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温暖,很好看。
他想。
然而下一瞬,他似被烫着一样收回手。
不妥,如今李八卦已经长大,男女有别,如此会坏她的名节。
就像今日清早在大殿,明舟还如小时一般想抱住她,虽然他知晓明舟并无他意,还是找了一个理由定住明舟。
“还真有可能,池道长你要慎重考虑。”云端里,男子点头,“因为老朽确实是连脸都不敢的露的狡诈小人。”
李八卦:“……”她自觉脸皮够厚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男子绝对是厚脸皮界的翘楚。
“好了,既然今日得见池道长,老朽的心愿也算了了。你们乐游山实在太过无趣,待上一会儿就浑身难受。”男子轻叹一声,蓦地抬手指向林丹青,“不过走之前,这位小朋友,老朽想问你一件事。”
小朋友?!
林丹青嘴角抽了抽,此时他心知难逃生天,不由冷冷道:“请。”
男子也不生气,笑吟吟问:“你似乎得罪了池道长,是吗?”
林丹青素来高傲自负,被当面指出他技不如人,尤其还是池砚,更是面色铁青:“那又如何?”
“哦,不如何。”男子说着手指轻扬,一道黑雾从天而降,与蓝光交锋片刻,结界应声而破,然后猛地袭向林丹青。
林丹青见强劲的黑雾袭来,骇然一退,刚想挥笔出招,却发现黑雾并未伤他,反是把他卷起,“唰”一声拔地而起,飞到男子身畔落下。
怎么回事?
他皱眉看向男子,只见影影绰绰的斗笠里,男子似勾唇一笑:“看来须菩提对你的教育也不大上心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没学过吗?”
言毕他脚一沉,带着林丹青飞远。待他走后,天际瞬间恢复碧蓝,层层乌云散去,璀璨金光再次笼罩大地。
池砚并没有追,而是凝视着被黑雾破掉的结界切口若有所思。
“好像有点闪。”李八卦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切口泛着若有似无的金光,肯定道,“唔,不对,是真的有点闪。”
“什么有点闪?”菱素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半空,好奇问。
“师姐你没看到吗?在那里……”李八卦刚要指,那抹金光便消失了,她张大嘴,“咦,不见了。”
“我先走了。”这时池砚出声,转身离去。
唔,一起走不好吗?
李八卦对着池砚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搓了搓手对菱素道:“师姐,我们也回去吧。刚刚的事你不要难过,我帮你梳一个漂亮的发髻,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部梳走!”
菱素微微一笑:“好。”
第112章
另一边。
男子带着林丹青回了幽冥漳泽,天地雪猕猴和无极金丝猴宛若两尊金刚一样守在洞口,见他回来,立即噤若寒蝉行礼:“主人。”
男子随手一挥,大踏步进了山洞:“嗯。”
在落地时,林丹青已然认出天地雪猕猴和无极金丝猴了,见二凶候对男子毕恭毕敬,心底不由打起算盘。
或许对付池砚,男子是他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不能错失此良机。
“进来。”这时,洞内传来男子的声音。
林丹青略一思忖,缓缓步入洞内。
洞内镶嵌着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亮得恍若白昼,只见男子并未摘下斗笠,懒洋洋靠着座椅,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杯果酒轻晃着。
淡淡的清甜在洞内弥漫。
男子并未让林丹青坐下,他也不恼,自在静站一旁,道:“阁下好品味,枇杷酒既能清肺舒气、止咳润肺,又可清热解暑、养颜益寿,实乃养身之上品。”
“是吗?”男子浅尝一口甜丝丝的酒,似笑非笑道,“老朽只是近来嘴里无味,然偏偏只好喝那么几口,故此才饮枇杷酒。”
他如此当面拆台,不留情面,林丹青却依然谦卑有礼,他点头:“阁下所言甚是,以甜酒代清酒,既不负口舌之欲,又解味淡之苦。”
“啧。”男子轻笑一声,单手撑着脸颊问,“你姓甚名谁,又同池砚有何过节?”
“敝姓林,双名上丹下青,曾为须菩提座下第九弟子。至于池砚……”林丹青说着,声音徒然降低,“他抢了我的女人,此仇不共戴天。”
“哦?”男子顿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问,“那你要准备如何报仇?”
“让他。”林丹青眸底狠厉尽现,“灰飞烟灭!”
