
月色如华,星子寥落,女子曼妙的身影在月色里隐隐瞧不清楚。
可沈玉衡知道,那就是宁锦。
“你,你竟然又活了!”沈玉衡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惊骇,连连后退数步,满脸不可置信。
她握着长剑的手直发抖,寒气从脚底一路冲到天灵盖,弥漫在她的四肢百骸。
“沈玉衡,呵。”宁锦笑的嘲讽,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在夜色下显得愈发诡谲。
“宁锦,你这妖孽!”厉喝一声,沈玉衡提剑便刺。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宁锦那身衣服瞬间被鲜血染红,有血迹溅到沈玉衡裙角,仿若盛开的红梅。
宁锦的笑凝在脸上,身子瞬间软了下去,死不瞑目。
沈玉衡以剑做杖,扶着剑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些宁锦的前世记忆又浮上脑海,沈玉衡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脸上血色尽褪。
宁锦出生在一个二流修仙世家,双灵根的天资在族里是一等一的好,她父母又宠她,宁锦自小便是被捧着惯着的,真真是她要星星怕是族里的人要把月亮也替她一同摘下来。
直到宁锦被她的表叔宁霄带进万剑门,成了万剑门的外门弟子。
双灵根的天资成了万剑门中稀疏平常的天资,也没人捧着她惯着她,时日久了,她便愈发用嚣张跋扈来掩饰内心深处因为巨大落差带来的自卑。
直到她偶然救下了重伤的苏远之。
那年她十三。
少女的心思尚且懵懂,情窦初开的年纪恰巧碰见了如玉少年,心一旦陷落,就没法子抽离了。
然而苏远之对于十三岁的宁锦怎么可能有什么心思?也是那一年,苏远之碰见了温柔的如同水一般的月蓝。
此后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苏远之和月蓝很快就结成道侣。
可宁锦怎么可能是个默默喜欢而不挑明的性子?
于是整个万剑门都知道宁锦爱慕苏远之。
有人说苏远之有福气,也有人说苏远之没眼光,更有人说宁锦就是痴人说梦。
宁锦占有欲强,早就把苏远之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凡是和苏远之扯上一点关系的女修,都没什么好下场,就连上辈子只是苏远之邻居的沈玉衡也被宁锦使计逐出万剑门。更不要说苏远之的道侣月蓝了。
后来宁锦使计让月蓝成了邪修的炉鼎,又给苏远之下了药,牢牢困在自己身边。
那时的宁锦,便已经手染鲜血,造下杀孽。
可偏偏她心思细腻,一桩桩事竟没有一件败露,就连苏远之被她困在身边,在外人眼里也是苏远之伤心过度,把宁锦当成月蓝替身的戏码。
若是苏远之后来没有恢复记忆,一切都将被宁锦握在手里。
偏偏苏远之恢复了记忆,加之被宁锦使计逐出万剑门的女子中竟有一个结了婴,把宁锦的所有事都给抖了出来。
苏远之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宁锦,然后找了那个邪修拼命,最后和邪修同归于尽。
然后宁锦重生了。
沈玉衡咬紧嘴唇,看着那个被她一剑刺死的人化成飞灰,然后仿佛时间倒转,宁锦站在月色里朝她嘲讽的笑。
“你,你竟然又活了!”
再次提剑刺上去,沈玉衡看着宁锦的身体倒下,拿剑把宁锦的身体都刺的全是血窟窿,她方才罢休。
然而不待她收剑,宁锦的身影再次在血色下出现。
沈玉衡的身体都僵在原地,精神险些崩溃。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无止境的重生……
颤抖着再一次重复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动作,沈玉衡死死握紧手中的长剑,因为握的用力而泛着青色的手上骨节分明,上面还染着血迹,有的凝固了,有的还温热。
宁锦的身影再次顽固的出现。
沈玉衡忍住自己上去刺上几剑的冲动,坐在被血液染红了的草地上,长剑扔在一边,满脸随意的模样。
她不傻,在这么多次的重复之后,哪怕在心魔影响下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明显就是她筑基要过的心魔劫,宁锦的怨气只是一个顺带而已,说到底她还是背了因果,宁锦还是成了她的心魔。
很多人在渡心魔劫的时候都能意识到自己在渡心魔劫,可渡过去的人就很少了。
譬如只要晓得一点引气入体之法的都能成个练气修士,但是练气修士里能筑基的不足十分之一,为什么?自然是折损在心魔劫了。
过了就拿到了晋级的通行证,过不了就是身死道消。
也不理会宁锦在那边又是嘲讽又是狞笑,沈玉衡开始分析宁锦成了自己心魔的原因。
当然,她还得分出极大一部分的精力来抵抗把*放大到极致的心魔。
为什么宁锦会成为她的心魔?
