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心里也挺无奈,她尽力做了,为了做个“最大号”,她很卖力。不想在女儿面前显出自己的不足,她回嘴道:
“你们要记住,好风筝看的不是它长的好看不好看,颤颤悠悠乱晃荡的没用,你得内里骨络惊奇,芯是结实有力!
还有啊,碗儿,你看看它,摸摸看?它长的不丑,你想想黑色为底飘在蓝色的天空,有黑、有白、有蓝,你以后画画也要注意,对比才会更清晰。”
夏天和孩子们说完话,手中绕开线,没用多一会儿,夏天这个放线的在前猛跑,重量似乎太大,失败了。
还是公园里有人看不过去,推了推她的丈夫。
是的,夏天什么都不缺,它的风筝如果能飞起来、飞高飞远,必定会引起懂得欣赏的人驻足观看,只是它缺一个能帮助她托起的人在后紧随。
向着天空,向着白云。向着未来展翅飞翔,夏天听到了闹闹和小碗儿拍巴掌声,听到了他们一齐大声呐喊道:
“飞起来啦!妈妈真棒!”
当欢快跑动、满头大汗、似要玩疯的闹闹和小碗儿呼喊着:“飞高喽!飞最高喽!”,夏天却突然剪短了那根线。
随后坐在夏天她们附近的一家三口。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在安抚着孩子们,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对生活的激情、对孩子们毫无保留的爱:
“妈妈让它在最高处被剪断,是因为有个寓意。它断了、飞走了,代表着把我们不好的运气全部送走。
妈妈一定要在飞高飞远时剪了,这样我的闹闹、小碗儿从此不会生病、不会有烦心事、让你们人见人爱……”
夏天的身边坐着两个孩子。他们吃着饭团儿还不忘侧过身子仰头看着夏天,认真聆听: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春天来了,无论这个春天来的或早或晚……”
京都四月天的午后,有一位年龄上看起来还是个女孩儿,实际上已是两个娃娃的母亲,她前面抱着一个小胖丫,身后背着紧紧搂住她脖子的小男孩。
孩子们早已玩累了在打蔫儿。而她却托着疲惫的步伐、略驮着腰,行走在京都那个以大园子著称的公园。
小胖丫说:“妈妈,我自己能走。”累也不说累,难得的是不爱运动的小丫头先说的这宽慰人的话。
小男孩紧跟着急切点头:“妈妈,我们能行。”
“不,就让妈妈抱着你们走。”
等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学着自己走,走好我不放心的每一步。
……
与此同时,后海处一个长椅上,一个男人、一个少年。他们都挺直着脊背目视前方,看着波动的水纹。
身着浅蓝色衬衣的叶伯煊,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他比从前显得瘦削、落寞。身上又散发着说不出的性感。
那份性感里夹杂着,就像是求爱被人拒绝的王子,他有着委屈,不甘,想低头祈求、可又不敢面对没有退路后仍被拒绝的恐惧感。
小少年先叹了口气:“姐夫,你病好了吗?我很担心。”
“没好。”
夏冬没瞧叶伯煊。他无力的拍打了一下怀里的书包:
“我知道你为了啥没好。你说我姐咋那样呢?她怎么总是喜欢欺负我们?”
叶伯煊嘴边儿挂着淡淡的笑,他很平静,这是几天来第一次平静,“是我一直在欺负她。”
“不,吵架就吵嘛,吵完就该和好。她可倒好,你都病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看你……姐夫,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吵架?我哥和我嫂子就不会。”
叶伯煊却摇了摇头:“只是你没看到。哪有没磕磕绊绊的夫妻。”
忽然又无奈的叹息道:“无声的夫妻,他们不再有那颗想沟通的心,连吵架都没有机会继续了,才是最可怕的。”
……
最近宁浔漪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她劝自己也许是想多了,如果真是东窗事发,那么以宋雅萍的性格早找上门了。她觉得是被那个纸人恶作剧给吓到了。
宁浔漪觉得自己一定要这么想,只要多想几遍没被发现,那么这样就是真的。她每天都会喃喃自语祷告。
怎么走到大街上,街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还是心慌呢?
宁浔漪赶紧打开皮包拉链,干咽下几片镇定片后,她又忽然转身查看街角,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很泄气,泄气到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到底是特么谁干的!
她的左邻右舍现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还害得她每天神经兮兮、时时刻刻都要检查床底下、衣柜里、一遍一遍关紧门窗。
她只要想到那天半夜,居然有人悄悄潜入她家又走了,她就浑身泛起冰凉的恐惧。
春天来了,她却不敢透透空气。
想到这,宁浔漪攥紧拳头,只要被她抓到了“那个人”,她一定饶不了他!
