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二出去,李穆才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竟忘了。”
阿愁则忧虑道:“那睫毛膏,生手都用不好的。且还不能沾水,不然这一张脸就不能看了。”
她虽然早把睫毛膏的方子交了出去,却也因着这睫毛膏没办法跟后世的相比,她并不怎么想要让它面市的。却不知道李穆出于什么想法,竟还是投产了。
李穆笑道:“正因为这东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所以我们一天才只卖十支。”又道,“你且放心,在卖睫毛膏的同时,店里还会附赠客人一份使用手册的。你担心的那些小毛病,小册子里都有注明。将来便是有个万一,谁的妆弄花了,丢了谁的人,这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我们早事先打了招呼的。而且……”
他邪性一笑,“你道这东西为什么一天只卖十支?除了‘物以稀为贵’外,也因为我们早对外说了,这东西只能卖给会用的人用,不会用的,用不好的,是不建议去买的。”
偏偏人都有一种劣根本性,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阿愁翻着眼看看他,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声“奸商”。
那“奸商”笑眯眯地夹了个汤包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道:“尝尝。这家的早点虽然比不得广陵城的早点精致,好歹也是百年老字号,馅料的味道倒也值得一试。”
又道,“我在京城别的不想,就只想着广陵城里的那些吃食了。二十六哥甚至说,他想在京城开个茶楼,专门卖广陵城里的那些吃食。只可惜如今盯着我们的人太多,这门生意暂时是做不得的。”
阿愁尝了一口那汤包,发现果然如李穆所说的那样,味道和广陵城里的汤包味道并不一样。广陵城的汤包馅料口味讲究个五味调和,京城的却偏于重油重酱。她放下那吃不惯的汤包,抬头笑道:“这两年我倒是跟胖丫学了几手。这汤包我也会做,要不回去我给你做些?”
李穆的眼顿时一亮,看着阿愁道:“这个……不会太辛苦你了吧?”
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惺假作态,和他那不成正比的期待眼神,不由就令阿愁心头一柔,笑道:“一点儿也不辛苦。只是,我学艺不精,你不嫌弃才好。”
“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呀!”李穆立时接了一句。
这句话,顿时令阿愁警觉地看他一眼。见他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模样,阿愁忍不住就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敏感了。
听着李穆抱怨着京城的种种不如意,阿愁不由就想起后世那句“打工皇帝大”来。做个人上人,其实并不比做个底层人士更轻松。如她们这些人,最多不过是身累,像他们那样的人,却是心累。
二人正吃着,身后关着的雅间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阿愁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得一个嚣张的声音在她身后嚷嚷道:“哈!李小穆,果然是你!别以为你换了身平民的衣裳,姑奶奶我就认不出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摸小手的后遗症】#^_^#
第一百二十七章·兄妹
阿愁以为,自称“姑奶奶”的, 自然得是个女孩儿了。可等她扭头看向那个闯门之人时, 却是忽地就愣了一下。
只见那站在门口,撩着一角衣袍, 依旧摆着个踢门POSS的, 竟是个眉目清朗的少年郎。
那少年头戴金丝编织而成的嵌宝束发双簪冠, 身上一袭圆领箭袖大红袍, 腰间勒着宽宽的牛皮护腰, 撩起的衣袍下摆处露着一截雪白的丝绸撒腿裤, 宽宽的裤脚塞在一双厚底大红战靴中。
若是他手上提着的那柄马鞭换作一杆长…枪,这身打扮, 竟可以直奔战场了。
少年看上去跟李穆年纪相当,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许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叫阿愁联想到李穆接船时的那身穿着,她不自觉地就扭头又看了看李穆,心道,难道现下京城的公子哥们都流行把自个儿打扮成“宝二爷”?
可当她的眼扫过李穆时, 却正看到李穆微眯着眼,抬着手指虚虚点了一下鼻梁——就仿佛他的鼻梁上架着副看不见的眼镜一般。
阿愁不由就是一怔——这个动作,她都看了一辈子了,岂有不熟悉之理?!
