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是裴遇。
沈阮后来让式夜去跟踪过裴遇。
发现裴遇的日常很普通,每天八点准时出门,八点半左右到达医院,下午五点下班,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下班之后直接回家,也不见有什么朋友往来。
他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不像一些精怪,混迹人类世界的时候总想着搞出几个大新闻。
裴遇安安静静的做人,沈阮也就一直没怎么留心他。
随着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四楼又恢复了平静,彷佛刚才只是主人一不小心砸落了什么东西。
沈阮这么想着,恰好给花浇水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刚刚拎起水壶,突然,阳台外坠落一片黑影。
沈阮大惊,探出头往下看去——
只见枯黄的草地上多了个大坑,而坑底里,一名穿着深红衣裙的女人站起来,仰起脸朝楼上看。
于是,沈阮不可避免的和她来了个照面,脸上表情顿时凝固。
“白茶?!”
白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从沈阮离开地府后,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会怎么样。
但是无论哪一次幻想中的见面,都没有现在这么荒谬。
几个月前,白茶受命跟踪式夜,然而跟踪是式夜的拿手好戏,所以她只跟踪到江都就被发现了,式夜再次不见踪影。
而在这个时候,判官却突然出现了天人五衰症状。这个经历两代女君的判官,露出了苍老的迹象。
阴吏也是会死的,即便它们的寿命已经非常漫长,甚至接近神。
但毕竟不是真的神。
地府曾有过无数个女君,这些女君大部分最后魂魄散入归墟,说是得到永生,其实也跟死了没两样了。
判官要是魂入归墟,这对酆都一派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判官要维持现状不死,就必须大量食用厉鬼,然而即便酆都的厉鬼吃完,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白茶才会出现在这里。
却没想到会突然遇上沈阮,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原来女君就在这里。
沈阮骤然和自己以前的鬼使见面,也是十分意外。
裴遇冷淡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上次的教训不够吗。”
白茶脸色顿时变了,握紧手上的锁链,手指用力到发白。
沈阮一头雾水。
上次?
那意思是说白茶之前就来过一次了??
沈阮注意到裴遇说的教训,看起来白茶似乎还在裴遇手里吃了大亏似的。
“那个,你们打架的话,能不能走远点啊。”
在尴尬紧张的沉默里,沈阮试探着商量般开口。
怎么说呢,白茶曾是她的鬼使,也算是为她出生入死过,而自己对她的恩惠,大概是当初拉了她一把,仅此而已。
如果要报答白茶也早就报答完了。
人往高处走,鬼当然不例外,白茶为了当白氏族长背叛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沈阮对此看的很开。
裴遇轻笑一声,似乎觉得非常有趣,“沈小姐说的对,确实应该走远点。”
下一秒眼前一暗,四周景象顿时大变。
似乎是一片旷野,草木枯黄,大块的岩石裸露出来,风卷起小小的卷,无数灰尘飞扬。
萌萌受了惊吓,顿时扒住沈阮裤脚。
裴遇在旁边不远,白净的衬衣没有任何褶皱,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个能迷死一堆小姑娘的笑:“沈小姐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好。”沈阮面无表情的说。
道理她都懂,但是为什么要拉上自己。
沈阮抱起可怜平白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萌萌,白茶是勾魂好手,萌萌一见她就吓得不轻,显然有种天然的畏惧。
她说,你们打,不用管我。
于是走一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随便拍了拍往上一坐,真的看起戏来。
白茶很快和裴遇交上手。
无数的锁链灵活的袭向裴遇,阳光洒落在上面,折射出淡淡的光芒,舞动的时候彷佛是绚丽的流光,令人眼光缭乱,几乎只能束手就擒。
狂风与沙尘被流光激得四处飞扬,沈阮不得不抬手划出个结界把周围一圈罩起来,她眯了眯眼,仔细看了一会。
“白茶进步不小。”安抚着萌萌的沈阮叹了口气,可惜即便是这样,她也必输无疑。
果然,不出十分钟,尘埃落下,裴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扣,而白茶单膝跪地,嘴角流下殷红血迹。
沈阮抬手撤了结界,正想说打完了吧?
