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九个月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够“尊重”她。小碗儿什么都懂,她八九个月开始就会看眼色。
哥哥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哥哥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她也不要求进步,总是比照哥哥笨了一些,她嗖嗖嗖地爬来爬去,比她妈妈还勤快的“减肥”。
好吧,小碗儿大概的心理想法是:噢天啊,哥哥终于讲话了,我也可以开口了。”她搂着叶伯亭的脖子,鬼使神差的在大人们激动的高音儿中,小声对亭子道:“猪猪。”亲昵感十足。
“猪猪”这第一句发声,除了她姑姑听见了,所有人都疏忽了。
叶伯亭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小碗儿,真的是认真的对视。孩童那清澈的大凤眼,那张胖乎乎的婴儿脸上有了小小叶伯亭的影子。
大人们就是会脑补,脑补心酸、脑补快乐。叶小碗儿“猪猪”让叶伯亭眼眶湿了,她听成了“姑姑”。
如果说这是激动,当叶伯亭看着怀中的小碗儿带着笑,使劲扭头看向围着闹闹的那个“圈儿“时,她脑补了这是侄女在讨好,吸引大家也看看她。
她低着头随手把小碗儿交给满脸笑容刚进屋的王荷花,趁着大家的高兴劲儿没注意她时,一声不吭拎着包几步就上了楼。
叶伯亭听着楼下的欢笑声:姑姑,小碗儿会叫姑姑了。
她和自己一样,又是一个大院女儿。
二十年后的小碗儿,不该像她这个姑姑似的没用,不该有一天离开娘家、连俗不可耐“钱”的坎儿都迈不过去,不该没有自己的人脉,她要骄傲的活着,什么都不畏惧,天之骄女当如此!
叶伯亭站在玻璃窗前大力呼吸,双手插腰,使劲憋回眼泪。
姑姑只要考上大学,一定会学经济,等有一天你需要,姑姑双手奉上自己所有的资源,你要连同姑姑那一份骄傲,活的更加精彩!
一直没有什么目标的叶伯亭,在这一刻找到了。
她甚至哭完过后觉得自己心里痛快极了。如果今年没考上,那么78年再来一次。
……
夏天看着不识时务的闹闹童鞋,有些生气沮丧。
别人家孩子第一句都叫“妈妈”,而且都很早就会说话,她家的呢,她等着盼着、一天儿八遍的教着,闹闹不搭理她。
等等……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呢?
正在夏天这个当妈的疑惑时,闹闹再次喊叫:“爷、爷、爷、爷。”
夏天囧了。她好像明白儿子的意思了,她说出来会不会伤了爷爷和外公……
为何囧了,只因夏天晚上关上房门,把孩子们放在双人大床上爬着,她自己站在屋地中央扭动小粗腰:
“耶耶耶耶!噢!”不会之后的词,就会迪曲的这句开头,哼哼着之后快节奏的旋律,搔首弄姿拿着个木头椅子跳不伦不类的钢管舞减肥。
每到这时,小碗儿继续随着节奏爬着很快乐,闹闹却躺那一动不动扭头认真的看着他娘。听着、看着,脸上是欢喜的表情。
为了印证儿子是不是长大了、学会了新技能,夏天噔噔蹬跑到楼上,拿着影集下楼,一把抱起被大人们烦透了、满脸不耐烦的闹闹道:
“儿子,爸爸在哪呢?你不喊爸爸妈妈也行,你告诉妈妈爸爸是哪个?你指给妈妈看,妈妈给你拿糕糕吃。你要是不指!”
宋雅萍瞪眼:“不指就不指,不指、奶奶也给糕糕。”
还好闹闹有早点儿散局儿的想法,对着照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那照片上就一人,闹闹他亲爹,一张叶大少穿着军装站在台上讲话被抓怕的镜头。
全家人都知道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就是高兴,那哈哈大笑夹杂着夸赞声里,就像全天下数叶家孩子最聪明似的。
“猪猪”,小碗儿嘎嘎大笑出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了,她这次也不含糊了,她伸出比她哥哥更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夏天的位置。
叶伯亭要是此时在楼下,她会后悔瞎激动的流眼泪了,她脑补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事实上,人家小碗儿真不是叫“姑姑”,是喊她妈妈呢!