就在她怔忡间, 李穆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那不悦的神情也于瞬间敛去,看着闯门的少年道:“姑奶奶?错了辈份了吧。”
他这一开口,那种熟悉顿时消失无踪。阿愁眨了一下眼, 便又扭头去看向那位“姑奶奶”。
那“姑奶奶”已经不客气地进了门,却是伸手就以马鞭一戳阿愁的肩,喝道:“去,跟我哥哥说一声儿,我找到人了。”
阿愁还没能有所反应,李穆已经忽地站起身来,一把将阿愁拉到自己的身后,又眯着一双眼瞪着那少年,冷冷道:“我可没打算请你吃早茶。”
那少年正要落坐,听到他这话,便抬头看着李穆呲牙一笑,道:“这你说了可不算。”
却是直到坐下后,那位“姑奶奶”才发现,李穆的手一直握在阿愁的胳膊上。
那“姑奶奶”看看李穆,再看看阿愁,忽地抬眉一笑,对李穆道:“这还是头一次见你带个丫鬟出门。原当你是多讲究的一个人呢,竟带了这么个丑丫鬟就出门了,也不怕人看见笑话了你。”
阿愁立时便感觉到,李穆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收紧了一些。显然,那位“姑奶奶”的评点,惹得这位爷生气了。
阿愁自己是早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也不觉得被人点评了一个“丑”字是什么冒犯,倒是李穆因她而生气,叫她心里颇为受用,便赶紧安抚地拍了拍李穆的手,又抬头冲他笑了笑。
李穆垂眼看看她,然后看向那位“姑奶奶”,眯着一双眼假笑道:“既然霞表姐看中这间雅室,让于你也无妨。”说着,拉着阿愁便要出去。
听到“表姐”二字,阿愁不由就瞪大了一双小眼,飞快地又看了那位“姑奶奶”一眼——这,竟是个女孩儿?!
也难怪阿愁没能认得出来。这孩子天生一副浓密的大刀眉,眉下一双细长的凤眼,加上那高挺的鼻梁和偏厚的嘴唇,粗略看去,还真有些雌雄难辨。
阿愁正在脑海里算着被称作“表姐”的这位“姑奶奶”跟李穆该是个什么样的亲戚关系,那“姑奶奶”已经霍地从桌边跳了起来,伸着双臂拦下李穆,皱眉道:“你干嘛总躲着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李穆冷笑一声,道:“对于我来说,你也差不多了!”
这不客气,顿时气得那位“姑奶奶”一跺脚,指着李穆就大喊了一声:“李小穆!”
这算是昵称还是蔑称?!
阿愁不由就瞪着一双八卦之眼,来回看向李穆和他那个女扮男装的表姐。
正僵持间,雅室的门外又来了一个少年郎。
这位少年郎一进门就笑道:“你俩可真是,怎么每一见面就掐架?!”
来的少年,年纪和那位“表姐”不相上下,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只见他头戴一顶藏青色幞头,身穿一件白底藏青卷云纹的斜襟长衫,衣饰看着极是朴素。可仔细一看阿愁便发现,他衣衫上那密密的藏青色卷云纹竟不是染制的,而是一针一线细细绣成的。
仅这绣功,便可见这朴素的衣衫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朴素了。
给少年引路的,是个同样穿着身男装,却明显可以看出是个女孩的小丫鬟。小丫鬟把人带过来后,笑嘻嘻地向着室内的李穆屈膝行了一礼,又回头冲着新来的少年吐了吐舌,便站到那个红衣“姑奶奶”的身边,低低地叫了声“郡主”。
——好吧,这会儿不用阿愁来猜她也知道了,这位“姑奶奶”定是京城某位公主或者长公主家的孩子,所以她才是李穆的表姐。
新来那个男孩的话,显然叫那位郡主很不满意,她白了那男孩一眼,带着三分撒娇冲那男孩叫了一声:“哥!”
