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的地方笼罩起来; 彻底隔绝那阵酒香。
此时已经有不少鬼都醉倒了,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 打呼声此起彼伏,看起来酒香并没有什么危害; 只是让它们都睡着了而已。
沈阮看向裴遇,他并没有撑起任何屏障,直接站在越来越浓郁的酒香之中,身姿挺拔; 执剑的手半点没有松懈。
沈阮道:“你没事吧?”
裴遇回头看她,淡淡的说:“没有。”
他面色如常,眼里甚是清明,半点不见迷乱之色。
沈阮这才送了口气。
红衣鬼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带着调笑的味道:“好厉害呀。”
虽然是夸奖的话,但语气里一点真诚都没有。
沈阮目光四下扫视,嘴里道:“堂堂坊主难道竟是只缩头乌龟,只会用些下三滥的伎俩吗?”
她刻意把话说的难听。
“呵。”红衣鬼一声轻笑。
忽然,有风轻轻飘过,沈阮眼眸一亮,大声道:“上面!”
她没说的详细,但裴遇却听懂了,瞬间如箭般跃起,一剑刺上去。
‘刺啦’轻微的布料撕破声,一片红色的衣摆落了下来,犹如只漂亮的蝴蝶。
红衣鬼闪身出现在另一根横梁之上,低头看了看衣袖,一脚踢开旁边装着眼球糖果的匣子,笑道:“真是小看你们了。”
他一挥手,衣袖中忽然飞出一条红绫,闪电般袭向裴遇。
剑光雪亮,与红绫对上,然而二者相撞之时,却是发生了金玉相击的清脆声音。
红绫竟是没被剑芒绞碎。
裴遇有些意外,下一秒,红衣鬼操控着红绫又缠上来,他微微侧身,红绫打中横梁,粗大的木头顿时断裂,向下坠落。固定在上方的眼球糖果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裴遇早在横梁断之前就跳到了旁边的另一根,同时不忘朝红衣鬼挥出一道剑芒。
红衣鬼闪身离开,剑芒击中他身后的一堵墙,轰的巨响,从上而下,一条巨大的裂缝出现在墙面上。
但他也被剑芒扫到,脸上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渗出一粒粒血珠,他伸手摸了摸,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凝重。
有风从墙面的裂缝吹进来,把浓郁的酒香吹散许多。
眨眼间,两人又是你来我往的交手几次,大堂内到处是剑痕,沈阮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妙,于是摘下菩提手串默念几句什么,晕倒在地的鬼便全部化成光被收入手串中。
沈阮把手串收回往腕上一扣,便立刻朝外奔去。
她一出去,就看到赌坊门口空出一大片地方,各种各样的鬼怪站在稍微安全的距离外,探着头看里面情况。
沈阮道:“别看了,去请城主过来——”
话未说完,只听不详的‘嘎吱嘎吱’声响起,她猛然回头,只见尘埃扑面而来,碎石乱飞,而她站的近,直接被灰尘呛了一嘴。
没多久,尘埃散尽,只见原本华丽大气的赌坊塌了一半,顿时犹如废墟。
而废墟之中,无数绯红色的石头微微折射出淡淡光芒。
沈阮还未反应过来,忽然无数鬼怪疯了般涌上前,纷纷扑向废墟,去捡里面的石头。
“发财了!发财了!”有鬼惊喜的叫道。
几乎整条街的鬼怪都过来了。
沈阮看着这情况,心知恐怕很快虫娘就会收到消息赶来,于是不在焦急,而是走到一处平整地方,把手串里依然晕乎乎的鬼放了出来。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去看裴遇那边情况。
赌坊倒塌,裴遇与红衣鬼半点影响没受到,只见另外一半没倒塌的赌坊屋顶上,两条身影快得几乎让人无法看清。
红绫之上灵光闪烁,与剑芒相交,在外人看来,实在是难得的美景。
漫天红影之间,红衣鬼笑道:“我很久没这么畅快的打过架了。”
裴遇却不言不语,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模样,红衣鬼脸色沉了沉,红绫瞬间绷直,犹如利刃般刺过来,灵光暴涨,几乎要把人淹没。
犹如电影的慢镜头。
裴遇一跃而起,红绫击碎他原本所在地方的屋顶,下一秒,从天而降的长剑犹如钉子般,将红绫钉死在地。
红绫顿时像被捏住七寸的蛇,再也动弹不得。
在红衣鬼错愕瞬间,裴遇忽然飞身上前,凌空中拍下一掌,红衣鬼顿时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从高高的赌坊屋顶落下。身体沉重的砸在地面上,又弹起来。
若是普通的鬼,挨着一下恐怕脑浆都要炸出来了。但红衣鬼吐了血后,看上去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他正欲召动红绫,忽然,一把匕首出现在他脖子前。
恰好赶到的沈阮见他抬头看过来,笑道:“别动。”
这笑容倒是与他之前的有几分相似,红衣鬼噎得呼吸一窒。
这时,另一头的裴遇抬手将长剑收回,走了过来。
满地都是碎石,犹如被飓风袭击过。
红衣鬼见躲不掉,于是干脆很无赖的往地上一坐,靠着树死猪不怕开水烫般,道:“匣子我是不会给的。”
说完,又朝沈阮道:“你要是想杀就杀吧。”
沈阮有些惊讶:“你不怕魂飞魄散?”
