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洒了小蜻蜓一身,汤碗“啪”的一声摔碎到了地上。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去取笔墨纸砚!”玉痕淡淡瞥了一眼摔碎的药碗,对小蜻蜓吩咐。
小蜻蜓连忙退了下去,不出片刻带了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
凤红鸾僵硬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看也不看玉痕一眼,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几笔,转眼间一封休书一挥而就。
“今凤红鸾特此休夫云锦!自此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笔墨张弛有度,沉稳有力,同样力透纸背,令人一见就可以想象下笔之人绝然心境。
放下笔,凤红鸾面色恢复一如既往,无悲无喜无怒无恨地看着玉痕,“可是满意?”
“嗯!不错!”玉痕点点头,“下个月是天道吉日,我会昭告天下封后大婚之礼。你可有意见?”
“没有!”
“嗯!没有就好!”玉痕将休夫书折起,慢条斯理地绑在青鳞腿上,伸手拍拍它,“你该走了!”
青鳞脱离钳制,怒瞪着玉痕,一动不动,看那神情似乎打死不回去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也成!我就将你炖了,让猎鹰去辛苦送一趟休书!”玉痕轻轻吹了吹手上沾的羽毛,对青鳞道。
话音未落,青鳞“嗖”地飞了出去,所剩无几的羽毛在夜晚清风下微颤。
第四十九章
玉痕看着青鳞化作小黑点消失在夜幕中,收回视线,看向凤红鸾。
凤红鸾低头凝视着桌面刚铺宣纸的地方,一动不动。休书就这样写了也并没有感觉多难受。也许无数次风刀霜剑,重重阻难,比起从鬼门关屡次捡回命来看,她的心早已经坚硬如铁。即便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也不痛了。
玉痕静静看了凤红鸾半响,嘴角微勾,玉颜迎着琉璃灯划出一抹月牙形的弧度,似是心情极为愉悦,低润开口:“你将刚刚的休书再临摹一份与我。用来昭告天下使。”
凤红鸾抬头怒瞪着玉痕。
“一封也是写,两封也是写。怎么?你既然休了他,不愿意昭告天下?你可要想清楚,万一天下人不知那封休书,到时候你嫁朕为后,还冠着别人的姓氏,怕是不太好。”玉痕慢悠悠道。
凤红鸾收回视线,低头,提笔,又写了一封休书。与刚刚的一模一样。
“不错!”玉痕伸手拿过,轻轻吹干了墨迹,点点头,折进怀里,看着凤红鸾,“想必今日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没兴趣!”凤红鸾头也不抬。
“既然下棋没兴趣,不如我给你读书?”玉痕偏着头询问。
“不想听!”凤红鸾继续低着头。
“你可是又饿了?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夜宵?”玉痕又问。
“不饿!”凤红鸾又道。
“呵,难道你就准备这样站一辈子?”玉痕挑眉,似乎刚刚化身成魔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笑的温润尔雅,对于凤红鸾明显不配合也不恼。
“你管不着!没事儿的话你可有出去了!”凤红鸾赶人。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玉痕这种人。从今日起,她真该好好认识他了!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封她为后,她虽然被关进这里也可有想象如今外面是何情形,她住进凤仪宫的消息定然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明日她休夫的消息和准备和玉痕一个月后大婚的消息再次传出去的话,天下又该掀起怎样的波澜可想而知。
“看来我需要让你明白一点。这是朕的皇后的寝宫。”玉痕慢悠悠道。
“你的地盘又如何?姑奶奶不高兴你也要滚出去!”凤红鸾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怒了,这些日子来武功也恢复了五六成,劈手就对着玉痕打出一掌。掌风凌厉。
玉痕一惊,如玉的俊颜失了那份长年挂在脸上的淡定从容。愕然地看着凤红鸾,不是被她掌风给镇住了,实在是被她口中的那句姑奶奶给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想过从她里吐出脏话。
直到掌风呼啸而至面门,玉痕才惊醒,并不看他有何动作,身子已经飘到了门口。
凤红鸾并不罢休,手腕一转,一团冰光对着玉痕砸了过去。
玉痕看着凤红鸾手心的冰蓝色光团,眸光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也是瞬间,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对着凤红鸾怒容满面的神色提醒道:“小心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凤红鸾瞬间住了手。如今孩子就是她的弱点,玉痕懂得会怎么将她的弱点一再放大,让她投鼠忌器,达到最大效用。她废了多少心思和痛苦的选择留下这个唯一的孩子。自然不能因小失大。平稳了一下怒火,转过头,怒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估计是不可能的!别忘了你是朕的皇后!”玉痕继续提醒,忽然一笑,“你刚刚说要给朕当姑奶奶吗?我看还是不必了。好好做你的皇后就成了。太长公主才是我的姑奶奶,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凤红鸾一口气憋在心口。她就觉得玉痕不气死她不甘心。咬着牙不答话。
玉痕看着凤红鸾气怒又极力隐忍的样子似乎破为愉悦,欣赏了半响,收回视线,看向院中杜嬷嬷带着凤仪宫已经领罚回来跪在地上的众人,笑意一改,声音威仪低沉,“好好侍候皇后,若是凤仪宫再出任何纰漏。一只苍蝇飞进来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皇上!奴婢(奴才)再也不敢了!”众人一哆嗦,惶恐叩头。
杜嬷嬷更是脸色发白,今日让云少主的青鳞居然悄无声息飞进凤仪宫,这是她的失职。若是皇上没有在外围布置了猎鹰拦住青鳞,她万死不足惜。
“已经夜了,仔细身子,早些睡吧!”玉痕不再看凤红鸾,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凤仪宫。龙袍的祥龙图案在夜色中似乎腾云而起,一飞冲天。
小蜻蜓随后跟上。
出了凤仪宫,玉痕看到站在凤仪宫外的玉子墨似乎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询问道:“六哥今日也睡不着?”
