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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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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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柳青的脑袋,正从车篷里伸出来。
    “就来。”莫娘子挥了挥手,又回头跟林娘子等人招呼一声,便带着阿愁向着骡车的方向过去了。
    “今儿是观音娘娘的生日,”她对阿愁解释道,“每年这时候我跟你柳姨还有金兰姨都要去圣莲庵进香的。等会儿我们先去进香,然后再回家。”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柳家的骡车旁。
    那柳青探着个脑袋问她俩:“怎么好好的还打起人来了?”
    莫娘子还没答话,柳娘子便在柳青背上拍了一记,推着他道:“你还不让一让?!让你莫姨和阿愁妹子上来。”
    柳青无奈,只得叽咕抗议着,移到了车厢最里头。
    等阿愁师徒上了车,骡车缓缓动作起来后,柳娘子才看着阿愁笑道:“猜着你就不会被淘汰,好歹你可是阿莫的徒弟呢,当年她的规矩可是学得最好的一个。”
    莫娘子脸上一红,道:“你可别夸她,小孩儿家家的可经不住夸。”
    柳娘子哈哈笑道:“我这哪里是夸她,我明明是在夸你呢。”
    柳青则扭头对阿愁笑道:“阿莫姨可担心你了,说你只跟她学了短短那么几天的规矩,怕你在那府里挨打呢。你挨打了吗?”
    不等阿愁回答,柳娘子的手便又拍上了柳青的脑袋,“你阿愁妹子可比你强。”又扭头上上下下把阿愁一阵打量,笑道:“果然比以前强更多了,这坐着的姿势,连我都挑不出毛病来呢。”
    又隔着车帘指了指身后那渐行渐远的高墙,道:“说起来,那种地方好混也极好混,只要你照着规矩来,谁也不能为难了你。可说不好混也不好混,那里的人,只怕个个都生了七八副心肝呢。今儿一早我还跟你师傅说,若是你没能被留下,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如今既然你被留下了,以后你只怕得更小心些才行。贵人身边是非多,不是说你守好规矩就能万事大吉了,天知道什么时候一把火就烧到了你的身上……”
    她话还没说完,莫娘子便打断了她,“你吓唬她做甚?”
    莫娘子扭头看向阿愁,正色道:“你只需记住,你去那府里是学手艺的,其他事都跟你无干,你不听,不看,不说,便罢了。”
    阿愁敛袖道了声:“是。”
    那柳青歪头看看她,回头对柳娘子笑道:“阿愁看上去还真不太一样了呢。”
    阿愁也笑了起来,“你的声音听上去真奇怪。”她道。上一次见到柳青时,他的声音还没开始变呢,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他竟就变成了这副公鸭嗓子。
    柳娘子哈哈笑道:“这是小公鸡要打鸣了。”逗得众人跟着都是一阵笑,柳青则拉着柳娘子的衣袖一阵撒娇卖萌。
    莫娘子笑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阿愁:“你跟巧儿怎么了?”
    阿愁脸上的笑僵了僵,然后叹了口气,把她和林巧儿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是我的不是,”她叹道,“我该只说我的想法,不该替她乱做主。”
    柳娘子和莫娘子对了个眼。知道莫娘子不爱说人是非,那柳娘子便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丫头跟你不是一路人,以后你远着她些。”
    这话,不由就叫阿愁想起前世时秋阳奶奶的话来。秋阳奶奶就总这般说着秋阳和秦川的,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想要相互融合,真的很难……
    等她们一行人到得泰安坊时,金兰娘子早在家里等急了,不由抱怨了两位娘子两句。
    两位娘子还不曾说什么,那柳青便咋咋呼呼地把那贵人府里打人的事给说了一遍。
    许是见阿愁脸色不好,那金兰娘子颇为温柔地摸了摸阿愁的脸,却是换着种方式,把柳莫两位娘子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别怕,贵人跟前当差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听话’二字罢了。”
    因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莫娘子便笑着打岔道:“你家娇娇可要跟我们同去?”
