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到屋子里互相上药,那么多年下来,比亲姐妹还亲,我们那时候说好了,等将来到岁数了出宫,如果不嫁就一起开个酒楼,嫁也要嫁在一起……”
那些过往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每一幕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那样鲜明,“后来她救了帝姬,得了陛下的青眼,有了好日子,我也沾光,我想既然她不能出宫去了,那我就在宫里一直陪着她,万一等她年纪大了,皇上不喜欢了,也好有个人能陪着说话,不会孤苦伶仃……可是……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刚才还好好的呢……现在就关起来了,皇上会不会要杀她……我不怕把嫁妆都花光了,反正没有巧茗我也没有这些钱……我就是想帮她……淑嫔娘娘给送进去身边还跟了个丫头呢,我们娘娘只有一个人……”
说到后来,根本已经泣不成声,前后不搭。
顾烨也不劝,只是让她哭让她说。
他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一遭事儿,皇后宫里没人不胆战心惊,就想着让这小姑娘发泄一通也好。
不想听着听着,倒是有些感慨,这姑娘跟皇后娘娘不过是进宫后认识的,相交也就几年功夫,竟然这般情深义重,虽然几颗金豆子他不放在眼里,但却是她的整幅身家,竟然连后招都没想好,就义无反顾地拿来帮人。
他想起自己家里的事儿来,想着这几年里,顾炜一直把自己当贼一样看待,没少给自己挖坑,就盼着自己倒霉,甚至前途尽毁,这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呢,论起情分来竟连人家半道儿相识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就是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却见阿茸忽然一口气儿上不来,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顾烨连忙上去扶了一把,空出的手拍着她的脸颊,“阿茸姑娘,阿茸姑娘”的叫了几声,又掐了人中,但就是不见人醒。
罗平罗安远远看着不对劲,提着灯笼冲上来,灯光闪耀下,顾烨才看清楚阿茸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得像纸一样,嘴角还有鲜血淌出来……
*
罗刹殿里,巧茗坐在地上,全然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
一年前她曾经对这里无比好奇,还曾跪在外面从地窗向里张望,那时她想不到自己会生下两个皇子,想不到自己会当上皇后,更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被关在这里。
她被押过来的时候,罗刹殿从外面看起来跟一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陈福指挥着太监们敲开门上钉的木板,把她推进来,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然后是乒乒乓乓重新将木板顶死的声音。
一阵热闹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切归于寂静。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木板缝隙间透进来丝丝缕缕的月光,照在地上,细细长长的一道线。
巧茗抱膝团坐着,一心琢磨今天的事情。
她一点儿也不怪韩震不信她。
若是两人交换位置,她也不会信他。
上次不就是这样么,当时她以为韩震要杀自己,可是一点儿也没留情,一刀扎在他胸口上,事后多亏韩震为自己遮掩,不然这刺杀天子的罪名早一年前就该扣在自己头上了。
韩震给过自己一次机会,但是这次,他大概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
可是,这次真的不是她。
巧茗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动的手。
她反正也死过一回,现在的日子都是捡来的,真是没办法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当真叫人不甘心!
而且她还有两个孩子!
若是这样就死了,背着弑君的罪名,那两个孩子会如何?
不到一个时辰前,巧茗还觉得让自己的孩子出家当和尚太过委屈,现在情势转变,她倒觉得若是当真能如太皇太后说的那样,在寺庙中一世平淡又平安,或许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小的命运或许不会更糟了,但是大的那个呢,她背了罪名不紧要,可是有个弑君的母亲,锵儿会不会连太子都当不成,她前世在家里也是读过史书的,被废了太子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巧茗还是不甘心,本来他们母子三个不至于如此的,是谁,到底是谁在害她?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连时间都似乎静止了,若不是月光流转,隐去了地上那道细长的光线,她几乎也要以为自己已凝固成一块石砖。
巧茗站了起来,她抻了抻微麻的腿脚,试着在黑暗里行走。
她已经想通了,她要出去,不管等多久,一定要出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孩子,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好好的,不能自暴自弃。
不知道踢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踉跄,巧茗紧着倒了几步,却又不知道踩中了什么,脚底一滑,扑跌在地上,手下不知按中了什么,毛茸茸的,还有会动,好像不止一个,吱吱唧唧叫着跑了开去。
是老鼠!
