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娘子和余娘子等人商量了一下,便婉拒了小郎的美意,却到底敌不过郭霞的厮缠,最后只得上了郭霞派来接人的大马车。
那郭霞是鱼也想吃,熊掌也想吃,便不客气地把李穆给扣了下来作了个陪客。
阿愁这会儿自然是没办法上李穆那辆马车的,便和梁冰冰等人上了郭霞替她们备下的大马车。
看到那郭霞的眼几乎都要黏在李穆的身上了,梁冰冰扒着窗口嘿嘿一笑,又拿手肘捣了阿愁一下。
阿愁也看着那边。
她看看郭霞,再看看李穆,满心觉得这孩子配不上她家的那熊孩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
——好好的大白菜,叫猪给拱了……
虽然就最近的接触来说,郭霞这头“猪”其实本质上并不坏,可就只冲着相貌而论,阿愁也觉得她是配不上她家小郎的,何况那孩子的性情还硬得跟个钢铁似的,缺了些和软。而就她所知,李穆虽然对着谁都是笑眯眯的,骨子里的脾气可硬着呢……
京城的杏雨楼,自不是广陵城的那个杏雨楼。两个杏雨楼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幕后的BOSS是同一人。
等一众马车来到京城的杏雨楼前,阿愁看到郭霞蹦蹦跳跳地缠上李穆,她忽然就发现,这会儿她看郭霞的眼神,颇有些像是婆婆看媳妇儿般的挑剔和不满……
……好吧,好歹她也算是看着那熊孩子长大的不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接考
酒足饭饱地从杏雨楼回来,广陵城进京参赛的梳头娘子们不禁都是一阵感恩戴德。有感慨郭霞小郡主古道热肠的, 也有赞扬二十七郎君有一颗爱民之心的……
这“爱民之心”几个字, 却是忽地就叫阿愁想歪了。
不过,紧接着她就记起来, 李穆对那个位置其实是没什么念想的。于是乎, 李穆会出现在锦奁会馆门外的原因, 便叫她颇费思量了。
再于是乎, 郭霞盯在李穆脸上那痴迷的目光, 便又叫阿愁给想歪了。
她不知道那二人到锦奁会馆的先后次序, 于是忍不住猜着,难道是李穆对郭霞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疏离?或者这孩子其实对郭霞也挺有好感的, 只因着他那傲娇本性才于表面若即若离,背后却忍不住跟踪监视……好吧,这想法还没能继续下去,她便忽然又想起来了,那熊孩子可是才刚向她告白过没多久……
便是阿愁没想跟那廿七郎来一腿, 但……
仅只女人的虚荣,便叫她觉得,有个人说喜欢自己什么的……
那感觉不要太好哟……
捂脸!
……更何况,那人还长得那么漂亮……硬件软件都那么好……别人想追追不上, 却偏偏瞎了眼喜欢上自己……
阿愁羞耻地觉得, 暗自得瑟着的自己,简直不要太无耻了……
果断地再次捂脸!