    金兰娘子的眼眸闪了闪,笑道:“她的事我可管不了。如今那边正替她寻着亲事,说是把人接过去住几天,不在家呢。”
    柳娘子一个没崩住,立时笑道:“你是根本就没打算管吧?”
    金兰娘子的眼又闪了一闪,笑道:“知道好歹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我何苦累着自己。”
    *·*·*
    再次看到圣莲庵那石刻的山门,阿愁心里不由就是一阵感慨。上一次来时,是她刚穿越来的那一天……
    而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就想到那个有些神神叨叨的圆一师太,以及师太送她的那串佛珠和那张纸条。
    这两样东西,如今都收在莫娘子给她的一个小木匣子里……
    因今儿是观音的生日,原本算得门庭冷落的圣莲庵门前竟难得停了一片车马。三位娘子都是信佛之人,于大殿里上完香后,她们便又去了后面的禅院里“听经”。
    和其他禅院庵堂里的“讲经”不同,因这圣莲庵里多数僧众都修着闭口禅,这里却是没人给“讲经”,只有“听经”——便是跟着那一众尼姑们于禅堂里打着坐,听着那木鱼鼓磬之声在心里默念经文罢了。
    几位娘子都会背诵经文,柳青和阿愁两位可不会。那柳娘子便吩咐柳青带阿愁出去转转,等这边结束的钟声响起再过来。
    因柳青明显一脸不愿意的模样,阿愁便主动提出,她想去后面菜园子里看看那位严厉的圆慧老师傅,倒并不需要柳青陪着。莫娘子听了,各自交待了他二人几句后,便不管他们了。
    阿愁原想找一找净明的,可今儿庵堂里的人很多,她想着净明肯定很忙,便歇了这念头,直接去了后面的菜园子。
    等她来到菜园子里时,就只见满园一片生机盎然的碧绿,却是不见一个人影。
    阿愁离开慈幼院时,时节还在腊月里,如今则已经快过了二月中旬了。可似乎时间于这菜园子来说,是静止的一般。阿愁这般东张西望时,就只见那一洼洼的菜地竟跟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该种着什么的,还是种着什么。连因她“挖”萝卜而留下的那几个坑,都依旧还是几个没被补种上的坑洞。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只是小屋后方的那株大柳树了。
    上一次来时,那株大柳树看起来枝节虬劲,一派老态龙钟。如今那枝叶间则全都爆出一树的青眼,这般远远看去,仿佛整株树都笼在一层似有若无的灰绿色薄雾中一般。
    就在阿愁抬头看着那株大柳树时,只听得那守菜园的小屋木门“吱呀”一声响,从屋里出来一个人。
    阿愁原以为是圆慧师太的,可定睛一看,却发现,出来的是个年纪在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尼姑。
    和带发修行的净明不同,这个小尼姑已经剃度了。便是她头上戴着僧帽,阿愁依旧能够看到僧帽下一截青青的头皮。
    小尼姑一手拿着一个箩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个锄头。从屋里出来,她回手关上门,回头间,忽然看到阿愁,倒把小尼姑吓了一跳。她愣了愣,才想起来向阿愁合十行礼。
    似乎这小尼姑也在修着闭口禅的,虽然她向阿愁行着礼,却是始终一声不吭。
    阿愁也赶紧给她回了个礼,抬头笑问道:“圆慧师太在吗?”