那“哥哥”带着一脸宠溺对他妹妹笑了笑。仿佛没看到李穆想要出去一般,他冲着身后摆了摆手,门外原跟着他的一个小厮便机灵地关上了门,他则在他妹妹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仍拉着阿愁站着的李穆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之前就说要请你一顿的,今儿就算我做东吧。”说着,伸手示意李穆过来坐下,那眼则往阿愁身上扫了一圈。
李穆于心里暗皱了皱眉。对付直肠子的郭霞他还有个把握,对于鬼心眼儿多多的郭云,他就不得不提着小心了。特别是还有阿愁在身边。
于是他按捺下被人打扰了的不快,换上一张笑脸,松开阿愁,冲着那男孩行礼叫了声“云哥”。
那表兄弟三人寒暄时,阿愁充着个侍女的模样站在李穆身后,带着三分兴味默默打量着那两兄妹。
这兄妹二人,不仅年纪相仿,连相貌也生得极是相像,看着简直像是双胞胎一般。那二人都是一样的浓眉凤眼高鼻梁,唯一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女孩的嘴唇要比男孩的唇厚了一倍有余——却不是说女孩的唇特别的厚,而是男孩的唇,许是因为他总习惯于抿着的缘故,看着竟特别的薄。
于是乎,那生着厚唇的妹妹,仅从相貌上看去,便比平常的女儿家更多了一份少见的飒爽之气;倒是那薄唇的哥哥,因着这格外薄的唇,看着颇有一种阴险之感。
那位哥哥一边跟李穆寒暄着,那眼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眼一眼地往阿愁身上瞟着。
这面相,加上这看过来的左一眼右一眼,直看得阿愁心里莫名一阵打鼓,总觉得这孩子仿佛在算计着自己一般。
李穆也注意到了郭云那看过来的一眼又一眼,他心里顿时更是不爽了,便微动了动身躯,不着痕迹地将阿愁挡在身后,又问着那兄妹二人道:“不是说,你们都跟着姑姑去乡间的别院了吗?”
郭霞抢着笑道:“你还不知道我阿娘,呆在城里嫌闹得慌,到了乡下又嫌冷清得慌。这不,才呆了几天就又把我们带回来了。”
郭云则问着李穆道:“秦川你怎么这身打扮?要不是霞儿非说是你,我都没敢认。”
这“秦川”二字,不由就叫阿愁一怔,忙低头看向李穆。
李穆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模样,只微笑着回答道:“每回出门都兴师动众没个安省的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到处逛逛,就换了这身衣裳。”
那郭霞一听就哈哈笑了起来,却是隔着她哥哥就伸手要来拧李穆的脸,一边道:“谁叫你长了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就算你换了衣裳也没用,要我说,你该换的是脸。”
她伸过来的手,顿时便叫李穆不悦地拧起了眉,身体也往后轻轻一撤。
偏那郭霞向来说一不二惯了,见李穆躲她,她竟有些恼了,非要拧到李穆不可,便隔着她哥哥站起身来,笑道:“竟还敢躲!今儿我非要拧到你不可……”
李穆原就不是个好性情的,这会儿更不愿意给郭霞留脸面了,便猛地站了起来,对那郭云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这不是我惹她的,是她非要来惹我的。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说着,伸手拉着阿愁的胳膊,不等在座众人反应过来,便拉着阿愁出去了。
那郭云站在那里呆了呆,直到雅间的门合上,她才反应过来,不由跺脚尖叫了一声:“李小穆!”拔脚便要去追李穆。
郭云见状,忙伸手拉住他妹妹,叹着气道:“你越是这样,他越是要躲你了。”
郭霞气呼呼地瞪着那门运了一会儿气,却是回手就拍了她哥哥一记,怒道:“你还是我哥呢,你都不帮我!”
