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并不在意一顿午饭,可是这种不速之客,她又怎么可能自找麻烦揽上身,毕竟大家不熟。
九娘对李楚儿点了点头,便转身继续往三楼而去。
一旁桌上阮孟玲那三人直接惊呆了,她们可没错过方才李楚儿所说之言。芙蓉园赏月夜宴’、‘太子’、‘赵王’、‘成王’……
这些‘名词’所代表的含义,几人俱都懂,但对她们而言却是可望不可及。就好比那芙蓉园赏月夜宴,众人俱知晓那日本身的目的是为给皇子选妃,可是以三人的身份却是没有资格去,只能眼巴巴的暗中羡慕,哪怕是三人中身份最高的阮孟玲,都未收到宫中的花贴。
能收到花贴,且和太子等一众皇子同行的人身份如何,想必只会比阮孟玲高。好吧,是高了太多。
李楚儿有些失望的转过身来,眼神扫过目瞪口呆的阮孟玲三人,不禁讥讽的勾了勾嘴角,一点都不见方才热情、烂漫的模样。
“真是瞎了狗眼,堂堂的安国公府的嫡女,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成王和楚王两位殿下的嫡亲表妹,竟落了一个卑贱庶民之说,呵呵……”
随着这声讥讽味十足的‘呵呵’,李楚儿从三人桌旁擦身而过,她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阮孟玲三人俱都知晓对方说的是她们。
三人的脸色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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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价钱确实不便宜,不过味道倒是对得起这价钱。
坐定后,阮灵儿又向九娘道了歉,但是再多的却是没有说了。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似乎一点都没有向这个明显就可以当个靠山的萧九娘诉苦。方才两人上楼时,李楚儿替九娘‘出气’之言,可是尽皆收入两人耳底。
九娘也就只当方才的事并没有发生,只和阮灵儿聊一些有关学业以及国子监内的事。
待用过饭,已经快未时了,两人便往教舍的方向而去。
下午依旧是两堂课,一堂课讲的是《礼记》,一堂课讲的是《论语》,《论语》九娘只学了一点,虽是听得有些艰难,但多少能听点进去,而《礼记》则是完全有听没有懂。
实在不能怪九娘愚钝,而是这课程都是统一进行的,自然不能因为某一人的进度,重新再讲一遍,九娘没有听过前面,只是从半途听起,自然是接不上的。
上午便感觉到了听课困难,这一下午两堂课更是让九娘宛如听天书也似,九娘不禁开始考虑,是否要请一位先生回来专门教导她。若不然以这种情况来看,别说岁考了,她连旬考都不能过。
虽然来国子监打着混时间念头的世家子弟贵女们不少,可国子监也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每旬一次小考,每岁一次大考,且每次考试成绩都是会张贴出来的,就算不能考个头几名,最起码也不能太差,若不然不光自己的脸丢尽了,也会连累家中没有颜面,毕竟长安城就这么大。
九娘蔫蔫的提着自己书囊,往教舍外走去,甚至忘了和阮灵儿打声招呼。
一路去了国子监侧门,她抬眼望了一下,已经看到自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这会儿正是散学时间,侧门这处分外热闹,停满了来此处接自家小主人回府的马车。
见九娘走过来,车夫恭敬的放下了车凳,小翠撩开车帘跳下马车,扶着九娘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行着,九娘意兴阑珊的望向窗外。
小翠突然道:“娘子,奴婢带您去见一个人。”
九娘眨了眨眼,坐直了身。
“那是自己人。”小翠道。
如今这车上就三人,九娘、车夫以及她,小翠自然说的是车夫。
九娘有些吃惊,却又不吃惊,以前楚王可没少干过这种事。上辈子自从依附了楚王以后,她身边渐渐就添了许多楚王的人,先不提忠心与否,好用却是不容置疑的。只是上辈子下了决定离开这一切,九娘就把自己身边楚王的人全部遣散了。若不然以王四郎那种憋足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毒死她。
上辈子九娘对自己身边一大半都是楚王的人,很是警惕,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舒服,这辈子却是没有这种想法,只要她效忠楚王一日,这些人便会对她忠心无二。至于不效忠楚王,九娘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打算,早说了要紧紧抱住这条大粗腿的,甭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也不知道楚王找自己到底有何事?
难道是有什么‘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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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往前行去,东拐西拐走了许多路,绕进了升平坊。
这升平坊靠近东市,附近住户大多为富户商贾与小官之家,这其间九娘换过了一次马车,此时所坐的这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上面没有任何标志,倒是不容易引人瞩目。
搞得这么神秘,九娘心里嘟囔,不过她也习惯了楚王素来周密的行事。
无数的历史证明,还是谨慎些好。
九娘不由的紧张起来,难道是有什么大事交给她去做?若不然何必如此慎重!