巧茗吓了一跳,还有点恶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听着声响要躲。
四周乌漆麻黑的一片,到底不如在光亮的地方身手敏捷,她又摔了好几次,有时是被地上散落的东西绊倒,有时是被那些到处乱窜的小东西吓得。
最后终于靠在了一堵墙边,可是听着响动,那群老鼠竟然成群结队嚣张狂叫着往她这边追来。
巧茗只能再躲,她怕再摔跤,双手都扶在墙上,那墙壁并不平坦,她遇着了障碍也不愿松开,生怕一下子偏离了方向,再找不回来,干脆慢慢蹭着过去。
脚面上悉悉索索地爬过去什么,巧茗身上一个激灵,手不由自主地在墙上用力按,不想正面墙都晃动起来,她人紧紧靠着墙壁,也跟着晃,甚至跟着那面墙转了起来。
晕眩过后,眼前蓦地一亮,忍着刺眼的感觉打量,竟是身在一条通道之中。
地面只是普通的泥土,两边的墙壁倒是木板铺成,每隔上二十多步,便点着一盏长明灯,倒叫她想起太皇太后宫里那间密室来。
巧茗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尽头会到哪里,但不管是哪儿,都比留在罗刹殿等死好!
若是到时候被抓住了,还可以说,为了躲老鼠不小心闯了进来,又不知道怎么回去,只能往前走,走出来就打算找皇上去,免得被当做畏罪潜逃!
巧茗能感觉得出来,地势是向下走的,或许起头时是在罗刹殿墙壁的夹层里,后来慢慢地就应当是转入了地下,毕竟若是在皇宫地面上建一条地道,一定不能瞒住人。
路弯弯曲曲,七拐八拐,有时有岔路,然而并不需要她做什么选择,因为每次都只有一条路能走通,其余的都被封起来,铁闸门锁着,明显是人工所为。
大殷的皇宫是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扩建的,所以巧茗一点也不意外地下会有这些密道,据说当年兵临城下,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就是从密道里逃跑的,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也没找到下落,没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想起这件事来,巧茗倒几乎认定这就是那条逃生的密道,满有信心一定能通到宫外。
她并没有想远远逃开,毕竟还有两个孩子在这里,她无论如何舍不下。
但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超过十八岁去,还是少年人心性,走这样一条终点未知的路,就像一场充满新奇的冒险,不能不叫人兴奋异常。
路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终点。
那不过是一堵看上去没有任何特点的墙壁。
巧茗却没有失望。
这面墙外一定是另一个世界,她小心翼翼地四处摸索,寻找机关。
或许设计密道的人本就没打算在这里为难人,那机关就设在长明灯下,巧茗按了下去,墙壁旋转起来,将她送了出去。
巧茗站定了身子,四处打量,见自己是在一间没窗没门的小屋子里,这屋子不大,约莫三丈长,两丈宽,一眼便能望到尽头——西北面堆着各种时鲜的蔬菜,东南面垒着酒瓮。
有些眼熟。
好像是尚食局的地窖。
她再看,西南角是向上的石阶,石阶上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大红色织金的曳撒,脸上带着一张罗刹恶鬼面具,牛角兽眼,獠牙斜突,乌金材质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更显得狰狞可怖。
这人是谁?
夏玉楼不是死了么?
怎么还会有鬼面人出现?
巧茗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地便想回转到地道里去,可惜慌乱之间找不到让墙面转动的机关。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她只得转过身去面对。
那人在她身前三步处停下,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来,缓缓地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58|57。56。55。54。53
“陛下?”
巧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置信,那声与其说是称呼倒不如说是疑问来得更为恰当。
身前的这个人,面如冠玉,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有一双些微上挑的桃花眼,不是晚晚睡在她身侧的韩震还能是谁。
与鬼面人相关的事情一一在脑中串起,巧茗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他会到尚食局来,为什么要闯到鹿鸣宫里去要挟她,为什么身为一个皇帝要如此故弄玄虚……
还有,他今日把自己关到罗刹殿里,却又当面表明了身份,那他究竟想要对她做什么?
当初几乎溺毙的回忆袭来,罗刹殿的门窗钉得死死的,殿内的人消失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巧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吓到你了?”韩震看出了她的颤抖。
这样温柔的声音语调,让巧茗想起两人未因为孩子吵架前的境况。
她迅速地点了点头,种种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红着眼眶问:“你……”只说了一个字却不下去,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
韩震四下环顾,似乎是打算找一处能够坐下说话的地方,然而地窖是作为贮藏室建造的,根本没有桌椅板凳之类的摆设,最后只能拉着巧茗坐到石阶上。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他这样开场,然后便静静等着巧茗提问。
“陛下特地在这里等我?陛下知道那条密道?陛下为什么要装……”她本想说装神弄鬼,又觉得这词语实在太过不敬,又改口道,“为什么扮作鬼面人?陛下既然知道罗刹殿的密道,为什么还要逼我去打探秘密?”还有最重要的,“陛下现在肯相信我没有下毒吗?”
韩震一直握着巧茗的手腕,等她一口气问完了,他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拇指轻轻摩挲巧茗的皮肤,良久才道:“你可知道瑞王韩霁?”
巧茗点头。
韩震又问:“那你可知道,他并非先皇的遗腹子,而是与韩震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巧茗没有注意他称呼上的怪异之处,只是问道:“怎么会?这种事可以作假吗?”