红衣鬼眯着眼笑道:“怕呀,不过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要呕死了。
早知道就不把拿东西拿出来了,本以为绝不可能有鬼是邙的对手,谁知最后搞成现在这样。
沈阮看向裴遇,问:“现在怎么办?”
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交出匣子。
裴遇拂去衬衣上的灰尘,冷淡道:“那就杀了算了。”
红衣鬼哑然。
他挣扎着坐起来,道:“你们就不考虑对我动动刑?万一我熬不住服软了呢?”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
红衣鬼惨白的脸色更白了。
只见裴遇一脚踩碎他的膝盖骨,小腿与大腿相接的地方深深凹了进去。
裴遇问他:“现在你愿意服软了吗?”
红衣鬼额头疼出一阵冷汗,却依然勉强笑道:“不。”
沈阮都替他觉得疼,道:“所以你说你干嘛要自讨苦吃。”
语毕,左手抬起轻轻放在他头上。
红衣鬼心生不妙,道:“你要做什么?”
沈阮心说:想不到吧?既然你嘴里问不出,那我直接自己看匣子在哪好了。
但是嘴上却一言不发。
就在她打算看红衣鬼记忆时,忽然一个人影匆匆赶了过来。
虫娘看清三人状况,急忙问:“怎么回事。”
她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不似白天时整洁,穿着单薄的衣裙,身上披着披肩,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之后突然被叫醒,来不及打理的仓促模样。
不待有人回答,虫娘扶额,道:“你们不是游中元吗,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沈阮倒还好,裴遇却是满身灰尘血迹,最惨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眼看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红衣鬼见到她,眼中露出几分精神:“虫娘!”
而虫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认出那个头发凌乱满脸青紫红肿的鬼是谁。
不可置信道:“长宁?”
她看向沈阮,道:“你们打起来了?!”
那目光满是惊讶。
沈阮微抬下巴,收起匕首,道:“城主不如问问他,我们为何要与他动手。”
“我赌输了。”红衣鬼长宁倒是认的干脆,“但是他们不要赌坊,说要别的东西。”
听他在这睁眼说鬼话,沈阮忍无可忍插嘴道:“喂喂喂,什么叫要别的东西,是你自己说要是有人赢了你,赌坊与匣子都归那人,分明是你输了不认账!”
虫娘疑惑,“什么匣子。。。等等,先回府里再说,我在这,他跑不了。”
似乎有是鬼发现了她,打算往这边聚集,虫娘果断让跟着的鬼奴把红衣鬼长宁抬了起来,沈阮与裴遇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此时群星渐隐,月至中天,城主府上灯火通明。
一间客房里,长宁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虫娘给他传了点阴气保命,随后看向桌子旁边的两人,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说说,匣子是怎么一回事。”
裴遇拿软布缓缓擦着剑,有鬼奴端洗脸水上来,沈阮洗了把脸,这才觉得舒服了点,道:“那匣子中放着一颗心脏,我觉得好玩,想要罢了。”
其实并不是,那颗心脏散发着强大的鬼气,它的主人绝对是鬼王之上的鬼,所以沈阮才想拿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虽然已经是14号了。
第49章 Chapter 48 相识
Chapter48
虫娘听完; 明显并不相信三人会为了颗普通心脏打起来; 她低头看向长宁; 问:“你为何不把匣子给他们?”
既然输了,那就应该愿赌服输; 她与长宁相识这么多年,平时嫌弃他轻佻了点,但知道他还算是个守信的鬼。
即便那颗心脏有什么特殊; 也不会这样耍赖。
长宁注视她许久; 才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法器不见了。”
声音里全无之前的调笑; 反而藏着几分认真。
虫娘没说话; 别人不知道她法器丢失,但是她和长宁认识很久; 所以这件事没有瞒着他。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匣子; 放在她手上; 道:“这颗心脏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鬼气浓郁; 用它应该可以滋养出一件与骨琴不相上下的法器。”
虫娘看着他,骤然握紧匣子一角; 道:“你——”
她与长宁第一次相遇,是在她血洗完皇宫; 被国师追杀逃离的时候。
历代国师都是皇族,这一代的国师是她亲舅舅。
她把贵妃杀了,连自己的亲爹也杀了。
这两个人,一个陷害她亲娘; 一个冷漠无情,只一昧偏信贵妃。
贵妃把她虐待死后,她的尸身被拿去喂狗。
亲眼看着自己被吃掉是什么感觉,虫娘不记得了,但是心里却是恨的,于是她成了游魂野鬼。
虫娘去找国师,希望平日唯一对她好的舅舅能帮帮她。
但是国师冷冷对她说:他只能超度她,让她去投胎。
虫娘当然不愿意,她说:舅舅明知道我和娘亲都是无辜的,为何不帮我们?
国师眼中似有怜悯:这是你们的劫难。
“劫难,劫难!”
