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郑夫人心中也是对郑玉姝的所作所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自己从未生出过她这样一个丢人败兴的女儿,然而郑玉姝毕竟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如今眼瞧着她的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她还是硬着头皮登上了顾家的大门,想要求着顾白羽去给她治一治。
“瞧郑夫人你说的,你是来请羽儿去郑府给你们家的两个孩子瞧病,又不是请我这个老太婆去,你征求我的意见可是当真没用。羽儿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事儿啊,郑夫人你还得问她,给谁瞧病不给谁瞧病的,从来便是她自己做主的。我这个老太婆啊,可是管不了这些孩子们的事情。”
脸上慈爱的笑容依旧,顾老夫人睁眼说瞎话而没有丝毫脸红的本领,胜过顾家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明明知道郑夫人肯定听到过别人说起,顾白羽会不会出诊完全是看她的决定,然而此刻说起假话来,却是流利万分,仿佛从她口里说出的话,比真金白银还真。
“那……白羽,你今日方便出诊吗?我们家两个孩子不巧都在病着,所以,还请白羽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当母亲的一颗心,去郑府替我家的两个孩子瞧瞧病吧。”许是在人前颐指气使惯了,此刻的郑夫人虽然是带着一脸恳求的神情,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无法给人一种诚心求助的感觉。
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绿衣,顾白羽那清秀的脸庞上没有分毫的情绪变化。
从顾老夫人派兰姨去她的芷汀居将她请去的那一刻起,顾白羽便知道,顾老夫人今日肯定会把在郑家面前唱黑脸的角色交给自己。
毕竟,精明狡猾如顾老夫人,是不可能看不出来在韩家发生的那一场闹剧中的猫腻和问题,甚至也许顾老夫人还派了人去打听她与郑玉姝的过节,而多半听说了那场发生在锦衣如华的争执。
顾老夫人之所以一直片语未提,只不过是没有必要为了她一个顾白羽而令顾郑两家撕破脸皮,从前没有必要,现在也没有。
“小姐,您前日就已经同崔家说定了,今日去给崔谨辰少爷复诊瞧病的。”瞬间便对顾白羽看来的目光心领神会,绿衣压低了嗓音,做出一副提醒的模样对着顾白羽说道。
“郑夫人,请恕白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神色淡漠,顾白羽没有用尊称的话语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郑夫人的请求,眼瞧着她张张嘴就打算再说些什么,顾白羽却颇为及时的再度开了口,道:
“您刚刚也听到了,白羽三日前便已经与宰相大人约好了,食言而肥的事情,白羽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拿谁撒谎做借口才能既不会受到对方的责怪和拆台,又能压得住户部尚书郑元魁的身份?
只不过是刚刚从芷汀居的院子里走出一步,顾白羽的心中便立刻想到了崔氏一族,顶着当朝宰相爱子的名号做挡箭牌,郑氏一族再是嚣张,却也不敢有所放肆。而那巴不得想要让自己认祖归宗的崔宰相,若是知道此事,定是会站出来帮自己圆谎。
“既然是与崔宰相有约在先,郑家自然是不敢插在前面,不知道明日,或者后日,白羽你是否有空闲的时间?”心中将信将疑,郑夫人却依旧不敢放肆,然而却也是百折不挠的不肯放弃,再度出声问道。
“小姐,明日苏宰相家约了您,后日沈太傅家约了您,大后日高将军家约了您……”
听到郑夫人那不肯罢休的追问,站在顾白羽身后的绿衣索性开始胡编乱造,横竖无论是苏墨轩、贾云裳还是高随远,只要郑家开口去问,他们便一定会想方设法替顾白羽圆谎,实在不行,她便将李景毓的三皇子名头搬出来,看看郑家还敢不敢冲到皇宫里质问一下真假。
神色如常,顾白羽听着绿衣站在身后低声提醒似的胡编乱造,静默如水的眼眸只是看着那脸色愈发难看的郑夫人,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清楚明白,如果郑夫人还不肯放弃,那她恐怕是要说些什么更加令郑家颜面尽失的话了。
“羽儿,你自己的身体要紧,虽然这些请你去诊治的,都是长安城中平常显贵难以得见的高门望族,但我们顾家不在乎这些,你还是推掉一些,量力而行吧,若是哪****累病了,我这老太婆,又要去哪里再寻个神医来治好你?”