韩震微微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明明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如今昭告天下锵儿乃是独子,又有谁以为其中有假?”
用什么举例不好,偏用她心中最介意的事来,巧茗生气了,抿着嘴偏过头去,拿个脊背对着他。
韩震也不忙着板正她,自顾自讲起了故事。
“先皇十八岁大婚,但在十五岁上已经有宫人生下了皇子,那名宫人姓乔,是御前服侍的,比先皇大两岁,两个人自幼也算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当时太医诊出乔氏怀有双胎,这事儿只太皇太后知晓,不管是皇帝还是乔氏都被瞒着。后来怀胎十月,瓜熟蒂落,果然如太医所言是双生儿,这触犯了皇家的禁忌,乔氏当时就被秘密处死了,对外只说是难产,只有太皇太后亲信的嬷嬷知道,就是先皇,因为不能进产房,一切也都被蒙在鼓里。
至于两个皇子,大的赐名韩震,作为皇长子自是荣宠万千,另一个,按说应当同他的母亲一样,但毕竟是自个儿的亲孙儿,太皇太后不忍心,何况孩子生下来不一定养得大,先皇大婚还远,将来的子嗣多寡也难说,她便秘密把小皇子养在了翊坤宫。
这一养就是八年。
八年里,世易时移,先皇大婚不足一年便染急病没了,皇后和其他嫔妃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四岁的韩震登基为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亲自教养辅佐孙儿,私下里,她也没少对小皇子费心,若说比照一切教导比照韩震那自是不可能的,但该学的也并没有少,韩震还能有太傅,小皇子却因为养在密室里不能见人,一切功课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教的。
不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里也藏不住秘密,有一天,八岁的韩震不经意触动了机关,发现了密室,见到了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子。
小皇子不知道韩震是皇帝,只是见他与自己长得像便觉得亲切,他从来没有玩伴,自是非常兴奋。韩震虽然不缺同龄的伴读,但他们都因为他的身份,平日里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总归不尽兴,可是在密室里的这个孩子就不同,他敢跟他吵架,甚至还会打架,韩震觉得很新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见面的事情隐瞒着旁人,时间长了,他们愈发熟悉,韩震发现小皇子虽然读和自己一样的书,却没有拳脚师父,便把自己学的功夫都交给他。
可是这件事到底瞒不了多久,小皇帝身边照顾的乳母嬷嬷、太监宫女足有几十人,每次都撇开他们,还得瞒过翊坤宫宫里的人,实在不容易,最后终于被太皇太后发现韩震的秘密。
祖孙两个讨论起来,太皇太后便把对小皇子的处置当做韩震身为帝王的第一个考验。她完全没有隐瞒小皇子的身份,全部据实以告,还分析了他的存在对于韩震的威胁,然后要韩震自己作出决断。
即便自幼灌输帝王之道,一路顺遂,无风无浪的八岁男孩也难以像成年人那般杀伐果断,韩震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摆脱那不见天日的生活,他甚至给他起名为韩霁,取其雨过天晴之意。
太皇太后也不知该喜还是忧,但既然说定一切依照韩震的意思,那么便没有反驳,韩霁被封为瑞王,远远送到云州就藩,对外的说法则是在先皇殡天不久后出生的遗腹子,所以并未高调昭告天下。
皇宫里,朝廷上,没有几人见过瑞王,也没有几个人有兴趣见他。
在众人眼中,如果他早出生几个月,或许还有可能与韩震争一争皇位,但晚了就是晚了,韩震登基为帝,坐拥江山,韩霁却是从出生起就成了隐形人,空有皇弟王爷之名号,并没有实在的权势,根本不值一提。
韩霁在云州的日子平淡又安稳,他在密室生活多年,早已养成孤僻的性情,即便重新生活在人群中,依然不改,幼小时还好,渐渐长大后,因为表面看起来冷漠,王府中的人与他也并不亲厚。
韩霁开府后,先生讲学时教他的东西与太皇太后那时相比并不精细,只是着重着让他把忠君二字记在心间,学武的师傅倒是没有禁忌,他自己在爱好上自然也渐渐有了偏颇。
云州地处边境,有许多异国的武士在此地出入,韩霁不经意间也结交了一些,他随性而为,却不知道这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成了心怀不轨的罪证。
十二年弹指一挥间,天启十六年,韩霁满二十岁时,韩震亲笔写信邀他入京,“愿为皇弟挑选京中贵女为妻”,信中提到这样一个理由。
年少时的经历让韩霁在人情世故上稍有欠缺,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婚姻大事是要由皇帝和太皇太后做主的,他毫无疑心,按照信中要求的时间回到京城。
兄弟二人多年未见,韩震自是热情地款待,韩霁酒力不济,喝醉昏睡,醒来后竟然身处在一间伸手不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