夏天常挠着小碗儿的胸脯逗她玩:“妈妈再胖下去是大猪,你再吃下去是小猪,我们是一对儿被你爸爸一百五十块津贴供养的猪猪,将来啊,我们再欺负哥哥,继续当猪,猪最幸福啦!”
……
第五七6章 女状元
叶伯煊跨雪山累的够呛,他也不管身在何处了,席地而坐、嘴唇干裂、又渴又饿。
“团长,咱们是不是训练的程度太狠了,我看战士们都打蔫了!”
刘行天眉毛上挂着白色的霜,他觉得最近的日子太难熬了,团长疯了般练他们,可连政委在内都不敢多说啥,只因为团长亲自陪伴训练。
叶伯煊咽了口吐沫,嗓子眼都跟像冒了烟似的,一咽很疼:“忘了上次失利了?丢人!军人哪有什么第二名,咱团的旗帜有多久没有名震四方了?想要有成绩,那就得吃得苦中苦。”
叶伯煊紧赶慢赶的,于傍晚才赶回了团,他冻手冻脚,脚心被冻的发痒,正皱眉用热水缓解着肿胀的大手,心里琢磨着,等会儿不僵硬了得打个电话问问了。
在叶伯煊之前,有人抢了先……
季玉生穿着件黑色毛衣坐在办公室里,手边儿一堆要处理的文件,但他当务之急不是忙工作,而是挂心着另一件,一件让他头一天做梦都梦见叶伯亭没考上哭哭啼啼的事儿:
“谢谢了,赵局。”季玉生扯着电话揉了揉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可嘴角却带出了笑纹。
京都市教育局赵局长最近很忙,他预计答疑这种“关系户”的电话,在之后的半个月内会更多:
“人民大学的商学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人才啊!”
季玉生笑了,笑的自豪且骄傲,可中国式“家长”内敛谦虚啊,他也有这个毛病。
“嗯。还是用功程度不够。再多个几分,预计清华不成问题。”
丫头行啊,本来都准备好礼物要拜访调剂学校了!季玉生觉得只凭复习两个月就要考名牌大学,那简直天方夜谭,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丫头!只要她努力、她敢想,她远比自己能想象的飞的更高。
男性总比女性更关注社会话题:“今年状元最高分是多少?出结果了吗?”
提到这个,赵局兴奋了。他必须与有荣焉啊。状元可在京都……
“姑夫,问了吗?你把那人电话给我,我唠几句就熟悉了。要不然还得扯着您跟着操心。”
实际上是急了,叶伯煊急脾气,有点儿憋闷姑夫张家和慢吞吞不给结果。
张家和难得的哈哈大笑:“你别的!伯煊,以后有这种好事儿得让姑夫来!姑夫那是相当的有面子!听着。你媳妇啊,文科高考状元!你再仔细听好喽。嗳?你听见了没?你姑正唱昆曲高兴呢!”张家和说到关键时刻打了岔。
叶伯煊满脸严肃,脸色被冻的通红通红的,他分不清楚是激动还是闹哪样儿,他哪有心思听他姑姑唱曲啊!
“状元?多少分?”心里含糊着。他不太信。
媳妇虽然“完美”的暗示了,可你看她那样儿,每天乐呵呵的傻过着日子。又生娃又出差采访当英雄的,谁家的事儿都跟着他叽叽咕咕磨叨分心。
说实话。对于夏天高考,叶伯煊一直认为能考上北大是他对夏天最高的期待,只要夏天考上了,就证明了他的眼光“独一无二”了,真没多余的念想!可事实是……
这次张家和斩钉截铁:“京都市文科状元!全国文科状元!听好喽!77级全国高考最高分!你媳妇、上交了一份接近满分的答卷。500分,她476分,把你媳妇能耐坏了!足足比第二名高出65分。相当于别人有一科没答啊!