对于阿愁那渐渐翘起的小尾巴,李穆自是全不知情。因顾虑到她接下来还有两天的赛事, 便是他其实更想跟她做些什么耳鬓厮磨的事,如今也只能忍了。
为了自己的这份忍耐,李穆也颇自恋地给自己挂上个“情圣”的称号,觉得这世上就再没一个人对她有自己对她那么好了……
感觉都颇为良好的二人美美地睡了一觉后,便到了第二天的赛事。
阿愁在锦奁会馆里参赛时,李穆的马车则再次出现在了锦奁会馆的门前。
虽然昨天因为郭霞的缘故,叫他没能近距离地跟阿愁说些什么,不过好歹也是共进了一顿晚餐。且,回头想想,他又觉得,有郭霞在场,反而倒更有利于他隐藏自己来“接考”的真实意图。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郭霞的马车又停在自己的马车后面时,李穆虽然皱了眉头,心里倒没有多少的抵触。
虽然,郭霞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眼神,叫他颇受困扰。
可惜这个年代里没有“性·骚扰”一词,他想,不然也许他都可以报警了。
就在郭霞于马车下痴缠着那“美廿七”,“美廿七”则一脸孤高冷傲地坐在马车上全无反应时,锦奁会馆门前那长长的巷道里又响起了马蹄声。
李穆和郭霞扭头看去,便惊讶又不惊讶地发现,那十四郎李稷不知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自然,惊讶的是郭霞,不惊讶的是李穆。
昨儿李穆就想到了,他来接阿愁的举动,落进有心之人的眼里,不定得觉得他这是想要替自己塑造一个“爱民如子”的光辉形象了……
果然,李稷才刚一下马车,那眼便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飞快看了李穆一眼,然后才扭过头去向郭霞打起招呼。
郭霞此人全然就是个“颜控”,偏李稷的相貌连二十六郎都抵不上,如今也只比那瘦脱了形的二十三郎略好看了一些而已。所以,郭霞颇有些看不上这个表哥的。
且,那李稷一上来就拿眼盯着李穆,显然是冲着李穆来的。
而,不管他找李穆有什么事,凡是打扰到她亲近美人儿的人,都是该死之人!
于是郭霞口气很是不善地问着李穆:“你来做什么?”
李稷闪着眼眸又飞快看了一眼李穆,才对郭霞微笑道:“这些梳头娘子进京来参赛,原是为了替我们广陵郡争光的。我等身为王府郎君,也不好白在一旁看着。便是我等什么都做不得,总可以过来帮着鼓一鼓劲,助一助威的。”
又斜眼看向那依旧端坐在马车上,全然没个下车意思的李穆,笑道:“说起来,也是廿七郎心细,早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你也忒不够意思了,自个儿想到便只自个儿来了,也不知道知会兄弟们一声儿。叫人知道了,倒要说我等不懂体恤下情了。”
那郭霞虽然看起来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可说到底,她可是自小就在京城最顶级的贵人圈子里厮混着的,要说起什么笑里藏刀、口蜜腹剑,那都是她打小就亲身经历过的手段,此时又岂能听不出十四郎话里的挤兑之意。
若是十四郎挤兑别人,事不关己,郭霞只怕也就装作没听到了,偏偏他挤兑的这人生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却是立时就勾动了郭霞的“英雌救美”之心。
于是不等李穆自己替自己开口,郭霞便开口道:“他想到是他心细,你想不到是你愚笨,怎么你自己笨了还要怪别人比你聪明?!”
一句话,顿时噎得十四郎李穆怔在了当场。
李穆则立时不厚道地冲着李稷送过去一个灿若秋霞的笑容。这笑容,便立时又勾得那“颜控”郭霞几乎痴傻在当场……
好在很快这第二场的比试就散了场。
等阿愁等人出来,看到李穆和郭霞再次来接她们时,岳娘子等人只略踌躇了一会儿,便主动迎了上去。
而等众人看到来接她们的贵人中竟又多了个十四郎后,岳娘子几乎感激得一阵涕泪横飞,就差要当街对着两位王府小郎君和一位郡主长跪不起以示感恩了。
如今阿愁早已经习惯了自己那下九流的身份,对磕头跪拜什么的,也全当只是面对另一个不同国度里的不同礼仪了。可是,便是她习惯了这套于后世人看来有些折辱意味的礼仪规矩,于内心深处,她却从来没觉得自己跟这些贵人们有什么不同。然而,当她周围的所有人,包括那有些桀骜的梁冰冰,都对几位贵人流露出那种衷心的敬畏和崇拜时,她也只能假装着自己也一样是受宠若惊了。
当她这般一边腹诽着,一边学着众人的模样,于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感激涕淋时,忽然就感觉到有一道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愁抬头看去,便只见依旧端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的李穆冲她眯了眯眼,左侧的眉梢还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跳动了一下。
顿时,阿愁的脸红了。可想想她又觉得不甘——又不是她存心想要伪装自己去巴结贵人的,有本事当他面对皇帝时,也像现在这样稳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那她才算是真服了他了!