一个身上划着两道叉的布娃娃,它满身带血的躺在宁浔漪的被窝里,就在宁浔漪掀开被子差点儿吓昏时,宋雅萍正坐在童家的沙发上,她在和童母进行一场对话。
宋雅萍思来想去,她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给宁浔漪送进去,更何况她那样的事儿进去也呆不了几天,宁老爷子的部下一定会出手捞人。
而她又不能此时动关系压住,以防伯煊再次被人诟病,那么她想马上出那口恶气就要从孩子身上入手。
一名母亲,一个现在等同于孤儿的女人,孩子是她的命脉。
宋雅萍走进童家门时笑了笑,她今儿个必须要让宁浔漪从此见不到她的亲生儿子。
不是拿孩子说事儿找伯煊吗?
那么就让你从此没孩子!
第七四3章 管城春满(三更)
夏天回眸望向学校大门口,她已经以这个姿势站了好几分钟。再转回头看向前路时,她捂住了胸口。
她劝着自己的心:已经做决定了,就不准后悔。
虽然她还不清楚要和两个才三岁的孩子怎么解释,又怎么面对他们的泪眼说出口。
妈妈要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你们那么多生活习惯,到底谁能清楚明白,她该放心交给谁带。
……
“夏天姐?快,进屋!”
廖莎莎鼻子不通气,一说话还带着鼻音儿,她拽着夏天的手,热情的不得了。
“瞧我,感冒了,我得侧着头跟你说话,你别沾上再回头传染孩子们。坐,快坐呀。”廖莎莎甩动着马尾辫,她说完又转头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是一个果盘。
“我才知道你病了,没事儿吧?”夏天有点儿尴尬,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微红。
尴尬的又何止夏天,廖莎莎觉得自己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她有点儿思维分散,在想着待会儿怎么道歉。
“莎莎?”夏天往前挪了挪,只坐在沙发边儿,她终于开口说出了目的:
“我今天来是有事儿求你……我记得你有一次提起过,你二叔在我老家那个市里工作,我想让你帮帮忙……你也知道,我要出国了,我只放心我爹我娘……”
廖莎莎意外的看向夏天,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轻松和高兴。
要知道夏天还是很有本事的,她们学校也有很多像她这样的,远了不说,夏天没去求裴兵,可见真是把她当朋友了。
“你放心!我就是用求的,也会给你办到,不需要问,我现在就能答应你,而且会催促尽快落实。”
看着夏天转身离开的背影。廖莎莎忽然鼻酸了一下,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所以才觉得此时的夏天好惨,至少夏天激动的对她说谢谢。她就很不适应。
“夏天姐!”
“嗯?”夏天疑惑转身,廖莎莎对她叫了一嗓子又跑回了家。
就在夏天转身再次要离开时,廖莎莎两手拎满东西向她跑过来了。
这次廖莎莎不止鼻酸,眼泪也真的流出。
“我对不起你。我和丁剑说了你和叶部长的事儿。你别误会,不是我爸妈回家说的。是大院儿里……总之丁剑因为我说的去系主任那……”
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别,你得跟我继续好,咱俩要好一辈子!我给你分析一下我当时的心理,就是不说闹心,你说我怎么能看你热闹呢?我还居然有眼无珠和丁剑……你要原谅我!”
廖莎莎紧抓夏天的手,她以为夏天摇头是否定的意思,急了,脱口而出道:“这东西都给宝宝们的,夏天你一定要收下!”
……
最复杂的就是人。
夏天从上辈子就懂,大家都看到她人缘好了。却没想过是为什么。
能让她交心的人,其实并不多。
所以当夏天看到不停哭诉分析挖掘自己错点的廖莎莎,她并没有多少不适应。
相反,这一刻,她觉得她和莎莎之间不是欠不欠人情的事儿,而是有义务要多说几句:
“莎莎,单纯不代表简单。单纯是在看过世间繁华后仍旧留有很真的心。我真心建议你要多听你爸爸的话。还有,在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不要试图用物质补偿来安抚自己不安的内心。”
“我不是……”
“因为我原谅你,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我身边有太多的大院儿人。他们习惯用这样的方式。
所以我没觉得这是在侮辱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要学会和人相处的方式。”
……
“大院儿人”,夏天用这样一个标签来形容,她并不是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是在用这个统称感慨身边人。
现在的亭子仍然有这种思维;
张毅和刘芸相处,只要刘芸生气了就能收到张毅的礼物;
还有,还有那个人,不提也罢。
枕边人的爱,有时能了解对方到骨髓里,有时又是那个最看不清的人……
闹闹和小碗儿面对面蹲在幼儿园的滑梯处。他俩很挠头。而在他们中间放着一个大号的袋子,袋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零食、蛋糕、饼干、果脯。
小碗儿咬着手指,她都吃撑了,可她还是想吃,真甜,好馋啊!
闹闹打了个小饱嗝,没蹲住,随着饱嗝响起,他一屁股坐在沙堆儿里。
“哥哥,爸爸好好噢,他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妈妈这回可不知道,我们把它藏起来吧?明天接着吃。”
闹闹拍了拍手掌上沙子,他皱了皱小眉头:“我没原谅爸爸!”
