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煊脸色涨红,语速极快,最后烦躁到两手插腰质问夏天。
夏天心想。借裴兵的,我可以慢慢还。借你的,我心累又受伤。是我不想给你机会,再次拿钱的事儿伤害我。
都不给你这种机会了,我就不信啦,我还能因为钱而敏感受伤害到心口窝扎的慌的疼。
能够拿出话题用来沟通的问题,说明还没伤害的足够深;足够深深受伤害的事。已经无力去剖析、去听对方解释。
可……唉!都是天意弄人。她下定了决心。却没想到老天给了叶伯煊机会,让他、也只能是他,出手找人救治奶奶。听了叶伯煊刚才质问他的话。恐怕,他也全包了医疗费。
夏天深吸口气,尽量用缓和的语调叙述:“我这不是到了医院才知道你赶回来了。不过,刚才也没听我爷爷和我爹说你交过啊?倒是我姑姑说去缴费。收费窗口说等账单出了会通知的,你已经缴完费了?”
“啊。就你哥知道,其他人没说。我怕我在那,当面说出来他们尴尬。”叶伯煊继续插腰想要质问。结果……
夏天一下子就侧过身,双手搂住了叶伯煊的腰。脸还在叶伯煊的胸膛蹭蹭。
叶伯煊质问的话都到了嘴边儿了。憋回去了。就维持那个姿势任由夏天撒娇。
“谢谢你。”这一刻,叶伯煊顾及她父母颜面的做法,战胜了夏天那曾被伤害的自尊。这情。她领。
……
夏天啊,前段日子。甚至前一刻,还发誓赌气再也不花叶伯煊的钱了。
他的是他的,自己的是自己的。谁有不如自己有,诸如此类要跟叶伯煊划清界限的思想,吵架后会咬牙切齿地记住那些被伤害的点点滴滴。
可仅仅因为这一突发事件,仅仅凭借叶伯煊怕伤了她爹脸面的细心之举,她从心里往外的溢出温暖和感激。
如果发生这事她当时人在京都,她能做的,也就叶伯煊这种程度了。她会出门千难万难的张嘴借钱,偷着去缴费,然后在她爹面前吹牛皮:“你闺女人缘可棒啦,没事,这都是小事”,或者干脆不提这茬……
没想到叶伯煊也这样。可见他用心了。
用心就要鼓励,就给表扬。
女人啊!总是如此矛盾着。吵架干仗时,萌生出要有自己的小金库,或者一定要自己赚出小金库的坚定想法。等男人某些方面做的让你感动了,你立即就会觉得,还是自己老爷们最亲,得跟自己老爷们好好过日子。再受伤害再重复?咋整?改变不了的劣根性……
“咳咳。”叶伯煊脸有点儿红。这怎么了这是,唠着唠着就抱,抱起来还没完没了啦。他都没搞清楚是因为啥,才得到了如此优待……
俩人又在外磨磨蹭蹭地聊了些最新情况。自动翻篇吵架借钱等等的事。一个有想要和好如初的心,一个被感动的有意,谁也不接着那个话题说了,都怕好好的气氛再火药十足。难得见面,见面了,不能永远停留在争吵上面。
你问问我在部队都忙啥呢,我问问你到了京都都发生啥了?我妈难为你没?去采访都怎么上的山啊?
直到俩人觉得,买个卫生纸的借口,不足以在外面呆快俩点儿,才算告一段落。最后谈话的宗旨也确定了:彼此沟通最重要。对此,两人初步达成了共识。再忙也要多联络,再生气也不能戳心窝子。
快下车准备回医院时,叶伯煊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夏天:“拿着。回去还给裴兵。以后没钱就吱声。你不跟我说,你跟谁说呀?”
