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认我便骂谁,这么一大清早的闯入别人家的院落吵吵嚷嚷的,不是疯狗又是什么?”声音不咸不淡,顾白羽平静的忘了一眼那暗灰色布衫的男子,却令他无端的心生惶恐。
然而平时的积威仍在,于是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暗灰色布衫男子继续叫嚷道:“少废话!你到底交不交?再不交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交。我倒要看看,你们今日怎么个不客气法儿?”顾白羽原本就清冷淡漠的眉宇之间更笼上一层凛冽的寒意,凌厉的眼神扫过院中众人,胆子略小的几个人便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个不客气法儿?那我今日就让姑娘好好看看,我们到底怎么个不客气!”似是被顾白羽的眼神所激怒,又似是想要以先发制人来掩饰内心的惶恐,站在顾白羽身侧最近的一个妇人,口中说着便抬手来拽扯顾白羽的衣袖。
“啪!”
一声清明的脆响划破院子里的喧闹,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前去拽扯顾白羽衣袖的妇人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左半边脸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冷笑着收回手去的顾白羽,浅浅的血痕自唇角缓缓流下,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中显得突兀而诡异。
“你……你竟然敢……敢打我?”
半晌,那妇人才从嘴里吐出一句颤颤巍巍的话来,抬起的右手指着站在身前的顾白羽,身子却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只不过,这一次出手的人是茶心。
☆、3。第3章 性情大变
“指什么指?你这没规矩的老东西!我家小姐是你能随便乱指的吗?你若是再敢伸手指一下,我便剁了你的手指头扔出去喂狗!”一个箭步上前,茶心站在了那妇人与顾白羽之间,杏眼圆睁,娇嫩的脸颊上满是无畏与护主的神色,话语之间毫不客气。
原本她就是一个泼辣无畏的性子,只不过一直以来被性格懦弱怕事的原主顾白羽强压着,方才无奈的收敛了脾气。今日见着自家小姐这般不卑不亢的模样,虽然心下有所诧异,然而茶心那原先的性子却被激发了出来,眼瞧着那妇人对顾白羽无理,没多想的她便也抬手扇了那妇人一巴掌。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出手打人?若是今日大爷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眼见着自家婆娘被一个小小的婢女扇了一记耳光,那为首的粗布褐衣男子便冲上前来,粗壮的臂膀高高抬起就要向茶心脸上扇去,却不料尚未落下,便被一双冰冷而柔软的手紧紧握住手腕,顷刻间便被拧转到身后。
“这下你可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声音冷冷的,仿若泼落身旁的骤雨,顾白羽将那粗布褐衣男子的双手反剪,寒意森然的环顾着想要上前帮忙的众人,雷声隆隆,惊得他们僵住了身子。
“哎呦,疼,疼,好疼,大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丝毫没想到外表柔弱的仿佛不堪一击的顾白羽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粗布褐衣男子疼得脑门直冒汗,嘴里不停的讨饶。
天边划过一道耀目的闪电,映得顾白羽那本就苍白的脸庞更加惨白,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顾白羽没有低头去瞧那半跪在身前讨饶的粗布褐衣男子,而是对着一干众人淡淡的说道:“还有谁想给我点‘不客气’瞧瞧?”
似是被顾白羽那面上诡异而森寒的笑容所震慑,院中众人心中皆是一凛,下意识的齐齐后退一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那粗布褐衣男子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没人了?”唇角的笑意更冷,顾白羽一字一顿的对着一干神色畏缩的众人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还想给我点‘不客气’瞧瞧,那就尽管来,我顾白羽坐在这里等着。对了,下次再化装成庄稼人的话,记得在手上弄几个茧子出来,这细皮嫩肉的手,还真不适合做农活!”
一边说着,顾白羽一边又狠狠的压了压那粗布褐衣男子的双手。那双手白皙无茧,根本就不是常年做粗活的庄稼人所该有的双手。身为法医一向观察细致入微的顾白羽,自然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细节。
抬手一甩,顾白羽将那没有防备的粗布褐衣男子一把推下走廊的台阶,那男子滚落在泥水中,浑身上下好不狼狈。
“我们家小姐今日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不快滚还待在这里等死吗?”眼瞧着那五人依旧木桩子似的杵在院子里,茶心上前两步大骂出声。
“我们走!我们走!”