连我的老同学都说,别人都折在了外语这门,她96分。厉害啊!伯煊!你还愁她上哪个学校?上哪不敞开大门热烈欢迎啊!”
没有太高的期待,也就搞不懂真的走到巅峰的且惊且喜是个什么心情。
姑夫还在电话另一端拍手感慨中,叶伯煊已经木呆呆的挂了电话。
……
勤务员恭敬的开车门等待叶志清上车。
“回大院。”
司机愣了一瞬,要知道叶志清连元旦都没回大院,自从升职后,更是披星戴月的忙工作,司机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宋雅萍意外,还用着挖苦的动作的埋汰叶志清。她探头看外面黑下来的天儿:“今个儿太阳是从西边儿落的?”
叶志清笑着用手指指点了几下老妻:“夏天和亭子呢?”
这次宋雅萍不开玩笑了:“找她俩有事儿?”
有事儿?有大事儿!
夏爱国这个亲爹没那个能力帮女儿问问分数,可夏天在叶志清心里,那就跟自己孩子没两样儿。
宋雅萍哭笑不得汇报道:
“咱家这个儿媳啊,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她说要和亭子出去涮羊肉。都当妈的人了,下馆子也就算了,她还管我要五十块钱,说让我请客,你说我又没吃着羊肉!她这个脸皮的憨劲儿,你说亲家也不那样啊……”
从这之后,大院叶家的电话就没停下。话题无疑针对“高考这件事儿”。
季玉生高兴到没了避讳,他胆大的要命,他满心满眼就是想亲口夸夸叶伯亭。
叶大少更是完了,反应过后,那激动的无以复加,真是冷热交替啊。
刚在外面被冻成了冰块,可心是跟刚出锅的包子似的,热气腾腾。
他就想开车回家抓过夏天亲几口的状态,电话都不足以能表达他的心情,他离不开团啊,他正集训战士们呢!
勉勉强强先用电话夸几句吧,一问他母亲,媳妇居然不在!
这关键时刻,得夫妻共享第一瞬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媳妇真是掉链子!
夏天不在家不要紧,叶大少退而求其次,他得一直热着心,真怕自己理智后更加表达不出来。
叶伯煊选择拿他哥们兄弟们当激动的“磨刀石”。
“张毅啊,你知道吗?”
……张毅无奈,你都没说啥事呢,我知道个屁啊!
“嘿,小志啊!”
李志翻白眼,这怎么小时候的“昵称”都叫了出来。
……
夏天、叶伯亭、刘芸坐在略显破旧的包房中。
桌子上的羊肉锅子散发着热气,仨人被热气熏的、喝小酒热的,面色红润着呢!
在干嘛?忆当年!
包房里,曾经的三名女军人,拿着筷子在敲杯子:
“一切美好只是昨日沉醉,淡淡苦涩才是今天滋味。”刘芸摇头晃脑唱。
叶伯亭闭眼回味,高声接道:“再多忧伤再多痛苦自己去背!纵横四海笑傲天涯永不后退!”
“桃李争辉飒爽英姿斗艳,红颜娇媚承受雨打风吹,拔剑扬眉梦想鼎沸!”夏天激动站起,虚摆出弹着吉他的动作,唱得投入、激动。
人啊,别太激动,别喝太多,三两的酒量别探半斤的路。喝到最高点很容易空落落的。
三人面面相觑,眼泪掉落:“班长,我们想你!”发出了心底的声音,从没忘却过。
第五七7章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花朵(二更)
当夏天得知她成了女状元,她装相、她低调,她嘿嘿笑、不答言。
可当接到叶大少电话那一刻,夏天原形毕露了:
“爸说部队给我二百块!哎呀,我那大衣钱回来啦,哈哈!你猜猜看,你说录取学校能不能给点儿?”
叶伯煊扶额:“媳妇,你俗不可耐!怎么关注不到重点?”
夏天抱着电话,眼神看向屋顶,一派憧憬状态:“你不懂!这就是重点!给咱妈一百块,给我爹娘一百块!”