“皇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玉子墨盯着玉痕的眼睛。那双墨玉的眸子一如既往,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
“六哥这么快就得到信了?看来六哥还是关心她的,那为何不进去阻止我?”玉痕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玉子墨。
“我阻止的话,皇上便会听我劝阻?”玉子墨玉颜隐在暗影下忽幻忽灭,不等玉痕开口,说道:“皇上自小便有想法,只要认定的事情从来不改。别说我劝阻,就是明日满朝文武大臣以及西凉万民奏上万民书,怕是也不能阻止你的决定。”
“呵,六哥说得不错!朕一旦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玉痕点头,墨玉的眸子温凉地看向天空,子夜无星辰,他淡淡道:“朕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清醒不过。”
“既然皇上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臣无话可说!”玉子墨行了个告退礼,转身离开。
“六哥终于对朕称臣了?看来她在六哥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玉痕从天空收回视线,看着玉子墨的背影,意味不明地道:“六哥难道不进去看看她?”
玉子墨脚步一顿,并未答话,大踏步离开。不过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玉痕凝视着玉子墨的背影,在浓郁的夜色下,墨玉的眸子沉暗异常。
小蜻蜓立在玉痕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小蜻蜓,你觉得朕做错了吗?”许久,玉痕回头看向小蜻蜓。
“回皇上,奴才认为皇上并没有做错。红鸾公主如今休夫,自然可以……再嫁。”小蜻蜓硬着头皮答道。
“嗯?”玉痕看着他。
“奴才以为只要皇上想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要的。红鸾公主也不例外。”小蜻蜓压着一口气,小心又大胆地道。
“呵呵……不愧是跟着我长大的!”玉痕轻笑,举步向帝寝殿走去,声音温凉,“她无论是谁,头上加冠了什么姓氏,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就该这样!她不是想要平静生活,安枕无虞吗?朕给她!”
小蜻蜓有些怔愣,不明白地看着玉痕,愣愣站了半响,才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远,玉痕忽然停住脚步,对着小蜻蜓吩咐:“去敲晨钟!即刻上朝!”
“皇……皇上?这么早就上朝?”小蜻蜓眼珠子瞪大。如今才子夜。见玉痕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躬身,“是,奴才这就去敲钟。”
玉痕点头,转了路向金銮殿走去。
小蜻蜓用袖中抹抹汗,想着皇上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上朝的钟声在子夜响起。响彻整个西凉京城。西凉文武百官人人从梦中惊醒,快速地穿戴妥当匆匆忙忙出了府邸,骑马的骑马,坐轿子的坐轿子,都整齐一致的往皇宫赶。这种钟声历来只有发生影响国运的大事之时才会敲响。比如皇帝遇刺,比如边疆有兵来犯,比如藩王造反。
人人惊骇连连,想着京城今夜太平,不知道宫里或者还是边疆出了什么大事。
宫门打开,众人对看一眼,都没从彼此眼中得到什么讯息,匆匆忙忙进了金銮殿。
玉痕早已经高坐在金銮宝座上,不是正襟危坐,而是双腿成交叠之势,一腿抬高,一腿支地,左手支着下颚,懒散随意地看着匆匆赶进来的满朝文武。不像是一国君主,到像是一个翩翩温润清华的富贵公子。若不是他身上的龙袍和那张欺霜赛雪雍容无双的容颜,众人都怀疑眼花了。
众人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齐齐跪拜,山呼,“吾皇万岁!”
玉痕并未免礼让众人起身,而是目光一一掠过众位大人。被看到的每个人忽然感觉后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呼吸都不闻了。都在揣测到底出了什么事。人人心下如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皇上登基以后,较做太子之时更令人难以揣测。比太上皇当朝时更令人不敢揣度圣意。
“青王和桓王呢?”眸光扫了一圈,玉痕转头问小蜻蜓。
“回皇上,青王……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并未上朝。桓王昨夜在望月楼醉酒……还未醒来呢!”小蜻蜓硬着头皮道。
“嗯!”玉痕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众人听着这声音齐齐一紧。更是觉得两位王爷同时缺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尤其是皇上在子夜敲响了上朝的钟声,更是非比寻常。
第五十章
玉痕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变,看向大殿上打头跪着的丞相和左将军,“王兄和王弟数日来辛苦。一会儿下了朝,丞相和左将军代表朕去探望一番。”
“臣遵旨!”二人领命。
“今日急召众位爱卿子夜早朝,是宣布一件朕之私事。朕素年来心仪一女子,不得其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实在是睡不安寝。所以特召众位大臣来与朕一同分享。”玉痕缓缓开口,声音微扬,显示他的愉悦心情。
众人紧绷的心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皇上私事!那就不怕了,立即表态,“臣等洗耳恭听!”