马车驶入了一处宅邸,这处宅邸与一旁其他宅邸并无不同,丝毫不起眼的三进院子。进了院中,马车停了下来,九娘跟着小翠往里行去。
来到一处小院,院中环境很是清幽,常顺站在上房门前的廊下候着。
“九娘子。”
“常内侍。”
“殿下正在屋中等您。”
常顺帮九娘推开了门,本人却并未进去。
进了屋内,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堂舍,一水儿的淡褐色木质地面,看装饰和摆设是一间书房。除了有窗的墙面,其他靠墙的位置全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了许多书。靠北处一张偌大的曲足案几,楚王正伏在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今日的楚王比那日夜宴所见,多了一分清朗,白日下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显得俊逸逼人。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覆在他并不强壮却硕长的身躯之上,显得格外的清爽又不失威仪,衬着这满屋的书香,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大掌,修长有力,持着一支紫柄的狼毫毛笔,正认真的在纸上笔走游龙。楚王未抬头,九娘也就没有吱声。
“那处有软榻,靠右第二个书架上第三排的第一本书。”
楚王的话没头没脑,九娘却是听懂了。她去了自己右手边的第二个书架,从第三排抽出了一本书,书上偌大两字‘礼记’。
然后她便拿着这本书卷,去了窗下的软榻上坐下。
正低头写着什么的楚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了一抹什么,只可惜九娘并未看见。
九娘心情诡异的看着手中的这本‘礼记’,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在头疼自己的学业,而刚好那堂课便讲的是‘礼记’,这番到此处来后,楚王让她看的又是‘礼记’,难道有什么猫腻不成?
所以说心思太多的人,其实并不好,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让她来想却是想得颇为复杂。
楚王抬眼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少女,一身苍青色国子监学生常服,本来沉稳的颜色却因着对方肤白皮嫩,所以将对方显得年纪极小。明明年纪就不大,这么一穿更显得稚嫩如娃娃,若不是少女脸庞的轮廓十分精致,早已脱离了女童的范围,楚王还觉得一如当年。
见她魂不守舍的磨蹭着手里的书,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楚王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回笔搁上。
“你入了国子监后,被分到了太学院?”
九娘点点头,摸不清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楚王还要问。
“五经之中,必须选修两门,你选的是哪两门?”
九娘抬头望了楚王一眼,倒也没有遮掩,“左氏春秋和礼记,本是想着简单点儿,可是似乎一点都不简单。”
说到最后,小嘴撇了撇,模样有些可怜巴巴的。
楚王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不知是不屑还是讥讽九娘单纯,瞧低了流传多年的儒家典籍。楚王自幼好学,自然明白其中的博大精深,可是想着她才不过十三,正是豆蔻年华,又哪里懂这些,不禁心有些软了。
“你在兰陵学过什么?”
这种先生询问学生学业的口气,让九娘不禁垂下了小脑袋,感觉格外的心虚。
当年上族中女学时并不觉得,总感觉自己还算学有所成,此番来到国子监之后,虽九娘表面上并未显露什么,只是这一日便能看出那些她以为来偷摸打诨的贵族子弟,其实并未她所想的那般无用。至少从今日所见所闻就能看出,随便拉出一个大抵也比自己这连半吊子都称不上的强上许多。
“除了一些基础的,只学了一点‘孝经’和‘尔雅’。”
此时九娘已经不敢说自己学全了,来到一处大天地,方知自身其实是井底之蛙。
楚王点了点头,“你倒也知晓自身的不足,别以为那些学生都是去混日子的,世家贵族之女你既知晓都不是简单的,又怎么能妄论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你以为入了这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是来干什么的?”
避祸?混日子?
这是首先出现在九娘脑海中的想法,不过见楚王特意提出来说,就知晓不是。
九娘虽没有回答,但眼中表现的就是这个意思,楚王不禁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能怪九娘,她两辈子的经历大多都是在后宅厮杀,虽因为和楚王的这层关系,九娘多少比其他后宅女子多了一分锐敏的目光与先见之明,但到底没有接触过太多外面的事,自是不若楚王这种已经参与朝政大事的男子。
楚王不言望着九娘,九娘凝神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念书?”
感觉自己似乎被瞅了一眼,九娘赶忙道:“可能有些人是为了念书,以期为自身日后谋个好前程,例如那些庶民子弟和庶出的子弟。但还有些人不是,他们是替家族来……拉拢和结党的。”
最后这句话说得声音有些大,说完后,九娘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楚王不以为然地点了点,“你能知道这些说明你还不笨,这种情况以太学院和国子学两院最为严重,其中国子学因着不论身份,只要学问出众者俱可破例进入,一旦能进入国子学,日后前程大抵不差,也是父皇用来挑选栋梁之才的所在,所以平日里大家都比较收敛。但是太学院因为充斥着各类贵族世家官吏子弟,倒是要比其他几院情况复杂的多。”
“当日让你去国子监念书,本王便想到这一情形,不过到底你是女子,很多有关朝政上的事并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去。本王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在院中多看少说,是非当避则避。当然,避不过,也不怕。”
九娘乖乖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当日本王曾答应过你,为你开学启蒙,可惜当时碍于要回长安便作罢。此番你既基础不稳,本王自当为你补漏解疑。从明日起,只要本王有闲,待你散学之时,便会命人载你来此处。”
“啊?”
