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了。”
乔景铉胡乱应了一声,将碗里的饭粒扒得干干净净,向英王爷与英王妃说了一句,站起身子来便往外边走了去。此时已是夜色深深,乔景铉背着手站在王府的小道上,抬头看了看那轮朦朦胧胧的月亮,看得越久,心中的惆怅便越深。
他今日似乎得罪明媚了,她那模样仿佛是不想与自己说话了,乔景铉呆呆的望着那个微微发黄的月亮,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明月般的脸,那双黑亮的眸子正在朝他盈盈微笑。他呆了呆,忽然猛的跳了起来,飞快的冲了出去。
柳太傅里一片宁静,青莲院那边也是寂寂无声,柳四夫人的棺椁被移去了大相国寺,一切嘈杂与喧嚣似乎也被带走了,园子里头只听到春虫在细细低吟,还有丫鬟们细碎的笑闹之声,断断续续的随风飘到了远处。
“姑娘,洗吧脸准备歇息罢。”明媚正在灯下看自己整理好的偏方,研究着那些偏方的可行性,玉箫端着洗脸盆儿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墙角的沙漏:“都亥时初刻了,姑娘,别看书了。”
明媚朝她笑了笑,伸出手放到洗脸盆里摆了摆,接过玉箫递来的洗脸帕子,慢慢的擦着脸,一层淡淡的脂粉浮现在盆子里的水面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甜香味道。玉箫瞧了瞧那细白的粉尘,抿嘴笑了笑:“玉笛做的这胭脂膏子越发细幼了些。”
“可不是这样,以后不如我带着你们出去闯荡,一个开酒楼,一个开绣坊,一个就给我开家胭脂铺子。”明媚笑着直点头:“我想肯定能赚到不少银子。”
玉梨在旁边听了有几分着急:“姑娘,那我能做什么?”
明媚瞄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你力气大,就做苦力好了。”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盆净面水:“去将这个倒了罢。”
玉梨应了一声,转身走到窗户边上,将那扇雕花窗推开,端了水盆儿就往外边倒了去,忽然便听到窗户外头有人惊呼,似乎是被这净面的水浇到了,明媚瞅了玉梨一眼:“倒水的时候也该往楼下瞧瞧,看看是不是有人,我给你说过几次了,总是不相信,这次可算是浇到人身上了。”
玉梨攀着窗户往外边瞧了瞧,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过身来对明媚道:“姑娘,虽然你那般说自然有你的道理,可玉梨想着咱们院子里头的人这个时候谁会在姑娘窗户外边呆站着呢,特别是这窗户外边是一棵大树,站到下边发呆的都是春虫儿,两只在一处变成了蠢虫儿了!”
明媚听着这话有些奇怪,瞥了一眼玉梨:“你怎么说话如此疯疯癫癫的?幸好还是我净面的水,若是将洗脚水浇下去,那可怎么好!”
“即便是姑娘的洗脚水,那人也会说好香!”玉梨笑嘻嘻的拉了明媚就往窗户边上瞧:“姑娘,你看看,这盆水浇到谁身上了?”
明媚的一颗心快快的跳了两拍,难道是乔景铉来了?否则为何玉梨说的话这般奇怪?她在窗户边上望了过去,下边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没见人影。
“到底是谁呢?”明媚有几分失望,瞅了一眼玉梨,乔景铉来了又走了?自己今日白天对他说话或许严苛了些,他自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见惯了他父亲的那些侧妃姨娘,可能暂时还想不通自己话里头的意思。
“咦,刚刚分明在的。”玉梨伸出脑袋去看了看,也是一脸迷惘:“方才我看得真真儿的,不会有错!”
明媚将她的身子拉了回来:“小心从楼上倒着掉下去!关窗户,准备歇息。”
玉梨将窗户关好,走了过来替明媚松开头上的发髻,口里犹然在嘟嘟囔囔,这时窗户上突然响起啄拨之声,响在这初春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姑娘,那人到楼上来找麻烦了,想看看是谁的净面水那般香呢。”玉梨放下手,看了一样明媚,又赶紧拿着梳子替她将长长的头发梳理得很是柔顺:“姑娘,你难道不出去瞧瞧?”