闻言男子忍不住笑出声:“小朋友,有志向是值得褒奖,不过有时候呢,量力而为方为智者。”
“阁下大智大慧,说得极是。”林丹青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话锋一转,“故此,我愿跟随阁下效犬马之劳,只求复仇时,阁下能再次指点一二。”
林丹青的回答完全在男子意料之中,手一扬,一杯清甜四溢的枇杷酒飞到林丹青面前,他慢悠悠道:“饮下此酒,你便是老朽右护法。”
林丹青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接杯一饮而尽,然后屈膝给男子行礼:“属下林丹青,见过主人。”
“不错,反应极快。此事交由你去办,正合适。”男子微微挑眉,旋即指尖一点,一抹金光闪过,案几上赫然出现一个黑檀木方盒,贴着一道画着奇怪符号的血符。
咚,咚,咚。
就在这时,黑檀木方盒冷不丁猛烈抖动起来,磕得桌面发出刺耳无比的声响。
林丹青问:“主人,这是……”
“哦,一个有趣的小玩意。”男子心情似是很好,“也是我送给魔尊的一份大礼。你休息片刻,便送往魔界吧。”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林丹青心思一转,不动声色道:“如此厚礼,想来主人与魔尊交情不错。”
“哈哈,是挺不错。”男子认同点头,手下一用力,把玩着的酒杯顷刻间化为粉末,他慢条斯理补充,“不错到我时刻想把他,挫骨扬灰。”
……
入夜。
罩着一笼轻纱的月色穿过竹林,撒进院子,映出一地的碎发,几只小鸟停在竹栅栏上,好奇打量着不远处。
“别动别动,要剪歪了!嗷!大师兄你不要动!真要剪歪了!完了完了,歪了歪了……”下一刻,李八卦拔高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她手执一把剪刀,正鸡飞狗跳给孟洵修剪头发。
原来吃过晚饭,孟洵见头发许久未修剪,拿着剪子准备修发时,正好被吃饱喝足,出来遛食的李八卦撞见。
她当即眼睛一亮,肚子也不撑了,几步窜到孟洵面前:“哇,剪头发!我会的!大师兄,我帮你剪好不好?”
孟洵点头:“好。”
于是本来他几剪子能完成的事情,生生从夕阳西下拖到月上竹梢。一直未动过的他唇角微弯:“好,不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李八卦看着被她剪得七零八落的如墨发丝,心虚地把剪子收到身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我马上回八景宫取生发丸!”
“无妨。”孟洵抬手拉住李八卦,温声道,“头发生得快,过几日便好,不必去打扰道祖。”
“那你要闭门不出几日才行。”李八卦吞吞吐吐道,“你的……左鬓角,我手一滑,全剃光了……还有额间那一簇头发,我瞧着又黑又顺,多剪了一刀……也剪没了,接着到了后脑勺,我吧……只是轻轻一剪,真的,很轻很轻,没想到剪子竟然那么锋利,只是擦过旁边的头发,也、也不小心掉了……唔,不如头发长出来之前,我先给你黏上?不不不,这样还是不好,会被看出来,我还是回八景宫取生发丸,这样只需一日,你的头发就能长出来!”
她噼里啪啦说了长串,孟洵想了想,问:“很在意吗?”
“当然啊。”李八卦理所当然点头,“要是别人给你剪成这样,我肯定揍他一顿!可、可现在是我剪的,就……”说着,她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就饶了我吧,老君说小姑娘都是水做的、花儿做的,脆弱得不行,虽然我是炉子做的,但也很脆弱的,不耐揍。”
孟洵失笑,从她手里接过剪子,扬手寒光一闪,地面倏地落了满地堪比上好丝绸丝滑的青丝。
然后皎洁月色下,一个程光瓦亮的灯泡闪闪发亮。
“大、大大师兄,你你、你……”李八卦下巴惊掉一半,看着眨眼变光头的孟洵,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洵问:“现在全没了,还在意吗?”
李八卦下巴彻底惊掉:“我当然还是在……”
“这次是我剪的,你是不是要揍我一顿?”不等她说完,孟洵又认真严肃道,“嗯,我是泥做的,还挺耐揍,来吧。”
李八卦彻底傻眼:“大、大师兄,我……”
这时孟洵笑了:“是不是不愿揍我?”
李八卦毫不迟疑,点头如捣蒜:“就算你把我剃成光头,我也不会的!”
“我也一样。”孟洵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对我而言,你是世上最亲的人,没什么比你重要,所以不要在意。”
“好吧。”李八卦吸了吸鼻子,“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孟洵好奇:“何事?”
“就是你光头的样子啊,也是打遍三界无对手的好看!”李八卦四处看了看,小小声道,“以前十二师兄光头的时候,我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他特别像一个瘦瘦小小,长歪的苦味冬瓜。果然人好看怎么都好看,干脆……”
她一脸跃跃欲试:“我也剃光头证明我的颜值吧!”
孟洵眼皮一跳,立刻弹指一扬,那把可怜无辜的剪子蓦地变为一把扫帚:“先打扫院子冷静冷静。”
“八卦!八卦!”
恰在此时,池慧的声音由远及近。
以前竹海之所以外人勿进,是因着那池温泉,如今孟洵已经修成完整肉身,竹海自然也不再是禁地。
“我在我在!”李八卦挥舞着扫帚迎上去。等走进,她才发现池慧小脸蛋煞白,眼圈红红的,她一惊,“小慧子,你这是怎么了?!”
“八卦。”池慧忍了一路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地扑进李八卦怀里,放声大哭,“池砚那个傻瓜,他要去送死了!”
送死?!
李八卦第一反应是池砚脑子终于彻底坏掉,要去以命换回孟洵的盘古神力:“他去找不要脸的斗笠男了?!”