很简单,因为宁锦的重生。
在沈玉衡眼里,已死之人要不然是成了鬼修,要不然是直接身死道消了,从来都没有重生这个选项,可是宁锦出现就自然不同了。
今天重生的是宁锦,那么会不会明天重生的就是魔族?
假设有魔族重生,那他会不会知道溯世书在哪?
因为重生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让宁锦成了沈玉衡心里的一个结。
宁锦依然站在沈玉衡不远处,保持着嘲讽的表情,嘴里不依不饶的叫嚣着,似乎唯有沈玉衡过去把她刺死才能安静下来一般。
再次提剑把宁锦刺成飞灰,沈玉衡身子一震,浑身僵硬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鼓起个包。
先是一截尖角探了出来,然后小兽的四蹄探了出来,重量坠的沈玉衡衣服都松散开来,那小兽动了两下,然后一个重心不稳就从沈玉衡的怀里掉了出去,躺在地上半天也没能翻过身来。
隗知四蹄蹬空,奈何后背用不上劲,在地上翻了好半天,才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用一只前蹄抬着自己的尖角,用另一只前蹄跟沈玉衡打招呼。
“嗨,我是隗知,诶诶诶,你别戳我,我真的是隗知兽!疼,别戳我啊!”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隗知泪眼汪汪的躲在草团子后面,不满的看着沈玉衡。
“你是隗知兽?”沈玉衡抓住隗知的尖角,歪了歪头问道。
“痛,痛,我当然是隗知兽!”隗知两只前蹄按着自己尖角的底部,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九州志》言,有兽隗知,其状如羊,头生尖角,折之死,能辨善恶,去心魔。
从外形来看,这小家伙确实是隗知无误。
“你能去心魔?”
“不能,不能!”隗知惊恐的退后了几步,四蹄都绊在一起,把自己绊的摔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不能让人知道它能去心魔!
“你紧张什么?”放开隗知的尖角,沈玉衡笑了一声,随手把复活的宁锦戳死。
哪怕是真的能去心魔也与她无关了,她的心魔,她自己能破!
摧毁这重生的办法……
唯有使自己变强!
若你强大到无所畏惧,怎么还会怕他们重生!
本就不够凝实的幻境瞬间支离破碎,墨色般的怨气也一点点的变淡,最后化为一团白色的光团,落在隗知背上,使得隗知的尖角都长了几分。
蔚蓝的天空猛然变色,不久前才见过的劫云又开始在天空中酝酿攻势,雷暴之声不绝于耳。
“难不成我会有个结丹的徒儿?”看着天空的劫云,感受那和自己亲和的灵魂波动,老者放下水壶,笑道。
不过也只是笑道,只是顿了一刻,他便仿佛没瞧见劫云一般,依然自顾自的浇着菜园子。
第二十六章:赤霄峰!
思过崖外。
劫云已散去,天空重归晴朗,但是站着的人的脸色却一片阴沉。
“死女人,你给我滚开!”楚天璇不耐烦的看着眼前脸上覆了面纱的女人,额角青筋暴跳,恨不得砍了她冲进去!
天知道他看见那劫云劈的是思过崖时有多心慌!
那思过崖里可是只有沈玉衡一人,这劫云劈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如今既没有结丹之相,也没有沈玉衡的消息,怎能不让他担心!