打完了放我出去,刚好到做午饭时间了。
但是话没出口,突然白茶咬着唇,抛出一支笔。
笔杆漆黑,用金粉填充着上面的纹路,古朴中透出几分华丽。
沈阮立刻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果然,笔瞬间散开,形成一团黑漆漆的雾气,然后凝聚成一个隐约的人形。
万千鬼怪的哭嚎骤然响起,充斥在这片旷野之中,影影绰绰的鬼影在老者背后上空出现。
白茶看了一眼沈阮,瞳孔里似乎飞快闪过了什么,随后别过脸去。
老者面皮如同过期风干了的橘子,他看了看裴遇,又转向沈阮,眼底明显涌起一阵惊喜。
判官阴恻恻的笑,“真是好巧,女君大人。”
沈阮避无可避,只好把吓得晕过去的萌萌收进菩提手串里,眉眼弯弯对判官露出个笑,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嗨呀,你还是这样半死不活。”
她走到裴遇旁边,悄悄用手捅了捅他,跟他传音:“判官跟白茶,你打得过不?”
判官这老东西活了许多年,本事不大,打起架来阴招却是一套套的,沈阮要是法身还在别说一个判官,三个一起来她也不怕。
裴遇侧过头看她一眼,诚恳道:“没试过。”
唉。
沈阮叹气。
自己打白茶大概是六四开,毕竟现在没有法身,连心脏都被人挖了,实力大减。
至于判官,只能盼着裴遇撑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又出现了。
下面开始谈恋爱。
谢谢小可爱们的订阅,嘿嘿。
第42章 Chapter 41 换地图
Chapter 41
沟通结束; 菩提手串在沈阮手中猛然化成长弓; 流光缠绕; 红色的曼殊沙华快速盛开又凋零,如同燃烧的火焰。
白茶抹了抹唇边血迹站起来; 万千锁链融为一体,灵蛇般在身边环绕。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同时飞身上前——
‘铛’的刺耳声中; 绯红长箭与锁链相击; 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火花。
判官哼了一声; 正欲上前帮忙; 然而身形刚动,眼前一花数道雪亮剑芒袭来。
判官笔光芒大盛; 笔身千万根毫毛化成毒针冲着剑芒后的裴遇而去。
“女人打女人。”裴遇唇边带笑; 单手执剑一横; 剑气凛冽:“你掺和什么?”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判官久居高位甚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 不禁沉下脸色,“你找死!”
说罢; 手中判官笔爆发出万鬼凄惨哀嚎,无数的鬼魅从笔下生出; 张牙舞爪的朝裴遇而去。
判官笔中厉鬼无一不是生前罪恶滔天,凶悍残暴异常,每每出现必要把敌人魂魄撕成粉碎才罢休。重重鬼影下,此处空间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 彷佛连日月星辰都被吞噬了一般。
沈阮抬手发出三箭,锁链挡住了其中两箭,而另一箭射中白茶,巨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带起倒飞,深深的钉在岩石上。
白茶噗的吐出一口血,被飞溅的石头擦伤,脸上出现几道血痕。
她抬起脸扬手一挥,两指宽的锁链暴涨成大腿粗细,沉重而迅速的袭向沈阮,强烈的飓风将四周枯木拦腰折断,最后化成碎屑漫天飞扬。
沈阮拧身一跃,只听‘轰的’一声,能把人砸成肉酱的锁链贴着她腰际落下,瞬间原地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你真的很讨厌我啊?”沈阮一箭射出将铁链钉死在地,颇为意外的看向白茶。
箭矢传穿透肩胛骨,牢牢卡在骨头上,白茶站起身,吐出一口血后似乎通畅许多,抬手将箭尾折断,这一番动作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脸色越发惨白。
她抬眼看向沈阮,感觉喉咙里全是浓烈的血腥味,低声说:“女君教我的,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况且您,比兔子凶悍更多。”
下一秒,白茶不顾身上的伤箭步上前,而被钉死在地上的锁链骤然化成光点散开又聚拢,一人一兵器,呈现包围的姿态攻向沈阮。
