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禾瞥了眼漠娆,神色有些哀怨,“这些您怎么不自己问他……”
漠娆噎了噎,“……算了。”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准备离开。
“啪嗒——”身后,兼禾突然将手中的煽火的扇子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坚决。
“漠门主,虽然我家公子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还是想和您谈谈!”
“……谈……谈什么?”
兼禾一步步朝漠娆靠近,语气也激动起来。
“谈三年前您和漠引联手重伤我家公子后一走了之!”
“重伤?”漠娆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你说错了吧……三年前,明明是慕回深他伤了哥哥的心脉……”
兼禾摇头,“三年前,慕府的守卫都被漠引的声东击西给引开,等我们再回来时……”
兼禾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场面,他的公子一直是那么骄傲狂妄的人,一直是那么的强悍不败……
而那一刻,他却一个人倚在房柱边,一手执剑,一手紧紧捂住心口,嘴角的血迹未干,眼中的墨色浓郁的化不开,看不出一丝光亮……
他家公子竟然输给了漠引,千剑诀竟然输给了随心剑!
他想,一定是因为公子的剑上已经被一道无形的线缠绕牵绊,而那道线便是漠娆……她成了公子的顾忌,她成了承影剑的负担……
而这个给公子带来顾忌,带来负担的女人在紧要关头竟然头也不回的抛下公子,和漠引一走了之?
听着兼禾的控诉,漠娆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一直以为三年前那一战,是哥哥输了……因为当时哥哥看上去才是伤势重的那个,而慕回深,他明明……
难道,他是装的?!
而自己竟然在他心脉被伤时,还打了他一掌?!
漠娆只感到心脏骤然一阵疼痛,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怎么这么蠢?!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出来?!
兼禾仍是没有放过她,继续撕扯着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公子他在随心剑下已经心脉受损,并且还强撑着没有及时调息,伤势更加严重……连神医鬼见愁都说,公子的命是捡回来的!”
漠娆呆呆的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子重伤未愈,凤麟阁就来闹事了,他们说公子是存心包庇你,放走漠引!因此,集体罢免了公子的盟主之位,废了公子的武功,对外却宣称是公子自己请辞!盟主之位有什么稀罕!我家公子从来就不想做这个盟主!但江湖上却是流言纷传,都说公子同魔教勾结,包庇妖女,私放漠引,根本不配做武林盟主,所以心怀愧疚才辞去了盟主之位!若不是老爷压了下来,那些门派甚至还要讨伐公子!公子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却一下成了没有武功的废人!凭什么他要受这样的羞辱?!他有哪点做错?!他唯一做错的事不就是爱你爱的这么死心眼吗?”
漠娆被兼禾的一番炮轰炸的头晕目眩……眼泪无意识的向外涌……片刻后,她才愣愣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竟是一片湿润。
“而你呢?你同漠引一走了之后,有关心过公子的死活吗?!公子缠绵于病榻之时,你在哪里?!公子在那神医的无念谷里修养了三年,三年!三年的时间,公子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但却再也不能使剑了你知道吗!”
漠娆抿唇,摇了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向下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兼禾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公子才出谷就听到了漠引要大婚的消息,差点以为和漠引成亲的是你!一知道是吴小姐,公子竟然笑了!那是三年来,他唯一露出的笑容……而他留在随心门,也是为了你,但是你竟然为了逼他离开,让他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这里湿气这么重,公子的病又犯了!我只好给他继续熬神医的药……”
漠娆强忍着哽咽的声音,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真的不知道当她这么自私的努力拉开他们两的距离时,慕回深却在如此的沉默中不断向她靠近……
“吱呀——”房门突然开了,慕回深披着一件黑色大氅便走了出来,面色有些惨白,长发未束,额前系了一黑色镶金的抹额,薄唇没有什么血色,而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兼禾,你在做什么?!”
兼禾刚刚要流出的泪生生被慕回深吼了回去,一转头,兼禾见自家主子已经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再一转头,身后的漠娆哭成了泪人。
“……”二话不说,兼禾拔腿就跑,废话,公子一遇见这女人就是个疯子,要是知道自己把她欺负哭了,非得扒自己的皮不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回深蹙着眉,快步向漠娆走去。
却见那泣不成声的女人竟主动朝自己扑了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
慕回深被猛烈的冲击撞得朝后退了几步,稳下来后,这才搂住怀中的漠娆,声音因在病中带了丝沙哑,“怎么了?”