女人没说话,只是手中长剑寒光微闪,意思不言而喻。
“你!”楚天璇被双刃挡在外,差点把牙都咬碎,惊夜枪一抽,竟然是不管不顾的就要冲进去。
“罢了,璃儿你叫他进入。”身后蓦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覆着白纱的女人唰的收了双刃,任由楚天璇冲进思过崖。
楚天璇还没进到思过崖里头,就已经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越往里走,血腥味便越重,等到他瞧见沈玉衡时,靴子底已经被血液浸染。
沈玉衡一身血肉模糊,身上的皮肉有的被劈的焦黑一片,血肉外翻,让人瞧了就胆战心惊。
几步跑过去,楚天璇颤抖着探了探沈玉衡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呼吸时,他忍不住松了口气,一手穿过沈玉衡膝下,一手穿过沈玉衡颈后,手臂一用力,就将沈玉衡给抱了起来。
哪怕是昏着,沈玉衡的眉头仍旧紧紧皱成一团,叫楚天璇瞧了好一阵心疼,不由得脚下加快了步子,一路御剑朝着赤霄峰飞去。
进了赤霄峰,他也顾不上同师兄师姐打招呼,径直冲向寄住在赤霄峰的神农族人药无极的住处冲去。
“诶哟,楚小子你又是干什么!小老儿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你撞!”那人一张童颜,身子矮小,却生了一头华发,此时跌在地上,揉着胸口哎哟哎哟的不肯起来。
“药老头!你快看看我姐姐怎么样了!”踢了一脚药无极的屁股,楚天璇把沈玉衡放在床上,回头拎起药无极的领子就把他扔到床边。
“凶什么凶,再凶小老儿就告诉你师傅去!”药无极不满的念了两句,揉着自己都要摔成八瓣的屁股,脚下的动作却没半分犹豫,站在床前替沈玉衡检查起来。
瞧见沈玉衡身上被天雷劈过的痕迹,他撇了撇嘴。
又是哪个倒霉蛋没过得了雷劫了?瞧瞧这劈的,都熟了!
然而不过眨眼间,药无极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亏得他是个一等一的医师,才没忘了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人竟然只是筑基!只是筑基就能引来天雷的人,未来该有多大造化?!
麻利的撕开沈玉衡身上已经和血肉凝在一起的外衣,药无极面色愈发凝重,却不敢多言语。
皮外伤好说,然而以筑基之力对抗天雷实在太过勉强,若是楚天璇晚去一刻,别说修为了,她这条命也得搭在那里!
然而此刻她身上的伤势依然不容小觑,一身经脉都拧巴在一起,丹田内灵气枯竭,识海乱成一团,就连药无极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把她给救回来!
“续命丹!”
“凝神液!”
“三花玉液!”
各种各样的丹药,药液被灌进沈玉衡嘴里,药无极额头上的汗珠就没干过,他死死抿着嘴唇,只有需要什么时才张嘴叫楚天璇拿给他。
将沈玉衡扔进灌满药液的木桶,药无极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跑到桌子前头,拿着药杵捣药。
***
“擅闯内门,死。”白纱覆面,九姑娘瞧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手里长剑上头闪着寒光,说话的声音里仿佛也带着冰碴子一般,只瞧这架势,九姑娘就对眼前这人的身份明了了。
内门执法者,由内门弟子组成,其中女子素来以白纱覆面,身份并不公开。
然而若说硬闯,九姑娘也不是闯不过,只是上次她闯了内门便叫沈玉衡替她受了些罚,若是这次仍旧闯了内门,怕是沈玉衡受的罚得更多。
思量这些不过就是个呼吸的功夫,九姑娘已经消了硬闯的念头,打定主意等在外门,若是出什么事她再硬闯也不迟。
九姑娘挥袖欲走。
“九姑娘且慢,且慢!”
九姑娘停步转身,秀眉微挑,略带几分疑惑。
“峰主晓得九姑娘担心好友,特地允了九姑娘进内门。”那迎上来的修士递给白纱女一个令牌,又朝着九姑娘招呼道。
白纱女见令牌无误,仍旧持着长剑站在一边,却并不阻拦九姑娘,任由九姑娘跟在那修士后头进了内门。
修士是赤霄峰的人,自然是引着九姑娘去了赤霄峰。
赤霄峰主秦赤霄,原本是人间一个名门望族的嫡子,幼时便有人说他是紫微星的命格,是真龙天子,果然在他二十岁那年便率着秦家起义,自立为王,一手建立了大秦王朝,然而他在位不过几年就将帝位禅让给儿子,自己一心寻仙问道,如今也是大有成就。
九姑娘以为沈玉衡至多不过是在赤霄峰疗伤,却没想到把赤霄峰的峰主也给招了来,瞧见秦赤霄时,她诚然震惊,面上却一丝也不显,笑吟吟的同他见礼。
秦赤霄筑基时已经四十余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