语气中带了几分疼惜,心知绿衣在扯谎的顾老夫人,却是做出一副对顾白羽万分疼爱着紧的模样,口中不住地让她将那些约好的出诊推掉,却是明明白白的说给一旁的郑夫人听:
我们连这些高门望族都考虑着推掉,就更别说你们郑家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家了。
“多谢祖母关心,羽儿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后日去高将军家出诊结束之后,羽儿便会好好歇歇的。”语气清浅,顾白羽清秀的脸庞上带着乖巧顺从,话语中对郑夫人的逐客令,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
“那我……”
“祖母,时辰差不多了,如果您没别的吩咐的话,羽儿要准备一下去崔宰相家中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郑夫人尚未说完的话,顾白羽对着顾老夫人出声请示道。
“去吧,好好收拾一下,别太累。”点点头,顾老夫人慈祥地叮嘱着顾白羽。
于是告辞离开,回到芷汀居的顾白羽,却是当真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带着绿衣和茶心除了顾家大宅,只不过马车前往的方向,却是位于平安大街的长汀楼。
手中反复揉捏着苏墨轩用云雀给她传递来的纸条,“消息已到,有事相商”八个小楷苍劲有力,正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出门的顾白羽,却是正好利用了郑夫人的到来。
一路马车疾驰,不多时,顾白羽便已然进到了长汀楼那个为他们特定准备的雅间之中。
“景毓你也在?这几日怎么没看到你?”进门看到久违了的李景毓那俊美的容颜,顾白羽刻意选择忽略了他那略带苍白疲倦的脸色,语气正常的问道。
“最近有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有空同你细说。”李景毓的话语中难得的带了几分正经,然而看向苏墨轩的眼眸中,却是带了几分挑衅——毕竟,顾白羽进门之后,率先开口询问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坐在更靠近门边的苏墨轩。
点点头,顾白羽将目光落在了苏墨轩面前放着的资料之上,径直走过去拿在手中,她一面低头翻看,一面出声问道:“这是刘姓师爷亡妻的资料?”
“嗯,邢捕头前天夜里交给我的,但一直没机会给你。”抬眸看着顾白羽那蹙起眉头认真研读的模样,苏墨轩淡淡的说道。
苏墨轩那句“你这几日实在是比全称的捕快都要忙”的潜台词,还在脑海中思忖着是否要说出口,顾白羽便已然从那几张资料中抬起头来,清秀的脸庞上满是严肃,她看着苏墨轩,出声问道:
“你看过资料之后,有没有对刘姓师爷重点布控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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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第198章 凶手的愤怒
“看过资料之后,你有没有派人对刘姓师爷进行重点布控监视?”
神色严肃,顾白羽从资料中抬起头来,看着端坐在苏墨轩出声问道。
点点头,对顾白羽现下的反应没有产生丝毫的意外,苏墨轩出声答道:“邢捕头已经安排好人手盯了他两天了,这个叫做刘忠的师爷狡猾得很,所以,派去跟踪他的人,是从平素镇府衙和柳杨镇府衙抽调来的陌生面孔。”
似是知道顾白羽接下去要问什么一般,苏墨轩一次性将答案说完整,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戳了戳顾白羽重新放回他面前的刘忠亡妻的资料,清冷的嗓音无波无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刘忠应该就是我们要抓的人,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他杀人的直接证据。”
苏墨轩的话音甫落,聚在屋子里的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详尽写着刘忠亡妻资料的卷宗上,白纸黑字将她的人生过往写得分明,却也多少让他们明白了,为什么极其无辜且善名远扬的吴如白吴大夫,也会在这一场凶手带着明显的“伸张正义”的复仇屠杀中而惨遭毒手。
刘忠亡妻并非生而残疾,而是在五年前的一场不幸的马车事故中受了重伤,双腿的伤势尤为严重。
躺在路面上痛苦呻////吟的刘氏,被街道上路过的众人送进了事故现场不远处的“济世堂”中,等到得知消息的刘忠从府衙中匆匆赶到之时,为了在无止境的大量失血与伤口大面积坏死中保住刘氏的性命,吴如白大夫已然不得已地切断了刘氏的右腿,却是不被刘忠所接受的大吵大闹了一番,甚至差点砸了济世堂的招牌。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撞伤刘氏的马车是长安城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家大业大,自然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少爷去牢狱中吃苦,于是那贵家公子的父亲便上下打点了一番。
五年前的那个长安城的太守,便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那富贵人家的公子,并且对心中不服想要进步一向上一级的御史监察台递交诉状的刘忠,予以了最为严厉的警告和威胁,让他受了那家人的银子之后,便乖乖的闭嘴,否则,莫说是赔偿的银子都拿不到,连刘忠自己那份养家糊口的师爷工作,也定然会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看着家中尚且幼年的孩子与残疾了右腿急需治疗的妻子,刘忠无奈地选择了手下银子忍气吞声。
然而仇恨的种子一旦被埋入心田之中,便会不管不顾的生根发芽、疯狂生长,最终令人难以抑制内心的疯狂,做出如此残忍不堪的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肆意杀人报复的事情来。
“近三个月来类似被告被无罪释放或者减轻罪行的案子,分析得怎么样了?”坐下身来,顾白羽出声问道。
这连着几日满长安的被人请去瞧病,的确是将顾白羽累得够呛,才不过短短的站了一小会儿,她便已然双腿犯困发酸。