“唉!你这又给我奶交住院费,又给我钱花的。你都交完钱了,我就把兜里的钱还裴兵就得了。可不能再要你的了。原来你给我的,我还没花完呢。估计也没啥需要买的了。”
再近乎,夏天还是打怵。可有些话只能自己知道,不能说出来。有丁是丁卯是卯的想法,告诉对方会很伤人。况且,有些事要向现实低头,没必要没完没了的揪着没完没了。
叶伯煊呵呵乐啦:“天儿啊,跟你说实话,我最近手头还真有点儿紧吧呢。
不是钱的事,是粮票的事。那玩意我可没多少了啊!快用没啦。现在粮食都定量取用,有多少粮食都跟粮食关系挂钩,一般人也没多余的啊,自己还不够吃呢。
估计得拿钱找人淘换。你管我要票,我还真没有。钱拿着,不过有时候没票不好使啊!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哈。”
夏天跟心里琢磨了下,也怕再有点儿啥事,兜里没钱,即便她人这回在京都了,也不好使啊。
唉!不要他钱不要他钱的,可没钱真不成。夏天劝自己,别管是借是给,还能有人拿给她,这就挺好。多少被钱逼到份儿上的,想豁出脸面豁出一切,还没地儿找呢!自己可别再矫情地装假啦。
俩人都快走进医院门口啦,叶伯煊傻乎乎地问夏天:“还没买卫生纸呢,空手进去假不假?”
夏天小声嘀咕回了句:“反正也是假的。别上坟烧报纸糊弄鬼了。”
第一五2章 内战
梨树村里,刚刚归来的夏大伯正走在乡间小路上。村儿里人凡是有碰到他的,都会问一句:“书记,我婶子咋样啦?啥病啊?住院啦?”
“嗯那。在京都军区总院呢!”
“哎呦,京都?咋上那老远治病去呢?咋地?挺严重啊?”
“咱县不行。水平不咋地。这不是嘛,有那个条件,就找了台车给拉京都去了。”说得风轻云淡。
村里从老一辈儿跟夏老头和老太太好的,到跟夏大伯同辈份的,凡是能跟书记夏爱华说上话的,都问上几句,夏大伯回以千篇一律的通稿。
别看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啊电脑啊互联网啥的,但消息传播速度照样惊人。没一会儿功夫,就靠着“吼”的方式,能知道的都知道了。夏家老太太有病都去京都治疗了。
京都是啥地方?那时候在老百姓心里、在没咋出过远门的人眼里,那是圣地。值得所有人憧憬又向往的地方。村儿里人有眼睛透亮的就说啦:“估计是开小车那准孙儿女婿给办的。你瞅瞅就得个病,整京都去啦。”
“可不是咋滴。那夏天你说咋那么能耐呢!老夏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
有爱打书记溜须地瞎白话:“拉倒吧。要我看还是书记使的力。备不住认识大领导,给整去滴。那夏天还没过门呢,人家就是再有能耐吧,就能虎了吧唧的给女方奶奶安排住院?换你你干啊!到啥时候都得自己亲儿子,外人哪能成!”
由于夏大伯匆匆而过,含含糊糊、没说明白的答案,最后老太太得病这事就跟啥喜事似的。有岁数大的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叼着烟斗就走。感叹现在这小年轻的。竟看有没有能耐。一点儿不像他们那一辈儿的,那是真实在,识交!
郑三彩怀里抱着她的大孙子,正和夏文、张巧,外带个夏冬在吃饭。漂白的大白米饭,炒的咸菜丝和韭菜丝,白菜炖萝卜。一大碗鸡蛋酱。夏冬嘴里鼓鼓囊囊的正一口接一口的吃呢!
张巧“啪”地一声,就把筷子摔桌子上了。
夏文不乐意啦:“又作啥妖!好不容易吃点儿大米饭,你瞅瞅你。吃个饭你还摔摔打打的!”
张巧微抬下巴点了一下夏冬。郑三彩和夏文一起看向夏冬。夏冬碗里好几筷子菜,冒尖的大米饭,旁边放着个为了盛白菜萝卜的汤勺。那汤勺里现在全是鸡蛋酱,夏冬都摆在自己跟前。意思是。这些归他。夏冬此刻也随着张巧那一声摔筷子声,抬头瞅着大家。
夏文笑了一下:“你小子挺护食啊!夹菜还不够。还得存点儿。”夏文倒是没其他意思。还带着些哥哥跟弟弟说话的戏谑口气。
张巧:“我说夏冬,你在这白吃白喝的,还挑肥拣瘦啊?这鸡蛋酱给你一人的啊?你有没有教养?”
