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隐隐觉得不妙,这日打烊后,便去了苏叶处给她讲这个事。
苏叶那日自街上活见鬼后,也是很少踏出后院,如今听掌柜的这么说,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想了想,对掌柜吩咐道:“估计不是什么好人,明日你想个法子把那人赶出去。”
赶客?掌柜愁了。他当掌柜二十年,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于事翌日,从开门迎客起,掌柜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心里琢磨着要怎样把那位冰块客人赶出去。
直到午时,小二又要去给客人送餐,掌柜叫住他,把食盒夺了过来,亲自送。
“客人,给您送午餐了。”
房门打开,冰块男接过食盒,正欲关上门,掌柜急忙开口。
“客人,您来我们店也住了好几天了,都不曾出过房门,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我给您请个大夫?”
“不用。”冰块男拒绝的干脆又决断,并砰一声关上房门。
掌柜碰了一鼻子灰,决定向苏叶请罪去。
苏叶听完,一股无名火在胸腔熊熊燃烧。撸了撸袖子,准备亲自出马。与其这样担惊受怕,还不如搞清楚这尊佛是不是他。
砰砰砰,苏叶粗鲁地拍打着房门。
房门打开,苏叶开到对面那人,只觉得脑袋被人重重打了一棍般,嗡嗡响。好不容易定住心神,挥手示意掌柜下楼,自己留下来解决这个大麻烦。
“你什么意思?”苏叶问。
“住店。”
“住多久?”
“不确定。”
“不确定?”苏叶怒了,指着他鼻子怒骂道:“这店是我开的,老娘告诉你,一会马上收拾行李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好。”
啥?这弯转的太快,苏叶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响,摸了摸鼻子,讪讪强调了句。
“立刻,马上。”
说罢才摸着脑袋下楼,回到自己房中仍然懵懵的。这算什么回事?白敛怎么会莫名来到这个小镇并住到自己店里?难道她真的已经暴露了?该如何是好?苏叶脑袋乱的犹如浆糊,无奈,只好写了一封信给金灿灿。
苏叶走后,白敛闻着空气中她留下的香味,眼瞬间红了。能看到她生动活泼的在自己面前,真好!
白敛依言搬走了,住到对面的福运客栈,每天悦来客栈一开门,便准点坐在靠窗的角落,从早上吃到打烊。
苏叶本每天都要在出来算账的,但白敛在这,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当他不存在。只好也赌气躲在院,但几天下来,每天如此,苏叶觉得不是个办法。于是,再次忍无可忍,苏叶把白敛叫到后院训话。
“你什么意思?”
“吃饭。”
“别说屁话,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叶咆哮,把在大堂的掌柜都吓到了,赶忙来到后院,以为出大事了。
“出去出去,听到什么都当没听到。”苏叶把掌柜的轰了出去,集中火力炮轰白敛。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吃饭……还有看看你”白敛略不好意思加了后面一句。
重逢后说了两次话,两次苏叶都被他说的转不过弯来?看看她?这人是白敛吗?是不是戴着□□装的呀?白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深吸口气,苏叶黑着脸道:“但是我不想看到你。”
听到这话若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苏叶死而复活,这对于白敛来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只能苏叶能活着,能看到她活着,说什么他都觉得好听,哪怕苏叶骂他打他,都觉得是恩赐。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白敛没接她的茬,自顾说了起来:“赵太后、赵佳雪死了,赵家、唐家三族流放。”
赵佳雪死了?这个真让苏叶震惊。当年她可是怀有龙胎的唯一妃子,赵家犯了什么罪牵连这么深?苏叶很想忍住不好奇,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不是怀了龙嗣吗?”
白敛冷哼了声,道:“赵家欺上瞒下,妄想混淆皇家血脉,被揭穿了。”
“那赵太后怎么……”
难道是气死的?