“重点找到三个很可能成为目标的人,岚风已经派人去盯着了。”顺手拿起茶壶给顾白羽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苏墨轩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一个是长安富贾王家的独子,纵马在闹市中穿行,撞伤了两个路过的孩子,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证人,证明当时是两个孩子忽然冲出马路,并且证明那两个孩子经常会这样在人群中冲来冲去。
第二个是城南的周铁匠和他的妻子,十天前老母亲失足落入长安城外的护城河中,不幸被淹死,但却有邻居说,周铁匠和他的妻子早就嫌弃他的老母亲是累赘,所以怀疑是他们暗中将老人推下河中,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但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周铁匠夫妇便被无罪释放。
第三个与赵明诚相似,也是欺压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深知顾白羽这几日根本没有空闲去详细了解案情的进展,苏墨轩简洁明了的对她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却是明确的指出了这三个人之所以会被当做重点目标的原因。
“再加两个吧,”接过苏墨轩递来的茶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思忖片刻,顾白羽出声说道,“就是当年害得刘氏右腿残疾的贵家公子,和当年为了一己私利而威胁警告刘忠不要声张的长安城府衙太守。”
将茶杯握在手中转着,顾白羽看到苏墨轩那深邃眼眸中瞬间闪过的理解之意,对着李景毓和高随远望向自己的不甚明白的目光,继续解释道:
“如果凶手真的是刘忠,那么他的全部仇恨来源,都是当年造成他亡妻刘氏残疾根源的贵家公子和贪污太守,这种有具体仇恨对象的凶手,往往会现在其他受害者身上下手,等到杀人技巧熟练,或者建立了足够多的、可能直接面对最初的仇人的自信之后,便会去找最初的仇人动手。”
“而这两个最初引起刘忠仇恨根源的人,因为距离现在时间久远,所以容易被忽视,也就更给他造成了可趁之机。”接着顾白羽落下去的话音说道,苏墨轩转头看向门外。
算算时间,前去巡查轮值的岚风捕头和庞占林捕头应该差不多该到了,正好将刚刚讨论的消息告诉他们,也就节省了再度前往长安城府衙的时间。
“笃笃——”的敲门声果不其然的在片刻之后响起,随着高随远一句“请进”,一身便装的岚风和庞占林便走进了屋子。
那众人见惯了的一身英姿飒爽的暗红色捕快服的岚风,今日忽然换上了一件豆沙绿的交领绣纹襦裙,配着她那一脸英气的模样,落入屋内的众人眼中,竟是难得的令苏墨轩的脸上也显出一丝转瞬而逝的惊讶。
“你们不要盯着我看!”见到屋内众人的目光齐齐盯在自己身上,原本就因着这一身不常穿的衣裙而感到不甚自在的岚风,此刻更是如芒在背,而那一句本该硬朗无比的警告性的话语,此时从她的口中说出,竟然是带了几分羞涩和嗔怪的味道。
于是丝毫不给面子的在唇角浮起一丝笑意,顾白羽看着岚风那一副浑身不自在却又明艳动人的模样,明若秋水的眼眸中充满欣赏的味道。
“往常让你笑你就绷着脸,今天让你绷着脸你却非要笑,顾白羽,你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将顾白羽那忍不住浮起的笑意尽数落在眼中,恼羞成怒的岚风想要急走几步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却不想那绣鞋不似靴子那般方便,令她迈开的大步又无奈的缩小,奇奇怪怪的走路姿势,令她咬牙切齿地对着顾白羽说道。
“哪有,我怎么会同岚风捕快作对?我只是被你惊艳到了而已。岚风捕头,坐在这里,喝茶。”手脚麻利的给岚风拉开身旁的椅子,顾白羽抬手便倒了杯茶递给仍旧是满脸气呼呼的岚风,淡漠的嗓音中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今天上午,守在各处的弟兄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张泰山只出来一次,却是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嗓音沉稳粗犷,从进屋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的庞占林庞捕头,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坐下,对着苏墨轩报告到。
“买菜?”正在与岚风玩笑着的顾白羽骤然敛起了那玩笑的心思,转头看向那眉目陌生的庞占林,出声问道,“张泰山不是一向在衙门食堂吃饭么?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去买菜?”
犹记得初初派人盯防布控张泰山的那几日捕快回报来的消息,向来敏锐的顾白羽,立刻嗅出了几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买了什么?”清冷的嗓音再度紧随其后的响起,在办案节奏上的步调一致,是苏墨轩同顾白羽不需要刻意培养的默契。
“具体买了什么,属下还真没有注意,是属下的疏忽,我这就去找人来问问。”浓眉紧皱,庞占林刚刚显然是没将张泰山出门买菜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立刻起身并且出声道歉认错,出身行伍的庞捕头,身上明显的带着军队那干脆利落的作风。
“认错倒是认得挺积极,殊不知,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会酿成大祸,永无改正的机会。”
看着庞占林向着门外走去的身影,向来明朗爽利的岚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冷哼一声,凉凉的话语中充满毫不掩饰的讥讽,还有几丝隐藏很深的愤怒,却是丝毫不担心尚未走出房间的庞占林会听到自己的话。
甚至于,她原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开门的手微微一僵,庞占林向外走去的步伐顿了顿,却也只是瞬间的功夫,那高大魁梧的背影便消失在房间之外,没有抗议,也没有争辩,更没有愤怒。
就好像早已习惯了岚风这样连讽带刺的话语一般,庞占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