明媚笑着推了推她:“自然是你先去瞧瞧,分明是你把人家浇了一头水。”
玉梨行了一礼:“姑娘,好姑娘,你便饶过我罢,我做错了事儿,若是这般冒冒失失的出去,指不定那人会将我揍得满头包呢,还是你出去见他罢,替我说声对不住好了。”
玉箫在旁边也笑嘻嘻的附和着:“玉梨说得是,我们这会子谁敢出去,就怕那人打骂呢。”机灵如她,已经从玉梨的话里听出了意思,捉住玉梨的胳膊,两人扭在一处,瞧着明媚只是嘻嘻的笑。
“都是我素日里头将你们惯坏了,等会看我如何来收拾你们。”明媚将那绺钻出来的头发拨弄在耳后,瞪了两人一眼,推开门走到了外边。
屋子外边有很好的月色,初八的晚上,月亮已经从小牙儿形状逐渐变得圆润了起来,月华如水般照在院子里,照在那个站在扶手边的人身上。那个人,个子高高的,穿着月白色袍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月色给他镶上了一道银色的边,看起来是那般炫目。
只是他的头发湿了一边,有一滴谁还挂在他的耳朵边上,正在慢慢的往下滴。半张脸也明晃晃的一片,明媚瞧着不由得想笑,玉梨这盆水可泼得真是准,兜头兜脑的下去,饶是乔景铉身手好都只闪过一半。
看到明媚从屋子里走出来,乔景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媚儿,我来向你道歉了。”
“道歉?”明媚的挑挑眉毛望向乔景铉,眼中有一丝讥讽:“乔世子,你要向我道什么歉?你不是觉得你做得都是对的吗?”
听到明媚又喊自己“乔世子”了,乔景铉心中有些发慌,他赶紧将明媚向自己面前拉了拉,言语里充满了一种恳求:“媚儿,今日的事情果然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用那样的口吻吩咐你回柳府,你说得对,我与你都是平等的,我不能控制你去做旁的事情。”
明媚轻轻“咦”了一声,这乔景铉这般受教?怎么才大半日功夫他便想通了?看起来真是孺子可教也。她白了乔景铉一眼,没有说话,这让乔景铉更加紧张了些,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舍不得放开,生怕这一松开,她便会走回到自己的闺房,将那扇门关紧,从此不再理睬他。
“媚儿,我回去好好想了想你说的话,你说的信任和尊重,我虽理解得不太清楚,还觉得模模糊糊,但我大致明白了你所想的。我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心中只有我,不会有的旁的人,不必猜疑,而且你要我放手,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对不对?”乔景铉着迷的望着明媚,她的头发就如一块黑色丝绸般流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这柔顺的黑色映衬,细白如瓷,如玉,就如月下的仙子,绰约多姿。
说话之间,湿哒哒的头发不停的往下面滴水,初春的晚风拂过,好像能在皮肤上结出一层冰儿来似的,明媚皱了皱眉头,冲着屋子里说:“玉箫,取几块干净的净面帕子出来。”
就听屋子里面细细的“嗳”了一声,不多时,玉箫已经抱着一叠帕子走了出来:“哟,世子爷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乔景铉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刚刚……有人替我洗了头发。”
“那得赶紧弄干了才行,这大晚上的湿着头发,少不得伤风了。”玉箫笑了笑,把帕子往前一送:“姑娘,你帮世子爷擦擦?”
“你把帕子送过去,让世子爷自己擦就行。”明媚再怎么大方,也做不出来在丫鬟们面前给乔景铉擦头发的举动。
“玉箫你也真是的,咱们姑娘害羞呢。”玉梨端着一条小杌子走了出来:“你把帕子放到这上面,咱们去沉香阁门口走走,消消食儿!”说罢放下小杌子,拉了玉箫就走下楼去。
“你的丫鬟倒是机灵。”乔景铉看着玉箫和玉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笑着凑了过来:“媚儿,帮我擦擦头发?”