似是从迷梦中突然清醒一般,那乔装的五人连声应着,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顾白羽的院子。
“咳咳……咳咳咳……”
那五人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门外,顾白羽便抑制不住的猛烈咳嗽起来。这具身子实在太弱,方才的顾白羽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若不是他们几人及时被吓走,怕是再多呆一刻,她便要支撑不住。眼前一片眩晕,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若不是站在身边的柳妈及时过来搀扶,顾白羽怕是就要摔倒在地上。
“茶心,快去给小姐倒水来。”用力搀扶着身体虚弱的顾白羽,柳妈忙不迭的吩咐着站在廊下的茶心,口中还不断的数落着咳嗽不止的顾白羽道:“小姐,你说你好好的出来做什么?还平白的跟那群无赖生气。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我怎么向夫人交待啊。快点躺下,快躺下。”
将顾白羽搀扶上床,柳妈拿过单薄而潮湿的衾被将顾白羽包裹了个严严实实,苍老的容颜上满是忧心忡忡,她嘴里数落着顾白羽,心中却满满的都是心疼。接过茶心递来的热水端给斜倚在床头面色苍白的顾白羽,柳妈仿佛看着自己亲生孩子一般的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方才激烈的一幕再次涌上心头,柳妈的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后的顾白羽会性情大变,但看到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息事宁人的柔弱孩子,想着自己已高的年事,柳妈觉得,这样也好,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起码她能够有勇气保护自己。
“柳妈,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会注意身体的。”胸腔里奔涌的咳嗽之意被温热的开水压了下去,抚着胸口缓了缓起伏不平的气息,顾白羽抬手握住了柳妈那满是裂痕的手,语气里没了方才的冰冷寒意,倒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小姐啊,老奴不是生你的气,老奴只是担心你。夫人她本就走的早,将你托付给老奴,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反手紧紧的握住顾白羽那凉意袭人的纤细手掌,柳妈的眼圈悄悄泛了红晕,“夫人那么好的人,小姐又这么无辜,为什么就要平白的受这许多闲气?老天爷这真是造的什么孽呦。”
柳妈的话引得顾白羽神色之间一片黯然,脑海中奔涌而至的记忆让她知道,这副身子的原主在顾家不仅仅是不受宠而已,甚至被亲生父亲所厌弃,将幼小的她丢弃在外自生自灭。这种厌弃,对外的名义上是说顾白羽八字太硬,命里克亲,那自打她出生之后便久病卧床、没等她年满三岁便恨然离世的生母崔氏便是很好的例证。
然而顾白羽却清楚的知道,什么八字太硬、命里克亲,通通都是用来骗人的,她的亲生父亲顾延庚之所以对她如此厌弃,甚至恨不得她消失,全都是因为他那颗自私自利且极好面子的心,容不下自己偌大的家业是靠着一个与他私奔的女人崔氏的财产发家的过去。即便是崔氏已逝,而活在他面前的顾白羽,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他这一点的不可抹去。
这往后的日子,还真是不一定好过呢。
回顾着记忆中一幕幕辛酸的过往,顾白羽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从前的她虽然为人严谨,但却并不刻板,在王淑瑶的带动下,穿越的小说她不是没有看过。那些穿越主角甫一到来时,往往或贫或弱或不受宠,这么巧轮到她时,却是又贫又弱又不受宠。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就够她头疼一阵子的了。
所幸她顾白羽并不是一个喜欢怨天尤人的人,所谓既来之则安之,顾白羽觉得,就凭借着自己上一世活了三十二岁的经验,此刻居住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身体中,往后的日子,虽然未必会大富大贵风生水起,但也不会再那样凄凉悲惨的任人欺负。
想到这里,顾白羽先前微微蹙起的眉毛便略略松展开来,心里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柳妈,您瞧您,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小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奴婢瞧着小姐今日可比往常精神多了呢。”眼瞧着顾白羽面上的神色变幻不定,茶心生怕柳妈的话又勾起顾白羽的伤心事,若是惹得她再哭一场,这原本就郁结在心肺上的病症,怕是要再度加重了。
“嗯,是是是,老奴真是年纪大了糊涂的紧,平白的说这些糊涂话做什么?咱们小姐的将来定是好着呢。”似是明白茶心话中的意思,柳妈赶忙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布满皱纹的脸上撑出一朵笑容,嘴里连声应着茶心的话。
“柳妈,茶心,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昨晚我想了一夜也想通一些事情,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伤心自损,若是有人前来欺负咱们,咱们就齐心把他们打出家门,若是一切风平浪静,那咱们就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成不成?”虚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柔软,柳妈那慈祥的模样总是让顾白羽无端的想起上一世时对她照顾有佳的博导,再加上原主记忆中那温馨的情绪,令顾白羽的心底一片柔软。
“好,好,我们就按小姐你说的办。”抬眼瞧着顾白羽那望向自己的坚定眼眸,柳妈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意,忙不迭的应着顾白羽的话,她的心中涌上一阵莫名的踏实之感。
“好了好了,柳妈笑了,这下可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照奴婢说啊,以后咱们主仆三人就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气死那些不怀好心的人!”看着柳妈与顾白羽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茶心故意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意盈盈的对着她们二人说道。