他闹心死了,他没原谅……可刚刚爸爸喂他的时候,他没控制住。嘴里塞的满满的,一口接一口,爸爸喂完就走了,他都没来得及解释。
讨厌的爸爸!最讨厌他!
叶伯煊站在政府大门口正在签字,忽然间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我可以进去了吧?”
叶伯煊仰头看了看政府办公楼四楼的位置。
他想起刚刚孩子们那副可怜的样子,仅是蛋糕就一人吃了两个,可见夏天有多久没空出门买零食了。
以及……他特意买了很多很多,那么大一袋子,夏天接孩子时应该能看见吧?
想起夏天,他的心又有点儿抽痛。
不行,豁出面子也得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户口办过来,给夏天分担分担,哪有学生总请假的!
“美美,给你,都给你!”闹闹嬉笑着露出米粒牙齿,一副讨好的样子还问小姑娘:“我好吧?”
小碗儿不甘示弱,妈妈说了,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涛涛,给你。我是好孩子!”
“不用不用,我爸爸说了,他还来,再给我们送一大袋子,拿着吧,不用客气!”闹闹挺起小胸脯,十分骄傲,他喜欢分享美食。
而年纪轻轻的小老师,由于闹闹吃沙子事件,最近送孩子们出幼儿园时她都躲着夏天,所以夏天连袋子都没看着。
……
“玉生,谢谢。”叶伯煊略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时,季玉生叹了口气:“哥,我都知道了,但没和亭子说,她现在连学校都去不了,反应重,我怕她着急上火。”
叶伯煊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听我的……”季玉生又顿住了,他再次叹了口气。问题已经不在有低头表示的叶伯煊身上了,就看他不爱求人今天却为了老丈人……
“算了,我和你谈没用,我还是找嫂子吧。我比亭子有说服力。”
……
夏天放下毛笔,字迹只能算清秀,宣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都是九画,她的心神乱了。
她蹲在两个孩子面前,久久不语……
第七四4章 酸涩滋味百转千回
夏天蹲在闹闹和小碗儿的面前,她双手分别攥住两个孩子的手。
“闹闹、小碗儿,古代像你们这么大的小朋友呢,在每年的立冬那天,都会掏出印有这九个字的描红册。
他们每天描上一笔,九个字描完后,春天就会来了。
你们呢,要从五月七号开始,每天也学着描上一笔,只画一笔,对照着描完这九张纸,妈妈就回来了。”
每个字都是九划,孩子们写完一遍就是八十一天……
夏天想给孩子们找个依托,而不是心里盼着、想着、念着,却迷茫的不知道妈妈归来的日期。
她要用这几个字告诉孩子们,她一定会回来,给他们肯定的答案,她要把对孩子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小碗儿看着“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这几个字,立时皱起了眉头,她没反应过来夏天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天啊,要她命算了!”
小碗儿带着哭腔说:“妈妈,碗儿连自个儿名都不会写,这也太难了!”说完就瘪起了嘴巴。
夏天用大拇指擦了擦小碗儿的小脸,又轻揉了两下:“不难的,妈妈从今天开始教你们落笔。”
闹闹愣住了一会儿,他又忽然皱起了眉头:“妈妈,你要去哪啊?我要写这么多字,你要走很久?”
闹闹说完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圆睁着大眼睛,用着慌乱的眼神看夏天,用着难以置信的语调:
“爸爸也走?只留下我和妹妹描字?”
小碗儿本在装哭,可听说夏天要走,她呆了一瞬。小胖手忽然用力攥紧夏天的手指:
“什么?妈妈要走?不带碗儿那种?不可能!妈妈那么喜欢我!”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也许在他们心中,他们还是没有听懂到底夏天要走多久这个问题,可他们动作一致。
两个孩子先是用着惊恐的眼神看了看那几张宣纸,又一齐用着“我不要我不要”的惧怕眼神看着夏天。
夏天强压住哽咽,她怕两个孩子跑走,她怕今天不说出来。以后她连再说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听妈妈说。妈妈很爱你们,很爱很爱。爸爸也爱你们,爸爸不走。妈妈是真的舍不得……”
夏天本以为自己能说的连贯、认真,可喉咙口就像被堵住了棉花,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又像是心里有个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妈、妈要出差,真的。妈妈保证,你们每一天画一笔,这几个字写九编,只、只要九遍……九是单数啊。很少的,不是吗?”
这次,孩子们确信了。原来妈妈真的要离开他们。
小碗儿整张小脸儿皱起,她无助的站在夏天的面前。
她有些迟疑。她想忍着,又没忍住哭声,想上前搂紧夏天的脖子,又很生夏天的气。
闹闹使劲甩开夏天的胳膊,原来妈妈不是在开玩笑,原来妈妈最近几天总是问他:“儿子,妈妈要是哪天出门玩了,没带你,你会不会不高兴?”他当时说的是:“那样我就能吃很多糖果,妈妈就不会知道了。”
他还偷着高兴来着,每天后面跟着妈妈,他也有烦的好不好?
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
可他的答案不是真的!他不吃糖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