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顾白羽显然也是瞧出了那凹痕留下的花纹究竟来自于何处,语气不咸不淡的出声,她放下了手中的被单,继续将目光投向了屋子里的其他地方。
“知道也没什么用,在这屋子里转悠了那么许久,还不如你看一眼知道的东西多,有心无力,就算是有了他,对案子的侦破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语气中带了几分淡淡的不屑,苏墨轩并没有因为知晓了那人的身份而觉得有所轻松。
“墨轩,你不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整齐的太过分了么?就算凶手是上过战场的军人,纪律内务比普通人要严整一些,但这屋子里各处的陈设,也是超出一般军人的惯常模样。”
将不算太大的屋子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两遍,顾白羽方才抬头看向跟在身侧的苏墨轩,迎着他那同样透着思索琢磨之意的深邃眼眸,她缓缓的出声,继续说道:
“想来,凶手身在行伍之中并不是一年半载的时日,而是军队中的老人,性格也相对严苛狠辣。”
“你这么一说……”浓墨似的剑眉微蹙,苏墨轩清冷的嗓音中沉吟之意更深,似是想要在脑海中做最后的确定,他停顿片刻,方才对着顾白羽继续出声,道:“凶手对受害者所做的那些事情,与某些军队中折磨俘虏的方式十分相同。”
声音有些发沉,在顾白羽无意中的提醒之下,苏墨轩总算是想明白了,初见受害者身上的伤势之时,他在心中所感觉到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源于何处。
“折磨俘虏?”语气里带了几分难以遮掩的诧异,顾白羽原本移开的目光又重新转回到了苏墨轩的身上,脑海中回忆着受害者那周身严重的伤势,她的心中,不由得浮起几分微微的恼怒。
原本以为,那只是凶手出于本性的残暴,却是没有想到,那样的手段,居然是颇为普遍的被用在俘虏的身上,一想到曾经有那么多人都受到那份生不如死的痛苦,顾白羽蹙起的黛眉,皱得更紧。
“这些事情我也是听二哥曾经说起过,在西北边疆的一些部族的军队中,抓到不肯吐露军情、叛变自己部族的俘虏之后,就通常会用斩断四肢和腰身的方法来折磨俘虏。
即便是最终不能让那些俘虏吐口,也算是发泄了他们内心躁动的兽性,所以,虽然这种方法一直被人所诟病,但却一直被各部落的首领所默许。
直到后来抗议的人实在太多,那些部落的首领才最终达成了协议,下令禁止自己的部队中人再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折磨俘虏,但终究是不可能彻底的清除禁止,不过不能明目张胆这么做,也还是收敛了不少。”
瞧出了顾白羽容色间的不痛快,苏墨轩简要的解释出声,伸出手去拍了拍顾白羽的肩头,却是在不经意的瞬间,瞥见了那破落而斑驳的墙壁上,一处略有异常的墙皮剥落处。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敏锐的觉察到苏墨轩动作中的微小停顿,顾白羽下意识地抬眸看着他出声问道,却是在看到他那专注的目光时,也将视线投向了他盯着的那个地方。
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皆是褐色的土墙,却只有苏墨轩的目光所及之处,露着那么微微一丝暗红色的痕迹,若不是目光极其敏锐的细细去瞧,即便是有人明明白白地指出来,心思平常之人,也未必就能够看得到。
“撕拉——”
随着一声撕裂的脆响,快步走上前去的苏墨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将那不曾剥落的墙皮全都撕扯了下来。
墙皮剥落处,露出的皆是褐色的土墙,却只有苏墨轩的目光所及之处,露着那么微微一丝暗红色的痕迹,若不是目光极其敏锐的细细去瞧,即便是有人明明白白地指出来,心思平常之人,也未必就能够看得到。
“撕拉——”
随着一声撕裂的脆响,快步走上前去的苏墨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将那不曾剥落的墙皮全都撕扯了下来。
☆、454。第454章 多余的断舌(三)
触目惊心。
随着那被苏墨轩抬手撕扯掉的墙皮一起落地的,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暗红色物体,那暗红色的物体虽然并不打眼,然而那上面歪斜横亘着的痕迹,却是令顾白羽那紧盯着墙壁的目光中,骤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先戴上手套。”抬手拦住了顾白羽就要伸手去捡起那掉落物体的手,苏墨轩清冷的嗓音淡漠无虞。眼见着戴好手套的顾白羽弯下身子将那暗红色物体捡起来拿在手中,他的目光,便又重新转移到被自己撕开的墙壁空洞之上。
——里面的物体,不仅仅只有那些掉落的暗红色物体而已,却是全都齐齐整整的摆在那里,似是被谁精心放置过一般。
“凶手应该是用这些东西来练习快速缝合的技术,”仔细地将那暗红色的物体放在眼前观察片刻,顾白羽清淡的嗓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那暗红色物体上的缝线痕迹,从最初的歪歪扭扭,甚至纠结成一团,到最后的缝隙笔直且错落有致,也不过是练习了三五次的功夫,这样强大且惊人的学习能力,即便是前世见过许多高智商罪犯的顾白羽,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出声。