    小尼姑眨了一下眼,摇了摇头,便拖着那箩筐和锄头下了菜地——竟是当阿愁不在一般。
    因这会儿前头法会尚未结束,阿愁一时无处可去,便在屋外找了个三条腿的坏凳子勉强坐了,然后撑着下巴,看着那小尼姑在菜地里忙碌着。
    说起来,当初在慈幼院时,阿愁只在这菜地里帮过一回忙(且还闹出一个大笑话),她认得萝卜,认得青菜,却是不认得那个小尼姑这会儿正在挖着的菜。
    那小尼姑沿着菜垄用锄头挖出一棵菜来,便蹲下身去,磕掉菜根处的泥土,然后将那菜扔进箩筐里。
    看着她重复起身蹲下,阿愁都替她累了,她依旧机械地运作着。
    阿愁想着,反正她也闲着,便站起身,走到那小尼姑身边,在她挖出一棵菜之后,抢在她蹲下前,捡起那菜,磕掉菜根上的土,然后将那菜扔进箩筐里。
    干完这些,她蹲在菜垄旁,抬头冲着那小尼姑弯眼露出她那标志般丑萌丑萌的笑脸来。
    小尼姑愣了愣,然后也回应给她一个微笑。
    于是,当净明小师傅跟圆慧大师傅两个回到菜园子里时,就只见庵里新来的小尼姑,正跟一个大头娃娃配合默契地在菜地里忙碌着。
    那圆慧师太的眉宇之间依旧高高隆起着一个“川”字纹,便是认出阿愁时,眉宇间略松了一松,那三道纹路依旧还是那般清晰。
    净明小师傅如今则已经剃度了,却还是一如当初那般爱说爱笑,全然不像个出家人。
    “我原还说,怎么好久没见你了呢,”她拉着阿愁就是一阵叽叽呱呱,“后来才听人说,你被人领养了。可真要恭喜你了呢。对了,如今你做什么?”
    阿愁看看她那僧帽下同样泛着青的头皮,不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梢,笑道:“给人……梳头的。”
    净明一愣,这才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不由哈哈笑了起来,道:“三千烦恼一剃无。不要这俗物,断了这凡根,我可就大自在了呢……”
    那言下之意,不禁叫阿愁觉得,她似乎还想要度她出家去一般。
    许因着这个,也叫净明想起以前的事来,便对阿愁又笑道:“可惜我圆一师叔出游去了,不然她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
    直到离开菜园,阿愁才从净明那里得知,跟她一起挖菜的那个小尼姑,竟就是她刚穿越那天,作为王府二十七郎的替身而被剃度的那个小丫鬟,如今的法名叫作净心,算是净明的小师弟了。
    

第七十章·反弹
    因今儿到底是阿愁头一次休沐,三位娘子心疼她前些日子的辛苦,便没有像往年那样,把一天的时间都耗在礼佛上。只在那圣莲庵里“听”了上午的一课经文,又带着阿愁和柳青吃了一顿斋饭后,三人便离了圣莲庵。
    自年后起,三位娘子就再没聚过了,这般聚在一处,一时倒有些舍不得分开。于是三人便又去了柳娘子的家里。三位娘子一阵忆苦思甜加闲话八卦,一时竟忘了时辰,直到外头钟鼓楼上打过申时,几人这才很是不舍地散了。
    看着依依惜别的三位娘子,阿愁不禁一阵羡慕。
    其实前世时,秋阳也有几个闺蜜的。只是,那时候的她正沉溺于自己的那点小悲苦中,无瑕顾及他人。而任何一种感情,都需要双方的付出和维护。没有新的养料加入,再深厚的感情也只能慢慢枯萎凋零……
    等莫娘子师徒回到周家小楼,二人才刚一进院门,就只见原本坐在廊下写着大字的二木头提着手中的笔,跟饿虎扑食一般直直扑到她们身边,一边不带喘气儿地大声嚷嚷道:“阿莫姨阿莫姨,你们总算回来了,可遇到王府那两位小郎君了?”
    “嗯?”莫娘子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个愣神儿。
    那二木头连呼哧带喘地一连串又道:“两位小郎巳时就过来了,说是要接阿愁出去玩,偏你们都不在家,我娘也不在家,他们白等了你们一个多时辰,后来还是我娘回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你们去圣莲庵烧香了。两位小郎就说要去圣莲庵找你们,可找到你们没?”
    莫娘子的眉头不由就是微微一皱,回头看了阿愁一眼。
    阿愁的眉也是轻轻一皱。
    自上次她跟李穆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后,两位小郎果然就再没缠着她了,她还以为那二人转了兴致呢,却不想竟又来了。
    另一边廊下做着针线的王阿婆也站起身来笑道:“除了那两位小郎君外,早间还有个姓林的娘子带着她闺女来找过你们,因你俩都不在家,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阿愁不由又和莫娘子对了个眼。
    姓林……该是林巧儿母女吧?这是因为林巧儿告状,叫林娘子上门问罪来了吗?
