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煊捞起电话一唠就是一个小时。并且能从他的话语、表情看出来,他说为了明天他在拼命努力,还没有个终点,喝多之后还有点儿感伤。嗯,以及撒娇。
……
全家人只留下小毛带着三个睡着回笼觉的孩子们,她还得负责做饭,其余的夏家人开着两台车都去了火车站。
“小姑!姑夫?安安!”夏天两只胳膊大力的晃动着。
夏小姑夏爱琴走出火车站,远远的看见接站口老老少少站着好几个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边检票往外走,心里边感慨着:
不一样了,从此二哥家不一样了。
赵铁柱大力抱住夏老头的胳膊:“爹!”转头又和其他人打招呼。
“铁柱,这啥都不缺?你咋还背那老些东西?”
“娘,我和爱琴给你包的粘豆包,你爱吃这口,我俩都没让我爹娘沾手,回去就蒸上,您尝尝。”
叶伯煊笑看赵铁柱八面玲珑当好姑爷的做派,真心佩服。值得学习。
夏冬终于有了同龄玩伴儿,哥俩好的,吃完饭一个领着、一个跟着,满胡同带着赵安开眼界。
赶朝会,买风车,听露天相声,看摔跤的,吃糖葫芦、吃面茶,夏冬和赵安穿梭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而家里的几位男士,包括没啥酒量的夏秋。都陪着赵铁柱坐在炕上,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们和赵铁柱说着夏家的变化,赵铁柱也说着老家的情况。
叶伯煊此刻不知道啊,他卧室里的电话在不停地响动。全是拜年的,其中还有很多一四二团的下属。
至于夏天嘛,更是打蔫儿,用苏美丽取笑她闺女的原话是:“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完犊子!”
夏天此刻正斜躺在老太太屋里的炕上,偶尔起身帮小毛管理管理仨孩子。不过多数都用不着她,因为小毛总瞪她,说她手欠还添乱。
夏天的耳边充斥着另一对儿娘俩的悄悄话。
“娘,我那个包拿过来,我得进屋就点钱。”
老太太说话之前先瞟了一眼夏天,夏天闭上眼睛装睡。
“点啥钱点钱!给你,拿着。你都不用裁红纸,红包我都准备出来了,一会儿挨个给孩子们。你没钱,娘都准备出来了。”
老太太说完还对着面对面的夏爱琴使劲眨了眨眼,用嘴撇了撇夏天的方向。那意思是别吱声,别多说。
夏爱琴只觉得这一刻的老太太特别暖心,她憋不住乐了:“您可快留着当过河钱吧。我咋没钱?!再说我是要给我二哥本钱。”
这回老太太先喊夏天:“甜甜啊,困了回你屋迷瞪去吧,奶和你姑说话吵着你。”
夏天倒干脆,也不装睡了:“奶,撵我干啥?我帮您说得了。”眼神看向夏小姑:
“小姑,本钱没多少,那玩意儿利大,我爹现在有钱,不差那两个,自个儿揣着得了!”
老太太赶紧附和:“就是说,就是就是!”
夏爱琴手指连点着夏天爽朗地笑着:
“你呀你,是亲生的吗?一码是一码,你们要这样,以后我不占二哥的便宜了,这就够不好意思的了。
昨个儿上火车之前,我公婆特意说了,谁帮俺们都不是应当应分的,一家人可以不说两家事儿,但账目得算清。”
老太太不打算拦着了,转头又问起了赵铁柱的爹娘咋样,无非就是想听听亲家对她老闺女好不好。
夏天听着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眼瞅着就要睡实诚了,在睡熟口水流到炕上那一刻,老太太给她推醒,夏天吓了一跳:
“咋的了?”
“你爹偷摸给奶的钱,你娘不知道!甜甜啊,奶给你大伯家买东西不是别的意思,你就寻思吧,大人不馋嘴,我怕你俩小侄子亏着,才让秋儿邮走的。”
“啥意思?”
“别告诉你娘。”
“哎呦,奶奶,你不把我扒拉醒,我都听不到这秘密!”