“那日若不是严楷睿‘及时’赶到这里,拦阻了赵以成想要派人潜入这院子里查看的举动,说不定现在凶手已经被抓着进入大牢了。”
回头顺着顾白羽示意的地方观察了片刻,苏墨轩将目光再度落回那赫然出现在墙壁上的空洞之中,淡淡的对着顾白羽出声说道,语气里却是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墙洞里放着的血衣和长刀,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你手上捡起来的那几个用来练习缝合的物件,在这墙洞中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
可是我这么一撕开墙纸,那些东西便全都掉落出来,可见,凶手离开的时候,势必十分匆忙,否则,依着凶手近乎强迫的整齐行为,也不会凌乱到这种地步。”
“说不定赵以成就是在事后想到了这一点,才在一气之下将严楷睿的消息悄悄传递给了你,然后又这么不肯放弃的,反反复复地来这院子里搜查,只不过这墙皮伪造的实在是太过逼真,他查了这么许久,竟然是分毫没有找到线索。”
点了点头,顾白羽抬起眼眸注视着那摆放在墙洞中的种种物件,推测着出声,却并非只是妄测。
毕竟,新帝登基才刚刚没有多久的时日,便在兰崖城中闹出这人心惶惶的案件,刑部为了尽快的将凶手捉拿归案,以示新帝的贤明,更是在严楷睿出现的前一日,在兰崖城的大街小巷贴榜下了不小的赏赐。
眼看着即将到手的金银封赏被严楷睿所破坏,根本想不到幕后原因会有这么深重的赵以成,只是以为严楷睿想要独吞那赏银,自然是心有不甘,想要传递给苏墨轩让他有所动作,却不想竟然得不到什么下文。
财令胆生,得不到苏墨轩的支持,他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悄悄潜入这院中,想要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抢在严楷睿之前,将凶手捉拿归案,好独吞那份赏银。
“凶手如此机敏且技艺高超,对咱们来说,看上去定然是件坏事,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将顾白羽的话听在耳中,苏墨轩沉默片刻,思忖着出声。
“你是觉得,凶手很可能会超出那帮乱臣贼子的掌控?”瞬间便明白了苏墨轩话语中隐藏着的意思,顾白羽沉吟出声,抬眸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嗯,”点了点头,苏墨轩抬手将那藏在墙洞中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摆在面前逐一细细的检视,口中却是继续回答着顾白羽那不是疑问的疑问。
“换个位置想想,如果你我是那帮想要在百姓中制造恐慌的乱臣贼子,最看重的,肯定只有恐慌的效果,并且接着百姓的恐慌,再制造出一些什么天象、征兆来,将百姓对新帝的不满和愤恼的情绪渐渐推大。
但兰崖城中却迟迟没有后续,反倒是接二连三的有受害者出现,比起最近发生类似事件的几座城镇来说,兰崖城中的受害者数量颇多不说,后续的推波助澜并不曾跟上,反倒不如其他几个后起的城镇,已经是有什么刻字的碑石出现。”
今日一早,苏墨轩便收到李景毓悄悄传来的密报,距离长安城最近的那个发生凶案的城镇,已经是在雨水过后,从地底下露出半截看似古旧的石碑,上面刻字的内容自是不必言明,那新帝有违天道的流言,便如同那晨间的雾气一般,迅速地弥散开来。
“超出他们控制的凶手,就算不作出什么暴露他们行踪的事情来,怕是也要给他们添不少乱,否则,严楷睿也不会一直守在这兰崖城中挪动不了身子,连吴尚书都无可奈何的,想要指派别的侍郎前往其他城镇去查看凶案现场了。”
出言符合,顾白羽说出了心中所想,说话的语气顿了顿,她接着出声,道:“我现下有个推测,觉得凶手应该还在这兰崖城中并未逃走。
一来是凶手显然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血腥杀戮带来的刺激感觉,既然在这兰崖城中作案做得颇为顺手,让他主动再去换个地方,想来是不太可能。
二来是有了对严楷睿的叛逆之心,赵以成肯定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尽最大可能的给严楷睿下绊子,给他自己抓住凶手创造机会,眼下兰崖城门戒严,你我都是想了办法才混进来的,凶手想要逃出去,也是有很大难度的。
更重要的是,”话说一半,顾白羽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了站在身边的苏墨轩,明亮的眼眸中锐利之色满满,她看着他向自己望过来的肯定目光,顿了顿,继续出声,道:
“从案件的种种迹象来看,凶手的性子颇为自大自傲,像他这种性子的人,看到咱们没有轻松的将他捉拿归案,怕是想要对着我们耀武扬威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逃窜而出。
所以,我觉得凶手此刻定然是躲在兰崖城的某处,在暗地里看着满城追捕他的官兵,甚至,会做一些不易觉察的小动作来挑衅兰崖城的捕快,又或者,是现在潜入城中调查的你我。”
顾白羽那清淡平静的话音落地,整间屋子便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一个惊人的想法闯入脑海,尽管觉得可能性并不算大,然而她却始终无法将那个想法彻底的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凶手会不会始终躲藏在院子附近,讥讽地看着赵以成****来这里搜查却是空手而归,然后现在正冷眼看着她和苏墨轩,一点一点的撕破他掩藏自己的伪装?