见她起了兴趣,白敛偷偷勾了勾嘴角,娓娓把这三年发生的事道来。
当年苏叶坠崖后,刘常与白敛多悲愤不已,偏偏朝堂上有人担心后进宫的顾尚妹妹也怀上龙胎,赵家党便又开始提赵佳雪为后的事。
刘常大怒,把暗中救下的秀才丢出来,揭穿了赵佳雪与他人珠胎暗结的事,并废了她的妃位,关押在地牢。
赵太后求亲,刘常拿出当年她与赵林□□的证据,并找到了当年知情的下人。赵太后知道自己养虎为患,赵家这次恐要完了,便想以自己的死来保全赵家。
她与皇上谈成条件,交出手中的权力,换赵家满门一条生路。
刘常谋划这么多年,其实赵太后交与不交都不影响这结果,但是可以少沾献血得到想要的结果,刘常还是愿意的。且他也没想过要杀赵家满门,反正赵家风道到此结束,留着他们生不如死又有何妨?
赵太后薨了,以太妃之礼下葬。
赵佳雪接受不了自己被废,接受不了跟着全家流放,在狱中自尽。
右丞相唐正阳当年参与了当年毒害先帝,害怕牵连,便提出告老还乡。刘常准了他辞官,下一面却丢出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证,最终盼了个三族流放。
解决了这些罪魁祸首,接下来便是清理余党,断断续续也耗费了一两年。
赵太后自尽,赵家三族流放,白敛也算大仇得报,但心中却没有快感,因为苏叶回不来了。
当年白敛母亲因误撞了在寺庙中偷情的赵太后与赵林,从此全家过上了被追杀的命运。与父亲隐姓埋名于偏远村庄,却最终被赵太后的人寻来并杀害,唯独白敛一人活了下来,六岁到二十岁,白敛都活在为父母兄长的仇恨中。
当年六岁的白敛撑着一口气进京,寻找机会报仇,因其执着与倔强,被监控赵家的暗卫留意到,刘常决定培养他为心腹。
他本以为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报仇,当大仇得报时,意义好像就不再了。每天犹如行尸走肉。
苏叶第一次听到白敛说他的深仇血痕,虽然轻轻松松三言两语,但却是一个男人的十二年。其中的艰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知道这些,苏叶心里似乎不再那么怨恨他了。如果换做自己,父母亲人多被人杀了,这仇报不报?报,肯定报,不惜一切代价都得报。
“那你与娜琦公主……”苏叶很好奇,当初皇上赐婚,怎么后来不了了之?
“我拒绝了。”
“皇上金口玉言,对方还是公主,由得你拒绝?”苏叶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他都还能活着。
白敛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后道:“我告诉娜琦公主,为了能在后宫行走,我早就自宫了。”
什么?苏叶嘴巴张的大大的,一脸不敢相信。
“你……你真的……”自宫二字苏叶怎么也说不出口,不对不对,她虽然没看过太监,但白敛这一身阳气十足的样子,谁会相信他不能人道。娜琦公主又不是傻子。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信,白敛道:“信不信是娜琦公主的事,总之给皇上一个台阶收回圣旨就好。”
苏叶摇摇头又点点头,半响才道:“这牺牲真不小。”
白敛笑了,一股暖意自胸口向四肢散开。
“你牺牲也不小。”
“我?”苏叶不解,她顶多枉死而已,需要牺牲什么?
“难道不好奇我为何知道你在这?”
苏叶点点头。“很好奇。”
“半年前我遇到一个人,他讲了句‘白痴’。”
我去,原来是这句口头禅出卖了自己!苏叶想起在大兴的时候,有一晚白敛偷偷带她上屋顶,两人聊着聊着,她顺口说了句‘白痴’。白敛还问词什么意思,她还瞎解释了一番。
“我立刻抓住那人详细盘问一番,才知道是从西凉的一个偏远小镇老板娘这学来的。”说到这,白敛嘴角忍不住上扬,天知道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激动,恨不得当下,立刻,马上赶到他说的那个小镇。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改为向皇上提出辞官,要去寻找苏叶。
当年他们来到悬崖底,并没找到苏叶的尸体。大伙都认为可能摔碎了,也可能是早被豺狼吃了。但没见到尸体总归是个念想。
刘常不是没察觉过白敛对苏叶的心思,此刻他坦然讲出来,只怕是已做好不顾一切的准备。
刘常沉思片刻,问:“若是找到,你如何做?”