郭云的眼闪了闪,笑道:“是你看上他了,我可没看上他做我妹夫,我干嘛要帮你。”
“你!”郭霞又怒了。
郭云则道:“你是想像阿娘那样自在一辈子,还是想像三姑姑那样被人辖制一辈子?若你想学三姑姑,那我就帮你,偏你又不是那样的性情。你这性子,是能伏低呀,还是能做小?”
郭霞顿时哑了。
郭云斜眼看看她,又道:“那李小穆,别看他平常总是笑眯眯的,骨子里主意可正着呢。我看你是拿不住他的,趁早罢手吧。”
郭霞撇了撇嘴,颇为无赖地道:“拿不拿得住我可不管,我就喜欢他那样的皮相了。”
郭云自来都是知道自家妹妹的任性的,不禁浓眉一皱,道:“你别忘了他的身份。弄得太僵,对你对咱家可都不是好事。而且,你别忘了,他很有可能会更进一步的。”
郭霞的眼珠一转,笑道:“他若能更进一步不是更好?我嫁了他,对咱家不也更好?再说,这会儿我俩都还小着呢,说那些也忒远了。”又颇为花痴地在胸前一合掌,叹道:“我就爱他那张脸了,真想摸摸……”
郭云斜眼看看自家那花痴妹子,脑海里却不期然闪过一双努力瞪成大眼状的小眼。
他微一皱眉,问着郭霞道:“跟着秦川的那个小丫鬟,你可认得?”
郭霞摇头道:“今儿头一次见。”又道,“不是说李小穆一向只用小厮不用丫鬟的吗?这还真是头一次见他身边跟着个丫鬟呢。”
这般说着,她不禁心头一动,问着郭云道:“那丫鬟有什么不对吗?”
竟叫李穆破例带着身边的,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她那么想着。可转眼又想到那小丫鬟实在不起眼的相貌,她便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多疑了。
她的身旁,郭云也是带着一脸疑惑状,轻轻摇着头道:“总觉得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被那郭家兄妹讨论着的阿愁,这会儿也跟李穆在马车上讨论着那对兄妹。
直到这时阿愁才知道,这对兄妹原来是汾阳长公主的孩子,且,人家果然是双胞胎。
话说汾阳长公主和当今皇帝还有广陵王,其实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当今为长子,汾阳长公主为次女,广陵王最是年幼。许是因为广陵王跟那二位的年纪差距大了些,他和那一兄一姐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倒是当今和汾阳长公主的关系极要好,以至于汾阳长公主守寡后,于公主府里养着无数面首的事,当今始终只睁一眼闭一眼。
而,虽然朝廷上下都对这“有伤风化”之事选择视而不见,坊间却是毫无顾忌的。因此,爱听八卦的阿愁可没少听人传扬那位长公主的风流韵事。
且她还知道,长公主所出的这对龙凤胎兄妹竟也都是来历不凡。且不说这对兄妹出生时,正是边关传来捷报时,仅这难得的龙凤双胎,就被朝野上下认作是个难得的吉兆了,以至于直到如今,这对兄妹都被京城许多人看作是一对活着的吉祥物,加上长公主守寡后不想再嫁,这一生只这两个孩子了,却是护犊子护得厉害,叫京城的贵人平民都不敢惹了这对兄妹。
所以,当李穆告诫着阿愁要远远避开这对兄妹时,阿愁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对于阿愁来说,汾阳长公主府的两兄妹离她远着呢,她又一向低调,只怕是此次偶遇后再难看到那二位贵人了,所以她很快就忘了那对嚣张的兄妹。
倒是对于“秦川”二字,她很有些踌躇。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川挑着半边眉梢道:“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不是早说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的吗?”
于是阿愁便直接问了。
李穆这才笑道:“信里竟没告诉你?”
却原来,今年过年期间,宫中大宴时,那十四郎君状似无意般对宣仁帝提及他今年已经十七了,却还尚未取字的事。十四郎君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宣仁皇帝帮他取个字,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可宣仁帝也不是个傻瓜,便顺手将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郎全都给取了字。
那宣仁皇帝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