漠娆的眼泪几乎沾湿了慕回深的衣襟,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呜……是我太自私了……”
漠娆突然抬起头,脸上那魅惑的妆容都哭花了,活像只小花猫。“要不,你戳我一剑吧……或者,拍我一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别打死我就行……”
慕回深眸色幽深,抬手揉上漠娆的发间,突然一顿,将那支碍眼的白玉簪摘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才轻声说道,“那我怎么舍得……”
漠娆再也顾不上什么白玉簪了,听慕回深这么一说,又一头栽回他怀里,“呜呜呜呜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回深搂着漠娆的手微微收紧,仰头,不由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也想问……怎么就看上你这样没心肝的臭丫头……”
头一回,漠娆听见慕回深拐弯抹角骂自己没有怒发冲冠,反倒是哭的更凶了,“对不起……”
“慕回深……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
慕回深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漠娆表明心迹,万万没想到还有惊喜啊……娆儿竟然很早很早就喜欢自己?
“小时候,你天天到落玉轩陪我,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不过后来有一天你突然不来落玉轩了……我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慕回深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绽放出欢喜,原来从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真的害怕,我害怕我会越来越依赖你,万一有一天,你又抛弃了我……”
“我不会。”听到最后一句,慕回深突然出言打断了她。
漠娆也哭累了,抽了抽鼻子,揪起慕回深的衣襟,擦擦脸,这才抬起头,“不管你会不会,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了。”
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是一片坚定,让慕回深看的心里一暖。
漠娆盯着慕回深半晌,只觉得此时的他真是帅惨了!心一横,勾着慕回深的脖子,就吻上了那苍白的薄唇。
慕回深眸色一黯,也缓缓收紧在漠娆腰际的手,让她更贴近自己后,这才发起了反攻……
夜晚的绝情崖边,花好月圆。
秋风飒飒,却没有丝毫凉意,只在空落落的绝情崖上荡出声声回响。
皎洁的明月下,有两人相依偎着坐在陡峭的悬崖边。
“慕回深……”
“其实咱们已经拜过堂了,你应该改口叫夫君。”
“嗤,明明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没完成。”
“哦,既然你都开口了,那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哎呀,不要胡闹!!我说的是夫妻对拜夫妻对拜!!”
“快叫!”
“夫君……”
漠娆抱着慕回深的手臂,遥遥的望着天边的明月,只觉得恍如梦境。此刻的她并没有不再畏惧那些未知,她依然害怕将来可能出现的那些意外……就像她是魔教教主这样避无可避的意外。但是,现在的她虽然畏惧,却会面对,为了慕回深,她不会再选择放手来逃避一切。她不会再选择放弃慕回深,就像他从未放弃过自己。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姻缘签,得其所哉,得其所哉……不可犹豫,因为会失之东隅,却不能收之桑榆。
咬唇一笑,心如磐石,无可转移。
慕回深心满意足的搂着漠娆,决定以后要对兼禾好一些,这一次要不是兼禾,指不定娆儿还要和他闹到什么时候。
早晨兼禾对娆儿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已经听到了。
咳咳,虽然兼禾说的比较夸张,有些毁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自己只是不能用千剑诀了,怎么就成了不会武功的废人了呢?!
不过,兼禾既然已经这么夸大了,自己以后就不能再娆儿面前使剑了!恩!
两人坐在明月的银辉中,相互依偎,崖上两道长长的黑影亦是黏在一起,美的像是一幅画。
情恒远,笼琼宇,良辰美景。人长久,共婵娟,花好月圆。
☆、102|5。5发|表
一道闪电惊现,像是撕开了那漆黑的天幕。
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的天,伴着一声惊雷,开始向下倾倒如注的雨水。
苍茫的雨雾里,一破旧的小院孤零零的杵在荒郊野外。
小院里,女人痛苦的喊叫断断续续,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几名黑衣男子守在小院里,窃窃私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这孩子也来的太急了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啊!”女人的叫声又乍一下响起。
“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夫人和小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庄主交代?”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夫人不会有事的!”
“佛祖保佑。幸好这荒郊野外的还有一户人家,不然我们几个男人,夫人又在这时临盆,那就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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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里。
“啊!好痛……我,我没力气了……啊!”女人仍旧叫喊着,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个农妇装扮的年轻女子擦着脸上的汗,忙前忙后。“夫人,再加把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啊!”