夏小姑哈哈大笑,娘俩的知心话就跟说不完似的在不停地聊着。
夏天干脆起身,她最近心里秘密太多,还是给那俩人私人空间吧。
她娘背着她爹偷摸给姥姥姥爷买一堆东西找她邮的,她奶奶是背着她娘给大伯买东西找她哥邮的。
怎一个乱字了得……
第七一9章 空有一场白日梦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宁浔漪在大年三十这天孩子被“抢”了。
童母义正言辞的提出:“童童得拜老祖宗。你也不用跟着,你不是童家人,我不承认。”
童母自己来也就算了,宁浔漪还能抗争抗争,奈何带着嫂子们上门,她不同意也没用。
母子俩被三个女人隔开,宁浔漪伸开两只胳膊想去抢回童童,却被嫂子们用身体挡着,童童大哭。
……
大年三十的早上,宁浔漪哭的双眼肿胀,这就是她的新年。
她委屈的不能自已,连个帮手都没有,无奈和无力遍布全身。
饿了、难受了、心真的疼了,她也得活着,因为她有孩子。
宁浔漪给自己炒了个鸡蛋,就这一个菜,没吃出咸淡味儿,她却喝了一斤白酒。
眼中闪现着爷爷还活着时,她恣意盎然骄傲的镜头;
闪动着童浩然娶她时那场令人欣羡的婚礼;
耳边儿似乎充斥着徐才子说的那番话……
喝多了,宁浔漪拿着宁老爷子的照片又哭又笑,最后又撕了几张童浩然的照片醉的睡在沙发上,度过了春节这一天。
在本该团圆的这天晚上,宁浔漪醉意朦胧的做了一场梦,一场让她不想醒来的梦。
梦里叶伯煊带着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看起来七八岁了,但孩子的脸却不是童童。
叶伯煊身着一身军装,脸部表情严肃,他似乎刚开完会,穿着很正式。
宁浔漪清楚的透过梦中看到,叶伯煊身着松枝绿色肩章。而绿色肩章的底板上,缀有金色枝叶和一颗金色星徽。
他领着小男孩儿坐在一个像饭店又不是饭店的地方。
那个地方人很多,但大家要想进餐需要排出长长的队伍。
每个人的桌前都有一个托盘,小男孩儿手中正在蘸着什么吃着,叶伯煊会拿着纸巾给孩子擦擦嘴。
梦里梦外,他从不在意身边人的眼光,他习惯受人瞩目。
也许是他的优秀。或许是那颗金色星徽。周边儿的年轻人频频看向他那里,但和叶伯煊相反的是,小男孩儿倒不习惯。他闪躲着,直到叶伯煊皱眉开口训斥。
宁浔漪从叶伯煊嘴型中能辨别的出,他说的是:
“男人要挺胸抬头。”
“饭店”里人来人往,景象一转。宁浔漪看见了自己。
她穿的很柔和,一袭米白色套装。长发挽起盘成了一个发鬓,袅袅款款的走了进去。
她的出现,宁浔漪能够感觉得出自己的魅力,远远看去很有品位。
只是在坐在叶伯煊的面前时。她放下皮包露出了修剪的很漂亮的长指甲,而对面的叶伯煊马上皱起了双眉,很明显。他并不欣赏这样的她。
躺在沙发上正熟睡的宁浔漪,手指忽然动了动。往手心里紧缩了一下。
梦里叶伯煊看向她的眼神很冷漠,还没有现在有热度:
“儿子饿了大半天了,你在家闲着能逛街不能做饭?宁浔漪,我会尽快跟你办理手续,这事儿不会再有任何通融,你也不用找我母亲去哭诉。”
梦里的宁浔漪都觉得冷。
叶伯煊声音里毫无温度,犹如对待陌生人,犹如他习惯性的对陌生人冷淡的要道一句:“你好。”
他只是在标榜自己的个人修养。
她看到自己嘲讽的一笑,启唇道:
“你做梦呢?难道不怕影响你的前程?提儿子,你有资格吗?你除了当你的将军,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小男孩儿忽然小声怯懦道:“爸、妈,你们别吵了,我不吃了,我不饿。”
……
“哐”地一声,是被吓醒的宁浔漪忽然打横坐起,脚踢落了茶杯的声音。
宁浔漪双手扶额,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掉了。
不!