白敛毫不犹豫道:“从此带着她隐姓埋名做个平凡人,这一直是她的梦想,也是我欠她的承诺。”
如此直白,全然不顾苏叶妃子的身份,刘常听了还是有点生气。
气了几天,他也想通了。若说以前家仇与苏叶,白敛把家仇放在第一位,那么现在的白敛,苏叶就是一切。但自己不行,不管什么时候,大兴,百姓,甚至自己永远都排在苏叶之前。
他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一旦想通,衡量清利弊,便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但苏叶之前圣女的身份不能再留了。
于是,几乎一夜之间,有个流言在大兴传开了。原来苏叶根本不是什么圣女,就是慈安道观用来镇压那些红颜薄命枉死妃子的恶灵。当时皇帝纳她进宫,不过是因为苏叶身上的恶灵怨气太重,想用皇家正气来压制。
奈何苏叶这人生性邪恶,进宫后不仅不准皇上纳妃,甚至不允许任何承受过恩宠的宫女怀孕。最后无奈,只要借五牛山的天然正气,请来高僧法师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镇压。
原来苏叶是个彻彻底底的奸妃!
配合皇上做完这些,白敛便来到西凉。确认苏叶是活着的时候,白敛控制不住一个人躲起来狠狠哭了一场。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怕苏叶吓怕,在这躲躲藏藏住了好几个月,直到确认她确实是定居在这后,半个月前才敢现身。
这简直莫名其妙,苏叶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冠上圣女的是皇上,如今造谣她是奸妃也是皇上,真是造谣零成本,全靠一张嘴。
不过也好,她再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后要回到皇宫了,耶耶,她彻底自由了!想到这,苏叶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看到她笑,白敛也笑了。
看到白敛笑,苏叶立刻收住笑容,崩住脸,想起自己拉他来后院的目的。
“谢谢你告诉这三年发生的事,但是这并不会改变我方才跟你说的,请你少来我悦来客栈。”
“好。”白敛眼里满是宠溺,含笑答应。
呵呵,听到这答案苏叶并没想象的高兴,但也算解决了他这个麻烦,不是吗?
只是苏叶没想到,报了家仇血恨的白敛会这么无耻。他是少来她悦来客栈,但是每天跟个门神一样,站在越来客栈门口!!!
她赶人,他就站在路中,并扬言要实现当年的承诺。
呵呵,想实现承诺?如今她可是一个客栈的老板娘,他有什么?不稀罕。
“我有这个。”白敛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每张面额都是一万两……黄金!
苏叶眼睛都看直了,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拿那叠银票。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粗略估算,那怎么都有几十万两,谢罪诚意如此足,她要不要接受?反正也只是接受他当个朋友而已,又不用以身相许。几十万两啊,她开一辈子客栈也赚不到吧。
另一个声音却又说:哎哎,苏叶啊苏叶,你怎么能那么没骨气?
哎哎哎哎,好烦!
翌日,苏叶顶着双黑眼圈开门做生意,毫无意外,白敛人早站在门口,昨晚下了一夜雪,白敛头发衣服靴子上还残留着雪花。难道他站了一晚?这么一想,苏叶自己都打了个冷颤。
白敛依旧只是嘴角含笑,静静看着她。
没关系,一天不原谅他可以等一天,一个月不原谅他可以等一个月,一辈子不原谅,他就守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这篇文我真是挖来 坑自己的,不容易啊,全凭着不能坑的信念在支撑。
血泪教训,下一篇文不是全文存稿也必须是全文存稿60%2019勤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