屋子的黑暗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隐在阴影中。
“这女人的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一个脆生生略带稚气的女声从阴影中传出。
“我的小祖宗,我自己都没有孩子呢,哪知道怎么接生啊!”年轻女子小声嘀咕着。
黑暗中的女孩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稚气未脱的小脸紧绷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告诉你,这事如果办不成,你就等着死吧!还有你那个蠢不拉叽的情郎!你要是毁了我的计划,我就以清理门户的名义弄死你们!”
女孩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嘴巴里却吐出一些冷酷无情的话,这画面不免有些诙谐。
年轻女子极力忍住唇边的笑意,转过头继续忙活,佯装畏缩的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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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婴儿响亮的啼哭终于拯救了屋里屋外的所有人。
屋里,小女孩低头看向床边的刚刚被年轻女子手忙脚乱打理好的小奶包,冰着脸,嫌弃的问:“这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丑吗?”
年轻女子哂笑,“可不是,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这丑样!”
女孩一个白眼飞过去,女子立马噤了声。
床上的女人已经昏厥了过去,一直处于阵痛中的她完全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说了什么,更别说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女孩瞪了几眼身边的年轻女子。“哼”了一声,走向襁褓中的孩子。
年轻女子一下睁大眼睛,冲上前。“喂喂喂,你不会……要杀了这小孩吧?!”
女孩沉默着,双目紧紧锁在小男娃身上。
“不是……我说,咱们能别这么残暴吗?咱们就当为小姐的孩子积点德行不行?!”年轻女子不确定的望向女孩。
床上的婴孩仍精神抖擞的“哇哇”哭着,女孩迟疑着伸出手。手还未触碰到小奶包,那小奶包竟一把抓住女孩的小手指,塞进嘴里,一抽一抽的吮吸,连啼哭都立马止住了。
女孩眼神一动。
“去把我侄女抱来,放在那女人床边。记得告诉她,她生了一个,”女孩顿了顿,“女孩。”
“那,这孩子?”
“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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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终于在黎明时刻结束了黑暗和骚乱。
“来人……”刚刚从昏厥中苏醒的女人,用尽全力张了张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了一声。
“吱呀”门从外面打了开来,年轻女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哎,你醒了?”年轻女子来到床前,低头就看见了正睁着眼睛的女人。
“我的孩子……”
“哦,你的孩子很好。恩,是个健康的女孩,和夫人您很像呢!”
床上的女人猛地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女孩?!”女人挣扎着爬起来,头疼让她感到天旋地转,然而她仍然固执的重复,“女孩?女孩!”
年轻女子的目光有些闪躲,声音比之前弱了些,“是啊,夫人你没事吧?这,夫人您不会也重男轻女吧?!小门小户的,哦,像我们这种人,想要个男娃还差不多。您这样子,一看就是大户家,哪能啊?”
“不,不可能。大夫说我肚子里的明明是个男孩!而且,我明明记得孩子出来的时候,你们,你们说是个男孩!!那明明是我的卿言回来了,怎么会变成女孩!”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把孩子抱来!”
“咳咳,”年轻女子咳了几声,对着窗外叫了一声,“你们夫人要看孩子!”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最中间的那个手里抱着他们的小主人。
女人一见到孩子,就立马欠着身凑了过去,黑衣人把孩子递了过去。女人一把抱过孩子,低下头开始细细的看自己的“孩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女人突然笃定的叫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卿言!”气急攻心,女人的眼神一下凌乱了,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你们是不是调换了我的孩子?!你们把我的卿言还给我!还给我!”
女人一下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年轻女子一把接住孩子,哄着被吓哭的小宝贝,对着女人的眼神凌厉了些,“你们夫人是疯了吧,就因为是个女孩,所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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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云水山庄。
“你说什么?”坐在主位的儒雅男子,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
大厅正中的老大夫擦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回答,“百里庄主,夫人大概是在生产那日受到惊吓,事后又缺人照料,才导致神志恍惚,忧思过度。还有孩子的事。这,只怕是心结啊。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老大夫说完,抬起头瞧了瞧男子的脸色,迟疑着开口,“还有,夫人的身子因为这次生产受到极大的损伤,所以,将来,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男子的手紧紧扣住座椅边的扶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抬手挥了挥。
大夫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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