“嗯!”玉痕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红鸾公主端正温顺,得体谦恭,才华冠满,心善仁慈。实乃母仪天下典范。朕心一直仰慕,如今得公主心仪。于一个月后大婚行封后大典。封凤红鸾为我西凉玉痕之后,众卿可有异议?”
玉痕话落,“咚”一声,数十人齐齐地趴到了地上。脸色惨白,人人大骇。金銮殿刚刚染上的喜意刹那陷入诡异的气氛中。大殿上满堂文武齐齐抬头,顾不得修仪礼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玉痕。皇上要娶红鸾公后他们没听错吧?
玉痕姿势不变面色不改,温凉地眸光看着失态的满朝文武淡淡询问:“恩?众卿可是有意见?”
“皇……皇上您要娶凤红鸾为后?”丞相大着胆子惨白着脸询问。
“嗯!你们没有听错,朕确实要娶红鸾为后”玉痕点头。清润感仪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足够大殿内所有人听得清楚。
满朝文武大臣只觉眼前轰隆隆似平地打了个大霹雳,一时间都被惊得四肢僵硬。皇上要娶凤红鸾为后?那可是云族少主的妻子,皇上妻夺人妻?
“皇上。。实在不可”丞相和左将军几平同时开口大呼。
“为何不可?”玉痕看着二人。
“红鸾公主三月前嫁给了云少主,这。。这皇上如何能娶她?”丞相哆嗦地。
“哦!爱卿说的是这个啊!那无碍”玉痕淡淡一笑,伸手入怀拿出张纸,轻轻一抖,纸张展开在众入面前他笑道:“红鸾今日已经写了休书,休了云少主。她是自由之身。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联娶她也无不可。”
“这。。。众人震惊地看着那张纸。休夫书?”
“一个月后封后大典,皇后礼仪务必周全,礼部郑大人需要着实辛苦一番了”玉痕看向礼部郑大人。
郑大人早已经和众位大人一样呆若木鸡。玉痕点到他时他才惊醒,连忙看向首位这才想起青王和恒王今日没上朝,又看向丞相和左将军。丞相和左将军早已经懵了。也没什么指示他哆嗦地开口:“皇上这。。”
“嗯?”玉痕看着他。
“臣遵旨”郑大人触到玉痕的目光,只觉寒气瞬间从脚底升起,连忙垂头接旨并且表态:“臣定不负吾皇所望,一定让皇上满意。”
“好,指令司拟制昭告天下。西凉、蓝雪、云族速下喜帖。此事就这么定了”玉痕点头起身站起来,“朕要说的就是这事!散朝吧”话落,抬步出了大殿。
“退。。朝”小蜻蜓扯着嗓干高喊一声。想着这是有史以来最考验他心脏的早朝。喊完怜悯地看了眼僵硬地目送玉痕离开的满朝文武,跟在玉痕之后出了金殿。
夜晚清凛的风吹起花袂玉带,玉痕嘴角直挂着淡淡的笑,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向帝寝殿。小情蜒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打着宫灯,走到帝寝殿门口,玉痕摆摆手,小情蜒停住脚步目送他入了殿内,珠帘落下那刻他似乎听到了玉痕低低的声音:“云锦,我便不信你还能从我手中再夺她一次!”
小蜻蜓手一颤,宫灯险些扔了连忙转身,悄声退了出去。
凤仪殿内。
凤红鸾站在原地动不动。听着半夜宫廷的钟声在静寂的夜里一下下的响起,如重锤她的心坎上但却在她心湖处升起不了丝毫涟漪。钟声很快归于平静。但她依然可以想像到西凉满朝文武急入宫的场面。似乎也能想到玉痕与往日相同的邪魅和独断。
许久听到下朝的钟声再响起她低声一句,“真是疯子”转身躺回床上。
第二日,西凉发布公文,昭告天下。
昭告写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红鸾公主休夫,另一件事是西凉玉王迎娶红鸾公主为后,一个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昭告一出,哗然天下。
不止西凉子民惊了,东璃、蓝雪、云族上下同样一片哗然。
万里铺就锦红迎娶,蓝雪那场大婚盛事被亲眼目睹的人终身难忘,任谁也想象不到大婚不足三月的云少主和红鸾公主居然唱出了这么一出。较之以往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儿更是令入震撼。
更为震撼的是居然玉王要重新接纳红鸾公主,迎娶已婚妇人为西凛国之母。这可谓是开西凉历史之先河。天下百姓奔走相告,茶楼、酒楼各种说书场所一夜之间爆满,说书客们重新将云锦、玉痕、凤红鸾更甚至凤红鸾和君紫璃的那些过往纠葛都搬出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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