夏冬气得小脸涨红,腾地就站了起来:“你才没教养!大米是从我家拿的。鸡蛋是我奶奶养的小鸡下的!我到了这第二天,就没有白吃白喝。你们就去我家把粮食都拿走啦!”说完就跳下板凳,往外跑。正好撞进夏大伯的怀里。
夏冬一个半大孩子。见到夏大伯,眼圈儿立时就红了。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是咋啦?啊?冬子?”
夏冬没回答。看到夏大伯都回来啦,他以为他日盼夜盼的爹娘也回来了呢,就挣脱开夏大伯拽着他胳膊的手,拼命往家跑。
呜呜,在大伯家都不让吃饱饭。呜呜。他想他爹娘。呜呜,家里的好粮食都被大伯娘拿走啦!
“咋地啦?谁能告诉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郑三彩支支吾吾的,没说明白啥。夏文一见他爹就打怵,也没敢吱声,抱着他自己的儿子轻声哄着:“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朵吓一会儿。”那孩子是被夏冬带倒的板凳声给吓哭的。
张巧自从抓到了夏文的把柄,就自认为在这个家里上了位,属于二把手。夏大伯她暂时超越不了,可其他事,都得她出头做主。谁都得服她管。
“爹,你说那小兔崽子往死里搂大白米饭,咱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顿,他就大了呼哧地往死里造个饱,也太不要脸了!这不,你瞅瞅这鸡蛋酱,那小兔崽子挖出去半碗给自己留着吃。你说他眼里有没有别人?”
夏大伯听着张巧一句一句的小兔崽子直运气,走近餐桌前看着旁边盆里的大米饭,搭理都没搭理张巧,眼睛直勾勾盯着郑三彩:“哪来的?”
“那啥,那啥……嗯,那个爱国那里拿的。”
郑三彩话音刚落,夏大伯一把掀了桌子,盆啊碗啊的落地声十分清脆,木头架子上面放的圆桌,也被他一把推倒。
一时两个女人被吓到的尖叫声,小孩子哇哇的啼哭声,以及锅碗瓢盆掉到地上仍旧翻滚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甚是热闹。”
“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我亲娘你们亲奶奶住着医院呢!你们咋长的那张嘴!就能吃的进去!我让你们吃!”
夏大伯掀翻还不过瘾,走到地上的那些碗盆中间,试图挨排一个一个地踩碎。
郑三彩心疼地赶紧冲过来抱着夏大伯的大腿。夏文拽了一把张巧的胳膊。也顾不得天气闷热得够呛,把孩子往张巧手里一塞,就关窗户关门。
在农村里生活,音调高点儿骂孩子打媳妇,只要你家动静闹的有点儿大,家里那点事儿恨不得全村都能知道。
你说他爹刚回来就摔桌子扔饭碗的,让人听见了,不定怎么讲究他们呢!
夏文把能漏风声的门窗该关的都关了,回头看着他娘哭哭啼啼,他爹已经坐在炕边倒气,知道这算告一段落了。用眼神示意张巧抱孩子赶紧回自己屋。他也跟着溜了。
张巧边回屋边嘟囔:“你爹抽的啥风啊?摔给谁看吶?平时我大点儿嗓门说话,他都哼一声不乐意呢,这功夫刚回来就摔摔打打又不嫌磕碜啦?”
“你特么少说两句。冬子吃你的啦?要不是你找事,我爹能进屋就赶上冬子哭吗?你特么少欺负我弟弟。我弟弟姓夏,轮得着看你脸色吗?”
“你放屁!夏文。我肚子里还生了你们这一房的大孙子呢!你个……”
“你说谁放屁呢?我看我是给你脸啦!”夏文急了,他一直想要在做男人方面,跟他爹学习说一不二的处事作风,最近由于他刚惹出事来,也就让着张巧。可越让着,张巧彻底改了以前伏低做小的做派,越发赛脸了!