“斗笠男?”闻言池慧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道,“他竟然还其他找死的事吗!怎么办,怎么办?八卦,孟道长,你们快去救他吧……”
“别慌。”孟洵温声安慰她,“慢慢说。”
“嗯。”池慧点头,虽然语带哭腔,却有条有理,完完整整说出事情经过。
原来用完晚饭后,她本来是去找混熟的小道姑谈天说地,没想走一半发现答应给小道姑带的玉菇甜瓜忘在石桌,于是折身回去取。
然后等她回到池砚的居所,却正好撞上池砚远去的背影,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你和孟道长现在都在鹤灵观,他绝不可能不告而别。除非……”池慧擦掉眼泪,笃定道,“除非他必须不告而别。我肯定,他一定是找到了他一直寻找的那个地方,所以独自一人去赴死。”
闻言孟洵和李八卦同时出声:“什么地方?”
池慧下意识握紧手,一字一顿:“死亡之脉。”
第113章
死亡之脉?
李八卦下意识抱紧扫帚,悄悄往孟洵旁边挪了几步,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地方,然而一听名字就知道不吉利,阴森无比,必定住有很多面目可憎的恶鬼!
孟洵亦没听过,他沉吟片刻,问道:“何为死亡之脉?”
池慧死死咬着下唇,眼圈又红了:“是一座会移动、会消失、会吸食生灵魂魄的庞大山脉。”
吸食魂魄的山脉?孟洵眉头微拢:“死亡之脉在何处?”
池慧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李八卦大吃一惊,怀里的扫帚“哐当”落地,“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智慧果吗?”
“我是啊,但这个地方从未有过记载。”池慧懊恼不已,“若不是一次无意看到主人绘制的羊皮山河图,我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死亡之脉。”
也是那次,她才知晓池砚之所以常年在外游历不回鹤灵观,就是一直在寻找死亡之脉的具体位置。
“主人,死亡之脉是什么?”她问。
池砚默默把羊皮地图卷起:“没什么。”
她不服气地叉腰:“既然没什么,那你为什么一直在找它?还有……我看到你画了一堆白骨和魂魄在旁边,它是一座坟山吧!”
静默许久,池砚轻声道:“消灭它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然后从此以后,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他再不透露只言片语。
换言之,死亡之脉消失,他存在的理由就会消失。
“所以他对人总是冷漠疏离。”池慧抬手胡擦掉汹涌的泪水,低声哽咽,“因为这样,就无人会因他的离去而悲伤。”
存在只是为了消灭死亡之脉吗?
李八卦小脸皱成一团,忽而想到一件遗忘的事。
之前她去地府救元清时,曾经翻过秦烈的生死薄,她记得上面并没有孟洵和池砚的记录,如今想来,孟洵是女娲娘娘捏的第一个盘古同模泥人,人类之祖,不属于三界。
那池砚是第二个泥人?
想着她望向孟洵:“大师兄,我之前翻过阎王的生死薄,上面没有二师兄的名字,他和你一样,也是泥人吗?”
所以少年孟洵被人欺负,他会及时出现帮他,又懂得带他到鹤灵观拜师,掩盖他身上盘古神力的气息。
“不。”不料孟洵否定。“我虽不知子墨的来历,但他决计不是泥人。”
什么?!
李八卦愕然,倒不是惊讶池砚不是泥人,而是孟洵也不知他来历,她瞠目结舌道:“那小慧子呢,你知道二师兄身份吗?”
“不知道。”池慧咬着牙,悄悄瞥了一眼孟洵,纠结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可我知道他一定和孟道长有关系。”
孟洵颔首:“这点我认同。当初他突然出现救我,还知我身怀盘古神力,必然是与我有所关联。然而他不愿说,我实在毫无头绪。”言毕他看向池慧,“想来他也定然不会告知你,你为何如此认为?”
“其实……”池慧顿了顿,说出一个惊天秘密,“他身上有另一半盘古神力。”
一时间,李八卦和孟洵都愣住。孟洵若有所思没有说话,李八卦嘴巴长得老大:“盘古神力有两半?”
池慧点头:“没错。”
李八卦很是不解:“那为什么二师兄不用泡温泉掩盖气息呢?”
池慧挠了挠头:“我猜想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吸纳盘古神力,和他自身的修为融会贯通,合二为一。”
“应该是这样。”孟洵认同,“子墨的修为深不可测,完全吸纳盘古神力不足为奇。不过现在先把他的身份放下。”他话锋一转,“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死亡之脉是怎么一回事,他,绝不能死。”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李八卦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找到主心骨,池慧一直彷徨不安的心总算安定,她眼巴巴看着孟洵:“那孟道长,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孟洵沉思半晌:“子墨的踪迹,你能找到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池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派了一只竹鹤悄悄跟着他,沿途会留下记号。”
“嗯。”孟洵手一扬,李八卦的行李自发打包,“嗖”一声飞出来落到他手里,他又从袖口摸出一包碎银,一起递给李八卦,“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小慧去追子墨,不要让他发现。我一会儿禀报完师叔就动身去找师父,到时与你们汇合。”
“好的!”李八卦接过,拍着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