锁链燃起黑色火焰,空气温度急剧上升,彷佛是煮沸的热水。
沈阮将长弓一扔,双手交错朝前推开,长弓顿时化成万千巴掌大的利刃将锁链割裂,而此时白茶已到面前,她随手抓住其中一片利刃,顺势捅入白茶心口。
‘扑哧’的一声闷响,白茶眼瞳骤然放大,冰凉的利刃穿透身体,无情的刺向心脏。
鬼怪大部分力量都在心脏之中,一旦刺中,那她顷刻间就会废掉。
然而,在刀尖距离心脏极近极近的时候,沈阮却松了手。
“到底主仆一场,我不想杀你。”沈阮冷冷看着她,脸上有几滴交手时沾染上的血迹,流转着绯色光芒的利刃碎片缓缓合拢,恢复成长弓模样。
而另一边,判官与裴遇缠斗在一起,战况似乎很是激烈,黑雾与剑芒交错,彷佛是一场盛大的视觉宴会。
白茶剧烈的喘息着,心口处的伤和肩膀上的箭伤汩汩冒着鲜血,大量失血很快让她眼前发黑,她扶着身边岩石勉强站起来,鲜血洒出几道长长的痕迹。
沈阮对判官的套路十分熟悉,当初萝迦骤然死亡,她匆忙接下女君之位,坐的很是不安稳。
而判官作为阴吏之首,沈阮要防着他,于是把他招数研究了个熟烂。
裴遇她不清楚,但是判官这百年来可以看出有很大进步,打法比之前更猥琐不要脸。
判官笔从开天辟地至今,收过的厉鬼无数,所以光是靠耗和拖,都能把人活生生累死。
而判官则在鬼魅之中,时不时寻找破绽偷袭一下,如果失败就直接遁至厉鬼身后。
裴遇不知是什么来历,手中只有一把长剑,剑身三指宽,剑刃细窄单薄,像是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狮子,进攻十分猛烈。
所以两人暂时居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沈阮心生一计,大声道:“喂老判官,你连个小年轻都打不过啦?你这脸还要不要呐。”
判官明知她是故意激怒自己,冷冷笑了笑并不理会,握笔的手一划又是无数厉鬼尖叫着冒出。
沈阮看了看,虽然裴遇目前和判官是平手,但时间长了说不定真会被判官笔耗死,于是手一扬长弓顿时在手心出现。
她并不觉得以多欺少,两个年轻人欺负个老人是丢脸的事。
‘噗——’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沈阮脸色一凝,反手一掌将白茶打飞。
白茶重重撞上岩石,这力道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要被折断,骨头发出‘咔嚓’的清脆折断的声音,匕首落在不远处。
她的身体彷佛成了个快要烂掉的柿子,口中大口大口涌着鲜血,两眼无神,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死了。
“女。。。君。。。。。。”白茶这次连站都无法站起来,从嘴里溢出破碎的声音。
她猛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血,眼底却散发出细微的笑意。
沈阮转身看她,只听白茶轻声道:“我的匕首上面,有阿舍曼之果的毒。”
连幽荧都栽在上面的阿舍曼之毒。
沈阮抹了一把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是黑紫色的,显然白茶没说谎。
“咳。。。咳咳。”白茶快要断气般咳出大口大口血污,“女君最大的错,是不该心慈手软,现在后悔了吗。”
沈阮站在她面前,长弓化成剑,剑尖悬在白茶脖子上。
淡淡说:“这句话,我听得厌了。”
阿舍曼之果的毒属于慢性毒,并不会瞬间爆发,所以沈阮看起来还没出现哪里不对,只是眼瞳太黑,黑的看不到任何情绪,如同无尽深渊。
白茶恍惚间看见她的眼睛,只觉得冷。
眼前出现濒死的幻象。
耳边似乎有人在轻笑着恶意的说:我等你,白茶,炼狱无间,终有一天你也会下来。
那是一张与她相似,又有着截然不同表情的脸。
白茶迷糊间冷冷的想:白靡,只有你才会下地狱。
白靡的脸瞬间扭曲,化成厉鬼,在她耳边尖叫诅咒,如同她魂飞魄散前疯狂的模样。
“只有你。。。”白茶喃喃轻声道:“只有你才会下地狱。。。”
沈阮侧耳听清这句话,再看白茶神色,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中。
“罪孽深重者,应坠入地狱受永世刀斧加身,冰寒裂体的痛苦。”
“你想折磨我?你做梦!”白靡的尖叫犹在耳边:“你做梦!!”