不该做梦也是这样的结局!
不该给她这么添堵!
就似验证宁浔漪梦里的指责,叶伯煊确实堪称工作狂。
大年初二这天开始,作战报告会议连番轰炸,他没管过不过年的,手下的参谋做的稍有不好,他就扔给对方材料让人回去“大补”。
叶伯煊穿梭在会议室、办公室、去总参的路上,即便全军区在大礼堂看演出,他也心不在焉地琢磨着正事儿。
碰到文工团的沈梅,叶伯煊也只是客套道:
“恭喜你,听说五一结婚?那人我了解,确实不错。正月十五会去拜访沈爷爷和伯伯,先替我带句过年好。有事儿打电话。”然后匆匆离开。
叶伯煊并不知道,他现在成了别人的假想对象。
至少宁浔漪在发呆时就会重新续上那个“梦。”
她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棚顶,想象着,想象着她和叶伯煊真的结了婚,她要如何当一名妻子;
假想着童童是叶伯煊的儿子,以童童的聪明可人,叶伯煊该有多喜欢;
想着和梦中不一样的结局,联想着叶伯煊会有多疼她、多体贴。
宁浔漪笑了,她只凭想象都觉得很满足。
她挽着叶伯煊、叶伯煊抱着孩子,还重新出现在那个像饭店的地方,让那里的人对她们一家三口投来羡慕嫉妒。
一遍又一遍的景象、镜头,想象的不到位,宁浔漪会推翻重想。
她在“梦里”感受甜蜜,甜蜜过后是空虚、以及加深了执着,迫切的希望能变成现实。
……
夏天蹲下身给小碗儿托着棉袄,回头瞅了一眼宋雅萍正在哄着闹闹。
“闹闹,看,奶奶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这个是从魔都……”
闹闹斜睨了一眼玩具,小娃很无奈:“奶奶,买重了,我家有!”
“哪来的?”宋雅萍脸色挂不住了,问夏天。这怎么从大老远的地方托人买玩具,还是没讨到大孙子的欢心呢?
“噢,张毅出差给买的,还有小婶在咱这百货大楼给买的,还有叶伯煊他那些……”
宋雅萍不耐烦打断道:“得了得了!”
夏天低下头时,趁着宋雅萍不注意使劲翻了个大白眼。
还真是没想错婆婆,婆婆就是偏心眼。
大年初三、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你看,她真就回大院儿了。
“妈,您走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吶?我和叶伯煊扑了个空,这个丢人,车里拉着孩子们和一大堆东西。”
宋雅萍冷哼:“那东西呢?”
不要白不要,她留不住人也得让夏天“破破财”。
第七二十零章 “为您服务”(三更)
夏天拿着电话筒:“喂,你干嘛呢?”
叶伯煊掐着睛明穴,态度不咋地:
“有事儿啊?”
“谁没事儿给你打电话听训啊?!知道你忙啊!妈回来了,亭子她们小两口也在,你下了班回趟咱家,把给妈买的东西都拉着,再来大院儿这面儿。”
“知道了。”多一句话都没有,叶伯煊啪嗒一声就挂了电话。
夏天放下电话筒,瞅宋雅萍。
宋雅萍莫名其妙的有点儿脸热:“瞧什么吶,做饭去呀?你瞅我能瞅出现成饭啊?”
叶伯亭摸着肚子,她刚吐完一番,吐的脸色发白,走路摇摇晃晃,季玉生有些慌张,跟着叶伯亭后面端着杯蜂蜜水伺候着。
“再喝一口,啊?听话。”
叶伯亭恨不得回身把水杯打翻:“听什么话!你别说话!还有啊,别跟着我,我烦躁心热。”转头去厨房找夏天。
小碗儿拿着彩笔趴在茶几上画着,听到争吵声,她笑眯眯地抬头对季玉生摆摆手:
“姑夫,我跟你玩。”
……
“那你也没干活啊?第一年在人家大伯父家过年,你多少得干点儿啊?一般男人事儿少,像是他妈、他大伯娘恐怕得背后说你。”
叶伯亭不在乎:“说去呗。我呼呼大睡来着,听不到就气不着,又不是一起过日子。他妈那个叹气劲儿……我就纳闷了,我长的很让人犯愁吗?”