虫娘又哭又笑,喃喃着着两个字离开了。
然后,她把自己藏在宫中的骨琴拿回来,杀光了所有人。
国师这次却没有坐视不理,对她说:孽障,你竟如此凶残,我果然不该心软放你离开。
虫娘笑:国师大人为何不说,这是他们的劫难。
她不是国师对手,于是逃了。
逃到一处深山,一间猎户的小屋,然后在屋里遇到长宁。
虫娘开始并不理他,只是抱着骨琴捡了个角落蹲着。
长宁主动找她说话。
“你穿的衣裳真漂亮。”
虫娘不语,这件衣裳是皇后亲手给她做的,所以她杀完人后,特意去找出来。
长宁又道。
“你是不是个小哑巴?”
虫娘抿了抿唇,只觉得眼前这只野鬼跟苍蝇似的烦人。
长宁不依不饶。
“喂,小哑巴,你是怎么死的呀?”
虫娘把脸埋进膝盖里,打算休息一会。
她被国师追杀了大半个月,从北方到南方,现在才有了点喘息的时间。
虫娘感觉那个野鬼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嘴里还在废话连篇。
“看你这么凶,肯定死的挺惨的,这样吧,我说说我的,看看咱俩谁更惨。”
虫娘捂住耳朵,背过身去。
长宁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开始说话。
他是死在山上的野鬼。
有一年天下大旱,许多人饿死,有些人甚至开始吃人肉。
他在家中年纪最小,已经懂事,某天爹娘跟他说上山去采蘑菇,他毫不怀疑的跟着去了,然后到了山上,被他爹从后面用一块石头砸死。
“砸的很用力呢,我的头都扁了,血和白花花的东西混在一起。”
虫娘缓缓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有些愣怔的看他。
长宁支着脑袋,朝她笑道。
“然后我娘从篮子里拿出柴刀,把我分开了,能吃的都带走,只剩一副骨架,也被敲碎拿去煮汤。”
虫娘生在皇家,在皇后死前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后来皇后死了,贵妃折磨她,但是也只是打她,让她吃剩饭剩菜。
吃人肉,被爹娘吃掉,这是怎样可怕的画面,虫娘只是想了想,便很害怕。
她说:“那你恨不恨他们?”
长宁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不是个哑巴,见她开口又很高兴的样子。
“恨呀!他们让我这么疼!”
“那你杀了他们吗?”
长宁换了个姿势,一条腿伸长放在地上,一条腿支起。
“没有,但是我把他们最喜欢的哥哥姐姐杀了,当着他们的面把哥哥姐姐剁碎剁烂,扔进锅里煮熟,让他们吃下去。”
虫娘觉得这野鬼比自己还要凶,抱紧骨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那,那后来呢。”
长宁侧脸看过来。
“后来,他们自己吓死自己了呗。”
然后国师便到了,他们合作,杀了国师,又把国师的魂魄分吃干净。
长宁会做饭,虽然只是白水里加点盐煮熟这样的程度,但比起连点火都不会的自己,他已经显得很厉害了。
虫娘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野鬼。
平时很爱笑,跟普通的野鬼没两样,打起架来却又不要命一样。
后来他们就一起四处游荡。
长宁带她去捉厉鬼吃,带她爬山,苦熬一夜,等天亮时那一缕微微的霞光。
有时候也会遇到比他们更厉害的厉鬼要吃他们,但是他们配合默契,总是能反吃掉对方。
渐渐地,很多鬼知道了它们。
它们猎食越来越难,往往才一出现,那些厉鬼就吓跑了。
长宁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
虫娘其实报了仇之后也不懂以后要怎么办,听他说完,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它们找了座荒芜的城,把那儿的鬼王杀掉。
长宁不喜欢做城主,他说他喜欢开赌坊。
“赌坊有好多钱,我以前做梦都想开赌坊呢。”少年笑眯眯的说。
虫娘于是做了城主。
她其实也不知道城主要干嘛,但是她知道贵妃是怎么管理后宫的,于是这座原本荒芜的城,渐渐有了生机。
虫娘沉默良久,忽然说:“你不用这样的。”
不用这样对我好。
躺在床上的长宁挥挥手,道:“你的法器也算是我半个法器嘛,所以也不是只为了你啦。”
他脸上笑容明艳,虫娘只觉得手中的匣子如有千斤重。
“这匣子,可以给我吗?”
她看向沈阮和裴遇两人。
沈阮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道:“可以,但是我要看看。”
不等虫娘说话,她补了句:“我发誓,绝对不会抢走。”
虫娘道:“我信你。”
他们夺了青晔君的法器,都能随便交给自己,那么也没必要为这颗心脏撒谎。
匣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的心脏还是活的,匣子打开后鬼气冲天,屋里顿时被肉眼看不见的黑色雾气盈满。
虫娘也是吃了一惊,回头问长宁:“你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这鬼气甚至已经超过她了。
长宁原本似乎不想说,但是在虫娘的注视下,还是开口说出两个字:“酆都。”
鬼城。
普天之下,能称作鬼城的城池不少,但实际上只有酆都都是真正的鬼城。
酆都与地府相连,传言那里有无数鬼王,还有很多很多阴吏,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