过去的噩梦重演,白靡面目狰狞的朝她扑来,脸上恨意刻骨铭心。
然而下一刻,那张脸的恨意换成了温柔的笑容,小声的说:你是我妹妹哦。
无数张脸孔交织,数不清的声音如同西天佛陀讲经般嗡嗡响起,白茶抱着头,发出一声惨叫。
沈阮抬手,下一秒,惨叫声顿停。
白茶的脑袋滚出一小段距离,苍白的面容上是清晰的泪痕。
再一眨眼,尸身化成一张没有头颅的纸片躺在尘埃中。
与此同时,遥远的酆都之中,坐在殿中的白茶突然睁开眼,噗的吐出大口鲜血。
身边伺候的鬼使吓了一跳,随后急忙上前:“族长大人!您没事吧!”
再次失去一个替身的白茶面若金纸,气息微弱,她愣愣看着虚空半晌,随后将视线移到鬼使充斥着担心的脸上,心脏彷佛被无形的手握住抓紧,呼吸下意识停滞。
“我没事。”
白茶闭上眼靠在身后椅背上,上面的花纹硌得背部生疼,清晰的传入脑海里。
她疲惫的叹气,喃喃道:“我没事。”
“轰——!”
剑芒与黑雾炸开,裴遇和判官同时倒退几步。
和沈阮的狼狈比起来,他俩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裴遇不经意间瞥见沈阮腰间伤口,脸色顿时一凝。
“你受伤了?”语气沉沉。
沈阮伤口早已不流血,皮肉却往外翻着,因为没包扎处理,看起来很是狰狞。
她淡淡的嗯了声,然后道:“小伤。”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裴遇解释。
至于阿舍曼之毒,沈阮不想告诉他,说了也没用,况且他们真的不是很熟。
裴遇唇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判官久未试过与人打成平手,这会儿脸色黑成锅底,见沈阮解决了白茶,知道自己无法同时以一敌二,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眼底闪过狠毒的神色,突然爆喝一声凌空飞起。
判官笔光芒大放,这方世界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沈阮张开掌心燃起一簇火焰,然而只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却半点明亮都没有。
正在这时,一只手从后背伸过来,沈阮脸色一变,直接抓住对方要拧下一条胳膊——
“是我。”裴遇被拧得闷哼一声。
沈阮表情顿时僵住,急忙松手,随即感觉有人走到身边。
“这是什么?”清冽干净的声线里混杂了丝丝疑惑。
大约是眼睛不管用之后耳朵格外灵敏,沈阮只觉得对方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微微有些痒,仗着现在大家都是瞎子,不必注意形象,沈阮伸手掏了掏耳朵。
“唔,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判官笔的幻境里。”沈阮收了长弓,将菩提珠戴回手腕。
裴遇道:“可以破吗?”
话音落下,有‘咻咻咻’的声音划过。
数道剑芒落下,周围依然黑暗。
沈阮站在原地不动,说:“不用试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