夏天大菜刀抡着猪脊骨:“只要妹夫看你不犯愁,其他人都算哪根葱?”
这话让刚进厨房的宋雅萍听了个正着,她就觉得夏天是在拿话噎她。
生气,尤其是看到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儿,还和夏天在一起笑呵呵的没听出来好赖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宋雅萍即便见到夏天莫名烦躁,她也在今天压抑住了脾气,她自己都烦透了见面就拌嘴的画面。
总之,夏天在大年初三这一天。被宋雅萍呛声过三次五次,每一次她都抿着唇憋着,心里劝着自己,不和她一样的。让婆婆在任性的路上撒着欢儿的跑吧。
而宋雅萍明明看见夏天在翻过几次白眼的情况下,她也劝着自己:
除了爱跟自己顶牛吵嘴架……
就事论事,也不能说是夏天拐着儿子跟自己离心。仔细想想,就是儿子大了不由娘,还找个娇俏的小媳妇。是儿子没出息!
瞅瞅这一桌子菜,包括给她买新衣服的尺寸,闹闹不叫奶奶还大嗓门,夏天都上手拍孩子屁股要开揍了。
得了,儿媳岁数小,不懂事儿慢慢教吧。
瞧,这就是宋雅萍,她从不认为自己错过。
……
从前,至少上辈子夏天非黑即白,伤心了就放下。活的很洒脱。
这一世犹如重新托生,也终于弄懂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清楚了剪不断理还乱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世间的情谊掺杂着太多的牵牵绊绊。
正如她娘苏美丽,在明知道姥爷一家是什么样儿,却放不下惦念。
也比如奶奶对儿女的“偏心眼”。
奶奶不是有意这样,哪个儿女过的暂时不好,她就偏帮哪一个。
包括她爹、她小姑,跟大伯父都要打破头了,不再那么信任是不信的,可怎么也挡不住希望大伯父过好日子。
更是像她和婆婆宋雅萍这般。你说能像陌生人一样气狠了就不再保持联络吗?
对于宋雅萍和叶伯煊,那是相依相偎的母子俩,而她是儿媳,吵过闹过。留下点儿隔阂,该怎么在一个锅里吃着饭,还得那么继续过。
这天晚上,叶志清和叶伯煊一起回了家。
屋里的几个门被俩孩子撞的吱呀乱响,他们楼上楼下的疯跑着。
小碗儿更是要在大白墙上画画,夏天想给两个孩子都抓过来一人一巴掌来着。不过被公公大笑着拦住。
可见叶志清是真想闹闹和小碗儿了,从进了屋就一直想抱他们,现在又说让孩子们随便玩,夏天看到婆婆对着花花绿绿的墙面,脸色都要僵硬变绿了。
叶伯亭拧开电视机,季玉生还得负责给她扒刀鱼上面的刺,一家人边吃着饭,边看着“为您服务”这个栏目。
听着节目里面普及生活常识,用着贴近观众生活的方式满足对生活资讯的迫切需求。
叶伯煊坐在夏天的身边,三口五口一小碗饭,递给夏天饭碗:“给我再来一碗,吃饭要专注,你怎么老走神?”
可见叶大少还是习惯自己家的做饭方法,他实在是吃腻了大炖菜,格外想念小炒。
夏天端着饭碗能不发愣吗?感叹啊,这主持人……好久不见,不对,是年轻的样子压根儿就没见过,今儿个得以一见。
……
一九八零年的除夕是二月十五日,这代表着在喜迎正月十五,春天会跟着接踵而来。
也预示着夏爱国和苏美丽即将带着两位老人返乡、叶伯煊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夏天开学了。
夏爱琴、赵铁柱夫妇站在火车站门口,赵铁柱还和夏爱琴打趣说笑着:
“咋感觉前两天刚去了京都开眼界,正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