她瞪向李穆的眼神,叫李穆愣了愣,然后摇头笑了笑,且还服软地微偏了偏头——那意思,表示其实他是理解她的无奈的。
二人隔着人群那么眉来眼去,虽然谁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偏偏就那么交流得毫无障碍。
等阿愁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头不由微微一跳。这种感觉,只在前世时,她面对秦川时才有过……
想到秦川,她便不由又想到对面马车里那孩子说“喜欢”的事来。于是,无来由地,她便有些不敢再跟对面马车里的那人眉来眼去了。
也亏得这会儿岳娘子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十四郎君,以及他那套冠冕堂皇的鼓励之词给吸引了注意力,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和李穆之间那点暗潮涌动。
十四郎君那里话里话外地表示着自己的“爱民之心”,郭霞却首先受不了他那套虚伪的说辞了,便不客气地将他往旁边一推,问着跟她最是投缘的梁冰冰道:“今儿如何?”又问了她们今儿的赛题,以及她们还有其他各郡梳头娘子们的的应对等等。
提问间,她还见缝插针地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这郭霞也是贼坏贼坏的,她早问明了十四郎过来前,事先在附近的某个酒楼里订了席会,便就那么大咧咧地向众梳头娘子们宣布,她要带她们去那个酒楼里吃饭,然后送她们回府,以备来日最后一场的赛事。至于这顿饭是谁订下的席位,谁掏的钱,郭霞竟是自始至终不曾提及。
至于吃了个暗亏的十四郎,却也只能暗暗咬牙——他总不好自己跑出来宣布,这顿饭其实是他安排的吧……
自然,到了酒店,依旧是照着世俗的规矩,贵人们一席,“贱民”一席的。而,俗语说,“隔席不谈心”,便是十四郎的眼总往阿愁这里看,似乎有心想要对这位花间集的神秘供奉做些什么,这会儿他也全然捞不着半点机会。
不过,很快,李稷便发现,即便他捞不着什么机会挑拨李穆和他那“钱袋子”生出什么嫌隙,单只看着郭霞缠得李穆额头青筋直冒的模样,十四郎李稷便发现,这顿饭其实请得挺值回票价的。
至于暗暗在心里把自己比作某人娘亲的阿愁,看到某个未过门的“儿媳妇”那般殷勤地给“儿子”布酒布菜,就差要亲自夹着菜喂进“儿子”嘴里,偏“儿子”除了皱眉什么都做不得时,这位无良的“娘亲”顿时觉得,“儿子”果然是用来看笑话的。
而,那被看了笑话的“儿子”,在看到某“娘亲”那弯成月牙状的细眯眼时,顿时便不自觉地学了那双细眯眼,也把自己那双狐狸眼给眯缝了起来,且,抬起的食指还照着前世难改的积惯,再次抵了抵鼻梁上那副无形的眼镜。
那赛事第一天结束时,李穆和郭霞来接人的举动,叫众梳头娘子们很是真心实意地感恩了一回。第二天的赛事结束后,当发现“接考”的贵人里又多了个小郎君后,众梳头娘子们虽然同样还是感恩戴德,却多少多了层表演的意思,心底的感动,却是因着已经经历过昨天的感激而淡了不止一层。
等到最后一天的赛事结束,当众人走出锦奁会馆,发现来人的,不仅仅只是廿七郎和郭霞小郡主,也不仅仅只是多了个十四郎君,而是除了广陵王府所有在京的小郎君之外,甚至连郭霞小郡主的那个哥哥安国公郭云也来了,众梳头娘子们虽然于脸上表现得比昨儿还要激动,心底能有多少感触,却又是得两说了。
因为,此时便是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了,人家来接的不是自己,人家来接的是一个“亲民爱民”的好名声……
当然,这只是单指广陵王府里那几位参加“储君之位争夺赛”的小郎君,安国公郭云为什么来,阿愁觉得,许仅仅只是因为那人是个“妹控”……