心里这么想着,顾白羽却是没有将话对着苏墨轩说出来,眼瞧着他正在认真地检视着那墙洞里藏着的物品,顾白羽便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投向了手里拿着的那几个暗红色物件之中。
方才只顾着将精力放在那缝合线上,此刻再度看去,却是莫名地觉得,这物件的外形,颇有些古怪,似乎像是……
心念一动,顾白羽便将手中的暗红色物件放在了身旁的桌面上,就手拿起随身带着的小巧剪刀,她小心地沿着那缝合的位置,将缝合线一点一点的挑开,却是迅速地向后撤离了身子。
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散开来,伴随着并不浓重的腐烂之气,在顾白羽小心地将那暗红色物件一个一个剪开之后,气味儿便是越来越重。
浓墨似的剑眉微微皱起,将目光投向顾白羽面前的桌子上,苏墨轩那凉薄的双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顾白羽从那暗红色物件中取出的物体,小小的一块,却是血液干涸后的暗黑之色,微微腐烂的痕迹昭示着它原先并非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死物,却又是像是想要永久留存,作为纪念之物一般的,被人做过相对精心的防腐措施。
“是断舌?”漆黑的眼眸凝视着那暗黑色的物体片刻,苏墨轩的嗓音中透着掩藏不去的冰冷之意。
“是断舌,”出声肯定了苏墨轩的问话,顾白羽却是拿着镊子仔细分拣着倒出在桌面上的暗黑色物体,将黏连在一起的断舌分开,顾白羽数了数,向来从容淡漠的脸庞上,终于是有了几分微微的变化。
“八块断舌,”放下手中的镊子,顾白羽面色上的清冷之意更甚,“而我们找到的受害者,统共只有六个,”嗓音愈发的冰冷,将那八块暗黑色的断舌排列在桌面上,顾白羽抬头看向苏墨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抹开的凝重之色。
“除去不知情况的申安琪之外,按照断舌的数量来看,在这兰崖城中,起码,还有五个我们并没有找到行迹的无辜受害者。”
☆、455。第455章 刀柄痕迹(四)
“如果他们不是被凶手失手杀害而丧命,那么,就只能是凶手肆意妄为的大开杀戒。”
幽暗深邃的目光中波涛暗沉,苏墨轩盯着那摆放在桌面上的断舌,半晌之后,方才出声说道,却是点到为止的,没有将剩下的话全都明明白白的说出口。
沉默着没有出声,顾白羽却是对苏墨轩那没有说出口的担忧心知肚明。
虽说第一种猜测也已经是涉及到五条无辜的人命,然而却是因为死于凶手当初并不算太过熟练的失手,现下凶手若是再度出手,会害死人命的可能性,便几乎是不会再有。
但倘若是苏墨轩的第二种猜测,却很可能会掀起更大的风波。失控的凶手在血腥杀戮中找寻到了刺激和快乐,那么,他们眼下所要解决的,便不仅仅是乱臣贼子的叛乱之举,还要重新面对一个以杀戮为乐的血腥残暴的凶手。
精明机敏,手段高超,却又残忍暴虐的没有分毫的同情心可言,这样的凶手,莫说是因着他特殊的身份而被一股强大的势力保护着,就算是往日里出现的凶手,也需要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顺利的捉拿归案,更别提眼下这种情形。
乱上加乱。
难上加难。
“也不用想得太多,咱们还是奉行原先商量好的那个原则,不管怎么样,都只当做是正常的案件来侦破。”
许是看出了顾白羽那深藏心底的担忧之色,苏墨轩向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几步,语气沉稳依旧,却是带了几分柔和的劝慰之意。
——尽管他知道,顾白羽根本就不是那样脆弱而轻易会有所动摇之人,然而身为她的夫君,他却总是忍不住地,想要给她安慰,忍不住地,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嗯,这我自然是知道。”轻轻地点了点头,顾白羽对着苏墨轩浮起几分浅浅的笑意,抬眸看看窗外的天色,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她对着苏墨轩继续出声,道:
“我们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仔细看看这些东西,就恢复原状的放回去吧,虽说今天你我的行动未必就那么隐秘的不为人所知,但起码,不要从咱们自己这里先暴露了行踪。”
“夫人说的是。”凉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苏墨轩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却是干脆利落的,收拾起了手下的东西。
刚刚他已经将那些染血的衣物和刀剑细致地检查了一番,虽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发现,然而却是将那刀柄上一处细小的刻痕模样,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行伍之人惯用刀剑,统一配发的刀剑模样又十分相像,为了用着顺手而不至于混淆,身在行伍之中的军人兵士,便是习惯性的会在刀剑的手柄上,刻下属于自己的独特记号。
既然他们要找的凶手是行伍之中颇有些资历的老人,那么,熟悉行军行伍之事的人中,或许会有谁知晓那个记号也未可知。
比如说,苏家的二少爷,苏墨逸。
将那记号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