明媚轻轻“哼”了一声:“自己跑到柳府来做呆头鹅,被水浇了一头,却叫我给你当丫鬟擦头发?”
乔景铉也不恼,涎着脸贴了过来:“怎么敢叫媚儿给我当丫鬟?只是心里着急就跑过来了,好媚儿,你就不怕我伤风头疼?”
明媚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从小杌子上拿起一块帕子,对乔景铉低声说:“蹲下来,你个子高,我擦不到!”
闻言大喜,乔景铉很听话的蹲了下来,明媚拿起帕子细心的帮他擦拭着头发,一边轻声说:“这大陈朝的男子都不把女子当成能和自己比肩之人,夫妻之间,夫君高高在上,妻子只是他的一个奴仆般,小心伺候,不敢有半点怠慢。我虽已看惯了这事儿,但心里始终却不能苟同。”
抖抖手中潮湿的帕子,明媚又从小杌子上取了一块干的继续给乔景铉擦起头发来:“我想要的那种生活,夫君和妻子之间是平等的,互相关心,互相扶持,夫君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妻子也不会只是依赖他而生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两棵比肩而立的青松。而且,他们之间不需要彼此猜疑,也不会有什么秘密,有什么喜悦两个人一起分享,有什么困难两个人一起面对,这样的生活,你可愿意?”
乔景铉细细品味着明媚说的话,心里感觉到特别新奇。明媚说描述的那种生活,是他以前未曾见到过的,但又让他非常动心,很想就这样和她一辈子到老。
明媚的手握着帕子在他的面前经过,那纤纤素手在月华里显得异常的洁白,而且朦朦胧胧,似梦似幻般,有一层淡淡的烟霭笼住她的全身,看上去是那么的圣洁。他一把握住了明媚的手:“媚儿,不用擦了。”
明媚抿嘴一笑:“怎么了,世子爷?你刚刚不是说会得伤风?”
乔景铉站了起来,把明媚拉到怀里,着迷般看着她的眉眼:“媚儿,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是长得最美的,也是让我最牵挂的,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只能容下你一个人了。”
“原来世子爷还打算容好几个人呢?”明媚轻轻挣扎了下:“是我不对,让世子爷的心变小了,请世子爷放手罢,好让你的心重新变大一点点,再去容下那世间红粉万千。”
乔景铉咬牙切齿的把她抱紧了些:“媚儿,你为什么总是推开我,为什么看我的眼神总不热切,甚至比不上你看病人的那种眼神?”
“因为你不是我的病人!”明媚抬头一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你……”乔景铉无奈的叹气,抱紧了明媚一些:“今日是我不好,我小心眼,看着你和你卢懋晟说话便心里不舒服,以后不会这样了,媚儿,你相信我。”
“那我方才说的那些呢?”明媚紧紧的盯住了他:“那是我希望过的生活,若是你做不到,我宁愿一辈子一个人。”
“我会尽力让你能过上你想要的那种生活,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只管直接和我说,有时候我很笨,不会拐弯抹角的去想,所以媚儿你得原谅我。”乔景铉轻轻将明媚拥在怀中,闻着她头发上传来的幽幽清香,一颗心都仿佛要沉醉了一般:“媚儿,你好香,你洗过脸的水也好香。”
“若那是我洗过脚的水呢?”明媚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如一管鹅毛的细绒,在轻轻的拂试过乔景铉的心房:“就跟呆子一般站在楼下,也不怕被人瞧见!”