“就你这小蹄子的嘴巴伶俐!”抬手轻轻捏了捏茶心的脸颊,柳妈笑着说道,转回头来看向面容依旧憔悴顾白羽,她继续说道:“方才折腾了那么许久,又吹了冷风,小姐你还是躺着歇一会儿吧,我们做好饭了就来唤你。”
点点头,顾白羽依言躺下身来。这副身子实在太过弱不禁风,此刻即便是柳妈不开口,顾白羽也必须要歇息一会儿才行。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紧了紧薄薄的衾被,不多时,顾白羽便沉沉的进入梦乡。
☆、4。第4章 剖尸产子
手里颠着两个铜板,顾白羽看着手臂上挎着的一篮野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离上次的那场小小的风波已经半月有余,深知没有一个好身体便是再有雄心壮志也无从谈起的顾白羽,铁了心的要将这副羸弱的身子养好。于是借着往昔顾白羽久病成医的名号,她凭着前世从祖父那里学到的中医知识,为自己开药调理,忍着刺鼻的苦味儿喝下一碗又一碗的中药。
在将自己的身子调养了个七七八八之后,便顺手为田庄上的乡里乡亲们看病,也算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收入。
然而,住在田庄附近的人毕竟都是一些靠天吃饭的老实庄稼人,收入本就不多,能给顾白羽的便更少。此刻她颠在手心里的两个铜板与那一篮子野菜,便是她今日替人看病的全部诊金。
这样下去可是不行啊,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必须要赚到更多的钱才行。
就势坐在环绕田庄的素水河畔,顾白羽低头看着自己那倒映在清凌凌的河面上的陌生容貌略略有些发呆。
一双微睁的桃花目似醉非醉,含黛的远山眉因着心中的愁绪而略略蹙起,尖俏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小巧的红唇,长期的羸弱病症令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苍白,一把及腰的长发也略显干枯毛糙。
倒映在水中的顾白羽并不算容色倾城,只不过借着少女最美好的二九年华的灵动气息,在加上顾白羽自身所散发出的清冷气质,整体看去,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
只是顾白羽自己还不能完全适应这副年轻的面孔,明明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突然换上了这样一副青春明艳的容貌,行走在田间地头,顾白羽的心里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似是自己平白的便占了这副身子的便宜一般。
“那么,我就替你将这日子过得更好吧。”低低的对着水中那清秀的面孔郑重地说完,顾白羽站起身子,拍拍裙角的尘土,便打算走回家去。
半月余前的那场风波,将原本想要低调适应一段时日的她被迫推到了风口浪尖,虽然养病的日子里没人再来找麻烦,但顾白羽心中清楚,那日的所作所为定然已经传到父亲的妾室那里。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动静,然而暴风雨前的海面总是最为平静的,顾白羽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儿,低调行事以防对方趁虚而入。
然而,老天爷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与人愿唱反调。顾白羽越是想要低调行事,却越是有事找上门来,逼得你不得不出头。
于是抬眼望着田垄上风风火火向自己跑来的茶心,顾白羽不由得举头看了看头顶晴朗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心中暗暗腹诽着爱开玩笑的老天爷。
“小姐,小姐,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心停在顾白羽面前不断的抚着胸口,跟在身后的是一个满脸焦急的苍老庄稼汉,一见到顾白羽便老泪纵横,嘴唇张合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茶心,王大爷家出什么事了?”前世见惯了各种危险的情况,顾白羽早就练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从容,看着面前神色慌张焦急的两个人,她立刻便判断道出事的定是王家的人。
“小姐,王家嫂子刚刚掉河里了,虽然被救上来了,但气息很弱,你……”气息已经趋于平稳,茶心迅速对顾白羽说道,然而话还尚未说完,便被顾白羽打断道:“人在哪里?快点带我过去!”
“这边,这边。”听到顾白羽发话,刚刚平缓了气息的王大爷立刻为顾白羽带路。
脚下步履匆匆,顾白羽那黛色的娥眉不禁微微蹙起,王家媳妇怀胎已八月有余,此时失足掉入河中,若是抢救不及时,一个不小心,便会造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想到这里,顾白羽的脚步不由得更加急促,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还尚未走到王家媳妇身旁,顾白羽的耳中已然充斥着王家大娘伤心欲绝的哭喊声,紧赶着几步来到那王家媳妇身侧,伸手探探鼻息,那湿漉漉的身体早已没了一丝气息。
蹲下身子试着做了几次心脏按压,王家媳妇那僵直冰冷的身体也对顾白羽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低头看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似放弃挣扎般的渐渐停止了蠕动,顾白羽心头一紧,转身便对蹲在一旁痛哭流涕的王家独子王桂生说道:“哭什么哭?孩子你还想不想要?”
“孩子?”被顾白羽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心头一愣,王桂生登时停止了哭泣,不明就里的望向一脸严肃的顾白羽,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嫂子我已经无力回天,但孩子的命还有得一拼,若是还想保住嫂子腹中的孩子,就赶紧给我拿干净的尖刀和针线来!”神色间没有丝毫的动容,顾白羽对着犹自发愣的王家独子冷声说道,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茶心,她继续说道:“茶心,找块布把我和嫂子围起来,清理清理围观的人。”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