九娘很惊讶,以至于有些目瞪口呆。
楚王瞥了她一眼,又提起搁在笔搁上的笔,“今日你且回去,退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明天见,
☆、第63章 42。0
==第61章==
楚王的心思不要猜。
这是九娘积累了两辈子的经验,因为你猜也猜不透。
九娘一向自认还算是个聪慧之人,可若是和楚王比起来,可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鉴于上辈子的经历,九娘一直对楚王饱含着至高无上的敬仰,这无关于其他,而是在于心志。对于一个走一步看十步之人,他的心思永远是深沉莫测的,而庸人只有事到临头才会发现端倪。
九娘自认她在楚王面前,就是那个所谓的庸人。
楚王提出给九娘补漏解疑,九娘自然不会当成表面那么简单,她自动按照上辈子经验认为楚王此举肯定是别有深意。
可是真的有深意吗?
截止至今,九娘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自那次从私宅离开,之后九娘每日散学后都会被接去私宅,不过见到楚王的时候却很少,只有那么可怜的两次,其他时候则是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者教她。
九娘并不认识这名老者,这老者除了与她讲课,平日里并不与她多说话。九娘也能看出这处私宅不同寻常,倒是没有不识相的多问。每日来了,便是到那间单独辟给她的堂舍中学习,学上一个时辰,便会有人送她回安国公府。
这些日子,安国公府内十分平静,九娘早出晚归,并不与府中之人打交道,一些暗里的纷争倒也暂时波及不到她头上去。不过莲枝等人在家,也没少打探许多消息与她听。
据闻,朝霞郡主这些日子格外高调,早先日子还会做戏去安荣院请安问好,此番也不知是那次厌胜之事的后遗症,还是萧杭一直不给她好脸色刺激到她,她如今连表面和谐都不做了,似乎十分怨怼萧家人之前的态度。
那日芙蓉园夜宴,隔了一日承元帝便发下圣旨,经钦天监和礼部共同商议,十月初八乃是一个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所以太子大婚之日就定在十月初八。
八月中旬到十月初八,中间不过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换成一般世家子弟的婚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筹办不好,更何况是一国的储君太子。不过承元帝决议如此,举朝上下自是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办起来,现如今一般小事都不敢往上报,一切皆为太子大婚事宜让道。
九寺之中除了大理寺、宗正寺以及太府寺,其他六寺并同礼部和内侍监尚宫局俱是开始忙碌起来。
朝霞郡主也是这个借口,外甥女大婚,当姨妈的怎能置之不理呢。日日往王家去,恨不得住在自己姐姐家中。其实朝霞郡主一个做长辈的,又能帮个什么忙呢,也不过是张嘴吩咐两句,自有下人去办,且王家那么大一家子,也用不上她。
萧家众人俱知她的心思,朝霞郡主这一切行举不过是在做给萧家人看罢了。可是明白也无用,如今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王家人这阵子很风光,朝霞郡主也很风光,更不用说是昌平公主了。
对于昌平公主来说,这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块金子,正好砸在她的头上。自己哥哥的心思自己清楚,别看昌平公主喜欢搅三搅四,不该碰触的忌讳一概不去碰触。只要太子一日不死,成王赵王那些个皇子一点机会也都没有,早年昌平公主不是没生出其他念头,但是事关太子,她却是不敢妄然去挑战亲哥哥暴烈的脾气。
如今太子要大婚了,娶得还是她嫡亲的外孙女,现如今在王家人以及昌平公主眼中,太子是不是个病秧子已经不重要,只要王家的女儿能诞下一个小皇孙,以后王家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子外家,而她则会是皇后乃至皇太后的外祖母!
多么光辉荣耀!
长安城内众人皆知这一道理,所以看待王家乃至昌平公主一脉,格外的讨好。当然有讨好的,自然也有眼红巴结甚至忿恨的,太子大婚此番挡了多少人的路,坏了多少人的好事,自是不用说,众人也都知晓。所以与此同时,长安城四处表面因太子大婚显得喜气洋洋,实则背地里的暗动一直没消停。
不过这一切都和九娘没什么关系,现如今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国子监学业上面,明知道安国公府如今是一团浑水,她自然不会没事搅和上去。
在国子监呆得这半个月来,九娘也对国子监里的情形大致有个印象,确实如楚王所说,其内玄机甚多,但因着她是女子,倒也没什么事找来她头上来。
九娘在国子监一贯的少言寡语,很少与人打交道,那日之后关于九娘的身份便在国子监里暗中流传,因此想讨好九娘的女学生也不少,不过她一概秉持着亲切有礼,再多却是没有了,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