    莫娘子大概也想到了,那眼眸微微一沉,回头对王阿婆和二木头道了谢后,便带着阿愁上了楼。
    林巧儿的事,柳娘子还说过一句“道不同”的话,莫娘子却是自始至终没有评说过一句。可便是她什么都没说,阿愁也能猜到,她跟林巧儿之间的龃龉,势必要影响到莫娘子和林娘子之间的友情。更何况,性情豪爽的林娘子一向对莫娘子照顾有加,这件事必定会让莫娘子很是为难……
    “我……”
    “只怕最近你都没能好好洗浴过吧?”莫娘子似猜到阿愁要说什么一般,忽地打断她,“明儿你就要去贵人身边当差了,总不好这般邋邋遢遢地见人,等会儿我带你去前头浴堂子里好好泡个澡,也好好洗个头。”
    阿愁听了,便只能闷下了话尾。
    *·*·*
    那开老虎灶的宋老爹家里同时还开着个浴堂子。浴资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以莫娘子的收入,虽不能像楼下孙老那般天天去泡澡,一个月去上一两回还是能够承受得起的。只是,莫娘子是个讲究人,她嫌那浴堂里不干净,且还没个*,平常都是宁愿自己辛苦着来回打水,也不肯去浴堂里泡澡。
    之所以今儿改了主意,却是因为如今虽开了春,风中到底寒凉着。偏第二天阿愁还得进府当差,莫娘子不愿意她冻病了耽误前程,这才忍着心里的不适,带着阿愁下了那浴池子。
    这种公共澡堂,于秋阳的那一世里,早已经是涅没于历史车轮下的古董了。所以,当阿愁抱着个小木盆跟在莫娘子身后进了那挂着厚厚棉帘子的女子浴堂时,心里多少还有点小兴奋来着。
    而当她被莫娘子当众剥个精光,又将她塞进一堆白花花的“丰…胸…肥…臀”中之后,她震惊了。
    在秋阳的认知里,便是这个时代的公共浴室里肯定没个花洒,至少也该是几个大浴池子才是。可事实却是,这约五六十平米大小的空间里,就只地上放着两排如猪食槽一般的青石槽子。那青石槽中装着满满的热水,“丰…胸…肥…臀”的女人们,或蹲或坐在石槽两边,一边以木瓢从青石槽中打热水出来洗浴,一边肆无忌惮地裸…聊着——真正的裸…聊。
    两世为人的阿愁,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就呆在了门口处。直到莫娘子进来。
    叫阿愁心理不平衡的是,和被剥了个精光的她不同,莫娘子居然十分讲究地在胸前围了一块绸巾子。
    她的与众不同,顿时便叫浴堂里大声说笑着的妇人们那声音静了一静。片刻后,人群里隐约响起如“侍候过贵人的”、“到底不同”、“穷讲究”等窃窃私语声。
    莫娘子全当没听到那些悄声议论的,只伸手捉过阿愁,将她带到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里,舀着那槽中的热水兜头就淋了下来……
    被硬按下脑袋冲着水的阿愁,忍不住偷眼往莫娘子那颇为伟岸的胸前瞄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看自己那比搓板还要齐整的小身板。顿时,她觉得,其实她也没什么可讲究的……
    *·*·*
    洗完了澡,莫娘子并没有急着带阿愁回家,而是借着老虎灶上的热气,替她烘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到二人的长发都干得差不多了,她二人这才回家去。
    才刚一进门,那原在廊下写着大字的二木头,竟跟她俩去洗澡前一样,拿着手里的笔,如饿虎扑食般直直扑到她俩面前,一边再次以那种不带喘气儿的一连嚷嚷,大声道:“阿莫姨阿莫姨,你们总算回来了,可遇到王府那两位小郎君了?”
    这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不由就叫阿愁笑了起来,“你才刚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不是,”二木头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那枝笔,再次连呼哧带喘地道:“两位小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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