俩人还没走到自己屋的房头呢,就打了起来,一个踹,一个挠脸的,谁都不管不顾哇哇叫唤的孩子了,一路打回屋里,直到摔到炕上,骨碌起来……
第一五3章 难念的经
正如歌词里所唱的那样: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
夏大伯家此时就是如此。夏文和张巧走了后,夏大伯就坐在炕上猫着腰,双手捂着脸,郑三彩杵在地上站着,也不敢收拾东西。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直到听见东面房头夏文两口子连踹带骂地干仗了,夏大伯才长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作孽啊!”算是给郑三彩个动静听。郑三彩的心也终于搁回肚子里了。
过了几十年,郑三彩能不了解夏大伯吗?知道这个讯号代表着夏爱华情绪稳定了,要和她谈谈了。至于那小两口干仗,郑三彩现在都麻木了。
郑三彩没让夏大伯先说话,自己先抢话感叹:“你和爹娘走了后,文儿他们两口子就经常这样了。你说那事是文儿不对,我也不敢深说儿媳。我现在还哪有当婆婆的架子啦!每天听她的支配,干这干那的。
你可能误会了。即便孩子们不长心要吃要喝,我能那样吗?我是啥人你不知道吗?
咱娘病了,你连个口信都没有,一走就是好多天,我惦记得都睡不着觉。
唉!一寻思这些年我跟娘处的,娘那人当我婆婆,我真是八辈子烧了高香,我能跟她没感情吗?惦记得我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郑三彩说完,偷偷用眼角瞄了眼夏爱华,看夏爱华脸色缓和了,接着倒苦水:“去老二家拿粮食,是张巧去取的。我想拦也管不住她啊。
那李老蔫儿天天上咱家大门口晃悠,就是为了要答应了的粮食。张巧看见就跟他俩骂仗。
我们可以不要脸面,可我一寻思你,你是书记啊!我怕等你回来,满村里风言风语传到乡里,对你不好。
唉!没招没招的了,就这么的,张巧才去老二家搬粮食。我才还上李老蔫儿。”
即便郑三彩说出花来。夏大伯就是觉得:我娘住院呢,你们在家吃大米饭,就是不对。
“家里啥条件啊?要了粮食还了。我也就不说啥啦。可咋能上我弟弟那拿粮食自己吃呢?还有冬子是咋回事?我弟弟在医院照顾爹娘,就这么一个孩子搁家里头,你们给他气受啦?”
“我是那样的人吗?还不就有一碗大米。咱大孙子都馋得不行不行的了。张巧把粮食拿家来,让那小东西给看见了。就缠着我要。你说我当亲奶奶的,哪舍得他哭哭咧咧的就为口饭!这是今儿才做的嘛!
至于冬子。那孩子性子一直就不如夏秋和甜甜,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巧说他两句,这就不干啦!要我说。二弟家太惯着孩子啦……”
郑三彩发现夏爱华语气平和了些,去外屋拿笤帚开始扫碗渣子,收拾屋子。立桌子。
夏爱华就坐在炕上,两眼无神地看着郑三彩干活。他只要一想起来平时跟他大哥长大哥短、客客气气的妹夫赵铁柱说的话。他就闹心。
他和妹夫一起下火车时,他正准备去县医院取自行车赶路回家呢,他妹夫赵铁柱拦着他说:
“大哥啊,爹娘是咱大伙的,不能都让二哥一家担着啊!就是人家准女婿再能耐吧,大哥,那是准女婿,不是女婿!还没成家呢,咱不能让甜甜还没过门呢,就让人叶家瞧不起吧。
大哥你也回家找大嫂多要点儿钱,我也回去管我爹娘再要点儿,咱给二哥尽快汇去。
出门在外、没钱防身,那不成的!就是来我们县城医院看病的,都知道一得病,到处都是钱。更何况京都呢,吃喝拉撒睡,哪样不是钱?你要是村儿里有事,我明后天去取一趟哈。”
你听听,妹夫是啥意思嘛!就很怕他不掏钱似的。他是大哥,他是老大,他要有,他能不掏吗?
可自己家也得过日子啊!唉!夏大伯夏爱华觉得他自己可愁得慌啦。以至于刚一到家,就看见大人叫、冬子哭的,外加看见桌子上摆着大米饭,一口火气上来,就掀了桌子了。
“咱家有多少钱?你归拢归拢,我给老二汇去。我都进屋多半天啦?你都不问问爹娘他们在哪呢?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