乔景铉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他只觉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便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伸出手来轻轻挠了挠明媚的手心:“即便是媚儿的洗脚水,我也觉得是香的,真的。”他低头瞧了瞧,一方素丝帕子从明媚的袖管里露出了洁白的一角,他轻轻将那帕子抽了出来,瞧了瞧上头绣着的那柳树枝条,微微一笑:“媚儿,这帕子送给我做个念想罢。”
明媚抬头望了望乔景铉,就见他剑眉星目,脸上表情甚是真诚,他正在出神的望着自己,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里边有着自己的倒影。
月亮慢慢躲进了云层,似乎也不想打扰这一对说话的人。沉香阁里一时寂静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明媚看着眼前的乔景铉,心里暗自思量:既然孺子可教,那自己便好好培养着他,将他培养成为一个合格优秀的好夫君罢。
第二天清晨,当明媚被外面的鸟鸣声吵醒的时候,看了看日晷,竟然已是辰时初刻了。
听到里间的响动,玉箫在外面打起了帘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姑娘总算是醒了,昨晚睡得可好?”一边说着话,一边利索的把准备好的衣服抱了过来,眼睛里含着调侃的笑望着明媚。
触着玉箫的眼神,明媚的脸突然发红了,想到了昨晚乔景铉的造访,心里“噗噗”直跳了起来。这乔景铉毕竟是年轻,这般冲动任性,也不瞧着自己还有丫鬟陪着,便直接跑来沉香阁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旁人瞧见了,还不知道会说什么怪话儿呢。
但是,当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份这样纯真的感情,为何又要拒绝?遇着一份真感情不容易,好好珍惜着慢慢走下去,或许能见着自己想要见到的风景。明媚坐在床上,攀着那鲛绡帐幔,只觉得那柔软一点点的透到了心里头去,忽然间觉得空中有一种甜甜的香,醺然欲醉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朦胧醉意。
“姑娘,把衣服换下罢,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玉箫见明媚呆呆的靠在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摇了摇明媚的胳膊,她这才如梦方醒般跳了起来:“啊,糟糕,我该是最晚一个去玉瑞堂的了。”
果然,明媚今日是到得最晚的那一个。玉瑞堂的门帘儿掀开,款款走了进去,眼睛一转,微微瞥见柳家的几位小姐都坐在那里,除了那去了大相国寺的柳明珠。
众人的眼睛一齐向明媚望了过来,脸上都有奇怪的表情,素日里头明媚总是第一个到的,今日却忽然来迟了,这让大家都有些想不通,特别是那柳明艳,眼睛里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明媚给祖母请安。”明媚走上前去,向柳老夫人福身:“没想到春困,竟然睡过头去,望祖母恕罪。”
柳老夫人笑容满面的朝她招招手道:“媚丫头,你这个年纪正是要睡的时候,多睡一会又何妨,过来给我瞧瞧看。”
明媚听着这话自然觉得受宠若惊,最后一个来的,柳老夫人不仅不责怪,反而和颜悦色的关照着她的身子,这肯定会让旁的姐妹妒忌,偷眼望了一圈,发现众人眼里皆无异色,只有柳明艳有点不开心的模样,眼睛斜斜的瞄着她,好像要冒出火来。
日日见着柳老夫人,这个时候她却似乎是才见到她一般,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她的手掌,这才笑眯眯的说:“媚丫头这手相看着便是有福气的,只可惜今年不够年纪,还不能去进宫候选。”
明媚瞧着柳老夫人说话的神色,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她话里头究竟藏着什么机锋。一个月前在玉瑞堂的后边,她曾亲口对自己说过进宫不是一件好事,为何现在又把进宫捧得这么高?难道宫中大挑便马上要开始了,她想要将柳明欣塞进去了?
“祖母,艳儿愚昧,却有个问题想得不太清楚。”柳明艳在一旁看着明媚和柳老夫人亲热的情状,心里早是翻江倒海的冒着酸水儿,这四房的堂妹怎么就这般得了祖母的青眼,来得迟了不说她,反倒夸她手相好,是个有福气的。
柳老夫人望了柳明艳一眼,微微一笑:“艳丫头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便是了。”
“我们柳府已经算得上是泼天富贵,又何必再去进宫候选?听母亲昨日说已经将我与七姐姐的名字报到宫中,艳儿实在觉得没有必要。”柳明艳心中很是着急,尽管母亲说会让人去打点,初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