叶爷爷和宋外公哄着宝宝们,闻听后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阔别十年之久的高考,12月9日开始,各地区陆续考试,一个多月后,全国上下通过电台、加急电报、挂号信发放录取通知书。
牛车、马车、村支部大喇叭,尽力做到哪怕荒无人烟也要把通知书发到本人手中,万众一心送天之骄子们上大学。
上到各级领导,下到黎民百姓,他们用行动在向全世界宣布:
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培养新一代人才,人才的接力赛继往开来。
570万的人潮报考,27。3万人被各高校录取。
七七级的考生是那么特别,特别到被记录进历史的长河中。
他们和七八级秋季入学的同学们只相差半年,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七七级春季生”;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有的地区考四科、有的考五科的形式;
他们这级的考生,状元的标准不是看最高分,而是谁被扣分最少来评判;
他们用自己的真实经历,鼓励着有勇气、七八年报考的有志之士,他们用成绩单向祖国展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他们成了第一批踏进校园的莘莘学子,让78年报考的人数升至610万人,被录取的人数也紧随而上:40。2万人。
接近年末走进考场;一个月的时间,调集全国所有优秀教师阅卷;用电台电报形式告知考生;三月份入学,二月中旬各大高校打开校门拉起横幅。欢迎各地学生报到。
北大,最高学府的大门上,横拉红色条幅:“全国最高分476分”,北大的外国语学院欢迎女状元夏天。
夏天这个当事人名噪一时。越是上层人士、越重视。那闪亮亮的高分,让即将到来的一九七八年充满朝气。
叶伯亭扒着第二个桔子,冷眼羡慕的看着围着夏天转悠的宋雅萍。
宋雅萍碎碎念:“我就说让你平日里多买点儿衣服,你就从来没有听过我话的时候!看看,到关键时刻没几件好衣服。走吧。妈领你出门买,啊?”最后一句完完全全的商量口气。
夏天挠挠鼻子,又胖了一圈儿的肥脸上,好奇宋雅萍为何紧张,她婆婆啥场面没见过啊,至于嘛!之所以又胖了,因为她考好了,全家人做好吃的奖励。
“妈,夸张不夸张啊?是电台采访,没人看得见我。我穿带补丁的。别人都不能知道。您啊,不如给我拿点儿药,我的嗓音脆生生的比什么不强?”
叶伯亭真心觉得夏天打击人。
她头悬梁锥刺股的复习,夏天依旧迷迷糊糊的睡足八小时。
她明明也考上名牌大学了,可大家现在直接绕过她。
遂开口找夏天的不痛快,她觉得只有打击夏天才能心情美美哒:“嫂子,你体重多少了?”
夏天刚才还灿如夏花呢,闻言使劲剜小姑子一眼:“揍你哈!瘦竹竿!”挥了挥拳头。
叶伯亭不抛弃不放弃这个话题:“瞧?妈,您真操心!就她现在这样,穿什么都圆滚滚的。要是原来听您的多买几件啊。她也得现在能穿得上啊!”
“哼,叶伯亭,你这样破坏友谊地久天长!”夏天笑眯眯的在客厅里转悠,对于宋雅萍烦心的衣服问题。根本没过心。
最后应叶伯煊、宋雅萍的强烈要求,夏天擦脂抹粉画着淡妆开着吉普去了电台。
她离开叶家时,对着车外的婆婆小姑、爷爷外公嬉皮笑脸的招手再见,坐进直播室中一本正经,思索着腹稿。
“这里是人民广播电台……今天的华夏之声……她是一名女军人……曾获得个人二等功、优秀士兵……一份接近满分的答卷……我们请女状元夏天谈一谈她自己、谈高考、谈她的从军经历。”
“我一直在梦想这条路上……独立向上的力量支撑我……复习的时间,准确说从一九七三年的春节开始计时……”
“我是一名记者。高考过后更是关注同行人的情况……长者已过而立,已婚已育,少者尚未加冠