第一百三十三章·桃花债
今年的锦标赛事,意外又不意外地, 被广陵郡的梳头行会夺了去。
意外, 是对行外人来说的。因为谁都知道,广陵行会已经连着四年丢了这一锦标了。
不意外, 却是对行内人来说的。因为如今行内人谁都知道, 京城的顶级贵人圈中, 正盛行着广陵派的妆容手法。
这个结果, 岳娘子等人自是再满意不过了, 阿愁心里也很是满意。
可于满意的同时, 她又略有些失意。因为,虽然她觉得, 今年的广陵行会其实很有资格拿到这个锦标,可比赛时的一些小细节,却又叫她觉得,这个锦标拿得有点……别扭。
是的,别扭。
比赛之前, 当阿愁听到那位总行首花娘子委婉而又坚定地向那位任性刁蛮的郭霞小郡主表明,行会的规矩不可破时,她还很是感慨了一阵,以为古人果然是以气节为重的。
可当她真正身处赛场之中, 当她发现, 已经蝉联多年的第一,那蜀州行会诸梳头娘子其实手艺并不输广陵梳头娘子多少,却意外地被评了个比大家心里认定的分值更低的等级时, 她便有些不解了。
于是她这才知道,原来天下果然没有全然公平的事。
妆容一事,原就事关流行。而流行一事,又往往是由贵人圈里最先引领起的风尚。之前的四五年间,京城贵人们都偏爱蜀派妆容那种大气阔朗的风格,今年却因着阿愁等人的提前到京,叫京城的贵人们见识了广陵派的华丽技法。于是乎,原就有些腻味了蜀派技法的贵人们,今年都纷纷改而崇尚起广陵派的技法来。
而,虽然总行首花娘子颇为慷慨激昂地表示,行会赛事由不得外界插手,可作为评判的那些老梳头娘子们,谁都不是遗世独活之人。既然身在江湖,便难免会受到江湖风潮的影响。于是,既便今年的蜀州行会的表现依旧如往年一样出色,却因为广陵行会那赛事外的功夫,而叫今年的锦标“花落别家”了。再于是乎,便如那年广陵行会输给蜀州行会那般,蜀州行会也输得很是不服……
虽然岳娘子等人都觉得自己赢得有理,阿愁这老实孩子却在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多少觉得己方有点胜之不武。
那余娘子看出阿愁的想法后,很是不屑地撇嘴冷哼道:“你当之前蜀州是怎么赢的?”
于是阿愁便又知道了一件四五年前的旧闻。
却原来,蜀州行会头一次赢了广陵行会的那一年,恰正是蜀王立世子之时。世子进京谢恩兼贺岁时,蜀女出身的世子妃那身与京城流行不同的妆容搭配,便这么着引领了一回京城的新风尚。在这样的一个前因后果下,广陵行会才输了那年锦标。
这,便是所谓的“功夫在诗外”了。
而且,这套手法,其实也已经是梳头行会里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去年京州能够挤下广陵夺得第二,其实走的也是差不多的路线——京州之所以突然声誉鹊起,便是靠着那位号称“史上最年轻梳头娘”的十三岁女孩在京城贵人间的名噪一时。
但是,这套手法却也不是百试百灵的。那岳娘子也好,其他行会的行首们很好,其中没有少有人动过这种将“功力”用于赛事之外的心思。可流行一事,便是后世的人们有那么多的科学汇总分析手段,都难以真正把握其走向趋势,又何况这些几乎只是凭着本能作判断的古人们了。所以,渐渐的,大家也就都看开了,不再执着于非要在赛事之外搞什么名堂了。
至于阿愁她们一行人于赛前的走红,便是蜀州的梳头娘子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地认为输得不服,倒是没有一个人去置疑阿愁她们这个第一来得不公……
见阿愁那纠结的模样,梁冰冰颇不客气地撇嘴道:“那是我们运气好。谁运气好,谁运气不好,这是老天的眷顾,谁不服都不成。再说了,运气仅只是一部分,若我们手底下没个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